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暮摆摆手, 转头去拿车。

爷爷昨晚心神不宁,一夜没睡, 天没亮就跑去找许爷爷,让他给箫迟算卦。许爷爷说卦象大凶,老爷子情绪激动差点背过气去,大姐和二姐不放心, 让她立即回霖州。

虽然他嘴上说让箫迟体谅他,心里其实比她还喜欢箫迟。

爸妈走了很多年, 她和乔辉在外边读书,乔辉一路读到博士, 只有寒暑假才回来。她毕业就去了国外,这几年,家都不像家, 都是箫迟抽时间陪他。

较真起来,是她应该感谢箫迟,感谢他替她和乔辉陪着爷爷。

驶出疗养院,乔暮深吸一口气,戴上耳机拨打箫迟电话。每次都是无法接通,他装的小程序上,位置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昨晚那么大的暴风雨,市区积水深达60公分,部分路段连夜封锁,他要是掉进江里…想到这,不得不强迫自己打住,认真开车。

回到仁济堂,大姐、二姐和两位姐夫都在,许爷爷跟老爷子坐在柿子树下的石凳上,相对无言。

“他不会有事,我相信他。”乔暮上前,冷静开口:“爷爷,这几天仁济堂先不开门,我带裂风去找他。”

乔老爷子叹了口气,难受摆手,“去吧。”

许爷爷也摆摆手,眉头蹙起,“你自己也注意点,卦象里全是水,凶多吉少。”

乔暮抿着唇,点了下头,感激谢过大姐和二姐他们,招呼裂风过来,出门拿车去刑警队。

关公已经通知老六到门口接她,针对箫迟的搜救行动,由梁副局长亲自指挥,消防和各分局出动了将近两百人配合。

停车下去,老六过来给裂风开门,双眼布满了血丝,脸色沉重。

乔暮略一颔首,径自往楼上走。

“嫂子,对不起…”老六牵着裂风,垂着头,嗓音发哑。

“不是你们的错,对他来说,队里每一个人都是他最重要的兄弟。”乔暮脚步没停,反而不断加快。

指挥室设在市局办公楼8层的信息指挥中心,敲门进去,梁副局长脸色疲惫,一言不发地示意她坐下。

乔暮拉开椅子落座,留意到他手边的烟灰缸塞得满满的,四周落满了烟灰,眉头皱起。

他肯定也是一夜没睡,不止他,老六他们也没睡,除了连夜突审郭鹏海的,剩下的基本都在。

扭头扫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银翘,乔暮收回目光,冷静望向梁副局长,“梁叔叔,您跟我说一下,目前搜救到了哪个水域,我去等他。”

梁副叹了口气,把大屏幕上的霖州水网图放大,指着汉浦大桥往下的位置,说那儿是市政新规划的湿地公园,靠近下游,目前处于开发阶段,地形比较复杂,他如果被水冲走,最有可能在此区域出现。

乔暮抬头盯着大屏幕,沉默看了一分钟,欠了欠身,拉开椅子站起来掉头往外走,“他会回来,老六跟我去,剩下的情况他告诉我就好。”

话音落地,人也到了门外,从老六手里把裂风牵过来,脚步匆匆。

武警消防那边,目前正在梁副局长说的水域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天空还飘着小雨,乔暮打着一把黑伞,牵着裂风静静站在车旁,看着冲锋艇在高高的芦苇丛中出没。头顶飞着五台无人机,四处低空搜索。

从早上等到中午,又到下午,雨越来越大,搜救范围扩大,搜救犬也调了好几条过来,裂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安地坐在她脚边“嗬嗬”喘气。

“嫂子,你先吃点东西,迟哥他…他一定会没事的。”老六拎着快餐,打伞走到她身边,努力打起精神,“你一天不吃不喝了。”

“我没事。”乔暮嗓音淡淡,目光幽远的看着眼前浑黄的水域。

箫迟他会回来,她知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无数的消息传来,唯独没有好消息。

搜救还在继续,乔暮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带着裂风回到车上,开车赶往下一个搜救区域。

