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为了情爱,依附于叶裳,明明自己可以肩挑天下,却偏偏把他推上那个位置,而自己,则是站在他的身后。她觉得,着实可笑。

  多少如花女子,过了如花的年纪,便枯萎在男子身后。

  古往今来,再聪明的女子,不外如是的结果。

  她苏风暖能成那个例外?

  她不信。

  所以,她不相信情爱,只相信,只有把权利和至尊的高位牢牢地把在自己的手中,让男子为她匍匐仰慕,才是长盛不衰。

  所以,她一直长在父亲身后,在他做了一切的铺垫后,才是她出手之时。

  这个天下,是她的。

  可是如今,看着如潮水败退的北周军,她惊怒、愤怒、不敢置信。..

  她觉得,苏风暖的所有谋算,早在燕北、西境用尽了才是,不应该再有如此杀伐果断,层层连环,狠辣不给敌人留一丝余地的兵谋才是。

  奈何,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眼看南齐兵马势如破竹,北周兵马如破锣破筛,她当机立断,大喝,“跟我突围!”

  在浓密的丝网中,冲出一条血路来,否则,今日必死无疑。

  与孙晴雪一般,萧贤妃也意识到,今日中计了,惊怒之下,也做了如孙晴雪一般的决定。

  在绝境中,当真被她们两队兵马在重重的围困中,厮杀出了一条口子。

  可是刚冲出包围,逃至断口山下,萧贤妃便遇到了带着十万兵马,横马拦截的叶裳。

  同样,逃出奇峰夹道的出口,孙晴雪便遇到了带着十万兵马,横马拦截在出口的苏风暖。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六更

  萧贤妃看到叶裳,瞳孔蓦地睁大收缩,然后,她感受到了死神向她罩来。

  叶裳与她无话可说,吩咐人放箭。

  不必他出手,被少数兵马护送以为逃出升天的头发凌乱满身血污的萧贤妃,在层层箭羽将她周遭人马射杀倒下后,也将她射杀成了箭靶子。

  萧贤妃从来没想过,她是这个结局。

  叶裳连个谈判的机会都不给她。

  不需要她说什么,不需要她谈什么,不需要她求什么,只需要她死。

  这一小队忠心护主的人马在一阵箭羽后,无一人生还,箭羽声落后,她死不瞑目死不甘心地睁大了眼睛。动了动嘴角,最后一个字都没容她说出来,就赴了黄泉。

  叶裳看着她断气,冷眼挥手,清声吩咐,“将她尸首收起来,明日悬城门暴晒,以告天下!”

  有人应是。

  而孙晴雪比萧贤妃带出的人马多,足有四五千之数,她的状态模样也比萧贤妃要好,至少,虽然鬓发有些凌乱,衣衫上有些血污,但至少没有残破和散乱。

  她带着人逃出升天后,看到横马立在峡道口的苏风暖以及她身后密压压的十万大军,面色霎时变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刚出了鬼门关,便又被阎王爷一把拽了回去。

  她猛地勒住马缰绳,咬着唇,看着不远处一身清华,容颜清淡,端坐在马上的苏风暖。她的身后没有别的她熟悉的人,只有一个面生的穿了铠甲的小姑娘和一众士兵。

  她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那里已经微微隆起。

  她定下心神,深吸了一口气,如以前在京城时与她结交相处一般地唤道,“苏妹妹!”

  苏风暖在她打量她时,亦打量她,如今见她收整了神色先开口,她微微一笑,也打招呼道,“孙姐姐!”

  孙晴雪对她道,“苏妹妹好计谋,今日是北周败了。”

  苏风暖眸光深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没想到孙姐姐投靠了北周,你毕竟是南齐人,却反帮着北周来祸害南齐,可否告知我一个理由?”

  孙晴雪道,“丞相府倾覆,我父亲已死,南齐已无我立足之地,只能投靠北周了。”

  苏风暖盯着她,似乎能看透人心,闻言浅笑道,“孙姐姐所言,未必是真吧?”

