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七已早早潜伏在暗处,以防有人跟踪或偷听,但她依然不放心,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疑神疑鬼的毛病,不敢完完全全地相信,没有充足的安全感。

一道锁已然足够,但她仍旧要加上第二道、第三道锁,如此纠缠不清,害人害己。

不多时,穿着灰色袍子的掌柜已然敲门而入,他约莫三十左右,笑容可亲,正恭谦地说道:“不知夫人要求见在下有何事?”莫寒起身,抬手示意掌柜入座,“此番前来,是想看看江南来的锦缎。”说着抽出袖中白色锦帕,摊开于掌柜眼前,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掌柜的表情,慎而又慎。

掌柜起身一拜,道:“但凭夫人吩咐。”“好。”她小心收起锦帕,理了理袖口,淡然开口道,“此处可有适合说话的地方?”

“此处便可,待在下去清理清理即可。”“嗯,若遇到身材高大,容貌俊美,二十三四的男子,你便上前问问他是否来寻莫九,若答是,你便带他上来吧!”雅间里的窗户捂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她怕冷,所以宁愿躲在暗处,即使这样并不温暖。

离午时,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她在等,也在给自己准备的时间,她要笑,她要让韩楚风不那么痛苦地去走他自己选择的路。

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独自一人时必有的呆滞时光,冰冷的空气趁着他推门而入的瞬间窜进屋内,莫寒不禁打了个寒颤。

剑眉星目,英姿勃发,是曾经携手同游的少年,言笑晏晏地走过那一段荒芜却美好的岁月。

韩楚风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熟练地捡了莫寒右边的位置坐下,为自己斟上一杯温热的酒,尝过旧醅的浓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牵过莫寒的手,将颜色暗陈的香囊放在她手心,那红色的缎面上沾染着他无法褪去的血渍,“收好它,不然,烧了也成,别让它拖累你了。”带着厚茧的手传来一种温暖,即将抽离的瞬间,莫寒猛地握住他,做了无数的准备,但一开口,却仍是止不住的哽咽。

“很…………苦么?”韩楚风反握住她冰冷纤细的手指,笑笑说:“都过去了,无所谓。”“对不起,除了这一句,我竟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对……对不起……”

他所不曾识得的眼泪坠落在手心,烧灼出内心压抑已久的思念,恍然惊梦,他早已失去资格。

抬手替她将鬓角碎发理到耳后,他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努力让自己忘却所受过的折磨。

“傻丫头,你做得很好。

若果不是你,他们又怎会完全信任我?你已经做了太多,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以后…………终究是我负你…………如果你肯恨我有多好……”

手心老旧的香囊已然有了他们二人的体温,她合拢手,遮掩香囊上深浅不一的红,那是一段谁也不能忘记,但却无人愿意提起的往事,彼时苦痛的记忆席卷而来,冲击着仅存的意念。

“以后…………你准备怎么办?”“等。”他仰头饮尽杯中苦酒,仿佛回到出征时的模样,怀着对胜利的笃信,“等皇上挥师北上,平定中原,夺我河山,韩楚风永远忠于大齐,永远忠于我韩家一门英烈!”

她默然,千言万语凝结在喉头,只怕一开口,眼泪便再也止不住。

“回去吧,你留久了,怕六王爷疑心。”“嗯。”指尖触及木门的刹那,她突然回头,红着眼睛说道:“楚风,不要了,就这样吧,我只希望,希望你平安。”韩楚风猛然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搂住她瘦小的身体。

她几乎就要不能呼吸,但颈间温热的液体让一切停滞,连呼吸都要带走。

“我不能回头,不能啊!大齐已然容不得我…………我已无路可走,但我不能死,韩家只剩我一人,还有你,还有死去的千万弟兄,我不甘心…………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死在同僚手中…………但,我又如何能叛变…………”这一刻,她冷静异常,只是轻轻拍着韩楚风的背脊,告诉他,只要平安就好。

袭远将会占领这片土地,韩楚风也会成功,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一定…………----------------残冬的阳光亮的耀眼,骏马的嘶鸣声引得她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突然停下的马车。

