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头天已经打好了招呼,因此,等王成几人到时,门板,木窗。隔板,粉灰,等等都已经运来了。

只不过,几人都晓得这铺子有些邪门,因此。这会儿都等在屋外。

王继善和王成父子俩先进屋,溜了一圈,手里还拿着杆子,有危险的地方还鼓捣鼓捣,如此,平安无事,这才招呼人进屋开工。

这行为,倒是让一干来帮忙的心里有了底。

虽然王成借着鬼铺子考险了一把朋友,但是答应来的人里面,自也有借着鬼铺子之事看看王家人行径的,毕竟王成发财了,再不是当初的穷朋友。

这世间也多的是发了财便不认人的。

因此,一些人心里也有一杆称,若是王家人不把别人的安危当一回事,那大体上,也会觉得王成不可交。

而此时,由王氏父子先进屋转了一圈,查看了一下安全,平安无事,再请大家进门开工,这让来的人看在眼里,自对王家人有了一个相对厚道的评价。

而此时,周围的人看着王家要修鬼铺,自也是各种心思。

有的巴望着再出点事情,到时又有八卦可说。

而有的倒是巴望着平安无事。

巴望着平安无事的,多是周围的店家,鬼铺在这里几年,最先钱大经营时,那可是红红火火的,可等到钱二接手,生意拉二连三的出事不说,最后弄的想租这铺子的都要出点事情,再到王成接手,鬼铺之名更盛,如此,连带着周围店铺的生意也受了不少的影响。

此时,鬼铺斜对门的茶楼。

平日这间茶楼生意清淡,今日倒是热闹万分。大多都是那闲的无聊的人来看看王家这修铺子的结局。

钱讼师今日一个人就坐在茶楼二楼靠窗边的位置,点了几盘点心,叫了一壶龙井茶,悠哉悠哉的品着,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鬼铺子的全貌。

每看着这铺子,钱二就有咬牙的冲动,这铺子当年也是日井斗金的,但是自他接手后,却连连出事,再加上传言他夺了长兄家财,因此,当时就有流言说是他的报应。当时真是狠狠的扫了他的面子。

只不过后来,想租这铺面的商家也都是接二连三的出事,因此,关于他的流言才渐渐的少了些。

而至此,他就有了一个乐趣,谁接手这铺面,他就喜欢坐在茶楼这位置,看着别人吃憋,那心里就跟六月天喝了冰酸梅汤一样舒爽。

总之,这世间就有这样恶趣味的人。

而今日,王成要修理铺面的事情传出,他便来了。

年前,王成被砸了头的事情他也看到的,而今日,他就想看看王家又会出点别的什么祸事,如此,倒也抹平了当初没有在王成借高利贷的事情上捞着好处的遗憾了。

“走,我们进去。”阿黛和王靛此时在也人群里。见到王家人和来帮忙的都进了铺子,便也跟在后面进屋。

“哈,就知道你们会偷偷的跟来。”没想两人才一进铺子,一扫帚就朝着两人小腿扫了过来。正是刘氏。

阿黛自以为得计,却不知这世间,知女莫若母,她那点小算盘早就让刘氏看透,这会儿正等着呢。

“娘,说好不打人的。”阿黛没好气的瞪着二姐。

“再不打还不上房揭瓦!”刘氏没好气的道,不过,终是放了扫帚。也算是默认两人跟来了。

阿黛嘻嘻一笑,便自顾自的在铺子里转悠了起来,那日梦中所见之华光正是铺子靠北的地方散发出来。

而铺子里靠北面。原来应该是放柜台上,上面铺了一层地面板,比起另的地面,要高出两个台阶。

阿黛扫了一眼,又看到其中有一块地面板上有血污。已经发黑了。此时,王继善就站在边上。

“爹,那地上怎么有血迹?”阿黛问道。

“还不是你大哥年前来看铺子时弄的,当时他就站在这里,哪,就是上面的一块隔壁砸了下来,砸的满头血。这就是当时弄上的,一会儿,弄点水来冲洗掉。”倒是一边刘氏解释道,那手还指了指顶上,那处原来有隔板的,此时已经空了。

“这有血总是不太吉利的。我刚才看到送来的有地面板,不如把这一块换掉吧?”阿黛福如心至的道,虽说华光不一定跟这有关,但是换一块地面板实在是小事,试试又何防。

“嗯。这样也好。”王继善点点头,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换一块地面板图个心安何乐不为。

