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我们一直在追你们,却总比你们晚一步。要不是你们在肃王水寨里慢了整日,进入大周后又行得缓,恐怕是追不到你们的。”陶山回答。

“撒谎。”元澄神情已经笃定,“你们在这船上有内应。”

墨紫立刻紧张,她什么都不求,只求不是她认识的人。

陶山沉默了。

“你话里的漏洞太多。我们在大求的行动绝密,即便端格狩告诉你们御门令的事,他也不知道这条船,更不可能知道我们走的是肃王水寨。至少不是这么快就知道。你的消息几乎与我们同步,除了有内应,不作他想。说!是谁?!”

“…我不知道。”陶山一看元澄冷笑,忙喊,“我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只知是萧将军带的人。他用暗记约见,但从来都蒙面。真的,我没骗你。”

萧维身边的人?墨紫松口气之余,叹口气。怪不得他的将船都沉了呢。那时她就察觉有内鬼,没想到这一路跟着,看来是挺受他信任的人。

“武承万可跟当年元家谋逆灭门之事有关?”终于问到家仇。

“不知道。我跟主子也不过十来年,而且专为他找水净珠,其他不多问。便是他图谋皇位,也只听得一点点,不够资格参与。他手下众多,各有所司,只知上一级下一级单层关系。好比冯十,就由我联络并交待任务。他不知主子是谁。我带来的人,除了死在这位姑娘手上的那个,就是外围屯养的死士,什么都不懂的。”陶山交待得详细。

似乎合情合理。

元澄却还没问完,“你既然为武承万收集水净珠,那么,在十五年前,玉陵宋县一对夫妇遭火灾惨死,你可知情?”

她的爹娘!墨紫屏息凝视。

陶山眯眯眼,犹豫一会儿,终于点头,“这是我的第一件任务。当时,我还只是听命行事的普通杀手,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去干什么。直到那天晚上,领头的带我们闯进一户人家,让我们杀光那家所有人,同时留那对夫妻活口。只不过,那男的抵抗顽强,让领头的错手杀了。女的一看,立刻就撞了墙。领头的让我们搜遍了每个角落,我才知道是找两颗珠子。结果,却一无所获,只得回转。主子生气,不仅是因为没拿到珠子,也是因为跑了这对夫妻的两个女儿,就把领头的杀了。”

武承万是杀她父母的凶手!十五年后,真相才水落石出,令她震惊之余,好不悲愤。为了两颗珠子,竟然穷凶极恶到这个地步。

她冷笑,“天下人皆知,闽家已经买回四颗水净珠。你们既然到处在找它们,怎么不到闽家去杀人抢夺?”

“越是已经在明面上的,就越不急。主子的意思是,先找齐六颗,剩下四颗不难。”陶山看出墨紫的悲愤,却不知所为何来。

“看你还算老实,今日暂且问到这儿,我让大夫来给你包扎治伤。别想着逃,你说了那么多,便是逃得出去,武承万也不会放过你。”元澄请雷廷暂时看押一下,拉着墨紫走了出去。

“剩下四颗不难?”墨紫神情冰冷,“怎么个不难法?再诬陷闽氏谋逆?还是根本就用不着,直接说他们钱太多,应该充公归国库所有?简直嚣张到极致。”

“墨紫。”元澄握住她凉却的手,声音温柔,“冷静点。愤怒于事无补。对方的网张了近二十年,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但我们才刚刚捉到他的尾巴。只有比他快,才能阻止这场阴谋。”

墨紫深呼吸,反握住他,“你说得对。只要我们先能证明他谋反,皇帝会找他麻烦。”

“武承万很聪明啊。”元澄沉稳说道,“十几年来,他虽然在收集水净珠,却极其耐心。我们一直以为大求在大周有细作,但武承万是不能称为细作的,只能说他应该是和大求合作。”