来人一身青色衣衫,面容清俊,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他于莫寒身前三步立定,谦和地说:“王妃为何独自一人在此?竟没有随侍护卫?”年夜里他们曾见过一面,此人姓言名崇,似乎是完颜晟十分器中的臣子。

“在府里待着怪闷的,便想出门走走,也不想让那些呆头侍卫跟着,见了心烦。

只是没料到能在此处遇见言大人,真乃幸会。”“王妃言重了,不知言某是否有幸邀王妃同乘。”“这…………”言崇了然的笑道:“今日我若独自离去,六王爷定不会饶我,还请王妃卖在下个面子,勉为其难让我送王妃回府,六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已把话说满,莫寒无法,只得应一声“好”。

“不知王妃在燕京过得可还习惯?”遥遥晃晃的马车上,言崇温和地问道。

没来由的,莫寒对眼前儒雅的男子生出一股抵触的情绪,只盯着车窗外的街景,随意应和。

“嗯,燕京有燕京的好。”“自熙宗推行汉化多年,燕京与汴梁的差别也不是很大。

就连方才的玉樊楼都是汴梁巨贾所开。”心猛地颤了一下,她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笑容,轻声答道:“是么?那确实好。”

不知为何,回府的路程显得特别长,街景无非都是大同小异,莫寒百无聊赖,总觉得有哪里不妥,不经意间回头,却对上言崇茫然的眼,他正有些呆滞地望着她,但那眼光仿佛正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言崇缓过神来,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乌禄的投诚,令王妃十分伤心吧?”

“不忠不孝之徒,提他作甚!”“王妃莫要如此说,那地牢里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一百八十余种酷刑,十几名狱卒轮番上阵,乌禄能熬过两个月已是非常人所能及,初见他时,只觉得那根本不是人,摊在地上的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乌禄身上怕是没有一处完好。

要说也得感谢王妃,若不是听到王妃远嫁和亲的消息,乌禄恐怕还在地牢苦苦挣扎。”他用平静如常的口吻诉说着这件似乎根本不重要的事,但于莫寒却是刮骨割肉之痛,指甲已然陷进皮肉,猩红的血在握紧的拳头里停滞,但她依然要平静,要费尽所有心力将这场戏演下去。

“是么?当初被俘时他就应该一刀了解了自己,也免了之后的麻烦。”她冷冷地说着,将目光挪到言崇的脸上,逼着自己和他对视,但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的除了试探更多的是怨毒,是深入骨髓的痛恨。

“哦?王妃大概不知道,大金的狱卒可是能把人折磨得连自裁的力气都没有。”

车轱辘终于停止转动,熟悉的门匾就在眼前,她从来没有如此急切地想要回来。

“多谢言大人。”她屈膝行礼,回头却看见风风火火冲出来的完颜煦,欣然一笑。

站在桥上看风景却俨然不知成了他人眼里的风景谁点缀了谁谁错过了谁谁是谁的谁终究不过是浮华一世,风花雪月一生,转眼入土为安。

岁月将所有骄傲磨为卑微的尘埃,曾经的不可一世在消失的光线中永垂不朽。

何曾来过,何曾留下痕迹。

时光匆匆溜走,摊开掌心,却是什么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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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月中霜里斗婵娟

恶趣

“劳烦言大人了。”完颜煦快步上前,置于二人中间谦和地说道。

“哦,六王爷严重了,此乃言崇应尽之事,何来劳烦一说。”两个男人来来去去相互客套着,而莫寒乖乖躲在完颜煦身后,安静异常。

他高大英挺的身躯挡住泼洒而下的炽烈日光,也隔开了言崇有些诡异的眼神,雪色胡裘上短而细的绒毛一层层舞动,起伏的白浪间仿佛弥散着暖暖的气息,白日里竟引出一阵睡意,惹得她几乎就要将脸贴上那层温暖的白绒,寻一处舒适之地好好睡上一觉。

兴许,真的是累了。

“你做什么?”不知何时,官方谈话已经结束,完颜煦猛然间的转身使得莫寒失了倚靠,一头栽进他怀里。

额头砸在硬邦邦的胸膛上,莫寒满眼金星,幸而被完颜煦扶住手臂,才不至于斜倒在雪地里。

“怎么大白天的也能睡着?真是服了你了!”他低头睨着怀中仍旧一脸木然的人,眉头打结,却收了手臂将她往里拢了拢,问道:“能坚持走到房门口再睡么?”莫寒点头,被半抱着进了王府。

