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你要记得,那一定不是为了你,跟你半分关系都没有,别老瞎想着世人都为你如何如何了,你有让人赴汤蹈火的条件嘛?”“是,我自身条件不好。”摔成碎片了还要摔。

祁洗玉蹲在莫寒身前,眼中是模糊不清的光,他将她鬓角的碎发挂到耳后,殷红的唇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他自嘲似的喃喃自语:“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他转身,晚风吹散了他肩上的长发,碧玉的发簪锁不住三千烦恼丝,白色的外袍上开出一朵墨色大理菊,她说过,最爱这一件开着菊花的外衣,让她觉得他是不慎落入凡间的仙人。

他笑,他是罪人,卑微如尘,没有人真正尊重过他,一个靠着身体存活的男人,不是在灯红酒绿的妓院,却处在庙堂之高,是多么的突兀。

无论是位极人臣的显贵,还是绫罗绸缎的富有,都抵不过她对他的尊重,曾经被自己用鲜血填堵的缺口被抽空,进驻的是一个微笑,一句戏言。

为她而苏醒的,是早已破碎的灵魂。

“莫寒,其实我比谁都自私。

这点你早知道,不是么?”---------------

凌晨冥想

独白

她是一朵孤独的花生命就像是一朵花开的过程,萌芽,生长.只是有时候还未来的及绽放,便已注定颓败.生命就此终结...喜欢喝茶,每次泡茶的时候总喜欢加一朵玫瑰花,看到那些被风干的花瓣再次苏醒,在水中伸展开来,仿佛是看到了她的再生,看到一场花开的过程.每一朵花都活在自己的国度里,他们有自己的矜持与骄傲,可是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遵循着自然界的规律.六月雪,性喜半阴,畏烈日;含笑,性喜温暖,不耐寒霜;月季,喜阳光充足......每种花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却无权选择可否与大自然对抗.她们必须经受住大自然予以她们的考验,春、夏、秋、冬,四季更迭.物竞天择,无法适应这场角逐的花,将被无情的淘汰出局.折断了花枝,寂寞的枯死...花的尸体被有机分解,最终渗入泥土成为留下来的同伴的养料,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是否存在......

