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议论纷纷,多数人认为大求不敢打过来,所以应以防守为要。

王阳则说八个字,狼子野心,难防难守。

“我倒是想打,但皇兄以仁治天下,要说服他不容易。我听说朝堂之上已分和战两派,有让长明公主往大求和亲之说,也有请求主动出击的。说起来,安明公主和长明公主皆是皇后亲生,也就是王阁老的外孙女,若嫁去大求蛮地,可惜了。”肃王摇头,“我大周武姓本是天下之主,不但至今未能收回失土,还要赔上金枝玉叶,要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肯的。虽然是女儿,也是自己的骨血,岂容蛮子糟践?便是嫁过去当皇后,心中也难平。”

萧维出来这些时日,并不知上都情形,听肃王提到和亲,自然惊讶,“小侄不觉和亲之事能成。我潜在大求半月有余,大求贵族和官员多排斥与汉人通婚,地位越高,越不容汉家女子。”那些贵族连大求王娶墨紫都强制不允,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墨紫是汉人。

“和亲也不过延缓而已。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其实,也是时候结束四分五裂的势态了。就看谁有这个霸气和魄力。”王阳说到这儿,呵呵笑,“好了。各位莫忘了,老夫离开朝堂已久,在我这闲人面前说天下大事。我犯困啊。”

客人们都笑起来。

“我来此,乃是有事请萧少将军帮忙。”王阳看一眼肃王。

肃王瞧见了。连忙大声说道,“阁老,托媒不托两家,托事也是如此吧?你今早才跟我说了这事,怎么又请二郎帮忙了?”

“那是因为肃王爷不肯马上答应老夫,老夫只当王爷为难,不得不另想他法啊。”王阳等着肃王不满呢。但笑着回他,“不然王爷以为,老夫为何而来?”

肃王唉唉叹,“阁老,本王并非不答应,实在事大如天,要谨慎安排。你也知对岸虎视眈眈,我这儿却缺船少人的。”语气一转,“不过不愧是王阁老,找了最合适的人选。要是二郎的话。确实可以放心了。”

萧维恭敬问道:“不知阁老有何事相托?”

“我孙女八娘五月中要与太子殿下完婚。她是我大儿之女,自皇上赐婚后,就回到本家学规矩。眼看婚期将近,要送回上都去。但近来流民颇多,远途不安,老夫想请人护送她。家中护院有不少,可走水路却不能施展。本想厚颜求肃王爷一个人情,但王爷所说也是实话,边境如今正是紧张的时候,怎能因老夫的私事而动用守军之力,是老夫有欠考虑,真是老了。”王阳叹口气。

肃王澄清,“阁老,不是我不帮,只是要安排妥当罢了。你老人家要借人借船,我一个大营都给你。明明是你听说敬王府萧二郎在此,他可比我那些虾兵蟹将强得多了。”

萧维连说不敢,心里就想到正好以此为藉口让螭船先走,就问,“太子大婚,兹事体大,又正是同行一路的,萧维自当竭尽全力护送。阁老此托,萧维受了。只不知阁老打算何时出发?”

“多谢少将军。”王阳双手拢起,微微直揖。长辈对小辈如此,算是大礼了。“我知少将军急回上都面圣,因此不耽误将军行程。只要将军答应,我即刻回府准备一切。将军的船只需在府城码头稍作停留,两个时辰足够了。”

萧维点点头,“那么,就此说定。倒也不用急,阁老的孙女不但是掌上明珠,更是准太子妃娘娘,萧维不敢催,可多停留一日。”

王阳却说:“少将军体恤,不过王家不当拖累。”

肃王插嘴,“二郎,你还是随王阁老的意思吧。歇过今晚,明日一早我放你们出寨。”