夕阳残存的光热被厚厚的雪映照成午后最扰人的艳阳,卧室窗户照着主人的习惯在严酷的冬日依然半开着,冷风带着满园萧瑟钻进屋内,渐渐消弭在暖热的炉火上。

仿佛是这世上最诱人的香,拉扯着人的嗅觉,撩拨着末端的神经。

“好香啊…………”如同梦游一般,她闭着眼便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到了桌边,猛地一睁眼,却见满桌佳肴,惊叹之声脱口而出,那副馋样,就差流下一地哈喇子。

将筷子往桌面一蹬,莫寒极为粗鲁地夹起一片鲜嫩多汁的鸡肉,砸吧砸吧嘴,美滋滋地笑道:“不错不错,咱府里的厨子可真不错,哎,跟你打听个事,请个厨子得花多少钱啊?你俸禄够么?不会是贪污来的吧?”她咬着筷子,一脸无赖地眯着眼看向挑开青菜捡肉吃的男人。

“你的嫁妆…………”完颜煦不紧不慢地吐出令莫寒窒息的几个字,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府里这个月的开销用度都是顶着你的嫁妆用,包括请这个江南厨子的钱。”说着还用筷子指了指色泽鲜亮的羹汤,幸灾乐祸。

“你…………”“告诉你个好消息。”完颜煦取过被莫寒咬得满身牙印的木筷,不由得噗嗤一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个畜生变的,见什么都咬…………好了好了,别把眼睛瞪那么大,我不说就是了,不过,你要是敢咬别的什么人…………”“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见一个上一个,切……整个一双破鞋!”说完,故意将嘴里的鲜笋嚼出巨大的声响,仿佛是在增加气势。

本以为又是一场唇枪舌剑,但对面的人只是缓缓地说道:“本王十日之后挂帅出征…………于你而言,算是好消息吧…………”他垂下眼睑,瞧见自己自嘲的笑。

“阿什河之北的斡勒部首领叛乱,皇上命我出征讨伐,顺利的话,天暖的时候就能班师回朝。

怎么?瞧你的样子,似乎颇为遗憾哪?”

无所谓地摇摇头,莫寒撇嘴答道:“不是,只是…………算了,你一路平安吧。”

恍然间,完颜煦已从身后将她圈住,尖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两人的面颊就这样紧贴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继而纠结缠绕,连成一体,却不知是相互温暖还是共同孤寂。

“无论你如何想,我都会尽快回来…………阿九,你对我,可会有一丝一毫的想念?”他史无前例地用如此细微地声音诉说,以至于后半句演变成无声默剧,莫寒只能感受到他嘴唇的开阖,分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唯独听清的,是“阿九”。

仿佛有人在山的对面喊,声音穿越云层,辽远而空旷,还带着涟漪般一圈圈散开的回声,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再想念不过的人。

他喑哑的声线勾起曾经镌刻在心的记忆,仿佛就在昨日,时光倒转,他,他们,都还在。

南下的风吹起纯白衣袂,青黛般的眉间飞扬着青春的气息,只需微微侧头便可以看见那些微笑着的面庞,曾经紧握的手在风中挥动,青翠欲滴的草叶扭动着腰肢,碧蓝的天空响彻着她肆无忌惮的叫嚷声。

那时曾毫无预兆地往后倒去,却准确无误地落进有着淡淡青草香的怀抱,任他一边将自己拥紧,一边絮絮叨叨地责怪再责怪,她只埋首在柔软舒适的白色锦缎中,发出“咯咯”的笑声。

“哎,表哥,你越来越像个老头儿了!这么啰嗦,不会是未老先衰吧!嘿嘿……一天到晚拧着眉毛可是会长皱纹的哦!小心你人老珠黄了没人要!”她讨好地笑着,伸手去拨开他紧锁的眉头,指尖滑过那细嫩得令人嫉妒的皮肤,她尚不忘又捏又掐地狠狠蹂躏一番,“小妞皮肤真好……啧啧……给大爷我摸摸!”此话一出,他像被点燃了的爆竹,满脸怒容。