  孙晴雪看着她,“你不信我所言?事实摆在那里,丞相府倾覆,还是因为妹妹你和当初的叶世子。你如今这是何说法?如此健忘。”

  苏风暖摇头一笑,“孙丞相既然是望帝山斩熠师祖之子,受其传承,不知可否也交了姐姐谋心之术?我望帝山的谋心之术,有一门观人识心的通心之术,我以前,不大精通,如今,也算是学有所成了。”说完,她盯着她道,“姐姐投靠北周,不是为了上面的理由,而是为了做这天下之主的人上人吧?”

  孙晴雪被她点破内心深深的谋算,面色霎时一变。

  苏风暖看着她神色,觉得还真让她猜准了。话说到这,她也不必再多说了,见她不语,收了笑意,清冷了眉目,道,“北周若是没有撕毁协议兴兵南齐,践踏我南齐疆土,你若是只投靠北周,我也不会干涉你存活,可是,你偏偏帮北周犯我南齐,践踏疆土,那么,即便有昔日的交情,我也断然不会让你踏出这奇峰峡道的出口。”

  孙晴雪脸色白如纸,知道此时此刻被她捅破内心深处的秘密再多说无益。

  她带出来的这些人本就经过了一场恶战才突围而出,如今,仓皇逃窜之后还未尝到劫后余生的喜乐,便被苏风暖和十万兵马拦住,如此实力悬殊,再加上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是苏风暖,她今日,九死一生了。

  她心中翻涌,强制镇定,既然撕破了脸皮,她也没的伪装了,便抓住一线生机恨怒道,“苏风暖,我今日败在你手里,是因为萧贤妃骑在我头上,我受命于她,制定的计谋不如我心中所想圆满,我不服!”

  苏风暖想着不愧是孙晴雪,善于伪装,以前,连她都没看出来的孙晴雪。她眯了眯眼睛,已然了然于心她内心的想法,如此实力悬殊,她想扳回一局,博个生机,能有这心计,也是本事。换做旁人,早瘫软在地了。她一笑,道,“那我就让你服气地闭眼好了,也不枉你我相识相交一场。”

  说完,她挥手点出五千士兵,轻喝道,“布阵!”

  五千士兵在一名不起眼的小副将的指挥下,瞬间布好了阵。

  然后,她对一旁的小姑娘说,“这里就交给你了。”

  小姑娘正是秋华,她眼睛晶亮,对苏风暖灿然一笑,道,“皇后娘娘放心,我定不辱命!”

  苏风暖听她称呼皇后娘娘,暗暗一笑,点头,挥手,带着大军退后半里地。

  孙晴雪见苏风暖只留了五千人马和一个小姑娘,一线生机成了十线生机。她心中大喜,轻慢地看了秋华一眼,对身后的士兵清喝道,“今日,是生是死,就看你们的了。跟着我,进就是生,杀就是生,留在这,退就是死,不杀就是死。”

  “尊太子妃令!”她话音落,北周士兵齐齐重新地鼓起了士气,霎时,几千兵马有了上万兵马的阵势。

  孙晴雪满意。

  秋华眼睛更亮,若孙晴雪没有反击之力,她玩的也不痛快,大喝,“起阵!”

  随着她声音响起,布好的阵迅速启动。

  孙晴雪一看,更是不屑,伏虎阵,她不怕,在她看来,就是雕虫小技,这样的小阵,焉能困住她?苏风暖只派这么一个小丫头,布这么一个小阵,未免太小看她了。不过她小看她也好,她要的,就是这个生的机会。

  只要今日能生,活着离开这奇峰峡道,她来日,必报今日之仇!

  于是,她带着人,杀入了阵中。

  可是,她厮杀不久后,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不是普通的伏虎阵,而是由乾坤八卦演变而来,披了伏虎阵的外衣,布下的九天屠龙阵,且还有个阵中阵,便是以望帝山的绝地而设的绝地死阵。..

