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摆着,宋大民这病也不好治,因此,大家都认为庆安堂没必要去淌这浑水。

“阿黛,你说我爹会不会答应去给宋大民看病?”以前王欣宁还会叫宋大民师伯,如今因着这回事情。师伯也不叫了,直呼其名了起来。

“你说呢?”阿黛撇了撇嘴反问,大伯虽然性子有些优柔寡断,但医道的操守上却没有什么短处的,再加上阿黛跟着大伯两年了。多少也听大伯说起过,当年宋大民跟伯爷的事情。

偏不偏心不好说。

但当年伯爷在开错药方的事上确实是有些对不住宋大民的,其实当时那一味药方是伯爷笔误了,只是当年伯爷有神医这名,这名声来之不易,更何况伯爷身上还关系着一个药堂的发展,最终权横利弊。伯爷终是把事情推到了宋大民这个学徒身上,毕竟做为学徒,谁没有开错过药方啊,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只是这事终是伯爷对不住宋大民。

也正是因为伯爷心中的惭愧才默许了宋大民叛师另投。

要不然,宋大民根本无法在医界立足。

也正是因为这个,在以后百草堂和庆安堂相争时。王和也多是避让。

而今再怎么说,宋大民和自家大伯倒底也曾有过师兄弟的一段缘份,更何况有伯爷的这一份惭愧在,再加上医者本能,不能见死不救。如此。不用说了,大伯定会应罗夫人所求的。

而果然,正说话间,几人从后堂出来,宋可儿正扶着罗氏,边上还跟着赵珽。

月初时,宋可儿已经同赵珽成亲了。

而县尊后院的那位妾室,听说得了时疫,并未出席婚宴。

再观赵珽的神色,神情也少了一份浮燥,多了一丝沉稳,整个人更是低调了不少,想来应是全氏之事对他的影响。

如今宋可儿跟赵珽两人也算得证姻缘,不过,正如白素贞那样,宋可儿以未婚先孕的名声嫁入赵家,想来今后,在这方面仍要吃些苦头,这也将是她的人生修行。

“阿黛,收拾药箱,跟我出诊。”此时,王和冲着阿黛道。

“嗯,收拾好了。”阿黛点点头,她之前才从外面回来,药箱的东西都是准备好的。

阿黛说着,冲着堂姐微微呶了呶嘴,王欣宁也摊了摊手,两人都是一副料中的样子。

随后王欣宁守着药堂。

阿黛和王和随着罗氏一行人出得药堂,便直奔百草堂。

百草堂。

宋家长子宋元风正在床前照顾宋大民。

王和一进来,也不多话,便坐下把脉,阿黛自在一边观宋大民的气色。

宋大民此时躺在床上,整个人没什么劲道,脸色也很不好看,阿黛察其气色和脉相,发现宋大民跟当初庄氏的病症很有些相似,都是肝郁,不过,还有营卫失调,主要是宋大民心气不通,气不和则百病生。

总的来说,就是宋大民被自己气出病来了。

这种情况不外乎开此以清心莲子饮,木香化气汤等作为主君的药。

随后,王和又看了之前众人的医案,也大体都是这些药,只是从之前的疗效来看,作用不大。

看完,宋大民闭了闭眼睛,他心里明白,宋师兄这是得了心病,要想除这心病,必要用非常手段。

“阿黛,我们出去开药方。”候着阿黛把完脉,王和道。

随后两人到得外间。

“阿黛,我们同时开药方,然后对对。”王和冲着阿黛道。

“好。”阿黛笑咪咪的点头。

没一会儿,两人写好了方子。互相交给对方,然后同时打开,一看这下都不由的乐了。

阿黛开的是小儿打蛔虫的方子,而王和更绝,开的竟是妇女月经不调的方子。

两人的方子完全不同,但其实异曲同工。这药方征对的都是宋大民的心病。

不过。这回是伯父这方子更绝一点。

“把这方子拿给你爹看。”王和点头,便将他开的方子递给一边等候的宋家大郎。

“这…这什么方子?王大夫,你确认这方子没问题?”边上,宋家大郎也是自小跟着父亲习过医术的。虽然后来专精医药经营,于治病一途荒废了不少,但这完全不对症的方子如何看不出来?不由的质问道。