而她却只需弱弱地唤一声:“表哥,我心口闷。”那人便又急急忙忙地问东问西,深怕一个不注意她便心疾发作呜呼哀哉了。

以为一切终究会在时光中被淡忘,但此刻的回首,却异常清晰。

仿佛透过雨天的玻璃向外看,于己无关。

只是来回播放的旧电影罢了。

“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药,多穿些衣服……”“完颜煦,你好啰嗦…………”红尘的泪眼湿润了昔日的记忆,无望的等待,那是一种宿命,是注定的无奈。

夜已深,心已累,倦意终现。

轻轻地关上心灵的窗户,埋葬掉心底的忧伤,包括一些过去的记忆。

转身,让弥留眼中的泪悄然落下……---------------------------日子突然变得忙碌,王府里来来去去都是穿梭不停的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仿佛到了春天所有冬眠的仆人都苏醒过来,低着头在府里窜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落在后头。

虽然她也很想随大流一番,但着实找不到可以入手的地方,于是放下心来带领着休息队主力队员完颜煦一齐喝茶扯淡干瞪眼,与现下的大环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此为莫寒所谓之,新兴人类永远如此另类。

一日,此二人正在为观音菩萨到底是男是女争论不休。

而三皇子完颜合剌提步进门时看到的就是他们夫妻二人对立在书桌前,吹鼻子瞪眼地相互怒视着,中间是熊熊燃烧着的怒火和一尊白玉送子观音像。

“单从名字来看就知道观音一定是女人了,你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完颜煦充分利用自身身高优势,挑起眉毛居高临下地俯视。

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美型男的原则,莫寒底气十足地反驳道:“知道敦煌壁画么?里头的观音像都是男人,是清秀俊美的男人!”曾经提到过,完颜煦是个永远抓不住重点的人。

“狗屁,我看你是想男人想疯了!我说你从小在宫里长大怎么那三从四德你就没学到一点呢?”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乱动。

于是,莫寒也开始抓不住重点地跑题了。

“行了吧,那三从四德都是些没用又找不着老婆的男人写的,用以满足他们那颗空虚而又怨毒的心,对了,就是你这样的,成天只知道欺负女人!还有,我最多就是意淫一下,你那可是实实在在地犯罪啊,告你个重婚罪传证人都得传半年,还不算一夜情和肉体交易…………行了行了,回去好好洗洗,啧啧…………全身没一块地方是干净的。

我劝你,没事多动动脑,别一来性子就跑去实践了,这样对肾脏不好,你知道,男人嘛,很容易肾亏的…………要不我给你弄个六味地黄丸吃吃,名产名牌…………”

完颜煦被气得满脸通红,如果当下有个血压计,估计都会被量爆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调笑音量吼道:“你别跟我这瞎编乱造,稍微有点眼力的都能看出来观音是由女子演化,只你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硬说人是男的,难怪孔夫子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古人诚不欺我!”

“黑哟!什么时候还念书了?真是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哪!昨天还跟我说那四书五经上没一句好话来着,今天就跟孔夫子勾搭上了………………”“咳,咳————”正处在青春期的叛逆小少年完颜合剌见房中二人停火无望,不由得哀叹,当话痨遇上话痨原来就是这么个结果,“我说,侄儿给六叔六婶请安………………”

针尖对麦芒。

房内一片聒噪,但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人理他,那对莫名其妙的夫妻居然漠视荷尔蒙分泌过盛的天之骄子完颜合剌————两人越吵越大声,合剌再次尝试唤起他们的注意力,稍稍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说…………桌上那尊观音像倒是挺眼熟的…………”“还不是你送的!”二人同时回过头来,齐声对合剌吼道。

合剌的靶子生涯短暂到只能用秒来计算,那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头,继续喋喋不休地争论。