脱离了枝干的花朵,几乎是在瞬间便失去了生命.生命是如此之短暂的,每个人都在不断的生死轮回,前世今生,寻寻觅觅,找寻自己固有的生存方式,终免不了被命运所捉弄.我们拼命的挣扎希望有破土而出的一天,在此过程中,我们的竞争对手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又一个个的接踵而致,我们需要靠对手的失败来映衬我们的成功,我们必须踩踏在同伴的身上继续攀登.在不断的打拼,在历经血雨腥风之后,每个人又回到了生命最初的原点,错愕惊醒,发现之前的一切不过是黄梁一梦.貌似完美却实质空洞,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用来填补我们内心的空虚,轻轻触碰将化为灰烬,只有怅惘与无奈。“很久以前”这四个字,听起来真残忍。时间老了,老到她已不敢再回头看,老到已经把怀念当成一种习惯。人如果没有过去,会不会更快乐。生命结束,时间不止......“莫”在字典里的解释是“不要、没有”;“寒”即“冷、害怕”。莫寒——没有寒冷,不要害怕。只是为什么,心还在颤抖。沁入骨髓的冷,是寂寞和孤单。其实我们都孤独,画地为牢,闭目障听。那个孤独的女子曾说:“什么时候,我可以不惧怕失去地去爱你。”什么时候,你可以轻轻握住我冰冷的手。-------------------------------------------------------从地狱来的天使从山谷里升起的潺潺乐声溺满了整个竹肆,鲜绿掩映在秋叶黄身后,迎着风咿咿呀呀地和起江南缠绕指尖的旋律。蝉翼般的亚麻和厚重的绵绸一同包裹在他身上,在和煦的阳光里,龙涎香和胭脂泪缓缓流淌,旋身后的回眸揉碎了满目春光。一切像定格了的画面,又道摇曳生姿,倾国倾城。他只是一个寻找答案的美丽男子,一生为一个追寻,一份仇恨,一丝似乎曾经存在过的爱情,走向尽头,迎来无数个尽头。他的脸,携星戴月昏黄了一室烛光魅影,盈满了她双瞳。时间哪,为何从不为他驻足。忘不了他寂寥的背影消逝在宫殿尽头,很久之前,我们就已回不去了。无法消弭的孤独,是他身上的蛊,不离不弃。当帝王之血喷薄而出时看见他眼中灼灼燃烧的仇恨,那是来自无间地狱的火种。---------------------------------------------------------------------------她是燃烧的昙花她披着鲜红欲滴的礼袍,高贵端庄却是嫣视魅行,生如夏花般灿烂,美得让人心颤,安静地接受百官朝拜,睥睨众生,至高无上的荣耀,罂粟般绽放地女人。她是真实的,在这一场追逐中,从不犹豫,狠得痛快,毒得淋漓尽致。爱情从来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偶尔幸福,偶然心痛,可有可无。只是一瞬,但足以照亮黑夜。生命在她心中,也应当如此,即使结果是灰烬,也要全力绽放。昙花的美,在于花瓣的娇媚,更在于生命的短暂。---------------------------------------------------------------------戴面具的人起风的日子,从丰乐楼顶层的窗户往外看,总在不经意间寻找那些熟悉的身影,仿佛刚刚梦醒,方才梦境中的记忆被瞬间抽离,脑海里只余下模糊的影影绰绰。一些熟悉的或似曾相识的,都在梦里变得凄凉而苍茫,仿佛从来不曾相遇过。无垠的大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呐喊与哭泣都显得那么可笑,因为在这里,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自己。 喉咙嘶哑了,眼泪流干了,还有什么可以宣泄。黑暗像一张大网,而他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鲫,连和生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白昼与黑夜相互纠结,然后,光明到来——一张张令人厌恶的虚伪到死的脸孔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可恨。他可以继续,继续他的笑容。有些东西,必须承受。欲望和责任,本就没有界限。他们渴望拥有,渴望生存,渴望那遥不可及的地位。他渴望的,他也不清楚。有没有,为自己笑过呢?记忆中的纯白笑靥。不过,他终究是虚伪的,舍不得这个浮华生硬的世界,他拿更多发酵腐化了的泥土去掩盖住心底的压抑,让它埋地更深,更紧,最后与充满腐臭的泥土容为一体。他有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他不愿被忘记其实他是如此胆小,害怕死亡,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害怕谈及它,哪怕是一瞬间的相触都会冷颤。可是谁又能真正坦然地面对死亡呢?长久的死亡,无限地向前延展。全世界都找不到活过的痕迹。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草根扎进泥土,躲进地下的尸体被缓缓穿透,一点一点,直到尸体忘了疼痛,忘了回想,用自己的营养和骨骼染绿一小片春天,它以血管和韧带牵起草儿的手,在乍暖还寒的时候,跳起毫无章法的舞蹈,为了祭奠冬天圣洁的死亡,为了告别生命的再一次泯灭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告别轮回。只有一种人,可以令世人铭记他的声音。那高高在上的人,是世上最大的笑话,他是懦夫,从不肯面对自己。---------------------------------------------------------------------他是一道阳光他是阳光,温暖她在仲夏里依然寒冷的心。莫寒,莫寒,莫寒,挥手,告别寒冷。勇敢地为自己而活,因为生命本身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很多年后,再回过头来看看,一切仿佛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就当是在看一场不知何时结束的电影吧。未知的命运有已知的结局,剧本已经写好,穿梭在舞台上我们笨拙地演绎,若有似无的灯光,让人无法睁开眼睛,只在模糊的景象中来来往往。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猛地睁开双眼,现实却将瞳仁灼伤,早已干涸的泪腺滞留着风信子的残香。在黑夜里体味孤单的快乐,在白昼里看我们的幸福在阳光下无耻绽放。刹那即是永恒,追逐只会让人觉得累。灯光大亮,双眼迷离,谢幕,光线泯灭,寂静无声。你甚至不知道是何时落幕的,就已经有人来清理场地了。年华如斯,宛如烟花一般绚烂,亦如烟花一般短暂。美好与伤痛都在一瞬的绽放中烟消云散,过往早已被人遗忘,别再说回味。就在此刻,看你和煦的笑颜,细微处,被叫做幸福的细胞在轻轻颤动。----------------------------------------------------------------------记忆会变得模糊,过去会变得遥远,生命中的她会变得陌生,曾经变得不再重要。