无人机白天扫荡似的在附近飞了很久,没有发现箫迟的踪迹,这会天黑下来,完全派不上用场。

乔暮打着伞站在车边,嘴角抿紧,脸上无悲无喜。

9点多,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秦斌来电话,接通就问是不是箫迟出事了。乔暮嗯了一声,沉默下去。

“他会回来的。”秦斌安慰一句,说他已经到了霖州,问她具体的位置。

乔暮扭头看了眼老六,问他外人是否可以跟过来等。

老六重重点头,精神近乎崩溃。时间越长,能找到箫迟的可能性就越低,从他落水到现在,已经将近20个小时过去。

乔暮舔了下干巴巴的嘴唇,拒绝了秦斌的好意。箫迟肯定不希望,看到她的同时,还看到秦斌。

等到凌晨,手机有电话进来。麻木掏出手机,发现号码很陌生,眼皮跳了下立即接通,“喂,您好。”

“乔医生。”张良业的声音透过电磁波传过来,依稀透出一丝森冷的寒意,“来老百汇路口的教堂,有个人要见你。”

乔暮心跳加快,无意识攥紧了拳头,“谁要见我,总该让我知道一下吧。”

“你一个人来,我给你看他的照片,如果让我发现其他人也来,我会立即杀了他。”张良业挂断电话,很快申请加她微信好友,跟着发了张照片过来。

乔暮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足足一分钟,冷静打回去,“我现在马上过去,不会通知任何人。”

箫迟身上的衣服是湿的,胸口的T恤染血,不知道是枪伤还是刀伤,情况不太好,但是还活着!

收起手机,乔暮若无其事的站了几分钟,转头去找老六,说爷爷一个人在家等消息,她不太放心要回去一趟,让他有消息务必第一时间通知。

老六不疑有他,红着眼眶频频点头。

乔暮暗暗松了口气,牵着裂风上了车,马上发动车子倒车出去往回开。

午夜的霖州没有白天那般喧嚣,整个城市安静下来,雨幕下的高楼大厦无声伫立,车灯射出的光柱,在满是积水的路面,照出大片闪烁的金光。

开了窗,潮湿的凉风灌进来,身上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裂风,他不会有事对不会?”乔暮喃喃问了声,无意识握紧方向盘,脸上覆满了寒霜。

张良业不愧是郭鹏海的军师,两人要是不翻脸,箫迟他们就是再查上一年,恐怕也难以坐实他们两人的罪证。

他昨晚在百公里外的疗养院,居然还安排了人盯着郭鹏海,并在他逃窜途中打伤箫迟后,把箫迟救下。

吐出口气,几次想要提高车速违规赶到老百汇,最后都忍了下来。

她不能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张良业抓住了箫迟,并且要求她一个人独自前去。

梁副局长坐镇信息指挥中心,市局的其他领导这会估计也在,要是通过电子眼看到她超速,肯定知道事情反常。

回到仁济堂,乔暮什么都没说,跟二姐拿了车,掉头去百老汇。

到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明知道箫迟的伤势恐怕等不了那么久,她依旧不敢让自己心乱。

张良业肯定会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能冒进。

在教堂门外停好车,乔暮扭头望向副驾座上的裂风,说:“裂风,一会我自己进去,车门给你开着,要是听到我的叫声,你就跳墙冲进去。”

裂风好似听懂了她的话,乖乖坐好。乔暮伸手摸摸它的头,倾身过去把车门打开,熄火拔了钥匙下去。

几分钟后,张良业亲自来开的门,他很谨慎的防备着裂风,手里握着把枪。

“张总。”乔暮淡淡出声。她不知道他身边到底有几个人,所以不敢让裂风现在就扑倒他,箫迟不能有任何意外。

“乔医生很守信用,进来吧。”张良业低头看到她手里的急救箱,眉头皱了下,白着张脸把门关上,领她去教堂后边的院子。

老百汇的历史比仁济堂还要悠久,边上的教堂原来是租界里的外国人建的,霖州进行旧城改造的时候,考虑到这条街有一定的历史意义和价值,没有拆除,并重修按照原来的风格进行修葺。

