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生起身,不再多言,只道:“你跟我来。”便在前方引路,步履匆匆。

我们都变了。

夜雨沾湿了绣鞋,风中淋漓着江南的哀思。他走得太快,她几乎无法跟上他的步伐。

他停在后院简陋的厢房门前,侧身让了让,回头道:“就是这里。进去罢。”

莫寒点头致谢,上前去,顿了顿,深深吸气方才抬手敲门。

内里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不似常人,却是宫中常有的人。面色清白的男子将门敞开,躬身一拜道:“奴才王顺,恭迎长公主殿下。”

莫寒摆摆手,提裙而入。“不必了。皇上还没休息吧。”

王顺手中的沉浮一甩,又是一拜,方说:“皇上已等了殿下多时。殿下请跟奴才来。”

“嗯,有劳了。”

挑开串珠而成的帘子,便见一清瘦男子斜坐在暖榻上,手中捧着一本早已翻旧了的《史记》,神情专注,听见人来,也不抬眼,更不起身,只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莫寒坐下,眼睛始终盯着书上枯燥的文字,半点分心也无。

莫寒扯下披风递给王顺,安静地坐到袭远身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窗外响起悠长的更声,一、二、三,三声,原来已是夜半三更,她伏在暖榻中间的矮几上,满身倦意。

屋内是淡淡的玫瑰熏香,很熟悉的味道。

手中的书再翻过一页,他随意扫了两眼便将书放下,瞧着蜷缩在身旁的人,失笑。“猜猜朕方才在看哪一段?”

“是写汉武帝的吧?”她起身揉了揉面颊,好让自己清醒些,略带困倦地答道。

“你看,朕的事情,即使不说你也知道。”袭远凑近了,从背后抱着她,头搁在她肩上,亲昵地说。

莫寒无言,疲倦地抚额,轻轻道:“所以,你都不准备告诉我,对不对?”

“如果你问,我自然会答,对你,朕何时有过隐瞒?”他回答得很坦然,把莫寒往外躲的身子拉回,全神贯注地玩着她纤细的手指。

心下一沉,她咬住下唇,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为什么……引完颜煦来?又为什么令陆非然杀他?还有沈家和废后诏书又是怎么回事?”

“废后的事,朕不想多说,置于沈家,近些年来失了母后的支持,沈鸿儒便急了,生怕保不住宰相的位置,便找上魏王,相互勾结,互为利益,卖官鬻爵、克扣粮饷、侵占民田、私扣贡赋之事举不胜举,且朝中无人能与之抗衡,本来,若他们两家互争互斗朕还可以留他们一阵,但可惜,沈鸿儒太不知足。”

他将她的手合在自己手心,捂热。略带责备地说:“怎么在苏州都这么凉?这些年在燕京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莫寒心凉,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显得太做作?说到底,是你将我送去那苦寒之地。

“而废后,是一个引子。朝廷赋税一年比一年少,但你看这天下,依旧是一片繁华,户部每年报上来的人口都在增长,可赋税一半是进了贪官污吏的口袋,另一半是被那商贾大户逃了,所以,朕必须尽快改革税制,为将来做准备,而他们这些世家贵族便是改革最大的阻碍。朕等不了了,必须尽快将他们一一革除。”

“如此,朕便将魏王和沈鸿儒逼到墙角,更在紧张万分的时刻,来苏州看你,这般便给了他们一个造反的机会。此刻宫中,还指不定有多热闹。”

他说得很慢,语气平淡,却将她说得一阵阵发冷。

谋反,这样的罪名,难道要灭了沈家满门么。

袭远将她的收摊在自己手心上,微笑,果然,他的手已经大过她许多,可以稳稳牵住她纤瘦的手,不松开。

“朕叫沈乔生来苏州处理陆非然的事,只是个幌子,而朕废了紫玉,更是让他觉得朕一心都扑在你身上,沈鸿儒自然也不会多做防备。”

“而在此之前,朕需要一个理由,将陈同翎也就是沈鸿儒的女婿,要将他的兵马调离京城,如此朕便和完颜煦达成协定,他在两国边境驻军,做出入侵的假象,而朕,答应把你交还给他。”

“是么?如此看来,我还真是值钱。”

袭远皱眉,却不多做解释,只沉声道:“完颜煦亦不是省油的灯,他遣大军压境,自然不怕朕对付他,便有恃无恐地领着三百余人分成三十组从边境散开,各自由不同的方向进入我大齐境内,想要以此将我方军情彻底摸清楚。哼,他金国的军情,朕又何尝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吗?若真是了解得清清楚楚,又何必要拉拢陆非然呢?