时间还在静静流淌,水声潺潺。流过很多很多个过去未来。最好永不相见,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怀念。有一个词,形容这一切再恰当不过。曲终人散一曲完,人散去————————谢谢grain的留评写到现在,我居然有些忘记前面的内容了感谢你们能耐心地看完,无论有没有评价,评价如何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经感受到我写这些文字时的心情了所谓写文,不过是要捕捉共鸣罢了不过此为随心之作,衔接不是很好,麻烦各位大人具体指一下是哪里不好说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我当然希望她尽善尽美兜兜在此鞠躬,多谢各位了深夜写文,早上继续

卷三:乱红飞过秋千去

孤岛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二十四番花信风,寒梅为首,苦楝为末,苦楝花败,夏天到来,人间十七年,弹指八十刹。

云间犹翌日一日,尘世已千年。

神灵千年不老,人活百岁已算长命,木槿花朝生暮落,人记不住每一朵花的凋亡,神望着人世,也只觉得凡人与花一样,生如夏花,死如荼糜。

红颜弹指老,明月独高照。

时光仿佛停滞,白昼与黑夜都没了区别。

梦里走了许多路,醒来还在床上。

一个梦破碎了,是因为另一个梦即将开始。

有句话说得好:有时迷惘来自不想清醒。

这样封闭地生活已两月有余,并非不见任何人,只是躲藏在狭小的空间里,将自己与纷繁喧嚣的外界隔离。

袭远大婚时,她隔着厚重的宫墙,听一声声爆竹惊天,她透过窄小的窗台,看一簇簇礼花窜上天际,嘴角浮起莫名的微笑,是幸福,是感同身受的幸福感。

从小到大,她不曾有的责任感和幸福感,在烟花绽放的一刻溢满心头,原来一切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年轻的继母。

没有什么可以阻隔,身体里潺潺流动的血液。

那是她曾不屑一顾的东西,那是她曾认为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情感,此刻却成了掌心最珍贵的幸福。

也许人都会渐渐成长,这些年,那个叛逆的少女也渐渐脱落出成熟的模样。

多好,她已懂得分享,懂得如何爱,懂得如何珍惜。

夏末的晚风吹得人懒洋洋的,她趴在窗沿,头枕在手臂上,竟就如此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白玉流苏和紫杉木案几,苏州白缎铺就的暖榻,墙上一副熟悉的画像,画中人拈花微笑,却在此刻穿着一身淡绿薄衫,贪睡在窗边。

无论是耀眼的明黄还是现如今鲜艳欲滴的殷红在这个房间里都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格格不入。

本该在凤毓宫享受人生四大喜之一的人,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入了定。

他以为会想起些什么,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一瞬间放开了朝中争论不休的各类琐事,只是如此倚门而立,她说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但他明白,最好的,一定会在他手中。

譬如这万里江山,譬如数万万子民,譬如依旧沉醉在梦中的人。

不知此刻她梦见了什么,竟笑得如此甜美。

他不会放弃,她害怕,他便给她勇气,她怯懦,他便代替她坚强。

他一直明白自己所要的,这浮华尘世,唯有他,目光如炬,君临天下。

深怕身上触目惊心的红惊扰了夏夜贪睡的人,他挪开脚,悄声退了出去,又吩咐弥月给她披上薄被,才放心离去。

也许,每个男人的野心里都住着一个女人,或重要,或不重要,都只能是锦上添花罢了。

人性的自私不允许任何人将手中一切对另一个人双手奉上。

无论有多爱。

先有人,才有爱。

------------若江南是溪边濯足的浣纱女,漠北则是鬓发染霜的牧羊人;若江南是朵花生树群莺乱飞的阳春三月,漠北则是秋风萧萧雨雪霏霏的深秋严冬。

殿前十三岁的英气少年只着一条白色棉布裤子,赤裸着上身,将乌孙进贡的昆吾剑耍得虎虎生威,来去之间,竟满室虎啸龙吟,令人好不惊异!少年轻松地转动剑柄,剑锋在划破初秋干涩的空气,旋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噌——”地一声宝剑入鞘,少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汗珠,咧嘴一笑,拱手道:“父皇,儿臣献丑了。”

