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让人恶心透 。”

一句话,剜去他心中对她最后一丝疼惜。他像受了伤的虎,要将伤痛加倍奉还。

说话时满是不屑的语气,充满憎恶的眼瞳和已然绝望的深情无一不在刺激着他。他已然暴怒,将她此刻的羸弱忘得一干二净。

他听不见它的哭喊,看不见她的挣扎。他只是被自己压抑多年的渴望驱使着,如同穿越茫茫沙漠的孤独旅人,终于看到一片绿洲,即使明知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却依旧要拼力一试。

他看不到结局,她寻不到开始。

一切茫茫无期,如宿命,更如浩瀚烟波,他沉沦,她挣扎。

他在她身上寻找某种温暖,丝缎般的肌肤和让人沉迷的体香。他仿佛在追寻儿时遗落的幸福和欢乐,此刻用她的身体弥补以往的缺失。

他反复低吟,“爱我吧,阿九。爱我吧,求你了…………”

“阿九,忘了他们。你只要有我一个就好…………”

“阿九,爱我吧…………”

她看着晃动的幔帐,仿佛看到那一年仲夏的星光,承载着他们在离乱中卑微如尘的爱。

告诉我你要去多久,

用一生等你够不够。

苍白唇瓣无声开阖,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想要诉说的人早已不在身边。

也许,再也无力等下去。

当我再次看到你在古老的梦里,

落满山黄花朝露映彩衣。

三尺长发铺成在一床狼藉锦绣之上,显出妖娆与迷乱。他自上而下得吻着她光裸的背脊,手指滑过她肩胛处的伤痕,他低声诅咒,却没有丝毫停顿,他咬她的肩膀,那印记,红的骇人。

她已然烧得糊里糊涂,全身无力,只能依着袭远的动作,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

而她细碎无力的呻吟与仿若无骨的身体却让她身上的男人愈发沉沦。

他的眼神愈加温柔,他的吻愈加怜惜,他的呢喃愈加深情,他的动作却加倍粗暴,仿佛在血腥战场,让对方臣服的唯一方式便是暴力征伐。

他爱她那么久,他忍她那么久,他寂寞了那么久,等来的却只是她的冷漠和蔑视。

他不要再等下去,他要拿到他应得的回报。

仿佛到三月末的落英缤纷,粉嫩桃瓣悄悄坠落在象牙色的肌肤上,浮出一片片深浅不一的红。

他的唇流连在她柔软丰盈的胸上,烙下专属于他的痕迹。

他说阿九,你是专为我设的蛊。

她隔着重重迷雾看他满是欲望的眼,连恨都觉得无力,只是在等待下一刻,死亡的到来。

他握住她的腰,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便将这般纤细的腰肢折断。

他爱她,在淋漓的汗水中唤她的乳名,在交缠的发丝中啃食她的锁骨。

他在她身体里徘徊,流连忘返。企图通过温暖狭窄的甬道抵达她的心,成为她的归属。

他像与她贴近一些,更近一些,于是愈发猛烈的冲击。她破碎的嘤咛成了他前进的凯歌。

猫头鹰的凄厉哀鸣,将沉寂夜空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

她断断续续地呻吟,他听得愈加享受。

最后一声,仿佛是死亡前的呼救,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得满手虚空。

“煦,救救我…………”

他被触怒,报复性地折磨她,他咬在她圆润的肩头,却在无意识间咬出满口血腥。纤细的红色在她的身体上蜿蜒作画,犹如远古图腾,古老神秘且充满诱惑。

这样的景象更勾起他的欲望,他更加兴奋,折磨她已成某种快乐。

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时刻,她如此渴望死亡的降临,仿佛唯有一死,才能得到灵魂的救赎与安歇。

黑暗像升腾的烟雾,一点点遮盖双眼。

痛苦是一层层上涌的液体,把胸口压得窒息。

“哗啦——”