“两者区别不大,都是狼狈为奸。”墨紫哼道。

“细作是为大求的利益做事。”元澄笑着跟她分析,“合作却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武承万在萧维身边安插了人,但大求那边对我们的行动却一点防范都没有,可见消息并没有泄露出去。武承万可以事后对大求人推说不知道皇帝有密旨,但我们如今已知他有自己的打算。”

墨紫的思维跟上了,“武承万想当皇帝,可是大求却想一统江山,在这一点上就是很大的分歧了。两方面都在互相利用,又互相拉后腿。我猜他们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比如说大求助他造反,他割让大周土地之类的,其实到最后谁也不肯吃亏。这种合作很脆弱,倒是可以为我们利用。这次密旨就是。你在大求还有眼线,让他们不动声色散布武承万明知大周有行动却故意隐瞒,如果乌延朅查证到这是事实,合作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武承万没有兵权,就算培养了影子势力,也难以夺宫成功。”

元澄目带欣赏,“好主意,谨慎行之,大有可为。不过,接下来,我却有个坏主意。你莫打我。”

“什么?”墨紫问。

“烧船。”元澄认真看着她,“烧这条船。”

第390章 谁能做主

墨紫无言半晌,叹了口气,“我发现老天爷对我实在不公只要是值钱的好东西,包括银子在内,在我手上多是留不住的。你可知道,我在这条船上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多少物力人力吗?”

元澄淡淡笑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墨紫摇摇头,“皇帝那儿我怕他疑心,只向督造局报了五千两银子。就那样,大公公盖章的动作还犹豫来着。其实,单单密舱中的琉璃片,全部加起来就得三四千两,还不算乌木防护,大弓弩,投石器…”

“墨紫。”元澄打断她,“烧了吧。”

“是啊,不烧怎么办呢?”墨紫心里透亮,“萧维身边有内奸,这船上的武器就全曝光了。武承万聪明一点,都会借此立功或收归己用。必须烧,还要烧得干净,烧得片灰不存。我只是抱怨一下罢了。烧了之后呢?”

“我先回上都,这里交给你,对其他人什么都别说。可以让魏佳传消息给萧维,他们的船上有未来太子妃,势必不能快。你就在这儿等他几日,会合后回都。如此一来,我有时间布置,你也有时间处理些别的事。”元澄提出烧船的时候,就已经有打算了。

“处理别的事?”墨紫眼珠儿一溜圈,“你知道的真不少。”

“该认的认了,该做的做了,就得想想你可怜的二哥了。要是拖太久,他恐怕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元澄话中依然有话。

墨紫仍听得懂,一怔,“很快了吗?”

“在大周那些人知道用你当人质前。你猜还要多久?”元澄反问道。

“我还挺喜欢黄大人的。”墨紫笑了笑,不无遗憾,“大周的日子,实在是最太平最轻松最愉快的一段了。”

“这是我们的运气。”元澄说,温润的表情,温润的眼神,“短短一生,既没错过最后的盛世辉煌,又能亲历一场战火。”

“乱世啊,你好像很开心能经历似的。”什么样的逻辑?

“对别人可能是灾劫,对我们却是值得庆幸的。我的过去,你的过去,在这乱世之中将会被尽数湮灭。战火之后,不会再有人提起我是贪官你是国后,并由我们自己来写将来。”元澄的语调不激昂,但那般自信。

墨紫望着他,呼吸起伏,因他短短几句话,觉得向往不已。她的过去可以让很多人恶意攻击得千疮百孔,甚至她自己都不认为光彩。乱世确实是能让人遗忘和脱胎换骨的契机,管它过去悲喜怒骂,时势造就,英雄都可随便当。经历过一场浩劫,活下来的都会认真生活。

“运气更好些的话,我们还能参与一段真正盛世太平的来临,虽然可能要等到头发都白了。”她和他同样自信。

“那就是老来福气。”元澄眸底笑意深深。

元澄说走就走,半个时辰不到,人齐马齐,离开码头。

墨紫叫来臭鱼他们,分配拆船烧船的任务,“烧不着的部分,一定要拆到看不出原装。烧得着的部分,一定要确保烧着了。老关水蛇负责拆解,肥虾臭鱼负责浇油。”

臭鱼皱起脸,“墨哥,造一艘毁一艘,啥时候我能当上船大,不是临时的?”

