丁狗盯了一日的梢,晚饭时回来说,“老鸨吓得请大夫,结果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开了些养神补气的药。之后她连着失手打破东西,就完全相信那是毒药,并嘱咐那些让他点昏的护院千万不要说出去。我看她会闭牢嘴巴。”

当夜平安无事,第二日一早左佑便遣人来领路。船行了半个时辰,就看到左家的船队,一只只都是四千石的货船,足足二十艘。

臭鱼眺望,“今日咱也算乡下人进城,开了眼。”

墨紫一向看到船,不分敌我,先将结构仔仔细细瞧上一遍,这时更是双眼发光,“的确壮观。”

领船的管事颇得意地笑笑,对萧维说道,“表少爷,老爷请你上他的船一趟,有些事要交托。”

萧维点头应好,和管事上小船,去中间的主船见左佑。

墨紫正在苗氏房里说话,嘱咐她小心别让左佑认出来,又问杨悄的病情。

苗氏干儿季秋如今在船上帮她打杂,跑进来传赞进的话,让她去甲板一趟。

“是不是要出发了?”墨紫问。

“赞大哥说,您去了就知道了。”季秋对一切还很陌生,猜不着人的心思。

赞进什么时候还会搞神秘?墨紫发现他近来被人带鬼精了。

上到甲板,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赞进就拉她到船头,让她往下看。

墨紫看到萧维正坐着小船回来,“回来就回来吧,难道还要列队欢迎不成?”

“墨哥,瞧仔细,船上多出几个人了。”赞进目光警惕。

墨紫也不是没瞧见,只不过没想那么多,“也许是左佑派来协同的。我早料到了,所以让臭鱼他们把货舱看紧。”

不多时,人上得船来。

萧维这么介绍那三人,“这是文风,文秦,文圭三兄弟,他们也搭表舅的船去大求。表舅说他们年龄同我们差不多,不如和我们同船,既可互相照应,一起也热闹些。”

墨紫听了,心里嘀咕,不是左佑的人,还是左佑怕他们怀疑,故意说这三人也是搭客?

“不过表舅也说了,若是妹妹和表弟妹觉得不妥,就算了。”萧维见墨紫沉默不语,大致能猜到她想什么,“我这么回的,妹妹自小经商,不同一般闺中女子,而表弟妹是妇人,应是不妨事。更何况,有朋自远方来,能同船也是缘分。”

墨紫知道他已经在左佑那里应下了,多半是为了安左佑的心。再看那三人仪表不凡,皆穿书生袍,衣着质朴,配饰不扬。明知不该以貌取人,她还是觉得他们似乎不坏。

“大哥既然应允了,我也不反对。只是船小舱简,可能委屈三位了。”她对三人说道。

文风望着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萧维皱了眉,暗道刚才说话时还挺沉稳,对着墨紫却发呆,莫非是个好色的?

叫文秦的,相貌极隽俊,清咳一声。

文风这才忙作揖,“多谢小姐。”

第351章 奇怪文氏

跟左家船队走了几日,顺风顺水,位置又是居中,头尾不用顾,凡事都有左佑的人出面打点处置,真是省心省力。所以,墨紫就全神贯注在这艘船上。

于中一战,虽然对方让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船毕竟就那么大,备有的石头和油全部用尽,铁箭少了三分之一。而且,她相信,今后再遇到的大求船可不会像于中那么好打发,无论从数量上,还是攻击防御上。所以,她必须要设计出更厉害的武器。

有了想法,材料也让老关补足,她把自己关在舱房里画图。文氏兄弟在这船上,正好给了她避嫌的藉口。一句男女有别,萧维和魏佳以为她转了性子,但也很容易接受了。仲安还笑说,敢情她在外人面前还挺矜持的。

臭鱼因为这话,跟她抱怨,谁和他们是内人啊。

笑得墨紫不行,再次体会到这船关键时候和谐没问题,但太平下来就分两派了。一派船帮人,也就是她带的人。一派官家人,萧维仲安的人。她没打算两边来劝,要求两方人好成兄弟。臭鱼他们有独立个性,不需要随一场合作而磨灭。萧维作为皇帝近臣,也有自己的价值观和职责。

喝口水,伸个腰,脖子因长时间伏案而酸疼。站起身,感觉僵硬,一甩胳膊,听到关节??响。

“得动一动了。”墨紫说着,突然想到今日臭鱼还没来跟她报告,便走出门去找人。

天黑着,船慢行,不远处左佑的船灯火熄了大半。

“墨哥。”肥虾迎面而来,“正想让你出来劝劝。阿鱼就听你的。”

“怎么?”她一出来就有事发生,说明她招灾?