于是便叫了王成过来,然后父子俩一起,把那块带血的地板起了出来。

“这下面怎么有个坛子?别是藏了财宝吧?”没想到,地板一起出来,下面就露出一只大坛子,众人一阵惊讶。

王成平日里听说了一些奇闻异事,这时一脸兴奋的道。

阿黛一看到这坛子,心里约莫明白,入梦中的华光正是出自此处了。

再想着,那块地板上的血迹是先前大哥被砸伤时留下的,突然便有一种玄妙的感觉。

人人都以为大哥被砸伤是坏事,却不知这正是一种提示。

“爹,打开看看。”王靛也在一旁道。

阿黛动了动嘴巴,本来还想着是不是提醒一下别在这里打开,但心神一动,觉得里面另有缘法。因此也就没开口了。

坛口的泥封很紧,王继善便拿起一边一块砖头用劲砸开,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一层泥封,只是泥封的上面还有一封信。

王继善便没在管那坛子里的泥封,而是先拆开信,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看完信,眼神之中便有一种莫名的神彩,然后一脸慎重的冲着王成道:“阿成,你带几个人去把坊头,李捕头,还有钱大的娘子庄氏和钱易叫来,这信是钱大留下来的。”

“咳,咳…”一间简陋的土屋,自上回卖对联,又被钱二让人砸了摊子后,庄氏心情郁闷之下,病又时不时的发作了。

而这两天,她觉得身子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娘,药煎好了,我扶你起来喝,今儿个这药,王姑娘可没要钱。”一边钱易端着药过来。钱易嘴里的王姑娘自是庆安堂的王欣宁。

“是个好姑娘啊。”庄氏扯嘴皮子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只是那嘴角终归无力的垂了下来,而钱易喂进她嘴里的药却又很快的流了出来,已经病的药都喂不进去了。

“娘,你挺住啊,上回,阿黛姑娘还说的,你这病一到春天就能好的,现在已经是春天了。”钱易哽咽着。

“痴儿,安慰人的话怎能做数?”庄氏断断续续的道。

钱易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就在这时,便听得屋外有人拍门:“庄娘子和钱公子在吗?”

钱易连忙摸了脸上的泪痕,开门一看是王家的王成:“在,有什么事?”

“我年前买下了旧湖堤边的鬼铺,今日修铺子时,在地板下发现一只坛子,里面有一封信,我爹让我来请你们去,信是当初钱大爷留下的。”

而一听王成的话,已病入膏亡的庄氏眼中迸出异样的神彩,冲着钱易道:“快,背我去。”

第六十章 怒斥

“信…我夫君的信在哪里?”

钱易背着庄氏跟着王成匆匆进了铺子。

一进铺子,庄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便挣扎的从钱易的背上下来,冲着王家等人急切的问。

“这里。”王继善也没多话,而是直接把手中的信递给了钱易。

钱易看了看先他们进门的宋坊头和李捕头。

坊头老宋和李公甫突然被请到这里来,初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进了铺子看到坛子,自也大约明白了些什么。

这会儿老宋和李公甫均冲着钱易点点头。

钱易便打开信读了起来。

“人生最苦为行商,抛妻弃子离家乡。餐风宿水多劳役,披星戴月时奔忙。水路风波殊未稳,陆程鸡犬惊安寝。平生豪气顿消磨,歌不发声酒不饮。少资利薄多资累,匹夫怀璧将为罪…”

钱大的信的开头就是一首描写行商的古风诗,写了行商之苦。

而接下来,就是钱大担心他常年行商在外,若是有个意外,留下孤儿寡母,实在不放心。因此,就把历年所集之财换成黄金全都藏在坛子里,算是预防之用。

其一,慈母多财儿,怕家里钱财最后养出个财家子,家财败尽,母子生活何以为计?于是,藏金于地下,到时可缓母子生计。

其二,又怕钱财惹人眼,反给孤儿寡母招祸,如此,地下之金正可解燃眉之急。

而在信的末尾处钱大还注明,这笔钱财若意外落入外人之手,还请得财之人归还钱家一半钱财,另一半做为酬劳归得财人所得。

如此种种,将钱大行商在外,忧心家人的心思表现的淋漓尽致。

听钱易读完这封信,庄母已是泪流满面。

便是王家一行人,以及被请来的坊头老宋。李捕头都不由的一阵唏嘘。

“如今不是伤心的时候,接下来,是不是把坛子砸开?看个分明。”这时,倒是老宋先回过神来。

他年轻时做过衙门文书。如今老了更是这一片永康坊的坊头,算是一个积年老吏了,他知道,但凡这种牵扯到钱财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当,反而会惹不无数的麻烦。