虎皮座上的中年男人赞赏地鼓掌,点头道:“不错,合剌的武艺精进了!”

少年腼腆而又自豪地笑着,将宝剑双手呈上。

完颜晟取过剑来,转动手腕,令昆吾剑旋出漂亮的剑花,他半眯着眼从剑尖到剑柄仔细欣赏着这把销金断玉的宝剑。

复对右座上年轻英俊的男人笑道:“ 昆吾剑,传说是周穆王时西戎所献链钢,长欠有咫,用之切玉如泥。

不错,果真是宝剑一柄!”说着轻巧一动,剑尖直指右座上的男人,“六弟,宝剑赠英雄,这剑为兄就送给你了!”语未完,剑已剑柄为中心,在空中旋转着,向完颜煦飞去。

他动作并不快,只是眼力迅捷,只见他不疾不徐地起身,犀利出手,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擒住剑柄,使力往前一去,接着完颜合剌继续舞起剑来。

利器破空而去的呼啸声是他的伴奏,每一杯烈酒的倒影里都有他如猎鹰般矫健的身姿,飘摇不定的烛火随着凌厉的剑气舞动腰肢,大殿里每一分明灭都由他来掌控,还有观赏者痴迷的目光。

连续的旋身回剑,痛快犀利的剑花,仿佛卷起秋叶满地,随处是因他而纷飞不停的枯叶,他回眸,视线停驻在闪光的剑尖,这一眼,近在咫尺又若向天涯望去,捕获不了的赤子之心,不知停留在何处。

再多的色彩也是枉然,再美舞者也要掩面而去。

天地只一色,若一只白翎海东青,骄傲地飞翔在广阔的苍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烁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唯有此句能与之匹配——一舞剑器动四方。

他收剑,背手而立,对殿中众人惊羡的目光不屑一顾,他早已习惯,高高在上的生活,偶尔厌倦身边人谄媚迎合的笑容,却也不愿离开。

他欠身恭敬道:“谢皇兄赏赐。”完颜晟抬手示意他起身,温和地笑着,若慈爱的兄长一般。

“此番你受苦了,你看着吧。

不多日,朕定要那汉人双倍奉还!”“臣弟谢皇兄关心,汉人奸狡,不知皇兄有何计策?”“呵呵……”完颜晟笑容深沉,眼望向左方一青衣男子,示意道,“言崇,你来替朕回答。”

“是,臣遵旨。”被叫做言崇的男人闻声起立,他身体单薄,脸色苍白,一身青色衣衫衬得人愈发病态,但唯有一双狭长的眼眸,清亮如水。

“齐国镇远将军韩楚风其实并非战死……”

大政殿外,她匆匆而来,拦住了甫下朝的祁洗玉。

“就竟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祁洗玉轻蔑一笑,转过头,不去看她布满血丝的双瞳。

“我不相信。”莫寒使出蛮力,扯过祁洗玉衣襟,逼迫他直视自己,“昨夜我想了整整一夜,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们……都是乱说的对不对?”“是不是?你倒是说话啊,我求你了还不行吗……”话到最后,便都成了一片哀戚,昨晚她坚持不懈地自我催眠,外界的传言绝对不会是真的,小祁虽然有点刻薄,有点毒舌,甚至还有点变态,但他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啊。

