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私事我不管。”元澄俨然是杨凌的上司。

“那么,和谈究竟何时开始?”身处在一群“恶妇”中。她需要有个盼头。

“过了重阳,九月初十,大吉日。”还有几天。

墨紫没有回应,睡着了。

元澄熄了灯,也躺了下去。只觉身旁的墨紫手脚很凉,便轻轻贴过去。

墨紫还没睡沉,缩了冰脚,嘟哝。“不知怎么回事,生了元宝,手脚就特别容易凉。你别靠过来,会把睡意冷没了。”

元澄不让她躲,“明日我当闲人,可以贪睡。”

墨紫让他的体温暖得舒服吁口气。“我家相公真好,其实…”

元澄没听清,但看她那般困倦,不忍心再问什么了。

天恩寺,就在南城一座山脚下,虽然不是皇家供奉,但极富盛名,香火永远鼎盛。据说这里的释迦牟尼佛祖像十分灵验,就连太后和皇后每年都要来两次,为大周和天子祈福。

墨紫感觉车停了,往外看却不在寺内,两旁用黄锦缎拦着,老百姓伸脖子踮脚正朝这边张望。

“禀司空夫人,皇后娘娘说今日不清场,以免扰民,请下车随她步行入寺。”宫女传话。

假扮亲民?墨紫暗自一笑,回了个好。

小衣对皇后意见多多,噘嘴说,“真会折腾。不扰民就别把人拦在两边,有本事和百姓走一起。这么能装的女人,怎么还都说她好呢?”

“不了解她的,或被表象迷惑,或被人云亦云,说她好。了解她的,不敢不说她好。她需要装得天衣无缝,只有在一个人面前——皇帝。”皇帝说谁贤惠,谁就贤惠。墨紫弯身下车。

她的车在大周和大求之后,对某些人来说,是别有用意,但对大多数百姓而言,看不出其中的道行来。皇后带了八大宫女二十四个宫娥,英妃让八个大求贵女簇拥,唯有她身边只有两人,其中一个还是男的。可是,她出场的气派并不逊色于任何人。只因为,两件饰物。

一件,二十四彩镏金镂空球坠子,里头一只宝石月兔随她走动,跳跃在球中,发出叮叮之声。一件,万事如意长命锁,链中缠金牡丹,玉锁看似洁白无瑕,阳光一照,里面有碧丝浮现,又如透明一般。

而且,墨紫衣着没有多余的绣花和镶物,色泽如梨桃双花,大袖流风,式样庄重典雅,衬得她既贵又美,高挑的身材,窈窕的身段,又有南来的婀娜娇柔,比起头饰就有五六斤重的皇后,以及在寺庙门口穿得过分美艳的英妃,吸引更多人的目光。毕竟,太阳不能直视,佛门乃清净地,还是花儿最好看。

小衣留意到了,在墨紫耳边笑,“你相公打扮得你吧?”

“你觉得我自己会选这样的首饰和衣服吗?”墨紫自知不懂打扮。

老百姓中有见过她的,脱口而出一声宋女官,立刻获得她友善的微笑。很快,大周第一女官变成了宋地第一夫人的事便传扬了出去。丫环的出身,天工的手艺,一波波的传播对她的美貌和善良添油加醋,让平民百姓觉得份外亲切。

“夫人,让我的娃娃摸摸你的鞋吧!希望小丫头将来能像你一样聪明有本事。”一个少妇抱着四五岁大的女儿。

墨紫走过去,“鞋子不好,袖子可以。”

女娃羞怯,伸出小手,捉到墨紫的衣袖。

呵,一个小爪印,在粉白上,特别显眼。墨紫有了个坏主意。

少妇吓一跳,刚想跪下求饶,却听墨紫说——“你女儿借我抱一下如何?”

少妇怎敢不同意?