“臭鱼,学会静观和等待,机会就出现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墨紫此时是船大,发布命令,没得商量,“开始吧,今晚有烟火,藉口不用找。水蛇,琉璃片给我抠出来。那东西小,藏得过去。”

丁狗许久没挖苦她,可逮着了,“不是东西小,而是心疼银子了吧。”

墨紫眼一挑,“没错,几千两银子呢。你既然大方,我从你那里扣?”

众人皆笑,各自散去干活。老关臭鱼三兄弟跟墨紫久了,都是拆卸的熟手,而这船在设计上好几个部分就加入易拆的构思,尤其是密舱。先敲毁水下各舵,再打坏密舱里所有一切,凿脱船底板,分解成片。同时将巨型弓弩投石器点火。

火烧上帆布时,魏佳带着逛夜市的一群人回来了。看到大火,还有站在岸上被烟熏黑的脸,人人呆若木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怎么…会这样?”杨悄咬唇,几乎快哭出来了。

她对这艘船感情已深,一路行来,犹如最可靠的伙伴。她甚至克服了晕船,享受墨紫所说的那种摇篮里的睡眠。

“猜测是流火从船侧的小窗格跳进去,因是无人舱,大伙又多上了岸,所以等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墨紫解释,满头的汗,袖子一抹脸,黑痕一道。这个样子,可以认为是仓促逃出,尽管真相是由于油浇太多导致浓烟熏的。

魏佳急急问道:“元大人呢?他和华将军留在船上。没事吧?”

“没事。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无人受伤。也多亏了他们,帮咱们把值钱的东西救出来不少。他说事已至此,皇上的事要紧,所以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我,他和华将军先回上都见皇上去了。我这么想。与其重新找车队走陆路,不如你派人通知萧维,让他来文城同我们会合一起回去。一来,元大人先去见皇上,我们也不用着急了:二来,咱们女眷多,需要谨慎。”墨紫按计划行事。

魏佳倒也不是没动脑筋,但觉墨紫说得有道理,“好,我立刻派人传消息给白羽。暂时先找好的客栈休息重整一下吧。”他忙着挑起大梁,命令这个,吩咐那个,对着火的原由并未怀疑半分。

墨紫推推杨悄,试着让她高兴,“别难受,你绣的那对鸳鸯还在。”

杨悄眨巴眼,“你这是安慰我呢,还是羞臊我呢?我那些书是否抢出来一字没提,那对连我这绣的人都看不出是什么鸟来的东西,恨不得自己用火烧了,你却说还在。”

苗氏在一旁,“这算是苦中作乐?听你俩说话,我眼泪都掉不出来了。”

豆绿看一眼墨紫,没吭声。她不笨,又是最知道姐姐聪慧的人,能从别人无法看到的细微处察觉蹊跷。

墨紫笑,又对苏家母女说,“苏公子随元大人先行上都,你们两位就跟着我罢。”

“…哥哥可以下船了?”苏芹是个很内向的女子,说话也轻声轻气。

苗丘代墨紫答,“苏姑娘这话说的,船都烧没了,哪有不下船的道理?”

“苏公子如今为元大人办事,苏夫人和苏姑娘不必再当自己是犯人。”墨紫再让两人心安。

且不说墨紫这边如何安顿,往元澄那边讲。

快马加鞭,披星戴月,日夜兼行,竟比水路还快,两日后就入了上都。元澄还不能立刻去见皇帝,因为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证需要他亲自问,所以回了府中。刚要吩咐铭年把那位妈妈领到书房来,皎姑姑闯

“你可算回来了。”她冷冷说道。

“你还在?”他冷冷问道。

“澄儿,你这是态度?我便是元氏旁支所出,也毕竟是你长辈。再说,元家如今就剩你我,还有何嫡庶之分?”皎姑姑终于忍不住,训

“若只有我一人了,谁嫡谁庶自不用分。”元澄挥手,让铭年出

“你!”皎姑姑气得发抖,“好,就算你不把我当长辈尊重,我就代元家那么多死去的长辈问一声,你到底还报不报仇了?”