她扒着床沿,将夜里服下的中药全数呕了出来。顷刻,酸腐的气味与淫靡气息混合在一起,让人几欲作呕。

他被吓住,抚摸她的背脊,而她却止不住干呕,直至将胆水呕出。

他急忙抓一把外袍披在身上,对着外头大吼,宣太医进宫。

他回头,看见莫寒擦干净嘴角,伏在床榻上仰头看他,肩上仍有藤蔓一般的血迹。她笑,没有任何声响,诡异得让人害怕。

冰冷空气停滞在此刻,唯有屋内一盏孤灯,眼见这场黑夜笼罩下男人对女人肉体与灵魂的血腥屠戮。

面对

燕京。

他在半夜被噩梦惊醒,赤裸精壮的上身爬满黏腻的汗水。他坐直身子,古铜色胸膛喘息不定。

良久,梦中的恐惧才一点点散开,呼吸终于顺畅起来。他望着茫茫无际的黑暗,轻声喟叹,“阿九…………”

她的名字已跟随十年相濡以沫的岁月融进血液,深入骨髓。仿佛在这样冰冷孤寂的夜里反复低吟便可取得她仍在左右的默默温情。

说好不再等她,却止不住心中不断四溢的想念。

府邸中每一个细微角落都有她的气息,挥散不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亲手将自己女人送走的懦弱与耻辱。

模糊梦靥,她在淋淋鲜血里向他求救,却似水中倒影,一触即碎。

而他仍是无能为力,一如一年前一般,眼睁睁看她远走。

她绵长无力的呼喊,她绝望充盈着泪水与绝望的双眼,它苍白病态的唇瓣,无一不在烧灼着他的心。

驰骋千里战场,斩杀数万敌军,战功赫赫,圣眷荣宠。仿佛已得世间完满,仿佛再不有任何缺失。

人世沧桑,好似皎皎明月,世人抬头仰望,能见到的不过是光亮轮廓。

但总有暗面,从不为人所知。

当然,世人大都没有兴趣了解他人苦楚。

月光如雾,将黑夜包裹成朦胧的梦幻,仿佛赤足走来的妩媚女子,欲拒还迎。

无心睡眠,完颜煦下床取 偃月宽刀推门往外院去。

刀锋如月钩,寒光灼灼。

夜风被刀刃割裂成纤薄绸缎,滑过左肩的狰狞疤痕,拭干起伏胸膛上滑落的汗珠。

只听见长刀破空而去的铮铮呼啸,若蛟龙长吟,风生水起,覆雨翻云。

力道还未全然使出,便见收势。他旋动手腕,长刀于半空划出一道冷凝光环,随即收在臂侧,转身朝廊下阴暗处蹙眉道:“你来做什么?”

阴影下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大约是害怕与畏惧,迟疑许久,方才嗫嚅道:“王爷明天一早又要出征,我想来找你说说话而已。”

完颜煦无话,收了刀,提步往屋内走去,“好生养胎。”

宝音见他即可便要转身关门,急忙从廊下走出,赶上前去拦住他,急急道:“王爷,你已经很久没跟宝音说话 。”

“本王明日要出征。”蹙起的眉头更紧几分,他仍旧一脸冷漠,连一个关怀的眼神都不给 。

宝音忍着眼泪,垂目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宝音会给王爷带来福泽,王爷必然大胜归来。”

“此番要多谢蒲查大人鼎力相助,待来日归朝本王比要登门致谢。”生疏的语气,客套的对话,仿佛眼前的不是同床共枕的妻子而是同朝为官的劲敌。

宝音紧紧攥着拳头,却不敢抬头看他,“爹爹说,今后都是自家人,王爷要率军出征,蒲查部支持也是应该的,不必计较许多。”

完颜煦颔首,“若非王妃一家相助,军饷钱粮必不能如此顺利筹得,宝音你确实是本王福泽所在。”

少女姣好面容若初生桃瓣,晕开淡淡绯色,娇羞无限。“姐姐们都羡慕宝音嫁的是王爷呢。”

多久了,自她怀孕之后他便不再睡在她身旁,以往即使是沉默,却未及如今的残忍漠视,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焦躁不安,不知所措,却茫然地不知该如何。