从《观音之性别之考究》到《男女方婚姻财产之分配》再到《婚后性关系之我见》,辩题越来越深入生活,深入基层,深入人民大众。

此所谓学术之生活化、实际化、为人民服务化。

太阳一点点西沉,暗紫色的苍穹中偶有几只落寞的寒鸦飞过,撒下一声声苦痛的哀鸣,犹如合剌此时的心境。

对战期间,岑管家来探过一次班,瑞喜来送过两次茶,福惠来端过三次点心,二人由闪电战进入拉锯战,但禀着绝不放弃的奥运精神,双方俱不认输,叫在一旁观战许久的完颜合剌惊叹不已——吵架真乃居家旅行强健身心之技术与耐力兼顾之必备运动。

正当合剌以为此吵绵绵无绝期时,莫寒拍拍肚子,说道:“饿了,毛爷爷说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先吃饭,吃饱了再说!”回头想吩咐瑞喜准备晚饭却被屋子里无故多出来的大活人吓得一惊,指着伏在案几上昏昏欲睡的大男孩好奇道:“合剌,你怎么来了?”完颜煦亦然心奇,皱眉问道:“合剌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怎么样?我府里的点心还好吃么?比宫里那御厨做的可有差…………”“你们…………”合剌伸出兰花指颤抖着指向不明所以的两人,带着哭腔喊道,“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处在发育期喜欢闹脾气的男性荷尔蒙爆棚的从小被人捧在手心的方才被他们无视了一下午的大金国三皇子完颜合剌就这样掩面奔逃。

“他这是怎么了?”完颜煦眨巴着无辜的双眼问道。

莫寒摇摇头,抓住他手腕向外走去。

“不知道,青春期的男孩子跟更年期的女人一样,毛病忒多,不用理他,吃饱就没事了。

咱们吃饭去,吵了这么久,还真有点饿了呢…………”

残阳似血,余晖满地。

完颜煦被她拖着,身体稍稍向后倾,懒洋洋地往前走,嘴角是莫名的微笑,欲拒还羞。

饭吃到一半,方才奔逃而去的完颜合剌迈着成熟稳健的步子行至饭厅,一躬身,谦和礼貌地说:“侄儿见过六叔六婶。”莫寒看着合剌的一脸严肃,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硬生生憋着,半晌无言。

倒是完颜煦仍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筷子都不放地问道:“你小子今天不去骑马也不上课,原是跑我这蹭饭来的。

正好你六婶今天添了新菜,坐下来一块尝尝。”转而又吩咐一旁的小厮容桂去加碗筷。

合剌推脱了半天才勉强落座,却别扭着不去动筷子,兀自生闷气——其实他是想来赶午饭的说。

“尝尝这个,糖醋排骨,虽然做得不够地道,但也是极好吃的。”受不了怪异沉闷的气氛,莫寒赶忙为合剌添菜,可完颜煦永远是最不合作的那一个,“又酸又甜有什么好吃的?平白毁了一盘鲜肉…………”莫寒回头,狠狠地剜他一眼,咬牙切齿道:“敢情公子你是姓长名舌妇是吧?”转而对着合剌又是另一番面貌,“怎么样?还不错吧?”“嗯,酸酸甜甜挺好吃的。”说完又夹一块。

“对了对了,酸酸甜甜我最爱哪……”又见合剌看着完颜煦的一张臭脸,左右不是,便嫌弃道,“咱别理他,他就一老人家,跟咱们有代沟。

回头打发他个南山中老年奶粉就成了,他好那个…………”合剌听得一头雾水,只知这绝不是什么好话,因为他六叔的脸色已然阴沉得骇人,但罪魁祸首却浑然不觉,依旧殷情地为他夹菜,笑得灿烂。

莫寒的筷子离那块色泽鲜亮的糖醋排骨只有零点零壹毫米,眨眼之间仿佛有一阵风刮过,凌厉的剑气划过长空,伴随着一片虎啸龙吟如猎鹰捕食般向排骨俯冲而来,势如破竹,夹住小排骨就往嘴里送,吧唧吧唧嚼得不亦乐乎,最后咕噜一声咽进肚子,其动作之连贯,表情之丰富实乃数百年间之罕见。