  这五千兵马,不亚于五万兵马。

  她几千人的士气,早在踏入阵中后,很快便会被消磨没了。

  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血染了九天屠龙阵。

  而孙晴雪,以为杀到了生门,却是入了绝地死阵。

  秋华等在那里,见她来到,对她一笑,甜甜地说,“你是第一个让我苏姐姐对你用这阵法的人,你死在我手里,也该知足了。”

  孙晴雪苍白着脸,却不服输,二话不说,便狠命地对秋华出手,以她隐藏的毕生所学,倾注全部功力打向秋华。

  秋华早就被苏风暖嘱咐过,不可与孙晴雪硬碰,她的功力定不及她,便谨遵着嘱咐,用幻影功,顷刻间避了开。

  一个用力打,杀机必现,一个灵巧躲,不与硬拼。

  半个时辰后,秋华将孙晴雪一步步引到了阵眼,然后,她劈手扔出一枚毒烟弹,跳出阵外。而孙晴雪发出凄厉的大喊,如破空之声,传出阵外,有些歇斯底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苏风暖……我不甘心……”

  声音从凄厉到微弱,最终归于无声死寂。

  苏风暖听着,面容平静,目光淡淡。

  不甘心又如何?败了就是败了,输了就是输了,死了就是死了。

  她对敌人,危机叶裳的敌人,危机南齐江山的敌人,素来不会心慈手软。

  秋华跑回苏风暖身边,拍着胸口,对她欷歔怕怕地说,“苏姐姐,你说得对,那个女人好厉害,我险些被她也拖着去见阎王。幸好我怀中有一包毒药派上了用场,否则,她估计能拉着我一起跟她同归于尽。”

  苏风暖伸手拍拍她脑袋,看着她后怕的脸色,笑了笑,“早就告诉你,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如今你经此一战,就明白了,终此一生,受益匪浅。”

  秋华连连点头,的确受益匪浅,以后,她再不敢小看这种看着外表柔弱恭善纯良如大家闺秀一般的女人了。

  孙晴雪的尸体被士兵从阵中脱出,遍体鳞伤,气绝时,一双眼睛同样睁得大大的,写满她临终所说的不甘心,十分骇人。

  苏风暖看了她尸身一眼,挥手吩咐士兵收了孙晴雪的尸身,收兵去与叶裳和众人汇合。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七更

  《南齐江山志》记载,江南最后一战,苏皇后针对北周兵马制定了空前绝响的九九归一连环计,九路兵马齐出,掌控了以断口山和奇峰峡道为界的方圆百里之地,北周不敌,一败涂地。萧贤妃被帝王乱箭射死,太子妃被苏皇后设九天屠龙阵所杀,北周有名的单将军在萧贤妃撤离时,死活未随,自刎于南齐军面前,新封太子楚鼎同样毙于南齐小国舅与苏三公子两路兵马的夹击之下。

  这一战,以南齐大获全胜北周惨败到底而告终,领兵将领无一生还,北周士兵死的死,降的降,只零星些士兵逃回了北周,百万兵马,逃回去的也不过几万之数。

  江南一战大胜后,南齐举国齐呼,帝后于叶城大摆庆功宴三日,犒劳这一战的将士。

  庆功宴之后,帝后与众将士商议之下,发兵北周。

  在叶裳的坚决霸道死活不让苏风暖随军跟随下,在苏风暖软磨硬泡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让他点头下,只能无奈哀怨地答应他自己率军出兵,她在许云初、苏青的陪同下折返回京中坐镇。

  听闻北周大败,南齐新帝发兵北周,本已经退了北周朝堂的大长公主和丞相惊骇之下,被请回朝中,商议对策后,连忙派信使与南齐新帝和谈,新帝斩了信使立军心和军威,不接受北周和谈。