“阿鱼和文家大兄吵起来了。还好是在后货舱,没有惊动到其他人。”肥虾所谓的其他人,就是萧维和仲安他们。

“后货舱?”墨紫顿时警觉,“底舱入口?”

“文家兄弟这两日常走到那里去,我虽然也有些怀疑,不过他们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就只是让人紧盯着而已。阿鱼冲动,今日爆了。”肥虾把自家兄弟说成炮仗而面不改色。

“可是,很奇怪。见过机关的人。都在这船上了,文家兄弟从何得知?”亏她对那三兄弟的第一印象不错。咦,文秦不在?

肥虾摇头表示不知。他说话实在,没有把握就不会乱加猜测。

“而且。臭鱼也没那么冲动。他要是爆了。想必对方有动作。”墨紫不认为臭鱼会无故寻事。

两人步子都快,不一会儿走到船尾,就听到臭鱼的声音。

“瞧你们人模人样。做出来的事怎么偷鸡摸狗的?”正骂呢。

肥虾看看墨紫,表情很是无可奈何。

“肥虾,你去看一下文家老二在哪儿。顺便让水蛇适当拉开些距离,免得左佑那边注意到。”是不爱凑热闹不爱露脸的人,所以才请她来劝。

肥虾没犹豫。墨紫出面,他已经安心。转身便干活去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文圭十八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难道我说得不对?”臭鱼骂人的舌头五折六弯。“你们是做买卖的人,还没上岸,就该在舱里好好待着。可我瞧你们还真是忙啊!哈,上来才几天,老鼠样的东转西瞅,动辄就想往货舱里走。你们刚才掀了板子如果不是动歪脑筋,我就跳江。别以为你们是客人,我就不敢得罪。要是你们再到处乱钻,我可放老鼠夹子了。手断脚断,到时不要来怪我。”

“你敢!”文圭似乎是唯一在跟臭鱼对话的。

文风背着双手,往江面上瞧,好像风景多好看一样。

“怎么不敢?”臭鱼嘿嘿笑着,挽起袖子,“要不要这会儿就试试?我手痒呢,夹只老鼠能过过小瘾也不错。”

文圭不由退开两步,气得脸红,“她都是哪里找来的这些人?这么蛮不讲理,粗棍棒头似的。”

墨紫听到这里,眉儿一挑。这是在说她?她竟不知道跟文家兄弟这般熟,他口气好像在抱怨自家人。

“臭小子找打。”臭鱼双臂抱树,真把文圭细长身板夹了起来,“扔你到江里洗个澡去,看谁是粗棍棒头。”

文圭啊啊叫,两脚腾空乱蹬。

文风再也装不下去傻,但说得圆滑,“快放下我小弟。你们弄错了,我们实在是无心之举,不过随便逛逛而已。大家要坐一条船共一条命的,莫要闹僵,今后不好相见。”

墨紫的细眉挑得不能再高了。一条船一条命?这是她的格言吧?