“我也不瞒着你们二位。此番为皇上办的这趟差,皇上急等着消息。不过,我说能为阁老多停留一日,并非不经考虑的妄语,因为已有了对策。我有两条船。”萧维的目光从王阳那儿移看肃王,“我想让魏佳带着船今晚就出寨,先行回都。如此一来,我就能有充裕的时间护送太子妃一行。只不知王爷可否给个方便?”此时说出这个要求,就不显突兀。

肃王因此答应得很痛快,“这有何难?魏贤侄要是这会儿就放下筷子,我这会儿就让人打开门。”

魏佳立刻放下筷子。

王阳面带赞许色,“我大周后生可畏,不必担心无骁勇之将。”

肃王立刻唤心腹武官,领他兵符去放行。

萧维也起身,“王爷,阁老,我随去安排一下。”

两人自然不阻,只觉他沉稳有担当,越发欣赏,倒催着他去。

于是,萧维率魏佳仲安离席。

他们走了之后,宴席很快就散了,肃王和王阳进书房。

肃王笑得一副得逞的模样,“阁老,这回你没白来吧?”

王阳捋着白胡,“王爷足智多谋,若此事能成,老夫自当厚礼答谢。”

肃王阔嘴咧大,“厚礼不用,谢媒红包意思意思就成。要不是本王那两个儿子都早娶了妻,十姑娘该当肃王府少夫人的。”

“十娘何德何能,担得王爷如此夸她?”王阳谦逊。

“欸,阁老何需自谦。我听闻十姑娘自小长在阁老身边,不但精通女红理家,更是读书万卷,贤德才情智慧美貌四者并重。阁老曾说,要找天底下第一的大丈夫来配她。”肃王与王阳私交甚笃,什么话都说了。

王阳也开玩笑,“王爷这话要让皇上听到,恐怕要问王阳藏私之罪——怎的不把十娘与他作儿媳?难道太子殿下都算不上天下第一大丈夫不成?”见肃王明白状,接着便说,“王爷今后万万不能说这话。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家十娘比六娘并不出色多少,因我的缘故学了点文章诗词,反倒难找婆家。她不过小六娘一足岁多,她的妹妹们都好几个订了亲事,唯她成了老大难。她奶奶急得啊,几乎日日跟我呕气,说我无端毁了十娘的终生。我不曾说过要找第一的大丈夫,是十娘不知天高地厚借我挡箭,其实她打定主意要自己相未来夫君。趁她堂姐要去上都,我磨破了这张嘴皮子,才说服她随行送嫁。实在拿她倔脾气没辙,不知道像谁。”

“像王阁老你啊。”肃王大笑,“当年我还是十六岁的少年郎,跟着阁老在这水寨,大求五百艘战船压线,将军们都让你等援兵,偏你固执,三条船就敢往前闯。”

“往事已矣,王爷不必再提。我看萧维此子将来必有大作为。”王阳看萧维很顺眼。

“萧维必承敬王之位,且他勇中有谋,武艺高强,相貌堂堂,实在是佳婿的最好人选。不过,阁老,我先给你提个醒。他至今未娶正妻,皇上似有赐婚之意。赐婚,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了。”肃王并不知萧维是自择婚配。

“那就是十娘的命了。”王阳不以为意,“若两人互相看对眼,公主郡主也未必算得上障碍。”

王阳这话就很有份量。

“要是能被十姑娘看中,也是萧家天大的福气了。”肃王信他的本事。王阳最疼爱的孙女喜欢一个男子,几乎和公主下嫁无异,一定会嫁得成。

那边萧维被当成了佳婿,这边萧维被当成了弃子。想分别前再见一回墨紫,却只见到元澄。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不肯说想道别这些肉麻话,结果直到螭船行了出去,耳边仅回荡着某人不冷不热的声音。他要是知道水寨门一关,墨紫立刻上甲板“夺回”船大的权力,估计会气到吐血。