  北周大长公主和丞相惊惶之下连忙集结少数兵马前往边城应战。奈何南齐军在新帝的带领下势如破竹,北周兵马不堪一击,只能节节败退。

  四个月后,北周丞相与大长公主驻守的北周最后一道防线失守后,双双自杀。

  五个月后,被萧贤妃用药昏迷太久又被一帮文臣用尽办法弄醒的北周王闻言南齐兵马在新帝的带领下已经兵临城下,他撑着一口气,递了降表。

  降表递出了最大的诚意,北周皇室宗室一干人等悉听南齐发落,他请叶裳善待北周皇城百姓和北周万千子民。

  叶裳收了降表,未让北周都城染血,全盘接收了北周皇城。

  至此,再无北周。

  叶裳收了降表的第二日,将北周一干事宜全盘地交给了叶昔、苏澈二人善后处理,他只带了一队亲卫队,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赶回南齐。

  苏风暖这几个月来,虽然坐镇朝中,但朝中的大小事务,有许云初和苏青、刘孝三人共同地担负了下来,她也就占个监国总揽朝局的身份,过得甚为清闲。

  每日,她除了听听前线的奏报,掰着手指头数数日子,赏赏花,喝喝茶,下下棋,散散步,与肚子里已经能踢会动的小家伙聊聊天外,别无它事儿,成了权利顶峰上过得最惬意的那个人。

  眼见着许云初、苏青、刘孝一个赛着一个的忙得日渐清减,她却丰润了不止一圈,私下觉得十分对不住这三人。

  北周递了降表,倾覆的那一日,她挺着九个半月的大肚子笑吟吟地想着叶裳快回来了,还能赶上孩子出生。真好!

  半年的时间攻破北周本就日程吃紧,而叶裳却堪堪地步步追紧,硬生生地又多挤出了半个月时间,五个半月便吃下了偌大的北周。

  她想着,如今他应该是星夜兼程往回赶呢。

  叶裳从北周皇城赶回南齐京城,跑死了八匹马,在八日夜后,回到了南齐京城。..

  进了城门后,便直接奔回了容安王府。

  这八日下来,跟随他的数百亲卫队早已经在中途接连累趴下,最终踏入皇城时,只有千寒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跟在他身边。

  苏风暖听到城门口的消息,便出了房门,挺着大肚子,站在大门口等叶裳。

  叶裳来到府门口,见府门打开,他朝思暮想日思夜想的人儿,就站在门口,他翻身下马,想要冲上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可是看着她的大肚子,他却死命地克制着自己不敢伸出手去,生怕他这一抱伤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他压制得自己身子都有些发颤。

  苏风暖看着叶裳,这风尘仆仆一路吃着烟尘归来的模样,哪里还能看出是一介帝王?哪里还能看出那举世无双容冠天下清贵丰仪的昔日容安王府世子的品貌?这活脱脱像是从土灰里爬出来的谁家傻小子。

  她看着他的模样,“噗哧”一下子乐了,心中却又是心疼又是好气,见他下马后站着不动,她只能缓步走上前,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戏谑地笑着说,“谁家的傻小子跑来我家门前傻站着?这是意欲何为?”

  叶裳看着她,张了张嘴,终于伸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抱住,衣袂贴近,他归心似箭的空落落的心才落到了实处,听着她调笑,他嗓音低哑地说,“你家的。”

  苏风暖轻笑,“是吗?那为何都快让我识不出了?”

  叶裳这才得空瞅了一眼自己的模样,一身衣袍如从土里埋了许久拿出来的一般,全身灰扑扑的,着实邋遢,他也抑制不住地闷笑了一声,说,“洗吧洗吧就识得出了。”

  苏风暖更乐,伸手推了推他,“亏你赶了这么多天路见到我还没立马倒下,走吧,回屋让我把你洗吧洗吧好好看看。”

  叶裳点头,抬手就要拦腰将她抱起,手刚碰到她大着肚子的腰身,又撤了回来,揉揉眉心无奈地说,“不敢抱你了,我怕走不好将你扔了。”