墨紫把女娃带到皇后跟前,“小丫头,这是皇后娘娘,和她握个手,你会有更多的福气。”

皇后说是不扰民,其实就是要显摆皇族气派的。她自小千娇万宠,根本不碰触贱民,又见那小丫头手心一团黑,恨不得甩袖就走。但众目睽睽,她又是贤良的国母,压下心中的厌恶感,很快一握一放,将手缩进袖中揪揉着。

小衣抱臂斜睨着皇后僵笑的脸,暗自好笑。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前有墨紫大方亲和,后有皇后勉为其难,立刻便能计较。

墨紫把女娃送回少妇手中,“多有福气的孩子,皇后娘娘都赐了福呢,你要好好养育她。”

少妇诺诺称是。

皇后怕墨紫招更多的小孩子来,也不招呼她了,还故意只和英妃亲近,手拉手,却脚步很快,走进庙门内。

墨紫和小衣对眨眼,不慌不忙,跟在后面。

比亲民,王皇后输,墨紫胜。

天恩寺后面就有人工开凿的山道,山上几处清静的院落,专供富贵人家使用。山无名,满山红叶出名,身在其境,如醉如痴。

用过素斋后,王皇后说累,要小憩一会儿,墨紫就带了赞进和小衣往林子里逛。

小衣爬树的爱好近几年没能发挥,见了一山的树,能不激动?

墨紫就让小衣自己玩去。

赞进跟着,始终不远不近。

“司空夫人。”英妃从对面慢慢走来。

赞进立刻到了墨紫身边。

“我见过太多一朝得势,变化就天翻地覆的人了,偏你,除了第一夫人的名衔,身边人不变,自己也不变。”英妃吩咐后面的护卫们退远,“放心,我即便要害你,也绝不会在大周。”

墨紫给赞进一个眼色。

赞进退开。

“我不见得没变,你却一定变了。”墨紫捻手中的红叶,“每见你一回,你都跟之前不同。先是贵女,然后是英嫔,如今是英妃。下一次,该是皇后了吧!”

“借你吉言。到时候,你资助我的,我会加倍谢你。”英妃笑容自信。

“你已经谢过我了。”湘妃被英妃扳倒,大快她心,“不过,我再送你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还没死。”

冷宫是个可进可出的地方。

第500章 战友战友

英妃神色一凛,“你想她死?”这么狠?

“不是我,是你。”红叶在墨紫眼中跳动,如火,“我只是给你一个需要的理由罢了。”

“怎么我觉着每回跟你见面,就被你带成祸害了呢?”英妃抛来媚眼。

“妹妹,祸害遗千年,命久一点,不是挺好吗?”墨紫笑一声。

这回,英妃抛白眼了。

要说人与人的缘份很奇妙。墨紫和英妃过去没交集,现在不是朋友,将来会是敌人,但这时,还能共同欣赏一片火红起舞。

“说实话,我一直挺喜欢你的。”英妃表情带点疑惑,“怎么在这儿那么多女人看你不顺眼?昨天席面上没几个好脸色,还有长明公主冷嘲热讽的,王皇后却听之任之。”

“我总结了一下,基本上热衷内斗没什么事业心,喜欢为难女人的女人都不会喜欢我。”有喜欢她的人,但不会出现在那种场合。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三观不正,没有共同语言。

英妃突然回过身来看她,微笑着,“怎么觉着我也在里面?”

墨紫也微笑以对。

“王现在恨你了。”英妃说。

“谢天谢地。”墨紫不以为然,“以后我不会让人说没良心,对曾经喜欢的男子这么无情。”

“爱极则恨,他自己还没弄清楚而已。挺可怜的一个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独独不能拥有真情。失去了你,又失去了她,他身边没有能爱的或爱他的人了,还不自知。”英妃不爱乌延朅,此生两大目标。一,盖过她姐姐。二,坐到后宫最高位。

“你可以试试爱他。”墨紫说这话,心里知道是不负责任的。

英妃笑得花枝乱颤。“爱上帝王,一般下场都惨。因为爱是自私的,一旦爱了,就会想去独占。独占帝王,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姐姐就是如此,本来冰雪聪明的人,见别的女人怀上王的孩子,彻底气疯了。所以。我不会爱他,只会爱我的孩子。”

“如果得到最高权力,还想得到爱情,未免贪心了吧。得到总要付出代价。”其实在那个位置上,皇帝也身不由己。一个人的国,要统治得好,要笼络臣下,联姻确实是相当有效的手段。