这跟墨紫没关系。她甚至不知道萧维上过螭船,因为她当时在密舱里。

这跟元澄也没关系。他只说她也许睡了,因为他是猜测,作不得准的。谁信,谁就是不肯动脑。

魏佳后来跟他们说起王阳的事。

元澄旁观者清,直觉有点不合理,“王阳同肃王交情深笃,又事关太子大婚,肃王何以未当场答应?理由牵强了些,倒像是刻意要请萧少将军送的。”不过,再聪明如他,也想不到对方是本着给孙女找相公的心态。

墨紫随口说,“送嫁的队伍中可能有太子妃的姐姐妹妹什么的,给她们其中一个找婆家?”卫六赖上,莫愁寻死,都是萧家这位二郎在船上的时候。

魏佳大叫不可能。

元澄都不太信。

后来,虽然墨紫一语说中,却没料到自己会被搅进这趟浑水,差点难以全身而退。

第385章 如珠如宝

十多日后,船入真州。眼看上都在望,墨紫想不歇停就直奔回去,但却有捣乱的,非要她在文城留一晚。

捣乱的人,就是闽家三兄弟。好说歹说,软磨硬泡。自从入大周境,消息传送就便捷起来,三兄弟早遣人通知到了。而文城又是进都城的必经之地,据他们说,闽(木桑)老爷子已经在上都等了月余,无论如何,都要见见姐妹俩。老爷子知道墨紫回都必定忙碌,因此才赶到文城。

闽榛很厉害,发现和墨紫怎么都说不通,立刻转向知情的豆绿。

豆绿心肠软,再加上小时候的梦境,尽管墨紫还没把信和水净珠给她看,对自己可能是闽家女内心已经接受了。只不过看墨紫不松口,她自然要站在姐姐这边。但嘴上不说,面上喜形于色,不太与陌生人亲近,却跟闽榛他们一下子就熟了。而闽榛他们察觉豆绿比墨紫纯善,就开始用哥哥哄妹妹的策略,令从小缺乏亲情的豆绿天天笑容甜丝丝的。

墨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实在说不出让豆绿跟闽榛他们保持距离的话。血浓于水,况且目前看来,她见到的闽家人似乎还是很不错的。也许,闽榛没说谎,闽氏护短。也许,那些大家族有的勾心斗角,闽家会好一点。

有人敲门,她以为刚来说情的豆绿回转,说道,“你再劝我也没用,等老关他们买完食物就出发。”

“连豆绿都劝不了你,那我就不说了。”进来的,却是元澄。

“门在你身后。”她不送客。

“讨杯茶喝,可好?”皮厚者,所向披靡。

墨紫气笑,“元澄。你串门子啊?要不要我去让臭鱼贡献些瓜子零嘴出来?”

“清茶即可。”自顾自就坐下了,看她手中的图纸,知她孜孜不倦在船上下功夫。“造船之事,不必勉强自己。”

“不勉强,我喜欢的。”想通了。自己不强大,就要被别人欺负。技术就会被别人占有。她情愿或不情愿,都会被一方人怨恨,但至少她不应该让自己太委屈。

“我要是你,有那么大家子人想关心我,管它真假,先认了再说,然后骗天下闻名的九技。如果他们知道弄错。就携着九技上别处发大财去。”他还是来劝的。

“有些话不能跟豆绿说,却是能跟你说的。”元澄心志够坚,豆绿可能会胡思乱想,墨紫道实话,“我如今的身份,皇上会知道,其他人也迟早会知道。尽管我不怕会遇到些什么,但闽家呢?我若坚持不认,闽氏就与我姐妹二人无关。即便将来人人要问我的罪,牵连不出闽氏。也不可能来个满门抄斩。”她考虑得十分慎重。

元澄竟微怔,“墨紫,你想得很远,我却不得不说有理。”

“不远。只是皇帝的金口玉言能捧我上天,也能踹我下地狱。虽然黄大人看似是个好人,可是根本利益与他的君权相悖时,他不会保我。而我另有打算的话,亲人越少越好。豆绿一个,我就得凡事把她考虑进去,要是一大家子,简直不能想像,会累死的。”她觉得相依为命容易些。