  苏风暖好笑,伸手拉了他的手,与他携手进了内院。

  一番沐浴梳洗,用过餐食后,叶裳躺在床上,撑着精神揽着苏风暖的身子,手放在她高高圆圆的隆起的小腹上,满足地在她耳边感慨,“总算回来了,我错过了陪着你安胎的日子,如今肚子都这么大了,没看到是怎样一天天大起来的,真是一桩憾事儿。”

  苏风暖笑着说,“这半年来,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跟猪一般,一天肥上那么一点儿,也就大了,没什么稀奇的。”话落,又道,“半年吞并北周偌大国土,时间上本就吃紧,你却生生地挤出半个月回来陪我待产,我万分知足了。”

  叶裳低笑,“我自然要回来,你我的孩子要出生,我怎么能不与你一起迎接?”

  苏风暖笑着点头,她自是知道的,叶裳就是要赶在这孩子出生前,夺下北周,这偌大的江山,便是他的贺礼。她笑着伸手拍拍他,“乖,你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别强撑着了,预产期还有七八日呢,你睡上两日也没关系,睡吧。”

  叶裳颔首,笑着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风暖轻轻地摸着他熟睡的脸,勾勒着他眉目轮廓,半晌后,又环住他腰身,清晰地感受到他清减了一大圈,想着以后要给他补回来。

  叶裳睡了足足两日夜。

  第三日,他才醒来,神清气爽。

  这两日里,皇上回京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朝野,无数人听闻几日前他还在北周皇城下,这转眼便回来了,都心惊不已。又想到皇后即将要临盆了,帝后情深,北周既然已递降表,皇上跑死了八匹马日夜兼程赶回来也不意外。

  尤其,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叶裳醒来的消息传出,朝中文武百官都前来拜见。

  叶裳只想着陪苏风暖待产,用剩下的几天把这半年的陪伴都补回来,没心思见人,便挥挥手,一句不见,让朝中一切如常,按部就班,都打发了回去。

  就连许云初、林之孝、苏青也不见。

  三人对看一眼,互相拍拍肩膀,都觉得他们肩上压着的担子总算没那么沉了,苦日子再忍忍也就到头了,一身轻松地相约地酒楼吃酒了。

第二百章 大结局八

  叶裳歇过来后,那个回来时灰头土脸的人,回归了锦袍玉带,丰仪无双,气度清华的模样,尤其是帝位磨养出的帝王气度,让他看起来,如日月光华洗礼打磨的玉,无上尊荣。

  苏风暖总是盯着他的模样移不开眼睛,越看越好看,心下连连感慨。她圆圆滚滚,他却……哎,这人比人,真是郁郁人啊。

  叶裳开始一日没注意,后来发现,她总是用有点儿幽怨的眼神瞅着他,不由问,“怎么总是这样看我?怎么了?”

  苏风暖扁嘴,扶额道,“我在想,以后,天下女子,莫不惦记了。”

  叶裳一愣。

  苏风暖恶狠狠地说,“谁惦记,我就把谁贬去极北苦寒之地。”

  叶裳先是不明所以,继而明白了,开怀大笑。

  以前多少年,他怕她被外面的乱花迷了眼,怕她乐不思蜀忘了她。如今,她也终于有点儿心觉得他这一亩三分地怕人来耕了,焉能不乐?