“如果你的夫君当了皇帝呢?”很多人认为元澄当宋的皇帝是早晚的事,包括乌延朅和英妃。

“暂时,我还在逃避去想这个问题。”墨紫淡然一笑。

“我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了。”英妃柳眉轻佻,“你总是会很勇敢做你自己,无论别人如何非议。”

墨紫保持着笑容。又一次没回应她。

英妃没留意,“本来我是不应该说的,而且欠你的人情也还清了,不过能这么遇到,也是鹰神的旨意。王皇后想害你。”

手中的树叶飘落,墨紫惊讶,“你怎么知道?”

“那你别管。”英妃弯腰捡起那片红叶。捏在指间,“九月九重阳,皇上将举行国宴,招待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当然还有我们和你们。王皇后已经暗中安排,你,宋地的第一夫人,将会危害大周皇族之根。”

“大周皇族之根?”墨紫想了想。“不会是指辰妃的肚子吧?”

“不愧是宋墨紫。”英妃这么说道,“就在那天,会有水面上放灯的活动,你会在辰妃旁边,然后辰妃会落水,孩子会流掉。所有的眼睛都会作证是你做的,你百口莫辩。”

“你呢?”墨紫问。

“我,当然会充当其中一双眼睛,也只能如此。大周母国的皇后,我可得罪不起。毕竟,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也不能就和你一人交好,让大周贵族夫人们憎恨吧!”英妃说得有些自嘲,“不过,我记着你的好,没有你也没有我的今天,就当多还一次人情了。”手中红叶递还给墨紫。

墨紫接过,“多谢。”

“不必,我和你之间虽然永远也不可能对外宣称是朋友,但这辈子,还就只有你能让我轻松说会儿心里话。这次之后,恐怕很难再有这样见面的机会了,不过我会一直关心你的消息,希望你照自己的路走下去,让我看到女人不必依赖于男人,而一样精彩的人生,那么我也有个参照了。”交集将会越来越少,即使重逢,也不会像现在。

“英妃,别太绝对了。”分道扬镳之前,墨紫有临别赠言,“女人可以依赖男人,就像男人也依赖女人一样,这世间没有人可以不靠任何依赖活下去的,无愧于心即可。”

英妃明眸如珠,灼灼发亮,“王错了,他爱着你,还要了姐姐,但他不知道有了你,何必再要别人。若他真心待你,你的智慧和造船术总有一天会为大求所用,就像你如今帮助元澄一样。归根结底,还是他俗了;你那位司空大人,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识见识,必定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能收服你的心,获得你的力量,不能寻常。”

墨紫欢笑长扬,阳光如火,穿透红叶便得绚烂美丽,“是,我毛病不少,本打算此生孤老,偏上天待我不薄,造了个也没人敢要的男人给我,倒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见了,未必看得上他,性格疙疙瘩瘩的,说话一半一半的,累得慌。”

英妃也笑出声,“你说了不算,眼见为实。走了,你保重。”

墨紫站着不动,目送她走出林子,让一群侍卫护着,不见了。

“墨哥,怎么办?”赞进上前。他耳力非常人,听得一清二楚。

墨紫眯起眼,默然不语。

九月九日,大周皇帝在都城南郊的丽山行宫举行国宴,携百官招待大求王和元司空。为了增添喜庆,家眷们也被邀请在内。

丽山专为赏秋景所建,建左右两座一模一样的宴席台,四方宽阔,阴阳相合,半山环抱,一面为湖。湖通河,河通江,因此水极具灵气,时见飞鱼出浪,飞鸟翩舞。

这日,盛况空前,全上都的名流聚在一起。行宫门前,小公公们几乎没有挺直腰背的时候,来者便是贵客,都比他们地位高。

元澄和墨紫的车辇可长驱直入,这是一国君主和国后的待遇,但两人受之坦然。无论过去是什么身份或地位,此时他们就是代表着宋,在国与国的交锋上,不能短对方的气场半截。

“仙境一般的地方,我还真看不出半点阴谋的迹象。”已将英妃的话告诉了元澄,墨紫在面对和缺席之间,选择前者。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螃蟹?”元澄一问,风马牛不相及。