臭鱼做个眼色,就有两人上前左右围住文风,“一船一命也是你说的?越看你们越可疑,八成是哪家的探子,灭了算了。”

墨紫刚要上前劝,肥虾又跑回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怎么可能?”她一惊,“那些锁是上都最好的锁匠所制。”

“墨哥快去看看吧,我让人守住,他跑不了。实在不行,就——”做了个宰人的动作,顺带瞧上一眼他老弟,“看来,阿鱼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这儿没大事。”

墨紫连忙跑到船中段,见四人各守一角,点过头就下楼梯,瞥到被打开的锁,孔上插了一把青色的钥匙杆。难不成古代也有万能钥匙?她边想边到了舱中。

壁上的灯盏盏点亮着,投球器前站了个人。

青衫方巾,撂白长袖,现半截肌理漂亮的手臂,身材修长却结实。墨紫的脚步声并没有掩藏,但他置若罔闻,双手一撑,竟沿木架子攀了上去,仔细看能使投手转动的齿轮。

“有意思。”他不但看,还有话说,“墨紫妹妹手艺精湛,令我大开眼界。我堂弟写信说得你天上有地上无,原本我不以为然。拜女子为师已够荒谬,竟还是连大匠都不曾考过的人,实难想像有多高的技艺。不过,今日,我承认自己错了。”

这人叫谁妹妹?墨紫哼笑出来,“文二公子,下来吧。倒不知经商之人,有当偷儿的本事。开锁不算,当着主人的面爬上爬下。便是赞美和认错,这事恐怕也不好就此放过。”

文秦动作十分利落得跳下来,踩踩托板,“这机关如何升上去?能让我瞧瞧么?”

“阁下的皮挺厚的。到底多厚,能让我切开了瞧瞧么?”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

“墨紫妹妹说话也有意思。”文秦转过头来,对她微笑。

墨紫哈一声,心中火苗突突窜起,“是我看走了眼,错把登徒子当良君子。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爷爷说不要惊动了你,可遇到了又怎能按耐得住?大哥小弟当日就说要实情托出,我先是反对,但也好奇这船里的宝贝。撑了这几日,见那里不让看这里上了锁,终究是抵不住,才用一招调虎离山计。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墨紫妹妹不愧有五叔亲血,心灵手巧到极致,我自认不如。”文秦捉袖一揖,“为兄佩服。”

“鸡同鸭讲。”墨紫简直忍无可忍,“什么五叔?你不要随便攀亲带故。我爹是家中独子,并无亲戚往来,一听就知是胡编乱造。告诉你,要继续鬼扯,我可不管你们和左佑是什么交情——”

话没说完,让人截去。

“我不姓文。”文秦说。

“骗子当然不用真名实姓。”墨紫冷笑。

“文上加门,墨紫妹妹猜是什么字?”闲情逸致,看到楼梯上下来被臭鱼他们夹住的文风文圭,文秦面上仍带笑。

墨紫回头看一眼,又对文秦说,“这可不是猜字的时候。你若是探子,就该无声无息伏着。如此闹开,有何意思?”

文上加门——闵。

她蹙起眉,这姓和她熟知的另一个姓同音,而文秦说他堂弟拜她为师——

立时,瞪眼。

“你…你们是…闽家人?”如果闵通闽的话。可是,后面那些话简直不知所谓。

“放开我!你们听到没?姐姐认出我们了。都说是自己人!”假名文圭的那位左右扭成麻花。

臭鱼就看墨紫,很是不解,“墨哥,你真认识的?”

“这…三个我不认识,但他们好像跟闽松有亲戚关系。”堂弟堂兄?可姐姐妹妹这般称呼她,又是何意?

“阿松?”臭鱼听到闽松的名字,便不再夹紧文圭,“他们一家子?”

文秦走过来,眼望墨紫,“我是闽榛。那位是闽枫,哥哥中他排老三。还有闽桂,是我亲弟,本家中排十八。我排老十,比闽松这个十一大。”

真是闽家人!

这下不用墨紫交待,臭鱼把闽枫闽桂放了,“既然是阿松的堂兄弟,早点说不就好了。鬼鬼祟祟的,能不让我们想歪吗?”