“你不是说不好吃么?小样!”莫寒亦然毫不示弱地夹起一块更大的排骨丢进嘴里,斜眼轻蔑地瞟那人一眼,转头对合剌笑道,“来来来,再尝尝这山药黄豆排骨汤,多补钙,以后才能长得高啊!”可怜的老人家完颜煦抢过莫寒盛的汤往自己桌前一放,脸色已然不能用阴沉二字来形容。

莫寒复又盛上一碗递给合剌,却对着完颜煦不屑道:“你抢着喝那个做什么?方才才挑剔说难喝的。”“怎么?本王在自个府里还有不能动的东西了?”完颜煦一挑眉,满脸傲气。

“你一把老骨头了,喝了也没长,何必浪费粮食?回头让傅太医给开两幅益气养身的方子,你就别瞎闹腾了,省的一会骨头散了接不回来。

哦,对了,合剌,你就叫我莫寒吧,或者阿九也行,这六婶听起来也忒老了,别把我跟那三分之一截入土的人混在同一辈………………”

在完颜煦你敢答应就死定了的眼神下,合剌埋头一顿猛吃,一边惊叹六叔居然能在怒火攻心的情形下老老实实吃完一整顿饭,一边应承着莫寒左一句好孩子,右一句好好吃,仿佛又回到了太后宫里,慈爱的皇祖母不住地夸他是个好宝宝。

直到酒足饭饱,主人家才想起询问一下客人的来意。

完颜煦啜一口清茶,视线始终挂在忙不迭往茶里加糖的人身上。

“说吧,又惹了什么事让你六叔帮你呢?”“其实也没什么,就……就我跟父皇请了旨,想跟着六叔一起出征,历练历练,反正待在宫里头闲着也是闲着,嘿嘿!”合剌朝完颜煦讨好一笑,却遇上他结了霜似的脸,被冻结在半路,不由得委屈,这同样是亲戚怎么就跟他六婶的待遇差这么多呢。

“皇上是嫌我不够忙,临了还丢你这么个麻烦给我。”他蹙眉看着歪坐在一旁,双手捧杯一脸享受的莫寒,思肘着带一个麻烦跟带一大一小两个麻烦应该没什么区别。

“横竖六叔去了也没什么仗可打,都只是意思意思而已,不如带上我,凡事都有个挡箭牌不是?”“少在这跟我胡沁!”面色稍霁,完颜煦抬眼看向完全不在状况中的某人,坏笑这问道,“合剌,方才的怪味排骨味道如何?”“嗯…………很好吃。”手心开始沁汗。

“以后还想吃么?”完颜煦身体微微前倾,斜睨着愈发紧张的合剌,笑容越来越诡异,越来越高深莫测。

“嗯………………”“是了!”完颜煦突然朗声道,“阿九,你侄儿说以后想天天吃你煮的菜!”

莫寒这才结束了漫长的神游,兴奋异常。

“真的么?那往后我可就天天做菜给你吃了,也省得一天到晚对着个没有味觉的老人郁闷!”“那好,你准备准备,三日之后你就与我一同出征。”“为什么?我不去!”话说她好不容易才盼到没有完颜煦的日子,怎么能就这么毁了。

“因为合剌要去军中历练,因为我这一把老骨头需要人伺候。

你不去也行,正好朝廷军饷给得少了,拿你的嫁妆充数也不错…………”狐狸煦奸计得逞,正摸着下巴一脸奸笑。

“你!”莫寒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吼道,“好!………………我去收拾东西!”

月上中天,夜色深沉。

一只寒鸦飞过,撕心裂肺的哀鸣被掩盖在月下人的一声声国骂之中。

就这样,两人结束了恶趣的一天。

-----------国庆恶搞结束下章走正常路线本来想在最后加上“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

(全文完)”

草原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越写越没有味道了?已经听到很多人说写的没有先前的好了。

我想开新坑的说………………驰骋千年的征战铁骑深情悠扬的长调牧歌略带缓绵起伏的广阔草原散珠般滚落草原的牛群、羊群、马群和骆驼缎带般蜿蜒割破草地的河流、湖泊……都已化作传奇的梦境隐约传递着关于远方、关于鹰、关于牧人、关于马的信息。

隐子草上细细的茸毛割着马蹄上冷硬的镔铁,但却也躲不过被马蹄碾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