元澄随手翻书,不与皎姑姑对视,“我还以为你在为秋霜姑娘的事生气。”

不说这事还好,说到了,皎姑姑更来气,“我知你迷上了姓宋的那个丫头。除了身份,她确实能干又出色,对你将来有助益。只要她心甘情愿做小,我也随你。秋霜也说了不介意。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没得说。再说,人都不介意元氏的罪名,愿委身下嫁——”

“元氏罪名?委身下嫁?”元澄越笑,脸色越淡冷,“当年便是南德公主要嫁我,我都不要。南华剑宗的女儿,倒比公主金贵?在南德,知道我承担着罪名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皎姑姑愕然。

“我给你一晚,明早就带着你的师侄女离开元府,否则别怪我不讲同宗情珈。”说得很清楚,同宗而已。

“澄儿。”皎姑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决不能看你随便娶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回家来。你看不中秋霜没关系,我再帮你找别家女子。”

元澄笑了,“你以为你是谁?”

皎姑姑铁青着面,“我不但能做主你的婚事,还要你立刻找机会杀了皇帝,而不是让他蒙骗,找什么真凶。谁陷害的都已经无关,是老皇帝下旨杀了你爷爷你爹元氏满门,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哦?能做主?”元澄双眸深墨,嘴角挂一丝森寒,温润全收。

“当然能做主,因为我是你的——”皎姑姑急切想要吐露。

“我——劝你。”元澄吐字如冰,“想想清楚再开口。事隔这么多年,知道的人都已入土。你说出来,我当你是疯子胡言乱语。你放在心里,便还是元皎娘,安分守己的,我能养你天年。”

“你…你…知道了?怎么…可能?”皎姑姑不敢相信。

元澄全身散发冷冽,眼神慑人,“五岁的孩子,已经记得人了,姑姑。”

碰——窗子突然向外跳开,大风吹乱了桌上的纸,飞了一地。

第391章 两个秘密

“不可能的。”皎姑姑摇着头,脚下仓惶退出两步,“你不可能知道的。全都死了,知道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本来我是想不起来的,如果你不找上门来的话。”元澄仍面无表情,“我这人多疑。这么多年从未曾找过我的族人,却在我为大周皇帝所用时才出现。仅凭一些遗物死物,收了一堆骨头,难道你还期望我感恩戴德,痛苦涕零吗?那你就是把我想蠢了。”

皎姑姑眸中闪烁,“我已经说过,我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

“是不知道,还是知道我在南德当大官,报仇有望,因此不需你费神?”他不动声色任她接近,任她捧他为少主,大半年下来,她不知道他借此已经掌握了不少事。“你派了人到南德打听我的消息,更知道我入狱流放,直到我逃出,你却以为我死了,而开始准备用你积存的最后力量来进行暗杀皇帝的计划。正愁不知从何接近皇帝,发现我不但活着,还成了大周官员,所以你才来找了我,以旁支的身份。”

皎姑姑面露一股狠戾,“就算你说得不错,那又如何?你是元氏最后的嫡子,你活着,复仇自然要由你来。”

“你大概不知道吧?”元澄轻轻一笑,“我的哥哥们有多讨厌你。他们在五岁的我面前,说你不知廉耻,恩将仇报。要不是母亲救你,你早就死了。可你不但不报恩,还想抢她的相公。”