“一切都不关你的事,你又何苦来搅和,安安生生地过好你的日子不行吗?”祁洗玉不耐地甩开她转身便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莫寒被他推着撞到房柱上,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决然,有什么轰然倒塌,她狠狠蹭掉眼角泪痕,平缓住颤抖的身躯,咬牙开口吼道:“什么叫不关我的事,韩楚风再怎么说也是我朋友,而你,祁洗玉,你竟说你的事与我无关!你我这么多年的情谊在你眼中难道什么都不是么…………”她喘口气,哽咽着继续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好不好,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着,你还有我啊,我们是朋友啊,难道不该互相扶持么?”“你我是什么关系?哼——”又是一声冷冰冰的嘲讽,“你我能有什么情谊,不过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一个是牛马不如的奴才,你说,这样的两个人,能有什么情谊?不要再说什么朋友,你我只是陌路人罢了。

我祁洗玉的生与死与你又有何干?快快回去过你养尊处优的舒服日子,休要再来扰我!”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宫门,深褐色的官服渐渐隐匿成远处一颗微小的尘埃,最后消失在无数的尘埃之中。

边疆战事已平,两国正商量着议和的事。

不合时宜的,一名金国细作正好撞在了皇上钦点的议和使节手里,经过一番审问,竟道出惊天大秘密。

忽闻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莫寒猛地起身,急急追出门外,抓住正迎面而来的弥月问道:“如何了?陈诠大哥怎么说?”“回公主。”弥月打算行礼,无奈左手被莫寒紧紧攥住,只能屈膝低头道,“奴婢斗胆,请公主进屋再说。”“嗯。”“回公主殿下,奴婢去问过了陈大人。

陈大人说此事来得诡异,竟能在一名敌军细作身手搜出祁大人与金军将领的往来书信,且已是四个月之前的,也就是韩将军战死后不久,但细细查来,除了原由有些蹊跷之外,再无任何纰漏,铁证如山,此信现已在皇上手中,只等着皇上如何发落了。”

轰然一声乍响,平地惊雷。

里通外敌之罪先撇开不说,韩楚风乃将门之后,韩家三代皆为边关大将,在军中威望无人可及,且韩家世代单传,韩楚风尚未婚娶,祁洗玉此番便是断了韩家的后,教韩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韩家怎么能善罢甘休。

可是他又是为了什么,将军情泄露给金军,害令五百余名军士惨死在敌军铁骑之下?

祁洗玉并不在并不在兵部供职,任他能力再大,要弄到前方军情现报也实属难事,还是说,有人默许了?脑子里早已经是一团糨糊,她提起裙角便向外跑去,耳边除了风声再无其他,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要救他。

似乎有那么一个洒满金色光辉的黄昏,她信誓旦旦,她承诺过,要救他。

曾经幼稚地以为青春无敌,却在这里,与死亡靠得如此之近。

一路狂奔到了紫宸殿外,莫寒扶着廊柱,拼命喘气,但还不忘吩咐守在门外的太监王顺道:“劳……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我要见皇上。”“回公主殿下,此刻皇上正批折子呢,怕是……”王顺职业性地谄媚笑道,低眉颔首,却不忘在说完话后翻起眼皮看一眼来人的表情,好盘算这下一句话该说什么,用什么样的语气说。

莫寒心下着急,又见万顺如此遮掩敷衍,“狗屁”二字脱口而出,继而怒骂道:“你休想来蒙我,这是什么时辰?皇上早该用晚膳了,你少拿对付后宫嫔妃的那一套来敷衍我!再不去禀报,定要让你好看!”“公主殿下息怒,奴才就算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公主殿下啊,但现下真真皇上吩咐了不见任何人,还请公主殿下发发慈悲,莫要为难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您就先回吧,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奴才替您禀报。”是啊,她不也是任何人中的一员么?他这番做法,必定是算准了她会来求他,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都会来。

没错,她就是这么幼稚,这么意气用事,没有机关算尽的心思,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不懂四书五经,不擅针线女红,在这个时空中,她几乎是一无是处,最后,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你们如此睿智,如此胸怀天下,如此顾全大局,但她是个小女人,什么都不懂,一味的冲动,即使遍体鳞伤,也不回头。