“本来为你高兴的。”他笑了笑,又敛起来。

“我很高兴啊。”她拉开窗格,江风拂面,“即便不能认,知道还有那么多亲人,将来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孤单了。因为,不能认,却可以牵挂。”

“嗯。”出去的时候,元澄没有喝一口茶。

门外,闽榛在,神情有些动容。

“听到了吗?”元澄问。

“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五叔的女儿。”闽榛听到了。

“还是顺她的意思吧。”元澄去劝的,却让她说服,“前途艰险,她和大求的纠葛会改变她在大周的处境。闽家与其大张旗鼓让她认祖归宗,让全族被有心人攻击陷害,不妨不动声色,在暗中出力和保护。”

闽榛拢眉,“我做不了主,得由老爷子决定。”

没多久,闽榛就带回闽(木桑)老爷子的亲笔信。信中说,爷爷尊重孙女的决定,只要能保护她们,暂时不公然认回两人也可,但至少要跟爷爷奶奶吃顿饭,毕竟是老人了,今日不知明日事。

豆绿看了之后眼泪汪汪,什么都不说,就那样望着墨紫。

一面是情真意切的长辈恳求,一面是妹妹可怜兮兮流浪小狗的脸,铁石心肠都被打动,更何况墨紫还没练就成铁石心肠。于是,答应吃顿饭。

到了晚上,只说吃顿好的,就拉魏佳杨悄等人一起去了文城最好的大酒楼。大酒楼的伙计早受过关照,将一大群人分在两个包间,知情的一间,不知情的一间。等大家坐定,开始上菜,墨紫豆绿就随着闽榛又换到了别处。

一进门,看到五人,除了闽(木桑)身旁那位慈祥的老太太,都是墨紫认识的。日升闽榆老爷子。闽松的爹娘。她猜老太太大概就是闽老夫人,也就是她们的奶奶了。

果然,老太太见到姐妹俩,尤其呆呆瞅着墨紫好一会儿,就开始抹眼泪,连说几个真像老五。

闽松的娘丁氏赶紧递帕子,“娘,这是好事呢。五哥五嫂在天有灵,见到咱们终于一家团聚,一定高兴的。”

“老太婆,你这么哭,吓坏了两个孩子。”闽(木桑)也劝。

却被老太太瞪了两瞪,“要不是你这死老头子要面子,当年死活不肯将老五夫妻劝回来,我两个可怜的孙女何至于流落在外头?如今终于见着了,应该请黄道吉日,让她们认祖归宗,请千席都不够,你却又犹豫。我跟你说,你要再把我的孙女儿赶跑了,我也不和你过日子了,出家当尼姑去。”

豆绿吓一跳,她以为老太太说真的,居然罕见说快了话,“奶奶,这是姐姐和我的意思,怪不得爷爷。”

墨紫看着憋红了脸的妹妹,佩服她喊爷爷奶奶这么自然,自己却一时开不了口,只觉孤苦伶仃的日子过久了,突然冒出来这些家人,不习惯。

但豆绿这声爷爷奶奶叫得人心花怒放,老太太也顾不得跟老爷子算旧账磨新账,连忙招手姐妹俩坐到她身边去。

豆绿在这回的场合中显然充当了打前阵的角色,拉着墨紫过去。

老太太又仔仔细细看了豆绿一回,“姐姐像爹,你像你娘,真是天仙般的模样,菩萨般的心肠。乖孙女,从今往后,不管这死老头子怎么打算,你们就是祖母的心肝宝贝。”

闽榆注意到墨紫的神情比较冷静,便问,“墨紫丫头,你不撒撒娇?”

墨紫笑,“榆老爷子什么时候见过我撒娇了?”