而他自也明白,王家人请他来,是做见证,那么自然就要把坛子砸开,弄个清楚分明。

“砸!”这时。一边的庄氏斩钉截铁的道。

“李捕头,你劲大,你来吧。”老宋将那还被泥封着的坛子递给李公甫。

李公甫二话不说,拿起先前王继善砸泥封的砖头朝着里层的泥封重重砸下去,立时的。一片黄澄澄之光入得人眼,耀的人眼发迷。

全是金子。

然后几人将坛子里的金锭一一拿了出来。

一起二十锭,每锭十两,就是二百两金子,相当于两千多两白银。

这时,整个屋子一片寂静,二十锭金子摆在一起。也是颇有些夺人心魄的。更何况在坐的都是平常人家,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按钱大爷留下来的信,这批金子一半归庄钱和钱易公子,一半应由王家人所得。”这时,老宋重重咳了一声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此时,庄氏由钱易扶着冲着王家人深深一鞠躬:“今日能再见亡夫遗信。薄命之人已是感激万分,至于金子,此屋早就卖出,金子既然在这屋里发现,那全部都应归屋主所有。”

庄氏一字一顿的道。口气显得十分的坚决,而她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激荡。

活了这一把年纪,世间冷暖尝了不少。说起来,今天这金子的事情,若是王家吞下,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惹下一丝毫的闲言。

可王家人坦荡,那她自也该投桃报李。

更何况,这批金子,解了她心中一个结。

当年,对于这批金子。她心中是有数的,生前,有关这一批金子的事情夫君跟她说过,只是后来钱大处理好后就又匆匆出门经商了,并未来得及跟庄氏说明金子藏于何处,毕竟,虽然钱大有着忧患意识,但也没有想到,这一回就真的会客死异乡。

而后来,钱大出事,钱二跟别人合伙坑了她了,为的其实也是这一笔金子,她便一直以为这笔金子已经为钱二所得。

没想到,如今这笔金子居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她心中郁郁之气突然就松泛了不少。

钱二机关算尽,这笔金子连同铺子在钱二手中也有差不多六年,可钱二一无所知,最后还把铺子连同金子轻易的低价卖了出去。

便这一点,已让庄氏觉得,死可瞑目了。所以,如今钱财倒不是她所求的了。

“庄夫人言重,今日之事未尝不是钱大爷冥冥之中的安排,不如就依着钱大爷的遗言来。”这时,王继善倒是坦荡的道。

本来,钱大若是没有在信的末尾留下那样的备注,那么,今日这笔钱财王继善定会让王成全数归还,倒不是王继善有什么高尚的情操,只不过是本分,得该得的,不属于自己的决不会贪。

便一如当初,王成捡得金钗,便也留下来等失主一样。

只是钱大既然在信的末尾留下那样的话,那么,如果王家不要的话,倒反而有些惺惺作态了。

王继善读书三十年,落魄困顿,学子净街,一朝顿悟,性情之间有着梗直,也有着洒脱,万事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当然,钱大留下这样的备注也是一种对人性的体悟,有着这样一条备注,那得财之人说不得会看在一半的金子上归还另一半,这样不管如何,钱家人还能得一半。

若是没有这样的备注,那有些人会为了留下金子,干脆就闷声大发财了,那样,庄氏母子便是一文也得不到了。

“可不就是,死者为大,就该依着钱大爷的遗言。”一边的宋坊头道。

于是,最终。在宋坊头和李捕头的见证之下,这批金子就由庄氏跟王家平分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而此时,铺子外面围观的人那心却跟猫抓似的,之前。突然的,王家让人请来了坊主,李捕头,还有钱大娘子和钱易,如此种种,都意味着王家人定又在这铺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了?

只是自坊主,李捕头,和钱大娘子母子被请进屋子后,铺子就房门紧闭,外人却是不晓得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下,先前并不怎么好奇的人都好奇了起来,纷纷打听着。

“谁知道呢,等里面的人出来再打听。”一边人回道。

而这时,对面茶庄二楼的钱二也眉头皱了起来。他在考虑着什么情况下,王家人会请庄氏和钱易来,难道是钱大留下了什么被发现了?