今夜漫无目的地走到他房前,无非是想同他说说话,如果可能的话,她更想求一个缘由。

她会改的,改掉所有他不喜欢的东西,为了她心中神一般的男人。

“回去休息吧。”完颜煦合上门,将宝音孤零零地留在门外。

他靠着门,突然莫名地笑,想来许多年前,他也曾如此狼狈地被人关在门外。

我们都曾守望一段感情,有人幸福,有人失落,有人经过,有人回望,一切稀松平常,并无过多谈资。

没有人无辜,因为上帝不曾指派任何人对你不离不弃。

而那些真心等待的情感,一生一次。

之后再也没有力量,那般纯粹地爱。

汴梁

怀里的人像一尊石像,痴痴地望着地毯细密的花纹,眼神都不曾变一下。他几乎要怀疑, 已在他怀里死去,余下一具冰冷尸体。

他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在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后才稍稍放心,扶起她的肩膀让她在自己怀里坐正,“阿九,喝药 。”

她没有反应,眼神空洞,犹如一潭死水,无一丝涟漪。

袭远接过纤巧递上的药碗,舀一小勺汤药送到莫寒唇边,诱哄似的说道:“来,阿九,乖乖把药喝 就不发热了。

她抿着唇,未有丝毫触动。

僵持半晌,袭远扔了小勺,转而对一旁的遥勉喝道:“劝你姑母喝药。”

遥勉低着头,眼睛已然红的通透,他不接药碗,只是哑着嗓子对莫寒 :“姑母,身子要紧。无论何事,万不能自己糟践自己。”

闻言,袭远忽地转身,目光锁在遥勉低垂的面容上,两眼如炬。

而遥勉仍旧是沉静,只默默看着躺在袭远怀里毫无生气的女人,带着旁人无法明晰的复杂心绪。

袭远见莫寒仍是不为所动, 扬手招了王顺来,低声吩咐几句,待王顺领命退开,又附在莫寒耳边 :“总能找到人劝你喝药。”

莫寒微微勾唇,冷冷嘲讽。

“若她还劝不了你,朕便唤迩英阁里的故人来劝你喝药,如何?”

被刺中旧伤,她蓦地侧过脸,双目猩红,“一死万事休。”

袭远用力将她拉近,贴着她的脸,将呼吸全然流转在她肌肤之上,“朕就让完颜煦,完颜尽欢,沈乔生,韩楚风,韩宥麒,陈诠,弥月,被你救走的柳家人,还有那个逃到大漠的陆非然统统给你陪葬好不好?嗯?”

莫寒望着他仍旧带着温和笑容的脸,恨得几乎全身颤抖,却只能生生忍下来,让痛苦无限延续。

“传她进来。”他放开她,恩赐似的 ,“见见故人叙叙旧也好,毕竟 是伺候惯你的。”

只听得殿外一阵细微脚步声,一鹅黄色宫装女子敛身进了卧室,朝袭远、莫寒行礼后方抬起头,又向半躺在重重纱帐后的莫寒深深一拜,“公主殿下…………”仅道出四个字,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莫寒亦是恍惚,在纱帐后红了眼,低声啜泣。

袭远心软,叹息道,“红霞帔且服侍长公主用药,朕还有国事,便不再留了。”语毕,回头深深望那躲在纱帐后的人一眼,甩袖出了玉华殿。

遥勉亦是拱手告辞,一时间,众人皆退,房中只剩下莫寒与弥月,各自饮泣。

遥勉随其父一同出了玉华殿,于殿外赶上袭远,道:“父皇,儿子有话要 。”

袭远停下,耐心看他,“你且说就是。”

遥勉一拜,道:“儿子见姑母体虚,玉华殿又都是新入的宫人,难免有怠慢的地方,不如寻些资历深的嬷嬷,更周全些。”

“难得你一片孝心。”袭远转身往紫宸殿走,“你去办吧。挑中了什么人,同皇后说一声便是。”

“谢父皇。”

他望着父亲的背影,目光谦和。

好一个父慈子孝。

她挑开扰人的幔帐,对着跪在床边手托药碗的弥月叱喝道:“够了,别再假惺惺的。”

弥月一愣,眼泪又一次聚拢,“身子要紧,殿下还是听圣上的话把药喝了吧。”

莫寒挥手打掉弥月悬在手中的小勺,几近恶毒地挖苦道:“他又许诺你什么了?从红霞帔升做贵人么?”