教堂的布局也没做任何的改动,前边是祈祷室,后边是神父的居所。

推门进去,乔暮一眼看箫迟到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抬脚过去,她从容冷静的将急救箱放下,将他身上的T恤推上去,认真检查伤口的深度。

是刀伤,情况比她预估的要好很多,他之所以昏迷,是出血过多加上疼痛和疲惫。

“你可以救他,就在这手术。”张良业关上门坐下,握着枪的右手放到桌上,又从口袋里摸出弹匣,慢慢数里边的六发子弹。

子弹落向玻璃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里听来,格外骇人。

乔暮头都没回,打开急救箱,有条不紊的做术前准备工作。

刀口不是很深,而且不在致命部位,伤他的人应该是非常混乱的情况下,持刀乱捅。

准备得差不多,乔暮戴上手套,留意到墙上挂着神父的衣服,不禁摇头苦笑。

难怪箫迟他们盯他那么多天,也没能抓住他。

只怕,他从走上犯罪道路的第一天,就想好了无数的退路。

敛去思绪给箫迟缝完针,他也醒了过来,睁开眼的瞬间,一阵恍惚。

乔暮丢给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嘴巴无声张开:“张良业。”

箫迟闭了闭眼,反应过来,心跳顿时变快。

乔暮在他手臂上拍了下,边收拾急救箱,边开口:“还有几天,张阳的录取通知书就要下来,就算你把我们抓了当人质,也不见得他会愿意跟你走。你觉得呢张总?”

作者有话要说:O(∩_∩)O谢谢小美人们的安慰,三素已经不生气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装修,几乎没有太多的时间看留言,稿子都是之前码好的,有时间就修错别字,没有的话错别字一大堆,(⊙﹏⊙)b,爱你们,么么哒~~~~~~~

第59章 Chapter 59

张良业抬了抬眼皮没接话, 一瞬不瞬地望着乔暮,目光含义匮乏。过一会,他笑了下,缓缓举起手中的枪, 枪口对准她的心脏,“箫警官, 你想她死, 还是想她活。”

箫迟磨了磨后牙槽,伸手抓住乔暮的胳膊, 借力坐起来, 平静跟他对视, “杀了我们你也未必能逃得出去。”

“不赌怎么知道输赢。”张良业又笑,失血过多的脸, 白得有些吓人,“乔医生,麻烦你亲自去把张阳接回来,至于理由, 你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得到。”

乔暮抿唇, 觉察到箫迟用膝盖顶了下她的腰,淡然道:“我要你保证他的安全, 否则一切免谈。”

张良业冷哼一声,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消/音器,不疾不徐地装上去, 枪口一歪,打中她身侧的黑色皮质沙发。

箫迟太阳穴“突”地跳了下,再次曲起膝盖顶乔暮的腰,暗示她答应下来。

张良业的目的是带着张阳潜逃出国,不会真的杀了他。毕竟有他这个人质在,事情败露也好谈条件。

“就算你把子弹打完,我的条件也不会变。”乔暮假装不知箫迟的用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有件事忘了跟张总说,昨晚在疗养院,你走了之后张阳跟我聊了很多。”

张良业脸色微变,握着枪的手幅度很小的抖了下,没吭声。

乔暮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眨了下眼,继续道:“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爸爸非常伟大,把他当英雄一样崇拜。只是聊到后来,他忽然问我,你不是犯了罪,警方是不是在通缉你。”

说完,留意到张良业的手又抖了下,沉默下去,反手碰到箫迟的腿,不动声色地挠了下。

箫迟垂下眼眸,攥成拳头的手,缓缓松开。

一时间,谁都不说话,空气凝滞。

良久,就在乔暮做好准备,试图反击的当口,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听动静,至少有两个人。