“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你爹是这世上唯一令我倾慕之人。

以身相许,何尝不是报恩?是那个女人心眼小不容人,才害得我…”皎姑姑说到这儿,闭紧了唇。

“小心点,你说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娘亲。”满室的风,一次次掀起纸角,在元澄眼中翻拍。

“娘亲?!”皎姑姑呵呵冷笑,“我才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娘亲。她算什么?不过是个骗子,瞒过所有人的眼,把你说成是她的老来子。真可笑!要不是你爹亲口求我,我死都不会答应让她占这个便宜。”

“闭嘴。”元澄并不因她说出和自己真正的关系而言语客气,“除了生下我,你可养过我一天,喂过我一口奶?要不是我娘求你,你根本早把我打掉了。”

“这…这些事…”他不应该知道的,皎娘咬唇瞪眼。

“我也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元氏真正的血脉,只是你对爹娘恶意的报复,想用这样的诬陷,离间两人的感情。”他目光充满了可怜,对皎娘的,“可惜,最终不过作践了你自己。”

皎娘今日以认子的心态来的,放高了自己的地位,想当然元澄会对她低头,却不料他一句比一句冷淡刻薄,一丝亲情不念。这让她也光火起来,冲上去抬手就要打他耳光。但她才动手,梁上突然飞下一个人,用掌风将她推开,又回了上去。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别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出了这个门,当什么事都未发生,你还是我的姑母,我还是侄子,你是庶,我是嫡,把握好分寸。愿意呢,就守住元家的坟林,不愿意,就离开。去哪儿,不用告诉我,我也不会惦记。”道德礼仪,三纲五常,在他身上套用不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还想继续骗他是元家人。

“八年前。”那位拚死救他出去的老人告诉了他一切,然后辞世。那一刻,他不为自己还有亲娘而高兴,只知道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明明可以带小哥出去的,但爹娘舍他选了我,选了和他们没有血缘的我。如果你奇怪我为何还想为他们昭雪的话,这就是一个理由。另一个理由,我就是元家人,元家最小的儿子。这一点,今生不变。”他童年仅有快乐的记忆中是爹娘对他毫无保留的慈爱关怀,哥哥们宠他上天的手足情深。

皎娘冷哼一声,“说得好听。你要是真把自己当成元家人,报仇怎会拖拖拉拉,毫无进展?昭雪?我不用你清元氏的名声,只要你杀了那个狗皇帝。你一直有机会,取他性命易如反掌,为何不肯动手?恐怕是让高官厚禄迷住了心窍,光想自己了。”

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亲娘,元澄怜悯望着她,“你虽然对自己的儿子没感情,对我爹的感情却是痴迷不悔。所谓的报仇,都只是为了他一人。”

“那又如何?”爱上年龄和父辈一样的男子,很多人当她冲动,她却是真心的。哪怕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她也愿意为他粉身碎骨。

“不如何,可悲而已。”元澄指着门,“出去吧,姑姑。”

“我是想过不要你,可最终还是生下来了。我给了你这条命,你不会以为这么容易就能打发我。”皎娘神情有些阴森,“便是你再不愿意,我也是你亲娘。说去,所有的人都会指责你不孝。”

元澄大笑,“不孝?我元澄名声在外,不忠不义不诚不悌,贪官奸相叛臣贼子,多加一个不孝,我还承担得起。来人——”

皎娘瞠目结舌,“你…”

门外进来铭年。跟在他身后有两名汉子,劲装黑衣,铁面冷眼。

“请皎姑姑回自己的院子,备好车马,送她和秋霜姑娘出府。”本来期限是明早,现在改成今晚了。

“别让你自己后悔。”皎娘咬牙切齿,“也别把事情做绝。”

“多谢姑姑金玉良言,侄儿谨记。”元澄衣袖一挥,劲装汉子左右上前。

皎娘大喝,“不用你们,我走便是。”说罢,这才走了。

“铭年,把细柳园妈妈给我领上来,我要问话。”元澄的情绪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按部就班。