“闽松让你们来的?”墨紫脑袋有点浆状,原因是文秦,不,闽榛刚才那番话实在问题太多了。

“他怎么遣得动我们?我们平辈的。”闽桂立刻否认。

“爷爷让我们来的,他从十一郎那边知道你要绕道玉陵去大求,让我们在半途接应。”闽枫终于表现得像个大兄。

“闽?老爷子么?”墨紫眨眨眼,“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们失而复得的堂妹妹啊,怎能有闪失?”闽榛说。

“…”墨紫失语。

第352章 数不过来

“你爹是我们五叔。我是说,你亲爹,不是你养父。”闽枫觉得这么说挺好理解。

叮——墨紫手一动,茶杯碰茶碟,差点泼倒,“你们弄错人了。”她的爹和兄长虽说不怎么的,但她从没想过换人来当。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应该不会错的。”闽桂很是信誓旦旦,“我五叔是左撇子,识木断木从未错过,且一手雕艺出神入化。”

叮——手又是一动,“人一出生没有左右手之分,后来才由于模仿或强迫而专用右手,但如果没有这些外部因素影响,用左手的机率就很高,便成为左撇子。”

没人听得太明白,也没人想要去明白,直接无视。

“你长得和我五叔极像。”父女相,逃不了的。闽枫心想,这总有说服力。

这次,茶杯敲裂了茶碟,墨紫眯缝着眼,问臭鱼,“你说我长得挺好看挺漂亮,原来是骗我的。”

臭鱼叫一声妈呀。丁狗捧腹大笑。

赞进挑挑眉,说道,“墨哥,你绝对不像男人。如果他们五叔像你,一定是他长得像女人。”

臭鱼在地上打滚。丁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们的意思是,墨紫妹妹和五叔有父女相。”闽榛是三人中的核心人物,“难道你不曾怀疑过自己的父兄不是嫡亲?我五叔五婶成亲遭到双方长辈的反对,所以在玉陵化为宋氏隐居,生得二女,只知可能为花名。两位堂妹妹五岁三岁左右,家中走水。大火烧得片瓦不存,叔婶葬身其中。唯有二女的尸首不见。我五叔善工,左手之能尤强,在本家是公认的下一代当家人。我五婶,听六婶说极爱种花,枯木遇她如同逢春,心地善良,喜与助人。墨紫,豆绿都为花名,又为宋姓。年龄相近,且你与五叔神似,天赋也同。此事已十之八九。来之前,爷爷关照我们只可暗中守护。不可惊动。等帮你找回豆绿妹妹,也许能有更多线索。然而这几日,我们发现你十分谨慎。身边根本不容生人靠近,所以只能自曝身份。”

茶杯扶正了,墨紫端坐。

火灾。爱花的女子。

如果她和闽家五子的父女之说只是巧合,那么,豆绿和那五夫人的母女相如何解释?豆绿的梦中大火和那双将她们推出去的手又如何解释?巧合到令人心慌的程度。

花神传!突然想起那本书中的宋氏夫妇,分明写得就是闽五夫妻。

“你们五婶是不是美得不得了?”她问。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闽榛说得笃定,却是转述。“榆爷爷和六叔都瞧见过。”

这么一来,连墨紫都觉得可能性很大了。爹和兄长对她还比较重视,极可能是因为她过人的本事,但对豆绿却实在一点亲情都不念,小时候若不是有她护着,恐怕连死了他们都不关心。而再往深处想,后来她叛逆了,他们就冷酷到让她憎恶,不惜闹翻。如果一切以他们不是她和豆绿的至亲来看,那么就合情合理了。

不过,闽氏这么大家子人是她和豆绿的父系亲人?太突然,太不现实啊。

闽榛留意着墨紫神情的变化,“是不是想起什么?”

“我是没什么记忆。”她是重生在十岁的墨紫身上的,之前的记忆就很零碎,五岁以前完全没有影像。“不过,我妹妹豆绿常做大火的噩梦,她说是我那时是四五岁的模样,还有一双手将我俩从火中推出——”

闽枫一下子很激动地站起来,搓手摸胡来回走,“那就是不错了。不错了。老十,咱们得赶紧给家里送信,让大伙儿能松口气。不必怕认错人,白白高兴一场。”

“三哥,你以为大家会担心认错人?”闽榛不慌不忙,“其实墨紫妹妹说不说豆绿的梦都无妨,爷爷和六叔六婶他们早就认定了。墨紫妹妹那双手,一看,就是有我们闽氏血统的。”