闽榆一想,自己也笑了,“真是,这丫头行事爽朗义气,潇洒不羁,娇滴滴的样子还确实不曾见过。嫂子,我跟你说,你也就能疼疼小孙女。”

老太太似乎知道墨紫的事,“墨紫在外头再能干,回到家来也是我的孙女,怎能不疼她?”转头越过豆绿看她,“这些年你带着豆绿,受苦了。”

这话一出,墨紫眼睛就有点热,平时很会说的一张嘴讷讷,半天低头回道,“不苦。”

老太太又掉眼泪,不过这回是豆绿帮她擦的。

事到如今,再划清界限对大家都残忍,墨紫说出了耳坠里的秘密,“水净珠我没带在身上,但把信拓在了纸上。”她给闽(木桑)老爷子。

闽(木桑)看过之后,老眼也红,“你这孩子也真是,这么大的发现不早告诉我们。要不是我们一直坚持,差点就跟你们错过了。”

闽老夫人泣不成声,同时护犊心切,“也是孩子们受了太多苦,你少说两句吧。”

“想不到五哥能把秘密封在耳珠之中,不愧曾是我闽氏最可能超越老祖之人。”闽松他爹闽环感慨又惋惜,“我辈中再无一人如五哥那般有天分。”

“我们两辈是不会有了,但下一辈如今倒有一人。”闽榆看着墨紫。

墨紫一开始没在意,等闽(木桑)闽环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就感觉不妙了,赶忙说,“我除了造船,什么都不会。而且,我是女子。”似乎闽氏子孙一直以超越闽珍老祖为目标,不过,她不想超越任何人,只想做自己。

“这不难。”闽榆还真想过,“你虽专造船,但你左手雕工已有大成,只要稍加指导,一年便能过五技考核。女儿身也不成障碍,你和豆绿招赘即可。”

墨紫听了,差点喷笑,“我不招赘。”

豆绿慢了半拍,“我也不。”

闽(木桑)斜闽榆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又对墨紫说,“没人能勉强你学九技。我之所以心心念念要认回你们,不过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而已,并无他意。这么多年了,你有你想做的事,只要记住闽家永远站在你身后就行。”

闽老夫人在这点上和丈夫一致,“那九技,谁把它当宝,谁去学。当年,你大哥就是看得太重,才失去了老五。”

因为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所以才看得通透,墨紫喜欢他们不因为是长辈而强加于人的练达。

虽然没有对外宣扬,但这家子亲戚,就此认下了。当然,祖母后来挺热心得建议给姐妹俩取如珠如宝当闺名,那是墨紫绝对不能妥协的。

第386章 夜船来鬼

华衣进来说有暗鬼上船时,元澄正在看书。他今夜没同墨紫下船,因为总不能都去打牙祭,把船空放在码头上。

他也不紧张,“这一路回来得太平,我还想对方可真沉得住气,不愧藏了这么多年而始终不露声色。去吧,好好招待一下,留着人嘴巴舌头,也好让我们打听打听清楚究竟是何方神圣。”

华衣领命,走出去,看到小衣,不由摆起恶人脸,“你怎么回来了?”

小衣笑嘻嘻,不被他的凶相吓到,“墨紫让我杀个回马枪,看看你的大人为何今晚上自愿留在船上。原来,真有鬼。”

华衣不理她,自顾往前走,“碰巧的。你给我下船,别添乱。”

小衣让开身,后面站着罗衣和筝衣。

“让小衣凑热闹。”罗衣是二师兄,在这四个衣中排行最大,说出来的话很有份量,并不完全是因为他那张削瘦如骷髅的脸恐吓的。

筝衣排行老三,也是冷脸,眼白比眼黑多得多,目光总带煞气,却对小衣扯扯嘴角,皮动肉不动,那叫做笑,声音阴恻恻,“师妹,三师兄跟着你。”

小衣点点头,“三师兄,你要是出手,先让我过足瘾。”