她苦笑,无法言语。

她造就知道,完颜煦,又怎会单单为了她而只身涉险。

可是,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要求他。

苏州的冬日与燕京相比,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一样,冷。

“皇上就不怕陆非然当真杀了完颜煦吗?”

“若他当真得手,那罪责统统在他,到时两边都容不下澄江阁,他不愿归顺朕,便只有死这么一条路。而你,会让他杀了完颜煦么?”

这就是机关算尽么。

“阿九没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朕吗?”

他问得很轻,更可说是温柔,但于莫寒,却是猛地一窒,全身血液仿佛都集中在心间,紧张地刺痛。

半晌,她才缓过神来,从袖中抽出一方白色锦帕,摊开在案几上,有些凄然地说:“韩楚风让我交给你的,兵防图。”

锦帕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金国各地兵防以及将领的详细注解,但袭远只略微瞟过一眼,便将目光牢牢锁在莫寒脸上,带着警告的意味低声说道:“不要再有下一次,阿九,你阻止不了什么,你只要乖乖等着朕,如此便好。”

“你既已知晓,为何不叫人直接将它取了去,何苦来逼我?要怎么样才够?为了你的江山,要牺牲多少才够?”她苦笑,颤抖着问。

袭远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原来光是弥月一个人盯着我还不够,还有念七,呵……袭远,你真是厉害,让人不得不佩服。”

“朕之所以能够那般轻易的就将陈同翎调走,是因为,朕令他儿子陈诠代管东京禁卫营,谁会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吗?”他将她发颤的身子搂紧,皱着眉说道。他不喜欢,不喜欢她现在对他说话的语气。

她不再只为他一人着想,她的生命里多出了许多人,许多讨厌的身影。

譬如完颜煦,譬如陆非然。

但是,都不会长久。

他有这个自信,江山美人,他都要。

“原来,陈诠也被你招揽了。”无怪,念七最初是陈诠派在她身边的人,韩楚风制的兵防图,本也是通过念七传到她手中的。

如此,可算万幸。

沈乔生,柳锡洀,陈诠,在丰乐楼日日吃喝享乐的少年同伴,还能留得陈诠一人。

有什么不好呢,她应该笑的。

他有些心疼,在她耳边柔声说:“累了就睡一觉,明天朕会叫你。”

“叫醒我,然后把我送上北去的马车么?”她已然没有力气,闭上眼,听着袭远的心跳,疼痛无法言语。

原来一直以来,都由不得她选择,岑谬崖算是多此一举了,不论她愿不愿意,袭远都是要将她送还给完颜煦的。

而袭远决心要做的事,又有谁能拦的了?

“相信朕,这是最后一次了。”袭远在她耳边,低低道,“可以怨朕,但不要恨朕,千万不要,这世上,朕只有你一个了。”

“我不怨你,更不恨你,因为无论如何怨如何恨,都没有用。你从来,都不会因我而有片刻犹豫。”

语毕,绕在她身前的手臂陡然一紧,袭远愤然,咬牙道:“是,朕是对你有亏欠,但陆非然就好么?他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你知道吗?若不是朕的纵容,你以为你们能在苏州过这样悠闲安逸的日子?朕告诉你,今日他已来向朕妥协,拖了那么久,无非就是想要更高的价码罢了,从此他就是朕的一条狗,不,连狗都不如!”

“如此,莫寒多谢皇上恩赐。”挣开他的怀抱,她起身,整顿衣裙,“事已至此,明日莫寒自会随六王爷北上燕京,皇上勿需担心。”

“那么,珍重。七年之内,朕去燕京接你。”

看着他越发成熟的眉眼,她忽地轻笑,令袭远觉不出所以。“袭远,在燕京我遇到一个人,是流落在外的前太子遗孤,算起来,他也是我大哥呢。”

袭远皱眉,不悦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皇考曾跟我说过,先祖属意继承皇位的人并不是他,而后来,先祖病逝,太子府大火,皇考即位,却发现找不着传位诏书。而沈落梅,在火中被皇考所救,此后被接进宫,先祖驾崩时,只有她一人守在病榻前。而最终她也是服毒而死,尔后不入皇家陵墓,亦不入沈家坟地,孤零零地葬在猎场后山的小径上,连墓碑都难找到,她只说,那是她与皇考相遇的地方,这般,她才在死前求了一个恩典,她向皇考求了一件东西与之同葬。”

“我叫人挖过沈落梅的坟,那诏书封存在樟木棺材里,被特殊处理过,保存得很好。”

她勾起左边唇角,是习惯性的小动作,狡黠而灵慧。

“皇考对你,倒真是好。但那又如何?人都死了,还能怎样?”