墨紫认为这有点夸张,于是说,“那也不一定。”

照旧,没人理她就是。看来这闽家人,都有自说自话的毛病。

“我能问大火的原因吗?”从未见过的爹娘,比起微微的伤感来,这火灾古怪的怀疑更强烈,想要问个清楚。

三人同时摇摇头。

“似乎是天火,详情要问爷爷。”闽榛再次代表开口,“对了,你们有没有那时候的物件?也许,能帮助确认。”

轮到墨紫摇摇头,“没有。如今我父兄已死,家仆也早散得一干二净,很难知道小时候留着的东西了。至于这亲到底认不认,我心里没数,要和豆绿商量过再说。你们也不用姐姐妹妹喊我,一路还是以文氏兄弟之名相称吧。不说左佑这个舅舅是假的,便是这条船上,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信任。”

闽榛想了想,笑道,“我们自然不会在外头叫你妹妹,一路要演到底的。不过,这亲认不认,恐怕不是你们姐妹俩说得算的。”

闽桂连声就是,“你们大概不知道爷爷对五叔多疼爱,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决定下一任当家,甚至推到咱们这代身上,就是因为五叔走后,爷爷心中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有奶奶,五叔出走又早逝,气得差点和爷爷闹翻。如今听说两个孙女还活着,恨不得立刻来见你们。我们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你俩回去。”

“你们家有多少口人?”墨紫有点关心。她最怕那种大家族,看似血亲,其实就是利益关系,机关算尽,自己人害自己人。与其这样,不如姐妹俩这么相依为命,简单快活还自由,不用成为牺牲品。

“本家的话,奶奶生了——”闽枫开始掰手指,“七个儿子。”

墨紫开始太阳穴疼。

“大伯二伯家各四子,我家和四叔家分别为五子和三子。六叔家三子,你都认识了。七叔三子。”闽桂继续掰手指,“庶出的,我还没算呢。”

她干笑两声,“女儿也没算进去。”

闽榛来一句,“嫡出的女儿,只有你和豆绿两人。闽氏出名的多子孙,你不曾听闻?”

啊?二十来号堂兄弟?还只是本家?加上分支,那得多少人?墨紫不想去算,眼前人头乱晃,她有点晕。

“所以啊,奶奶说了,等你俩将来认祖归宗,改名如珠如宝,就是我们闽家最最珍贵的小姐,千金都不能形容,得万万万金小姐。”闽桂这小子笑哈哈。

还万金油呢!

墨紫回到自己舱中,身体累,脑袋却振奋,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另外的身世,因为第一个已经觉得很要命了。家破人亡之后,尽管是那样的父兄,她还唏嘘过一阵,毕竟自己一心当他们亲人来看。

“小时候的物件啊——”她翻了个身,突然坐了起来。

之前想都没想,就回答闽榛说没有,但有样东西,却从有记忆开始就在了。只不过,她一直以为是宋玉给她们姐妹俩的。

那两对刻着墨紫豆绿二字的耳珠!

现在想想,她从没有问过爹或兄长这对耳珠的来历。可能因为只是很普通的玉,也可能是因为很旧了,总之她既没问,也没戴过。出逃的时候,是豆绿提醒她带着的。她那时还挺奇怪为何豆绿会想到它,不过刻了名字,可以当个传递消息的凭证。和豆绿失散后,就一直带在身边。

点了灯,打开箱子,拿出她那只双肩背的包包,从最里面翻出一个旧香袋,往床铺上轻倒,那对淡灰绿的玉珠耳环就躺在了被褥上。

捏在手里,对着光照,灰绿色不透明,不规则的烟色圈,再怎么看都是普通的翠玉,不次但也不贵。

心血来潮,往耳洞里挂。顿觉一沉。

“这是耳环还是铅球啊?”她赶紧把耳珠摘下来,揉揉被拉疼的耳垂,然后心中闪过一念。

从来没有想过戴,戴了却重得根本挂不久。如果闽五真是她的亲爹,而这对耳珠自然应该出自他的手,又怎么会如此粗心大意,没有考虑到玉球的重量呢?除非——这球有秘密。

她是一旦心中决定,就会立刻行动的人。加点了两盏灯,从各个角度将耳珠看了又看,实在找不到人工合缝的痕迹。

“干脆切开看看么?”她自己对自己说着话,又笑,“难道是这些烟圈线?”