莫寒推开挡在路中的王顺,想要夺门而入,却在手指即将触到大门时被守门的侍卫拦住,她用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凌厉眼神盯着弓身立在门前的田荣,狠狠咬牙道:“让开!谁给你的胆子敢拦本宫!”田荣保持着低头弓身的姿势,视线始终落在地板上。

“卑职不敢,只是职责所在,公主殿下请回吧!”“好,好,你们都是职责所在…………唯有我,只会给你们添麻烦么……”她颤抖着一步步后退,双目通红,眼中尽是流连着不肯下落的泪,下一刻却趁着田荣放下手转身立于一旁的空当,猛地向殿门冲去,也许是她动作的迅捷,也许是田荣故意迟缓,她竟一下撞开殿门,身子被巨大的冲力推得向地板倾斜。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接住她,然后笑着责备。

莫寒半蹲在地上,揉着最先与地板接触的膝盖。

王顺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满带哭腔喊道:“皇上饶命,奴才该死,奴才没用,拦不住公主殿下。”袭远这才从龙座上起来,缓缓踱步上前,沉声道:“你如此大张旗鼓地闹着要见朕,究竟所为何事?”莫寒赶忙起身,急切道:“祁洗玉的事你准备如何办?”“如何办?”袭远回到案几前,背过身子,负手而立,“当然是照我大齐律法来办!”

觉出他话语中的生涩冷漠,但她已无暇多顾,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袭远,我求你,求你…………”“哎呀,公主殿下怎可直呼皇上名讳,这可是犯了大忌啊!”太监尖利的嗓子像一件利刃,划破她那些幼稚的以为,实际上,叫做袭远的大男孩,早已成了高高在上的王者,再不是在雷电交加的夜里偷偷哭泣的孩子。

她将视线转向那个正背对着她的人,看到的依旧是他纹丝不动的肩膀,与留在身后的一片冷然。

毫无先兆地,她重重地跪下,俯拜,磕头,“莫寒求皇上无论如何保住他性命!”语毕又是一记最标准的磕头礼。

“朕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朕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放过罪大恶极之人。”承乾帝一手撑着案几,一手按压着眉心,不耐地说,“朕乏了,你们都先行退下吧!”“嗻,奴才遵旨,奴才告退。”田荣与王顺都已小心地退了出去,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跪在殿中。

“你也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别想得太多了,朝廷的事不是你能管的……”

“如果我以魏王和大皇子里通外敌的秘密来保祁洗玉一命呢?”“你——”袭远猛然转身,不置信地看着跪在殿前的人,“你什么意思?”

莫寒抬头坦然与之对视,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说到罪大恶极之人,恐怕第一个当属魏王吧,唆使皇子,里通外敌,强虏公主,这一条条一件件,哪一个不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若要论起罪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当今的国丈——魏王了。

能有这么个响当当的大人物陪着上路,祁洗玉也不吃亏啊?”“哼,你凭什么觉得,朕会为了保住魏王而答应你?”依旧是平淡的语气,但他脸上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惊慌却似冰锥,扎在莫寒心上,她几乎就要放弃,而她所更不能承受的,是身边人永远的离去。

“当日你不揭发他不就是为了让他有把柄在你手中,好利用他助你成事。

今日你初登大宝,根基不稳,而国丈手握重权,虽然尚可以牵制住他,但若罪行被高发,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到时又是一番动乱,而大皇子一事,当时皇考都是那番处理,可知,皇室绝对丢不起这个人。

况且,祁洗玉一事事有蹊跷,摆明了是女真人的阴谋,而这幕后,定有其他人在操控,怎能如此草率地就定了他的罪呢?”“说的好!”袭远突然走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脸怒容,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你,有何证据?”“证据?”莫寒失笑,复又抬头望着袭远身上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一时出神,“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证据?还有祁洗玉抓来的魏王手下侍卫,你们派到大皇子、魏王身边的人,金国六王爷,你能杀光他们,总不能,连我也清理掉吧?”“哈哈…………”袭远陡然间大笑,鼓掌称好道,“不错,阿九,你果然是最了解朕的人,朕记得当时还是你为朕出的计谋,让朕留下魏王,只是没想到,今日……不过阿九,朕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朕不怕你那些所谓的威胁,祁洗玉一事,朕不但要办,而且要严办,你——又能如何?”他知道,她不会。