铭年连忙下去领人。

皎娘回了院子,气呼呼找秋霜商量,“那小子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赶我们出府。霜儿,可能要委屈你先跟我走了。不过你放心,他加诸在咱们身上的耻辱,我一定会让他也尝尝苦头。”

秋霜知她又在元澄那儿吃了哑巴亏,反劝,“师叔,婚姻大事不可勉强。他要是不愿意,我也不想强求,又不是没人要。倒是师叔要放宽些心,毕竟你们是一家人,别因此伤了和气。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等秋霜走了,皎娘拿出一面铜镜,恶狠狠扔在地上,语气狰狞,“你真有本事,不但拢得住他,还拢得住我儿子。

可是,你等着瞧,你求我生下来的,这个你真心疼,甚至不惜所有救出去的孩子,我要让他一辈子当你的替罪羊,失去一切,永远别想过上快活日子。”

接着,她又摸出一枚白玉玉佩,痴痴抚摸,“你等我,等我为你报仇雪恨,谁也别想再分开我们两个。”

一脸疯狂。

墨紫听到敲门声,“谁?”这个时辰?

“是我。”萧维的声音。

她打开房门,看到他焦急的面色,“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两日才能到。”

萧维看她确实无恙,一路提心吊胆这才放下,“接到消息后就加快了行程。”早知道,不该应王阁老的请求。

“其实不必急,你的船载的是太子妃,可别赶坏了她千金之体。”墨紫掌灯走到门外,看到魏佳已经在让手下搬行李,“这就要上船吗?”

“我问你一个问题。”萧维对她的感情,复杂到令他自己头疼。听到船被烧了,第一反应是担心她有事,第二反应是火是她放的。

“请说。”墨紫心道,还好不是深更半夜被吵醒,否则她可没这么好的态度。

“火是不是你放的?”萧维当然记得,两人之前矛盾重重,多是由于她不肯将造船术贡献出来的关系,而且她有拆自己船的过往,生怕落到别人手里。这艘船过玉陵到大求,连磕碰都不曾有过,回到大周倒被烧了,船主是她,就绝对蹊跷。

墨紫抬头,眼中跳着油灯的芯蕊,“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船着火的时候,我都不在上面,很多人可以作证。我以为你亲自敲门是担心我,原来却是来兴师问罪。”

“…”灯下美丽的面容和那双夜般的眸子令他神情温柔下来,轻声说道,“我自然是担心你的。”

墨紫让那样充满柔情的语气一怔,非常之不习惯,有些尴尬,“萧将军不用认真,我开玩笑罢了。”错觉吧,这种他似乎对她有意思的突生心理。

“墨紫,你说你没放火,我就信。”萧维凝目望着。她肤如金雪,眸若秋水,那一时的小小不自在,好不可爱。“今后,我们可否不吵不争,彼此多些信任?”

墨紫冒冷汗,这人是不是病了?扯扯嘴角,趁魏佳来说话时,傻笑了事。

上了船,听说太子妃已歇下,众人于是先安顿。仲安也特地来看墨紫,坐在那儿喝茶,却发现她盯着他直瞧。

“墨哥这般瞧我,可是觉着我英俊非凡?”这位是个风流倜傥的

不是,想看看你长得像不像奸细—这样的话,当然不会说出口。

“不是,先生恕我冒昧一问,萧维是不是病了?居然说今后不吵不争,好好相处。”墨紫随口敷衍。

良久,伸安回答,“萧二郎喜欢了墨哥。如此简单,聪慧如你竟不知?”