说完,一怔。

“不会那么厉害吧?”刚刚用手指和指甲都仔细摸过几遍了,完全没有异状,十分光滑的表面。

但她上了心。多疑后的结果,发现一颗珠靠中间偏上两个毫米,有一条不算整齐但能从头连到尾的线。

她深呼吸,拿来工具箱,找出特制的最细最小挫刀,放了胆子却又极小心得沿烟线痕迹开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白做工,也不知道如果里面有奥秘,外面一层有多厚。磨一下,停一下,用清水洗净再看。这样一件看似简单的活儿,鼻尖却沁出汗珠子,将近弄了半个时辰。

然后,耳朵里传来极细的一声。

啵——

第353章 乌夜遇袭

就像蛋那样,线般薄的一层玉壳,分离了开来。里面是乳白色,但光泽全然不同,灯光之下,仿佛云天般美丽。

墨紫心里诧异极了。她对这种色泽已经太熟悉,熟悉到别人可能毕生所求,她却又送又当中间人又被赠的,经手了好多次。

将玉壳剥去,捏在双指间,白色褪去,腾云的观音便浮现了出来,又是另一种慈悲。

水净珠啊,它们好像跟她特别有缘份,总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哪怕她从没有要得到的奢望。

传闻中,闽家得回四颗水净珠,而元澄原本有三颗,还有三颗下落不明。而她如今所知的,至少有一颗在金银手上,但他一直想收集,很可能还有别颗。元澄一颗。她这会儿有两颗,还不知道另一颗耳珠里有没有。如果她这副耳珠里有,那么豆绿的耳珠里又有没有?

她想完,就开始研究第二颗耳珠,但很快发现这回中间没有烟色圈,却在顶部有一小整圈。她已经有些知道闽五的做法。他利用天然的玉色杂纹,同他的接缝混淆在一起,再用某种闽氏工艺磨光。虽说这玉不贵,可是如此匠心如此工艺,在她眼里,光是一个壳就价值连城。

用之前的方法小心将玉切磨开来,里面并没有水净珠,却是一颗和水净珠一般大小的金球。想要取出金球,必须将外面的玉弄碎,这让她犹豫了一下。令她下决心的,是她发现金球顶上有字。

四个字:墨紫吾女。

她眼圈刹那红了。事到如今,闽家孙女这个身份百分之一百确认。

取出金球,球上也有字,凹刻而入。虽然好奇这球究竟是怎么放进玉壳里去的。她先读字。那字小到肉眼不能看清,用了水晶片。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能读个大概。

那是一封信。

信上这么说道:墨紫,吾女,我不知道你这时会多大,却祈求上苍赐福你一世安康,能遇到一个好人,待你如珠如宝。我儿,我的紫儿,望着你小小的脸蛋。我却想着你披红盖头的模样,你可会笑娘亲贪心?你爹说,球小,写不下了。我就再说一句。我等来世。再成为你们的娘,定看你们子孙满堂,嫌我白发苍苍老婆婆。

一封母亲给女儿信。十五年后读,仍能感受到满溢的爱,墨紫把眼泪擦了又擦。她还发现一行字,上面写了生辰八字和闽五的排行辈分,以及她身为闽氏之女的名。

左手水净珠,右手金信珠。两代天才的大匠,两种登峰造极的工艺。从大慈大悲到至情感性的小爱,她双手仿佛捧了两座山峰,心中那么沉,却无法形容震撼和感动。

第二日,墨紫并没有跟闽榛他们说她的发现。如同她所说的,认不认闽家这门亲,还需慎重考虑。尽管可能真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她看闽家人还是很顺眼的,但不代表她愿意放弃自我。而且,现在的情形下,也没功夫考虑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