正想着,铺子的门开了。

当先,钱易背着庄氏出门,庄氏的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

那十锭金子用旧衣服包着,揣在钱易的怀里。边上有李捕头护卫着,自不会有碍。

此时,庄氏趴在钱易的背上,抬头望,今天之事,让她也有着冥冥之中。一切都是由夫君安排的感觉,夫君这是怕她死不瞑目才安排的一切吧。

庄氏觉得呼吸有些越来越困难了。

只是抬头之间,庄氏有些迷蒙的眼神正好扫到此刻正坐在二楼的钱二身上。

“放我…下来…”庄氏虽然虚弱,却是坚定的道。

“娘,你别急。如今有钱了,我先带你去看病。”钱易劝道,娘亲的身体让他很担心。

“我要下来。”庄氏坚定的道。

钱易终是不敢有违,于是轻轻的放了庄氏下来。

“把金子给我。”庄氏又道。

“娘,这外面人来人往的,不安全,我回家再给你。”钱易为难的道。

“给我!!”庄氏的声音有些嘶吼。

钱易没法子,拿出装金子的包裹,递给庄氏,

庄氏接过金子,嘴角有些莫名的笑意,随后她猛的打开包裹,一片金光便在人前显现:“他二叔,当年,你不就是因着这金子故意陷我儿于官司之中吗?最后连这铺子也被你谋了去,可又如何呢?你可曾想过这金子就埋在这铺子里?可笑这铺子在你手上六年啊,你却一无所知,你机关算尽,最后终落得一个笑柄,老天有眼哪!!!”

庄氏竭尽力气嘶吼!!!两只眼珠都要爆出来似的

“娘!!”一边钱易急的大叫,又急着冲一边的阿黛道:“阿黛姑娘,我娘怕是不行了,你快看看她。”

阿黛却是冲着钱易摇了摇头,庄氏的病是否能沉疴尽去,机缘就在当下。

庄氏的病因心病起,因怒气郁结,而这一下,正是她疏发怒气的时候。

就在这时,庄氏喷出一口乌黑的血块,随后整个人就软了下去,被钱易一把抱住。

阿黛上前把脉,原先东方岁君星相的那股灰色的雾气已经消散了,此时脉部缓而匀和,另外,庄氏也不是晕倒,而是睡着了,等她一觉睡醒,就沉疴尽去。

“没事,睡着了,你先背婶子回去休息,明日再去药堂,到时开几幅调养身子的药就没问题了。”阿黛冲着钱易笑道。

“你是说我娘的病好了?”钱易瞪大眼睛。

“嗯。”阿黛点点头:“心病尽去,自然不药而愈。”

“快背你娘回家吧。”一边王继善道,这种情形他曾是亲自所历,自是明白其中缘法。

听得阿黛这么说,钱易点点头,背着庄氏,又收好金子,再由李捕头护着回家了。

而此时屋外的人群,却是一片哗然,纷纷打听着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日来帮着王成修铺子的人不少,这种事情本就瞒不住,再加上庄氏这一下,没一会儿,王成修铺子,结果挖出钱大埋的金子的事情就传的纷纷扬扬了。

 

第六十一章 埋金

几家欢乐几家愁。

孟有良就头疼,这一天也没心思去粮行了,而是窝在家里,唉声叹气。

至于为着什么,大家伙儿心中有数。毕竟两百两的黄金跟他擦肩而过,是谁心中都不能平稳,更何况孟有良是有名的铁公鸡。

不过,他一想到钱二,那心里又好过了一点,毕竟人就是这样,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那自己的倒霉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

而至于钱二,具体情形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听钱家的下人说,当天,钱家砸碎了几只镇德镇的茶壶茶杯,还有一把黄花梨细脚椅子也折了一条腿。

再加上庄氏怒斥钱二,总之这回,钱二的脸丢大了。

“钱大娘子今天那一顿怒斥痛快倒是痛快了,可就怕是把钱二得罪狠了,那钱二是个狼心狗肺的,又是讼师,他要是针对庄氏和钱易下手,这母子俩可不见得能顶得住啊。”

傍晚,王家人请了宋坊头,李捕头还有来帮忙修屋的人吃完了酒席,几人一路回家。

路上,说起铺子的事情,自不免要说到钱二,由此便又说到了今日庄氏怒斥钱二的事情。

那可也算得是痛快淋漓,显然这些事情,庄氏已经憋了很久了,只是痛快归痛快,怕是会招来祸患哪,刘氏感叹的道。

听着刘氏的话,边上的王继善却是微笑的摇头,想那庄氏,拖着病体硬是把钱易带大,去年,钱易还跟他一起中了秀才。

此等人物,岂是那没有心思的。

“今天此举是庄氏聪明,别看庄氏是愤然之举,但这举动未必没有深思啊。”王继善道。

“怎么讲?”刘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