“没事,不是让你去煎药,而是让你把方子拿给你父亲看,就说是我开来给他治病的药。”王和道。

“好。”听得王和说的这么肯定,再加上也不用煎药,只是给父亲看一看,宋大郎也无所谓了,把药方拿进了病房。

房里。宋大民被罗氏扶了起来,靠坐在床头。脸色十分的苍白,竟透着一股子灰色,竟是比先前显得病势更沉了一些。

没办法,这心里实在是堵的慌。自己气病不说,最后还要求到对头身上去,若不是罗氏苦苦哀求,宋大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请王和来给他看病的,这无异于向世人承认,他宋大民不如王和。

这更是在宋大民心里剜了一刀,这病势如何能不更沉?

此时。宋大民看到大郎进来,有些气若游丝的问:“药方开好了?”

“开好了,我先拿给爹看看。”宋大郎神色有些怪异的道。

只是宋大民病中,注意力分散,未曾注意自家儿子的神色,接过药方一看。先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虽说医不自医,但自己病什么个情形又岂能不清楚?本以为又是木香化气等方子,可这定睛一看,他精神不由一振。不用罗氏扶的,便坐正了身子,一只手还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把药方又看了一遍,随后冲着大郎急切的问:“这药方你没拿错?”

“没有,我问过,王大夫肯定,就是这药方。”一边宋大郎道。

一听宋大郎肯定的回答,宋大民两眼更是亮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又问:“王和今天带徒弟来了吗?”

“带了,是他的侄女。”宋大郎道。

“好,你再出去问,这方子倒底是王和开的还是他侄女开的?”宋大民说着,冲着他儿子连连挥挥,那神情是十分迫切的。

当年,王老先生开错药方却赖在他的身上,这回,他自然要堵王和一道,省得他又借此脱掉干系。

宋家大郎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儿子问过了,这方子确确实实出自王和之手。”

“当真?”宋大民这会儿有些激动的下了床。

“千真万确。”宋大朗道。

宋大民此时又举起那药方,仔仔细细的看着,又在屋里来回的走着,好一会儿,却是爆发出一阵大笑:“王和啊王和,枉你学了几十年的医道,竟连男脉女脉都分不清,我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开出一张妇科月经不调的方子来,真真是笑掉世人的大牙。”

宋大民喃喃的说着,想他宋大民之前竟是日日跟这么一个庸医纠结,还真是不值得,突然间,拢着他多日的阴霾散尽。

宋大民颇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而此时屋外,听着宋大民的笑声,王和自是明白接下来他不需要留在这里了。

“阿黛,收拾药箱,我们回去了。”

“嗯。”阿黛点头,也不用百草堂的人相送,师徒二人,施然然的从百草堂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各打算盘

百草堂里,罗氏听着宋大民的笑声也是一脸欣喜的道:“老爷,你的病好了!!”

之前,自家相公病势沉沉,而这会儿,别的不说,自家相公这精气神那是好多了。

宋大民正开怀笑着,突然听到罗氏的话,笑声猛的一顿,随后低下头来,又仔仔细细的看了药方,那脸变了几下,终是发出一声长叹。

王和的医术他清楚,不可能开出这样的药方,而现在这药方,它根本就不是药方,而直接就是药,是一济征对他心病的药。

他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认为他的天份和医道比王和高嘛,可偏偏几次王和都力压他一筹,如此,就造成了他的心结。

再加上可儿的事情一发,他才倒下的。

而王和开出这种贻笑大方的方子就是开解他的心结的药。

之前,他病的有些糊涂,再加上心里一种迫切的愿望,所以,看到这药方,就直觉得认为王和是庸医,如此,他心结便解了。

如今,听得罗氏说他病好了,他才反应过来。

不愧是王和,别的不说,就凭这方子,王和的医道已高他一筹。

“扶我出去。”宋大民冲着罗氏道。

罗氏点点头,扶着宋大民出门,厅上,已不见王和的踪影。

“王大夫呢?”宋大民问一边的伙计。

“刚出门。”伙计道。

宋大民推开罗氏,快步冲了出门,王和同阿黛的身影就在前面。

“王大夫请留步,还请厅上用茶。”宋大民冲着王和道。

“不了,宋大夫身子还是要好好休息休息,今日不打搅了。”王和道。

“好。”听得王和这般说宋大民也不强留,随后却是颓然的道:“我输了,王大夫医道比我高明。如此看来,当年王老先生做的并没有错。”