葬花

没来由的一场暴雨倾盆而下,夏末的天空滚动着轰隆隆的雷声,一道蛇形闪电割破漆黑的夜幕,星月被掩盖在厚重的乌云之下,天地间尽是湿湿黏黏的空气,压抑着彻夜不能寐的人。

心脏一阵阵发颤,仿佛有一只手从被割开的胸腔伸进来,一下一下,不停地抓着脆弱的心脏,哗啦啦的雨声打破了宫腔内的死寂。

莫寒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起身便要冒雨冲出宫去。

“主子您这是要去哪?外头风大雨大的,又这么晚了,您还是待在宫里,有什么要紧的事也等明天再办吧!”弥月在门口拦住了她,一番劝说之后见莫寒依旧坚持向外走去,只好托住她的手肘,将其向屋内引去。

莫寒一甩手,压不住心中烦躁的情绪,突然吼道:“放开,我现在要出宫去,你别拦着我!若是皇上问起来,我自会承担一切,绝不会降罪于你!”“奴婢该死!”弥月跪在莫寒身侧,抬头委屈道,“实在是皇上吩咐过,这些时日万万不可让公主殿下出宫去,奴婢也只是遵照圣意罢了。”“弥月我问你,皇上究竟给了你什么?让这么多年守在玉华殿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为他办事,是他太厉害,还是我太愚钝了呢?”“奴婢一家人都是犯过事的,奴婢本该被发配到西南充为军妓,但皇上仁慈,不但救下了奴婢,还安置了奴婢一家人,奴婢…………”说到动情处,弥月竟嘤嘤哭了起来,语不成调。

应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吧,但于她,却是冷彻心扉,果然,这么多年的倾心已待,只是他人眼中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

“今日我是铁了心要出宫,无论门外守了多少人,就算是闯,我也要闯出宫去!谁都不能拦住我!”弥月擦擦眼角,忽而微笑起身。

“公主殿下要出宫去总不能连马车都没有吧,奴婢认识马房当差的小太监,出宫的腰牌奴婢也有,但要委屈公主打扮成宫女的模样同奴婢一同出去,求主子信奴婢一次吧!”“弥月,你…………谢,谢谢。”雨还在不辞辛劳地下着,一滴一滴,从高空坠落,只在破碎的时刻发出一声苦痛的哀鸣。

她坐在马车里,出神地听着车外雷雨咆哮,发觉有什么正在悄悄流逝。

手中像握着一团细沙,那些微小的颗粒正从手指的缝隙中一点点逃脱,抓紧,只会令它更加快速的消失,摊平,它依旧继续从指缝中溜走。

仿佛无论如何做,都抓不住,抱不牢。

马车从西直门出,转东行了不多时便到达祁府。

车刚一停稳,莫寒便自己跳下马车,拾级而上。

弥月前去喊门,却被告知祁洗玉早已安寝,被拒之门外。

趁着弥月与门童争论的空当,莫寒哧溜一下从门缝里钻了进去,抬脚便跑,从未来过祁洗玉府上,她几乎没有任何方向,只是冲着最亮的那个房间奔去。

“嘭——”一声门响,祁洗玉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已被淋成落汤鸡的莫寒,她扶在门边,一面抹开黏在脸颊上的湿发,一面乐呵呵地傻笑。

“终于找到你了,你家还真是大呢!”

也不管祁洗玉的一脸茫然,她大大咧咧地进屋,瘫坐在红木椅子上,深深叹息道:“今天没来由的心慌,到这来看到你安然无事,真好,我也放心了…………你放心吧,我待会就走,绝对不给你添麻烦,就只是,只是想来看看你。”握着酒杯的手忽地一颤,杯中泛着紫红色微光的葡萄酒,从杯沿逃窜而出,无声滴落,染红了脚下一小片灰褐色的地毯。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