  苏风暖从未见过叶裳如何开怀大笑,是从心底深处生出的真正的痛快,这一笑,映着他无双的容颜,真是颠倒众生。做帝王如此,他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绝色的帝王了。她痴了痴,然后回想自己的话,也跟着笑了。

  七日一晃而过,这一日,来到了苏风暖临盆之日。

  一大早起来,苏风暖就见了红,叶裳吓得脸都白了,苏风暖往外面推他,他却死活不动,只用力地抓住她的手,白着脸,对她不停地说,“暖儿别怕,我就在这看着你生,我哪里也不去。”

  苏风暖好笑地看着他,这刚开始,还没真正发作呢,他的脸就比她还差,身子都是颤的,到底谁怕?对他道,“你出去。”

  叶裳死命地摇头,“我不走,我就待在这。”

  苏风暖见赶不走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产婆们早已经配备齐全,玉灵早已经将生产时的一应所用都让人准备好,苏风暖是第一胎,怀孕时,脉象又是时有时无,所以,虽然胎位正,但也难免有万一,玉灵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从她见红起,就带着人进了房中。

  见叶裳打定主意,死活不走的模样,玉灵也没意见,只对他说了一句,“你既是待在这里,就做好准备,可别把自己吓晕过去。”

  叶裳脸又白了白。

  苏风暖更是好笑,一介帝王,若是被女人生孩子吓晕过去,那么估计是千古笑谈了。她只能压着好笑反过来对他宽慰,“生孩子而已,没那么可怕的,况且师叔时刻守在这儿,出不了事儿的,你放轻松点儿。”

  叶裳抿着唇点点头,依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苏风暖扶额,“你还是出去吧。”

  叶裳摇头,“我不怕的,你也别怕,我不出去,就陪着你,你别说话了,省着点儿力气。”

  不怕?他这哪里像是不怕的样子?苏风暖叹了口气,想着一会儿生时,她哪怕痛死,也不能喊叫,免得把他吓破胆。

  女人生孩子是一大关她知道,但生前的准备做的足,有玉灵师叔在,她本就不怕,只是有些紧张,可是如今见叶裳这般模样,她那么点儿紧张也荡然无存了。

  参片,汤水,一波波地送进产房。

  婢女、嬷嬷、产婆、进进出出。

  王夫人、苏夫人插不上手,便与苏青、许云初、千寒等人在外面等着。

  玉灵在一旁指导,唯叶裳一人纹丝不动地站在苏风暖枕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动作,不放过一丝一毫。

  她额头溢出汗水,被玉灵擦掉,他汗如雨下,衣衫尽湿,也不让人动他一下。

  这个孩子,似乎十分的折腾人,没有苏风暖早先想象的那般容易,似乎就是个折磨人的性子,慢吞吞的挪腾着,就是不出来,似乎诚心让外面的人着急。

  叶裳的衣服被汗水湿了一层又一层,折腾了一日后,连玉灵都有些急了,外面的王夫人和苏夫人更是坐不住地想冲进来,苏风暖被折磨的没力气,叶裳的脸白如纸手脚软如泥时,才露出了头。

  玉灵大喜,松了一口气。

  叶裳看着血污一片中,那满脸血的小脑袋,只觉得血气上涌,眼前鲜红一片,身子晃了晃,就要倒地。

  玉灵抽空一把扶住他,“来人,扶皇上出去。”

  叶裳定了定神,勉强站稳,沙哑地开口,“不用管我,顾着暖儿。”

  苏风暖满脸汗水没力气地抬眼瞅了叶裳一眼,如今已然没工夫笑他,于心疼中,暗骂了一声小兔崽子这是折腾她还是故意折腾他爹,再不滚出来,她就将他扔去苦寒之地时,身下一松,孩子“哧溜”地滑出了身体。

  “生了!”玉灵大喜。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恭喜皇后!贺喜皇后!”

  “是位皇子!”

  ……

  道喜的声音充斥产房,叶裳只觉得这一日过了漫长的一生,他的眼中涌上迷蒙的雾气,于雾气中,清晰地看到苏风暖脸上的笑,众人面上的轻松和欢喜。

  他和暖儿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她辛苦生下的孩子!..

  “是高兴傻了?还是被吓傻了?”苏风暖虚弱又好笑地看着依旧矗立不动的木桩子一般的叶裳。

  如今的他,如风中飘了许久的树叶,好不容易风止了,他才落了地根。

  叶裳动了动嘴角,忽然俯下身,一把抱住了她满是汗水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