宋大民说着。有些苦笑。

“宋大夫,你偏颇了,论医道,我不如你。我爹当年一直说你是医道的天才,只是你的心气太高,以至于你的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容不下别人,这是医道之大忌,所以我爹当年在教导我们的时候,一直冷落你,但却总是详细的跟我分析病例…”说到这里,王和顿了一下,看着宋大民继续道。

“其实我爹跟我分析的都是要教你的。他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氏让你学会放下自己,从别人处吸收医道,只是你总认为我爹偏心,所以每回我爹跟我分析病例时,你都是一脸不忿的走开…”王和沉浸在回忆里道。

当年。每回宋大民走开,老爹就一脸的失落,只是这种事情却不好说出来,说出来就起不到教导的作用了。

“对了,关于当年药方的事情,我替我爹说声对不住了。”最后,王和说完。转身离开。

阿黛自也跟着一起离开,心中想着刚才大伯的话,当年伯爷其实也是用心良苦。

只可惜,这些年宋大民一直没能明白。

宋大民看着王和师徒走出长街,王和的话在他的耳里一遍一遍的想着。

于是,当年宋大民在庆安堂学医的一幕一幕又在他的脑海里重现。

说实话。如果没有这些年来的历练,王和说的话他未必会信,但这些年过去了,再回头看过去,细想过去一点一滴。果然,当年王老先生其实一直在教他,只是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就好象今日王和开的药方一样。

看似不对症,但却直击他的本性。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而他一直就盯自己那点天份,那医道岂有不走进死胡同的道理。

这些年来,他医道毫无寸进,更在跟庆安堂的争斗中步步败北,原因就在这里。

宋大民顿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转眼五月。

钱塘荷叶田田,而京城却是风起云涌。

京城,太月庵。

紫竹林前,四角小亭,永乐公主正跟一位女尼喝茶。

“皇姐,你说什么,把昱儿过继给恭王府承爵?!!!不行!!!这谁出的馊主意,我非砍了他不可。”永乐公主一拍石桌,斩钉截铁的道。

这女尼正是永乐公主的姐姐,永平公主。

这永平公主当年招了驸马,只可惜驸马早亡,永平公主也看破红尘,便在太月庵为尼。

“还能有谁,恭王妃,当然更主要的是皇兄也有这意思。”女尼一脸平静的道。

本来,做为出家人,她是不管这些事的,只是以前她跟永乐公主关系最好,最适合做这个中间人,而太月庵本就是皇家尼庵,这种事情加身也是免不了的。

听到女尼这么说,永乐公主冷静了下来。

“恭王府那么多子侄,恭王妃为何偏偏选中昱儿?”永乐皱着眉头。

“很简单呢,昱儿最好控制,本来还有一个不错的人选的,就是赵家四房的赵珽,他母亲早故,过继到恭王妃膝下,也合适,只是他被个妾养大,最近在钱塘又闹出丑闻来,已经不适合了,而至于别的,要么牵扯太多,要么身份不够,都不适合。”女尼道。

“别的人牵扯多,那昱儿牵扯就不多了吗?”永乐公主愤愤的道。

不过,愤愤归愤愤,永乐公主是聪明人,又岂能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

昱儿虽是她所出,但正因为是她所出,她是公主啊,一但昱儿过继进了恭王府,她还就得避嫌,这是本朝律法对公主和驸马的限制,又岂能象赵氏族人那人以本族身份插手昱儿的事情。

而也正是因为昱儿是她所出,皇帝那边也就乐见其成,可以说,就恭王府的继承人身份上,恭王妃和皇帝是达成了一致。

“那我若非不同意呢?”公主试探的道。

“你也晓得,昱儿现在犯的是个什么罪。”女尼说着。言下之意也就明了了,皇上那里也是想要昱儿继承恭王府,从而达到分化恭王府的目的。

若是永乐公主非不同意,那万一激怒了皇帝。赵昱怕真是难逃罪责了。

“哼,两只老狐狸,把我家昱儿算计的死死的。”永乐公主不甘,但不甘也没办法。

“想开点。你也知道昱儿的命格,别忘了皇兄当年为什么赐免死金牌给你,看来昱儿真是跟你无缘。”女尼劝道。

永乐公主低叹。当年昱儿出生,便有道人说过,昱儿活不过十八岁,公主又去找过寺里的高僧,得到的是同样的结果。后来,皇上听说这事,再加上当时,赵昱活泼可爱。深得皇兄喜欢,于是皇兄便赐下了免死金牌,那便是想以皇权跟命抗争,看看免死金牌之下,哪个无常敢索命。