“放心,不到生死关头,师兄不出手。”小师妹童年在他们手上太惨,大了方知要疼她。

小衣蹦了蹦,落地无声,细柳叶儿的双眼眯得得意。自从再遇师兄们,发现恶梦都过去了,还能在他们的庇护下为所欲为,这样的感觉令她压抑已久的活跃本性终于跳脱出来。

只要和大人的吩咐不违背,华衣就不能对师兄们说不,所以他只好说,“尽量留活口。”说完,转身就轻窜上了甲板。

小衣筝衣紧跟其后,如夜的影子一般。罗衣隐入角落,仿佛从不曾存在。

他们说的话,元澄都听见了,但他仍在看书,一页一页翻得很慢。那是金风曲的谱本,从墨紫那儿听说了莫愁传递消息的方法之后,他更肯定自己寻找的方向不错,如今只待人证实。

感觉船板震动,应该是打起来了。可他很快察觉对手没有想得那么好对付,因为动静虽不大,却一直持续。而舱门被推开时,一个蒙面大汉甚至走了进来。

元澄不惊反笑,“果然不是普通人养的狗。”

蒙面大汉站在门边,抱臂冷声道,“阁下养的狗也很不一般,居然把我的人都拦在上面。”

“我从不养狗,真金白银请回来的。”元澄倒杯茶,指尖推过去,“辛苦。舱中气闷,喝口水好说话。”

蒙面大汉不动,目光森寒,“你的缓兵之计不会有用,我已下令,这条船上鸡犬不留,当然包括阁下在内。”

“好大的自信。”客人不喝,元澄自己喝,“你可知这船上的人船夫没几个?”

“呵呵…”蒙面人笑得阴险,“一船的千牛卫,我还是有把握要了他们性命的。你有工夫担心我,不妨担心一下自己。”

“千牛卫是天子亲卫。明知他们身份仍起杀意,你主子造反之心昭然若揭。”生命悬一线却冷静非常,这是两度死劫后的淡定。

蒙面人将元澄视为必死,说话不由猖獗,“是又如何?皇帝懦弱,天下乱局,当由强者取而代之。废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或可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这回,元澄呵呵笑,“无论我交不交出来,都得死的话,我为何要给你?”他好像突然想到似的,“你要我交什么东西?”

蒙面汉子对元澄的装傻无动于衷,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狠角色,吐出三个字,“水净珠。”

“水净珠?”元澄笑得更欢,“阴谋造反又图谋奇珍异宝,你主子可真忙。莫不是听说水净珠里藏着宝藏的秘密,也想据为己有?那可好笑,如此无稽之谈,竟能使他起贪婪之念。难道你主子想谋反还缺钱?”

蒙面大汉一边听着上方的动静,一边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珠子呢?”

“奇了,为何问我?除了四颗已经回到闽氏手中,其余的不知流落在哪里。以前倒有人送我一颗,可是匆忙逃命时留在南德了。”金银送他水净珠的事,他赌对方知道得不详尽,因此真真假假,含糊其辞。

蒙面汉子哼了一声,却没指他撒谎,“你没有,可这船上有。而且,那颗水净珠原本就属于我主子,此次来不过物归原主。”

元澄水墨的眉微微一动,物归原主?

“我最后客气说一次,把珠子交出来。”蒙面汉子听不到上面的动静,单眼眯起,“胜?”分,你别再垂死挣扎。”

“你说错了,我从不会挣扎,我只会—”元澄突然将茶杯往蜡烛上一扣。

元澄那看起来本来是喝茶的动作,所以蒙面人始料不及,没能阻止。因为是底舱,而那支蜡烛又是唯一的光源,便是高手也需要时间适应。然而,等他心觉有异,刚想上前捉拿元澄,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别动。”那人说。

蒙面汉子当然不听话,右手抽刀,才现半截刀片,脖子却一凉一疼再来一热。他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败绩的自己竟然让人割着脖子了。

一阵风过,蜡烛又亮。元澄虽然不在,桌上却多了颗小小洁白的珠子水净珠。

蒙面人睁圆了眼,想动却动不了。

身后有个苍劲的声音,嘻嘻哈哈却没正形,“小元子,这是不是叫做望梅止渴?”