墨紫回答,“我们要从大周皇家宴会上吸取教训。今后宋要是也办宴席,一定要注重菜色和味道,也别多废话,就是吃饭和看节目,不说公事,少聊私事。让人来吃饭,总要喂饱了吧!我就没在黄大人这里吃饱过,回回被点名,战战兢兢,何必呢!好心办个宴会,却落不到好名声。”

元澄又是哈哈笑,“有道理,怎么也得等大家吃饱再来事。”

“对嘛!”墨紫笑眯眼。

下了车,已在台阶下。小公公们要清场,请阶上的官员让路,但元澄说不必,与墨紫携手共行,跻身在大周百官之中。

端架子要分必要和不必要。

一进入席台,迎面便看到大求王和英妃已在与大周皇帝说话,而萧维和仲安就站皇帝身后。

“其实在数年前,我曾见过大求王一面。”元澄对墨紫说。

墨紫第一次听他说起。

“他还不是太子,边境还算太平,四国约在大周边境,相谈边关贸易品种的扩展。我当时化名混在玉陵使团中,他则是大求的领队人,萧维是大周代表的护将。”那时候,元澄还不知道他们三人之后会因为墨紫而命运交织在一起。

“想起来了,萧维在船上抓你时提起过。”墨紫再一想,记起乌延确实出使过大周,当时他距离王位看似尚远,但已经在筹备夺太子位,而她还为他的健康担心。

“当时他是个面色苍白身体羸弱又举止翩翩的贵公子,唯有眼神难掩锋芒,如今更是身材昂藏的王者。世事难预料。”今昔比照,元澄难免叹谓。

“你也好,萧维也好,乌延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事实上,他不跟我聊他的抱负或时事,直到他突然夺了太子位。”那时,她色迷心窍——了吧?初恋嘛,难免被懵懂,就是犯傻。

“我不足道哉,小小书记。萧维倒是意气风发,与他并立,光芒强胜。”犹记得他旁观,已知今后要和不弱的人打交道。

夫妻俩说着悄悄话,大周皇帝已经看到他们,温和笑道,“外面的人打瞌睡了不成,居然也不传报一声。”

元澄上前,只作颔首礼。

墨紫浅浅一福,对一道冷光全然不在意,抬头微笑,“那么多大人,一个个报,不必吃饭了。”

皇帝哈哈大笑,“朕发现司空夫人恁地爱吃,知道你爱吃螃蟹,今日特地嘱咐御膳房做了。”

墨紫毫不掩饰高兴之意,“皇上尽地主之谊,我这个客人自然不跟您客气。刚才瞧见湖里有鲜鱼,让人打上了几尾,给主桌加菜如何?”

皇帝直道好。

第501章 强中敌者

看着墨紫的笑容,乌延朅眼中布满阴霾。她怎么能如此没心没肺,携着另一个男人和大周皇帝谈论什么螃蟹?他怒气一起,胸口就翻腾到痛,那次吐血已落下病根,常觉得气虚胸闷半夜咳,太医却束手无策,每次开些补养的方子了事。心病,他自己清楚,但没了心药。

而和皇帝打过招呼之后,墨紫元澄夫妻俩少不得要面对乌延。

元澄客气有礼,“大求王为黎民百姓着想,元某佩服,希望能谈出结果来,免得天下再沦落战火。”

乌延朅的目光从墨紫调回到元澄身上,语气生疏,“对我大求骑兵不留活口,甚至对原来南德颇得民心的蒋家也杀了干净,宋军如此强悍,怎能不让人生畏?孤也不过是为民请命罢了,不用刽子手来佩服。”

和谈还没开始,火药味就这么重,哪来什么诚意?墨紫冷眼望着乌延朅,唇抿直了。

元澄风度绝佳,“打仗杀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远的不说,就说大求王你,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多少汉人死在你们骑兵的铁蹄之下,无法计数,就连你们吃了多少人,恐怕也难算清。宋军虽悍,至少没有拿大求骑兵烹炒煎炸,当下酒菜,所以——”话锋从犀利陡然平缓,“还是不要太追究过去了吧,将来如何才是正理。”