如今死倒是不死了。可赵昱却要入恭王府,最终也还算是应了和尚道士的话。

“好,我可以同意昱儿入恭王府,但有一个心愿必须了。”永乐公主想了好一会儿,却一脸坚决的道。

“什么心愿?”女尼问。

“皇姐也晓得,因着昱儿可能早夭的命,所以自小我就格外偏心。他从小到这么大,但有所求,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但唯有一件事情,我没帮他做到,所以。现在我想了了这个心愿。”永乐公主道。

“你说。”女尼道。

“昱儿有一个很喜欢的姑娘,我曾答应昱儿为他娶回来的,只是当初因为昱儿闯了祸,我不敢闹大,所以不了了之。后来昱儿死而复活,在这位姑娘父亲的教导下浪子回头,我觉得这一切就是命定的缘份。所以,我要让皇兄给昱儿指婚,就要这姑娘,姓王,名黛。其父是钱塘的县学教谕,当然,更重要的是,王家祖辈那也是仪宾一脉,身份也配。”永乐公主道。

公主的心思很简单,恭王妃和皇帝联手决定了昱儿的归属,但不能再让他们决定昱儿的媳妇了,真到那时,昱儿身边就没一个知心人。

所以,在这之前,她提出这个要求,一来,王家三姑娘确实是昱儿喜欢的,二来,王家这边毕竟跟她有着同乡之谊,如此,她也能通过王家这边照护昱儿一点。

“嗯,行,这事等一会儿宫里来人,我让他们递上去。”女尼道。看着永乐赤红的眼,不免又安慰几句。

“这事情对昱儿也是机遇。”

恭王府。

因着世子亡故,恭王府仍是一片素白。

此时恭王妃靠坐在软榻上,脸色有些苍白,因为这些年保养不错,虽然已五十岁了,但看着也就四十岁的样子,只是因为脸有些削瘦的原因,再加上凌利的眼神,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但这种刻薄在王妃的仪态之下,颇让人有些不敢逼视。

边上一个女官打扮的中年女子垂手而立。

“宫里消息来了?”恭王妃淡淡的问。

“来了,永乐公主同意了。”那女官道。

“嗯,也容不得她不同意。”恭王妃道

“不过,公主有个要求。”那女官道。

“哦,什么要求?”恭王妃略直起了身子问。

“公主定下了世子妃的人选。”女官道。

“谁?”恭王妃不由的瞪大了眼睛,眼中一片凌利之光。

“是钱塘王家女,普通的人家。”那女官说着,随后一一把王家的情况介绍了一下,甚至当年赵昱扬言要娶王家女的事情也记录在册。

“原来是这样,一个县教谕的女儿,倒不需在意,可以应允。”恭王妃道,本来,对于世子妃的人选,她心里是有数的,自然是阮家女。

只是如今不管是皇帝还是赵氏族人,都怀疑已故世子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想来她原来打的算盘是不可能如意的,既然不可能是阮家女了,那赵昱娶个平民女倒是比别的更让她放心些。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京城,午门,断头台。

赵拓抱着一坛酒就站在不远的石台上,时而狂饮一口。

断头台上,处处是深色的暗斑,隐隐带着凶煞之气。

赵拓来这里自是凭吊他的过去。

从来,赵拓不信命,不信因果,他一向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

所以,当初法海劝他不要进京,王家三姑娘说他有断头之相,他一概不理。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男儿一世终是要轰轰烈烈。

当然,轰轰烈烈过后,平平淡淡才是真。

本来,重生赵昱以后,他就打算平平淡淡,洒脱的过这一生,只是未料却是峰回路转。

赵家四房全氏的事情他是心中有数的,本来他只是可惜赵珽,于是让公主对四叔施压,好让赵珽摆脱全氏的影响,毕竟,再怎么不愿,他身上也是留着赵氏的血,这种事情总是要管一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