“皇位继承的法则,你应当比我清楚。朝廷里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不少,维护宗亲礼法的老顽固更是不在少数,你说,此刻他若回朝,会是如何?”她略微提起裙子,优雅落座,含笑看着眉头越来越紧的袭远,“即使不能抢回皇位,但至少,也会搅得朝廷一团糟吧?更何况,他是个一心复仇的人。”

朱元璋的太子早逝,他死后,便是将皇位传给了皇长孙朱允文,而朱棣便是因此谋反篡位。

因为太过了解,所以更能轻易地伤害。

袭远的目标是踏平女真,在那之前,他怎么能容得朝廷内乱,怎么能让这平白多出的麻烦阻碍他前进的步伐。

“你这就回去吧,兴许还能赶上和陆非然道个别,先前的话朕就当从未听过。”他摆摆手,转身往屋内走去。

莫寒也不恼,依旧是笑,信心满满。“皇上,莫寒已不是当年的阿九。当初祁洗玉的事已给我一个莫大的教训,此次,无论拼上什么,莫寒都不会有半分退缩。”

袭远顿住脚步,负手而立,却依旧没有回头。“你知道与虎谋皮的代价吗?”

她微笑着点头,了然道:“我明白,但必须一试。”

一、二、三、四,听着远街打更人的更鼓声,她在心中默数,原来,已是四更,离天亮还有多久?

长久的沉默,压抑着飘荡着玫瑰淡香的空气。

袭远终于回头,踱步而来,与她一同在桌边坐下。

“说吧,你的条件。”

她在心中叹息,而脸上却始终挂着慧黠的笑容,袭远太厉害,她不能,不能让他看出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忍与疼惜。

“很简单,陆非然,沈乔生,请皇上保他二人平安。”

“哼。”袭远冷笑,挑眉不屑道,“只是两个奴才而已,值得你这样?”

“我只要皇上一句话。”她看着他的眼睛,半分不退。

袭远曲指敲打桌面,王顺便从帘后躬身而入,恭敬地替他倒上茶,他轻啜一口,方抬头看她:“没有花茶,更没有糖,你喝温水吧。”

“不必,我还要早些回去准备准备。”

玩着杯盖的手顿了顿,他怔怔地看着琥珀色的水上漂浮的茶叶,将苦涩难言的心绪掩藏好,他不能,让这样算计着自己的她,看到他的伤痛与软弱。

“朕答应你就是了,但朕若收到任何有关那人图谋不轨的消息,陆非然便只剩下半条命,而沈乔生更只有一个死字。”

“我会把事情办好,决不让你失望。”她起身,拿起王顺手中的披风,转身欲离,“皇上珍重。”

“等等。”袭远突然出声,但不知要做什么,“王顺。”

“奴才在。”王顺应声上前,将手中的雕花锦盒双手递上。

莫寒看了看袭远,便身手将锦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株镶金翠玉的金步摇,上缀一颗圆润透亮的大东珠,色泽鲜亮,比袭远发冠上的更大些,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她将珠钗捏在手中,透过明晃晃的金色光泽去看袭远木然的脸,心下一片冰冷,却止不住笑道:“这东珠,很漂亮,也……很轻。”

“不错,确实很轻。”他低下头去细细品茶,不再看那一抹让人揪心的笑容,“中间是空的,塞了一颗药丸,轻轻一敲,东珠便碎,如此便可轻易地取出藏在内里的药。你要小心保存。”

莫寒不禁失笑,将金步摇放回锦盒,又将锦盒拿在手中,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毒药么?”

“是,毒药。很快,不会有痛苦。”

“知道了。”她欠身,像他行了一个标准且优雅的礼,“莫寒告退。”

看她一步步走远,袭远终究是忍不住分辨:“朕只是怕当真有那一天,两国开战,他们会以你来威胁朕,朕只是,只是怕自己不忍心,只是怕你受苦,如此而已。朕……”

“莫寒明白的。”她抬头,朝他牵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的话,莫寒便告退了。”

“阿九。”他开口唤她,却想不出要说什么,该说什么,终是摆摆手,木然道,“你走吧。”