乌延朅双眸一垂,再直视时,脸色霁晴,“我们大求天性率真,族人如自己手足,情急下愤然,元司空莫恼了孤。”

“无妨。大求王的心情,元某感同身受。谁不希望过太平日子?打打杀杀还是百姓最遭殃。”元澄回应。

皇帝展现主场气势,“你二人都已经为人父,只要以老百姓的心思来想一想,妻离子散何等凄惨。还是应该以和为贵。”

元澄乌延朅相继点头。

墨紫没有说话,和这位已经要杀她的人也实在没话可说,怕一开口,先算阿月那笔帐。

刘宁走上来,“皇上,皇后那边派人来说,差司空夫人和英妃娘娘就人齐了,是不是要准备开宴?”

“朕和你们说话说得兴起。都忘了大家等着开席呢。为了今日国宴,皇后花了许多心思,你们可一定要尽兴。”皇帝招手,“萧白羽。你护送英妃娘娘和司空夫人过去吧。”

萧维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听皇帝派他任务,立刻大步流星,“娘娘,夫人,请跟我来。”

“有劳。”英妃终于打破沉默,说了两个字。

墨紫视线滑过一脸严肃的萧维,看到身后的庚我,倒是真高兴。“庚将军,又见面了。”

仲安嘟囔,“怎得不招呼我?”

“仲安先生,和你这般熟,还讲究礼数?”仲安不是肃王的细作,而是皇帝的心腹加亲戚,墨紫是后来才知道的。

“朕看你们几个干脆单开一桌。”皇帝见他们说得热闹。

“真的吗?”墨紫回头问。

元澄轻咳,“夫人,莫忘了这不是家宴,而是国宴,你们单开一桌,别人就弄不明白了,以为你又当回大周女官。”

“朕倒是想,就怕元司空你不答应。尊夫人造船术冠绝天下,若能掌管大周船场,一定能造福水上。”皇帝此时说穿墨紫的本事已没关系。众所周知她的本事。

但大周皇帝说完,乌延朅正好接过这个话题,“只怕司空夫人的一身本事不会轻易传给他国,唯有宋地百姓有福气。而且,宋军的江战,海战船所向披靡。如此下去,我们大求和大周得向司空大人进贡了。”嘴角冷笑连连。

皇帝神色一变。

“大求王何必妄自菲薄?若真是这样,元某根本不会来上都,直接准备战到底就是。我夫人的造船术虽高,不是当世第一人,也更不能把这样的技艺藏起掖起。一艘船,是几十乃至上百船工的共同智慧,而且终究要下水,终究要给人行船,只要仔细探究,什么秘密都能挖掘出来。大周乃天下能工巧匠汇聚之地,大求船业近些年更是突飞猛进,要仿制甚至临驾于宋地之上,绝对是可能的。近来大求的新船不就比从前又精进了么?”不但大求派了人来偷师,大周也是。

这种事杜绝不了,那么多船场,那么多船工,不可能每一个都忠心耿耿,每一个都要查明底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总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将技艺流传了出去。这些都在预料之中,墨紫告诉过他,技术的保密是有期限的,想要不被对方超越,就得自己超越自己。她开班授课,将一批又一批的船匠培养得能跟上她的思维,就是为了未来发挥出强大的集体力量,弥补一个人的单薄。

“有些居心叵测之徒,在我夫人生儿时派杀手来取她性命,多半怕她的造船术对自己造成威胁,真是鼠目寸光。她不帮,就不会自己学?船在那儿,有人买就有人卖。她死了,难道就再也不会有出色的工匠?鲁班是工匠之祖,鲁班之后有的是比他出色的大匠师。”元澄借此嘲讽乌延朅,同时告诉他,不用再伤害墨紫,只要他大求王有本事偷,只管偷。

乌延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大周皇帝适时打断,“皇后还在等着。”

墨紫便对元澄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夫君不必较真,我过去了。”