墨紫吓呆了。

第392章 稀罕品种

春日里天亮得早,王十娘也醒得早,叫声秋扇。大丫头犹上前撩帐,伺候她洗漱更衣。

“姑娘一日比一日起得早,许船不稳难睡沉,要不去跟萧将军说说,再行得慢些?”秋扇为十娘麻利绾出一个斜云式,用两根白润的玉簪定了。

“虽起得早了,但睡得还好。少将军为了姐姐已经照顾了许多,我们这些随行的,就别添麻烦了。出门在外,本不如家里方便。再说,没两日就到了,将就吧。”王十娘对给她来上妆的丫头轻摆手。

“姑娘天生丽质,要稍微再打扮一下,仙女下凡都比不上。太子选妃那会儿,若送了姑娘的画像,恐怕太子妃就轮不到大房八姑娘了。”秋扇替主子惋惜。

王十娘一笑,“太子妃不人人都能当的。八姐姐品性端庄贤良,柔中有刚,见地不凡,处事不惊而沉静,皇后娘娘钦点,与画像无关。”

“姑娘觉得少将军如何?”秋扇笑嘻嘻再问。王阳想为十娘牵线萧维,在十娘房里不算秘密。

“一表人才,英武又不失儒气,待人有礼却不唐突,似乎人品还不错。”王十娘神情间落落大方,没有一般千金谈起男子的娇羞状。

“还不错?”秋扇哎哟低叫,“要我说,还老太爷的眼光好。没见着之前,听到将军二字,我还以为满脸大胡子,眼瞪如铃,气大声粗的大块头,心里替姑娘七上八下,就没着过地。见着了,方知姑娘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对。将军也有像他那样的,要俊俏有俊俏,要威武有威武要贵雅有贵雅。跟他一比,咱们那里自命不凡的贵公子,就跟捱不了霜冷的草叶子似的,一阵风便刮上天去了。”

王十娘回身轻拍秋扇的手,“你别学了点皮毛就卖乖。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怎不知道能放在这上头用的?在外头别露出这等喜不自胜的话来。这人虽看着可以,但我也瞧出来他心高气傲之人,对我们只客气,并无一点旁的心思。

我还得多看察着,他要对我无意,我也不会硬凑上去。”

秋扇缩回手噘嘴说道,“多半装作对姑娘不在意。我倒不信,以姑娘的绝色容貌和才情,他会不动心?”

“走,上甲板看看去。”王十娘打上披风。

“姑娘不去八姑娘那儿?”秋扇忙跟在后面。

“这会儿她一定还睡着,跑去扰她清梦岂非讨打?”王十娘转头,冲秋扇调皮眨眼,“而且等她醒了又对我管头管脚,连个舱门都不让我出。好不容易坐船出门,两岸风土人情怎能不多看几眼?我还打算写几篇游记给爷爷瞧呢。”

这时廊道里转出一人来王十娘不小心就撞上了,往后踉跄,让惊慌的秋扇勉强扶助。她不弱不禁风的大,很快站稳后,便说对不住,抬眼看去。对方身穿湖绿杨柳百绦裙,青丝不绾,鹅黄丝带编在发中,双手捧了一盆兰花,眸子晶亮亮望着她。

好一位绝色美人儿。王十娘心中暗道。

“你没事吧?”那位美人开腔语速有点慢。

“没事,我没看路,对不住。”王十娘再抱歉。

美人眨两次眼,在王十娘以为她要走过去时,却说,“你在回头说话当然不能看路的。”这么说完了,才走。

王十娘待她背影消失了,对看呆的秋扇道,“你总说我绝色,如今可看到真正的绝色了吧?”

“好美的姑娘!”秋扇不经意说出实话,然后醒悟,“不过比起姑娘来,还差了不少。说话慢吞,反应也慢呆。对了,她什么人啊?”嘴上说得轻松,心里有点替主子紧张。毕竟,船上有两个美人的话,萧少将军的心思就难捉摸了。

“应该昨晚萧将军去接上船的人。”王十娘看透自家丫头的想法,“你也别胡思乱想。萧将军说了同袍,多半他们的家眷。”

两人在廊里不能说太多,顺着那美人去的方向,也出了船舱。

“已经离港了。听说文城有不少名胜古迹,不下于上都的繁华,我本来还想能上岸走走。”王十娘淡淡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