弥月惊得扑通 声重重跪在地上,磕头道:“公主喝药吧,求您 ,保重身子啊!”

“保重身子,保重身子做什么,好让他继续折磨 ?” 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内里触目惊心的淤痕和尚未愈合的伤口,“看看你的好主子都做了些什么。弥月,这就是你对我的好么?你们把我逼会汴梁就是让我过这样的日子么?”

弥月已然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哭求,却拼不出完整的字句。

“我恨你们…………我恨不得你们所有人都去死,都去死…………”

遥勉已经折回,悄悄在一旁看了许久,现下走上前来对弥月吩咐道:“还不走,处在这故意让姑母难过么?”

弥月仿佛受了惊吓,站起身连礼都不行便跌跌撞撞往门外跑去。

莫寒仍旧趴在床上抽泣,无力地问,“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遥勉轻声唤她,“姑母。”

她猛地抬头,含泪相忘,仿佛溺水的人寻到救命的浮木,“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想的…………我不想那样同她说话,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地恨…………恨所有人………………”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你明白么?”

遥勉沉默,在午后落寞的时光中,看着她满脸泪痕,听着她痛彻心扉的哭泣,轻轻问:“姑母,你喜欢的人呢?那个让 爱上燕京的男人,他现在在哪呢?”

屈从

新来的嬷嬷姓阮,从撑着乌篷船走街蹿巷的江南旖旎中走出,口中嚼着轻柔的吴侬软语,足下踏着三寸金莲,将脚步声踩进冰冷地板。

明媚阳光已将窗外庭院描绘出一片盎然,那般鲜艳欲滴的颜色却被重重幔帐隔绝在玉华殿之外,仿佛天涯海角的距离,让人绝望。

室内四处弥散着淡淡的中药味,氤氲暧昧的熏香令处在房中的人愈发惫懒。

帐帘发出细微响动,莫寒才发觉有人正缓缓靠近,抬眼看去,原是阮嬷嬷拖着药碗缓步徐行,在床边搁下托盘,将莫寒扶起,轻声道:“殿下,该用药了。”

莫寒浑身无力,全然靠在阮嬷嬷身上,勉强笑一笑,说:“嬷嬷身子好香。”

阮嬷嬷小心喂了莫寒一勺汤药,保持着一贯有的沉默。

她俯下身子捂着嘴咳嗽,将汤药全然咳了出来,喘息着狼狈地倒在软软的被褥间。“嬷嬷,我是不是快死 ?”

阮嬷嬷将弄脏的床褥收拾妥当,重新端了药碗侧身坐在床边,也不急着央莫寒用药,只是略有些悲悯地望着她,“公主缺的是心药,但更要爱惜身体。”

顿了顿,又伸手抚着她的额头,叹息道:“忍忍就过去 。”

嗤笑声从齿缝中溢出,莫寒曲起手肘勉强撑起上身,自己接过阮嬷嬷手中的药碗,一口气仰头喝下,末了还舔一舔嘴角,“大约是吃得苦太多,现下连药都不觉得苦 。”

自苦自嘲,她俯卧在床上,浑身酥软无力。风寒,体虚,心疾复发,当然,还有精神上的崩溃。此后仿佛失了心智,卧床不起,药石无灵。御医换了一个又一个,玉华殿的宫人也换了好几波。而今天终于可以在此放心说话。

懒懒地舒展四肢,她转过身子,侧躺着看阮嬷嬷在屋里来回忙碌,却悄无声息,如同一幕古老的哑剧,神秘而暗藏玄机。“嬷嬷,圣上今日何时走的?”

这禁忌的颜色淌在阮嬷嬷眼中,全然如一汪死水,平津得不似常人,只略略点头,答道:“圣上今早去的晚些,临走时吩咐说晚上要来玉华殿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