乌延朅差点伸手去抓她。她让姓元的不必跟他较真,还笑他不仁不智,他却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她肯给元澄造船,却不肯帮他?当初他不惜曝露自己的实力,逼得父王留她性命,那般保全她,她对他只有决绝,完全无视他的苦苦相求,明知他多希望借用她的力量,她则将那些船图几乎烧得一干二净。姓元的很宠她,那他不宠吗?姓元的为她挡去他的敌意,换一换位置,他也会那么做。她,变心了。母妃说。女人变心比蛇蝎还狠毒。他看着她,心好像撕裂了。

“王,我也过去了。”英妃半途截住了乌延朅的手,转而轻握住。

乌延朅不由捏紧,意识到自己一旦抓住墨紫,元澄就会立刻带她离开上都,那么计划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他要忍耐,就像等待太子之位和王位。元澄一定要死。而墨紫——

英妃闷哼一声,被乌延朅的大力感觉骨头都要捏断了,疼得额角冒汗,“王。臣妾是客,不能让皇后久等。”

乌延朅回过神来,立刻放开她,连一句温柔的话都没有,冷然吩咐,“谨慎有礼数些,别丢了大求的颜面。”

英妃垂首说是,带着贵女们,转身跟着庚我。

仲安走在她们后面。正好把墨紫小衣与她们隔开,留萧维押阵。

“乌延朅派人杀你?”确定距离已经够远,萧维低声问。

“是。”墨紫有点诧异他会找自己说话。

“北域神宗?”萧维这一问引来墨紫瞪眼来瞧,接着说道,“魏佳应该跟你说了,有人密报是太子被杀的知情人,约我见面却又没出现。”

“你有其他消息了吗?”墨紫注意到两个席台看着近其实远。可以多聊一会儿。

“我找到了一具尸体。”萧维部下锲而不舍搜索,终于挖出了人,“他是太子宫里的小太监,平日跟随钟公公。钟公公你还记得么?”

“那个自尽在冷宫外的大太监。”自然记得。

“他死于北域神宗门下的剜肺刀。北域神宗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是大求王的爪牙。”萧维故意走慢,没有私心,就想把消息告诉她。

“北域神宗和大周皇宫又是什么关系?”墨紫脑袋里再添一笔糊涂帐。

“钟公公如果不是要给肃王递消息。又是去找谁?”萧维反问。

“皇后?”萧咏和萧维都在给皇帝办密差,应该互相交流,所以墨紫就当他知道她这边的猜测。

“皇后派北域神宗的人灭口,如何联系,如何指使?”萧维不知道这一问的答案,但她或许想得到。

“皇后本事再大。也不能随意出宫,除非北域神宗在她身边。”啊,可能吗?那些新来的宫女,还有夜半客船的太监和蒙面女子——墨紫想通了一点,“萧维,告诉元澄,徐九那天晚上看到的人也许来自北域神宗,这些人也很有可能装成宫女跟在皇后身边。北域神宗的功夫邪门,你们都要小心。”

萧维的手在袖袍里握了又放,“墨紫,不要去了。”

墨紫摇头,“只是有可能而已,想要证实,至少得给她们一个诱饵。”不去不行。王皇后早在赏菊宴就开始养肥她这个饵,该钓大鱼了,不会容许她不去。她不去,谁能去折腾掉萧明柔的肚子?她不去,如何帮王皇后把这台好戏唱下去。这世间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明知不可以不应该,还是要面对。

“你应该担心你自己。”萧维虽然不会再提及对她的感情,但宋墨紫是让他欣赏的独特女子,希望她好的想法不变。

“今天这么多人在场,而上下台阶虽然很麻烦,两座席台可以清楚对望,皇后不可能直接干掉我。”可以笃定那位高贵的皇后娘娘不会让自己的手上沾血,而且也不会那么傻。

仲安慢下脚步,侧着脑袋,“到了。”

墨紫笑了笑,往“陷阱”里跳了下去。

第502章 谁推了谁(一)

王皇后说,为两国一地可能延续的百年和睦,所以特意安排座位穿插,能让原本陌生的感情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