脚步声停在门外不远处,没有靠近,但乔暮还是出了身冷汗,及时压下反抗的念头,抱起双臂平静注视着一动不动的张良业。

郭鹏海被捕,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绑架箫迟,换回张阳这件事上,安排肯定慎之又慎,幸好她没冲动。

“看不到张阳之前,我不会杀他,你可以随时来给他换药。”张良业绷紧的面容稍稍缓和下来,嗓音阴冷依旧,“不能带着你的那条狗,否则,我不介意吃狗肉。”

乔暮眼皮跳了下,理智点头。“希望张总也讲信用。”

语毕,她转过身,微微有些发抖地握住箫迟的手,“等着我。”

箫迟觉察到她的恐惧,抬手捏了下她的脸,目光深情缱绻,“去吧。”

乔暮咬着唇,松开他的手弯腰拎起急救箱,平静望着张良业,“可能没法立即把他带出来,你也知道,张阳目前在疗养院,身边24小时跟着人,就算是跟我走也会有专人随行。”

“我有的是时间等,他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放人。”张良业倾身靠向椅背,枪口再次对准她的心脏,“把他绑起来,现在。”

乔暮吐出口气,艰难压下火气,放下急救箱拿走搭在椅子上的绳索。

箫迟忍着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示意她动手。

张良业孤注一掷,张阳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会放弃。若非心底还存着几分对儿子的愧疚,刚才乔暮的试探绝对会激怒他。

乔暮倾身下去,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抱起来,嘴唇擦过他冰凉的耳朵尖,说:“放心,我能处理好。”

箫迟偏头,速度飞快的亲了下她的脸,无声点头,心底却软得一塌糊涂。

这辈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乔暮把他的手反剪到身后绑起来,系上死结,转头拿了另外一条绳索,将他的双脚也绑起来,同样系上死结。

张良业坐着不动,手里拿着箫迟的配枪把玩,目光幽沉。“带上你的狗立即离开,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乔暮背对着他,俯身下去,在箫迟嘴上亲了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拎起地上的急救箱,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

回到车上,见裂风还好好的,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张良业有帮手跟着,她没办法不答应他的条件。箫迟身上有伤,配枪又在他手里,硬拼只能是两败俱伤,虽然她一直很想动手。

发动车子开出去,箫迟没死的欣喜淡去,心头涌起阵阵烦闷。

要不露痕迹的把张阳带来这边,不是办不到,而是来了之后,张良业的手下会不会直接撕票…

心烦意乱地回到仁济堂,乔暮按了按眉心,熄火拔了钥匙下去。

老爷子还没睡,许爷爷和大姐二姐一直陪着,客厅里气氛压抑。

乔暮停在门外,轻轻拍了下脸颊,平静入内,“他还活着,这个消息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不然真的有危险。”

乔老爷子激动站起身,又惊又喜,“活着?你见到他了!”

“还活着,但是被嫌犯抓住,身上有伤,配枪也被缴了,我在想办法救他出来,这事不能外说也不能报警。”乔暮坐下,神色轻松了许多,“上楼休息去吧,他真的没事。”

老爷子吁出一口气,知道她没有说谎,握着许老爷子的手拍了拍,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我们也回去休息了,凡事不能急,慢慢想办法救他,人还活着就是好事。”大姐青霞拍了下她的肩膀,弯腰把许老爷子扶起来。

乔暮含笑点头,搀着老爷子跟他们一道出去。

把老爷子送回房间,乔暮低头看一眼始终跟着她的裂风,禁不住失笑。

带它回房,从柜子上把狗粮拿下来,倒在掌心里喂它,“吃饭了,你也一天没吃,他还好好的,我明天还去看他,你放心。”

裂风摇着尾巴,低头大口大口吃狗粮。

乔暮看着它,想到箫迟,眉头又皱了起来。张阳要带回来,但不是现在,至少也要等他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

他要当警察,张良业若是还有一丝良知,没准会成全他。

张良业有句话说得很有意思,不赌,怎么知道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