他看着她起身,回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满是不在意地说:“我走了,免得你又说我多管闲事,你…………你不许出事,无论如何不能…………会有办法的,最不济,咱们就逃跑吧,我那还有三百万两赎金呢,够吃喝一辈子了,如果你不愿意同我一起,就把那钱五五分了,再各走各的,总之,我不会让你死的!”似乎有两只手正相互拉扯着他的意念,眼光从潋滟着紫色波光的酒杯调离,他痴痴地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湿漉漉的衣衫贴住瘦削的背脊,小小的身体里却有着一股傻傻的冲劲,她又如何能救得了他,袭远又怎么会让她留住他性命。

不过有她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吧。

他对着她离去的背影举杯,苍白的唇无声开阖,似乎说了些什么,却没有任何人听见。

他仰头饮尽杯中美酒,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唤出一声:“莫寒……”几乎是在他出声的同时,莫寒突然回头,听见他唤她,更是满脸惊喜。

“你终于肯理我了?”她抬起手肘十分不雅地蹭开鬓边乱七八糟的湿发。

笑得像个傻丫头,“虽然早就习惯了你的刁毒,但这么冷言冷语地不理睬,我还真是有点受不了呢!”她吸了吸鼻子,顶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虽是一脸委屈,但却用尽全力地在笑,整个脸都快皱成一团。

“你——你搂着我干嘛呀,我浑身湿漉漉的,会把你弄脏的!你……”“咱们去苏州吧,那是我的家乡……”他只是轻轻地圈住她,不再用力,也不松手,时间仿佛停在此刻,他静静地诉说,诉说着多年来不曾吐露的过往时光,诉说着另一个他,另一段美好却已然失去的生活。

“可以携手在幽深的雨巷中漫步,驻足在九曲石桥之上,看丝带一般蜿蜒而去的流水,杨柳依依的岸边,你可学那周公,享受垂钓之乐。

等到栀子花白了,青梅黄了,便是烟雨江南了,可撑一把油纸伞,走在斜风细雨之中,还有路边不起眼的蚕豆花,黑白分明,形状像一只小小的耳朵,等蚕豆熟了,用芥菜来炒是最好不过…………”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喉咙,祁洗玉半晌无话,莫寒一时间着了急,赶忙想挣开他的怀抱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却被祁洗玉抓住手臂,把身子固定在原处。

“别动,不许回头!”好不容易,窜上喉头的一股腥甜才被压下,他这才勉强开口,口中诉说的,却仍是遥远江南的美好时光。

“还有漫山遍野的青草,新鲜得像是能掐出水来,你去了便知为何谢公能说出‘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般诗句…………小时候,父亲常常会带着我和母亲一起去后山放风筝…………奶娘做的松糕最是诱人,你若有机会去,便帮我寻一寻吧,也让你解解馋…………呃……”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在她颈间,刹那间脑海一片空白,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恐惧感,她甚至不敢回头,她害怕,害怕那是她最难以承受的结局。

“还有…………还有木格子花窗和午睡时在屋外叫嚷的知了…………夏天……随处都是雪白的茉莉,我家……唔…………我家前院也曾种过六月雪,到了六月,六月雪便同茉莉一齐开,一片……一片莹白…………好美…………”“别……我求你,别说了……我求你……”他将头枕在莫寒肩上,嘴角溢出的血顺着他们相互依靠的姿势,在莫寒的颈间潺潺流动,一点点流过脖颈,再一点点侵染了白色的衣领,在侵过水的衣裳上开出一朵嫣红的牡丹,不知是哪位名家的水墨丹青,令那一朵娇艳的花儿,红得触目惊心,好似从无间地狱升起的灼灼燃烧着的火焰,炙烤着她单薄的背脊,拉扯着她脆弱的意志。

“还有茶馆里,穿着灰色土布衣裳的说书人,没完没了的一个又一个故事…………家乡简陋的木桥头不知拆了没有…………对了,我怎么嫩忘了从少女粉颊上溢出来的桃花…………美得让人心醉…………莫寒,你若有机会,一定要去江南,去苏州看看,看看青衣巷老石墩下的旧屋还在不在,现在又是谁在居住…………咳咳…………”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一团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像是沸腾的开水,将人的心烫出一块巨大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