元澄的声音也在后面,“前辈说得当然不错。”

那人哈哈大笑,“都说你神鬼都哄得住,果然如此。”

笑声听着不大,蒙面人却觉体内气血翻涌,两耳失聪刹那。他心中不由大骇,这是什么邪门功夫?但他也不坐以待毙,趁两人说话之际,脖子极其灵活一转,就摆脱了箝制,单掌一张,把水净珠拿到手,并立刻放进怀中。做完这些,他这才看向门口,心里本不服气,认为他被制住,不过是因为黑灯瞎火的关系,而且自己脱困这般容易,足见对方纯属侥幸。待他看清楚对手,更是冷笑连连。

那是个瘦高老头,两眼无神,相貌平平,衣服上补丁处处,穷得面黄肌瘦,而太阳穴不鼓,气息平常,哪有内家高手的模样。

他确定那老头是撞到的好运,也没顾得上留意刚才割伤他脖子的刀怎么不见的,拔出刀来。里轻视,手上却使出十分劲,一招劈山势必要取对方的命。

他的刀劈了出去。他的手臂挥了出去。等他看到老头的袖子突然鼓起风而顿生警觉时,他的刀再也没收回来,他的手臂再也没收回来。一道金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脱离,再听到自己的惨

老头手上的,不是刀,是一根极细的线,看不出质地。如今,殷红一抹,沿线而走。

他仍嘻笑着,极快得挡开蒙面汉左手的挥舞,利落掰开那张要服毒的嘴,将毒药拔了出来,又拍遍全身,语气有些抱怨,“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着急?我第一次想告诉你拉了根线在你身上,你就跑了。

第二次又想提醒你时,你又动了。大春天的,穿的单薄,胳膊这么个抡法,当然就掉了。别急着死,还不到时候。”好像是桌子板凳少了木腿一样,他眼睛都不眨。

蒙面人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自己习武多年,内外修到顶尖杀手的行列,在主子面前排不到最前,也是中上了。谁知对方连一招都没用,动作都看不清,就卸了他一条胳膊,拔了毒。这究竟是什么人?他跌坐在地上,惊恐看着那老头。

“小子,点个穴吧,不然血流得满地,太难看了。”听上去很好心,后面半句能把人气死,“这样下去,元大人没法住,血味道臭死了。”

元澄走进来,坐回刚才的位子,“前辈,不妨事,我本就不住这间。今晚多亏了前辈帮忙,是元某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今后看来不全力以赴是不行的。”

“小元子,不是你低估他们,是他们低估了你。不信,待我问问。”老头往蒙面汉子面前一蹲,伸手扯下他的蒙巾,点点头,“长得倒挺正派的。小子,你说,你上船的时候知不知道我跟在后面?”

汉子再惊,他当然不会知道。

“是前辈来得及时,元某不敢居功。”元澄倒了两杯茶,目光清冷地投向浑身是血的汉子。这人端正的五官,眼睛却阴鹜。

“名字。”他问

汉子不答,他没了手臂,但他还有倔劲。只不过他的倔劲在老头一根针下,立刻散得一干二净。

“陶山。”说了。

“陶山,轮到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应该猜得到。你主子是谁?水净珠的秘密又是什么?说了,我就放你走。不说,你会生不如死。”虽然不容易得到答案,总要问上一问。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松口,“我身份低微,只接受命令。”

“是吗?”元澄笑看一眼对面的老人家。

老头嘿嘿一捻针,陶山惨叫。

第387章 蹦上西天

今晚文城有花灯夜市,杨悄苗氏想凑热闹,于是由魏佳领头,一堆人玩去了。而墨紫带着臭鱼他们先回船。

臭鱼跟着肥虾走在最前头,跳上甲板他就怪叫一声,并立刻探头出船舷,压低声音说,“墨哥,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