她弓着身子,一步步往后退,恭顺而谦卑,是她这辈子最俱淑女风范的时刻。

门外天空依旧是一片漆黑,冬天的早晨,似乎是要来得晚一些。

我们纵身跃入那个时间与空间交错的罅隙里,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廊桥之外,再无遗梦。冥冥之中所有的遭遇和错失都被预演,侧影的微笑,陌路的眼神。怀拥古风,阅尽红尘烟雨,一汪柔情在指间缠缠绵绵,遂成千古绝艳。伊人绰影,哀婉芬芳,在水一方。依旧纤纤玉质,柔风款步,欲展还羞,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隔水相望,无处掩埋不安的悸动,一曲笙箫写意尽诉爱的幻象。年华翩迁出幻化的舞姿,败落比绝望还悲壮的鸣响哭泣。这样一个流行喧嚣的城市里,来回的过往的模糊不堪,我们站在心房坚厚的十字路口,安宁无处藏身,仓惶逃无出路。他们都说光阴无敌,往日碎境花黄零零星星的开放,又被随随便便的摧毁。如此浩荡的时光,依旧不过是幻觉里的天堂。透明的空气依旧静默着,在而如同不在,断裂,沦丧,意义仅仅如此,不过如此。城市里的天空一片壮丽景象,仿佛沉默而汹涌的海,暗藏杀机。一如既往的欢笑,字字珠玑的随着喧嚣冒出碧珠玉盘沧海桑田。笑靥如花目光清澈的你,笑容里掩埋忧伤的你,永恒亘古山无棱天地合听起来有一种茫然的遥远,朝生暮死,希望绝望大喊厮杀,无常在这世间比比皆是。生命在岁月犀利而黯败的光芒里渐渐磨蚀,而日益锋利的,却是许多无法阻止的悲伤与欲望……

不说

风冷却了记忆,黑暗的包裹中,她决意将从前遗忘,那一段相互依偎的日子,那一份青梅竹马的感情。

我们从起点出发,最终仍旧是回到起点。

一样的位置,不一样的人。

就让我们成为两个偶然相遇的陌生人,没有情感,也就没有羁绊,你不必难舍,我亦不必悲伤,你有你的高尚,我有我的卑微,你为江山大义,而我,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兵,我的死亡,只需一颗细小的药丸。

月亮渐渐淡去,隐匿在层层乌云之后,莫寒仰起脖子,看了看天边黯淡的残月,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灯笼,还有那雕花繁复的锦盒此刻正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却仍是一片透心的凉。

许多冬日,她用没有温度的指尖触碰身旁温暖的人或物,却仍旧是冷。

陆非然说,手冷的女人,心也是冷的。

突然很想笑,适才回想,从袭远手中接过锦盒时,她居然是在笑,无声的笑,恬静中略带些许讽刺,她是如此平静,去接受他的残忍,只是想笑而已。

陆非然你知不知道,我也许,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连痛都没有了。

推开门,隔着满院萧索,隔着被烛光晕黄的黑暗,望见门榄处半百头发的惫懒男人,视线忽然变得模糊,仿佛是在刹那间成了近视眼,隐约着看不清他的脸,却仍旧可以想象出那样若有似无的笑和琥珀色的眼。

他仿佛总是如此,那样轻勾唇角,勾出那样慑人的笑,魅惑,却仍只是置身事外。

他无所谓,对一切都只是无所谓而已。

莫寒灭了灯笼,侧身而入,看了看还趴在桌上酣睡的完颜煦,便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又开始进进出出地收拾衣物,准备天明启程。

“你当真要走?”

他依旧斜倚着门框,破旧的长剑抱在手臂,背着身子,并不看她。低沉的声音仿佛从远方创来,有些压抑。

“嗯。”她随意应了一声,又将锦盒塞进包袱,使劲扎好。见陆非然半晌无话,便又低声道,“大概……天一亮就会启程回燕京了。”

暧昧的空气一点点冷下去,陆非然依旧没有说话,也许曾有一股想说的冲动,但那些话语卡在喉头,如何都不忍说出。

他不愿再加重她的负担。

即使此次一别,再无机会说出,也不要紧。

他提剑上前,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消逝在这样清冷的夜里。

忙碌的双手终于停下,她怅然无言,从窗口望去,天边已浮现一片鱼肚白。

还是,要走了。

不知在窗台独坐了多久,只记得寒风将脸颊上的皮肤折磨得麻木,太阳终于扭捏着辐照在身上,但却没有一丝暖意。

蓦然间,她回头,对上完颜煦深沉的眼,往日种种,潮水般袭上心头,有温馨,亦有深深的心痛。

她逃了很久,却不知到底为什么要逃。

不去想,是因为害怕答案让她无法再逃避。

她拂开被晨风吹乱的发丝,清晨微光寥落在面庞,象牙色的肌肤苍白得透明,那般不真实的美感,仿佛触手便碎,永远留不住,抓不牢。

两人就这样对望许久,晨曦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映成暖暖的橘色,一室明媚,衬出他此刻内心的焦灼。

她的目光落在完颜煦满是胡渣的下颚上,看着他憔悴的脸,忽然觉得眼前英俊的男人已然成熟,比往日多添几分沧桑,而更多的,是天之骄子的傲气。

“醒了?”她淡笑着问,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完颜煦“嗯”了一声,揉了揉脸,疲惫地站起来,亦不问昨夜为何趴在桌上深睡,只将肩上的披风扯下,走到窗边,用手中带着他余温的披风将莫寒包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