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赵子善牺牲时和这孩子紧握的手及那双怒目圆睁的眼睛,他这时忽然觉得,这怕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赵子善是在最后那一刻以这种方式把这孩子托付给了自己,而默默对他来说,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个天使。

这一刻的醒悟竟让他觉得,只要她身在他身边,把她搂在怀里,就像是搂住了整个世界,什么都满足了。

大年初六的晚上,是北佳高层聚会的日子。

由于节前陈豫北没有回来,所以年终集团也没有搞什么尾牙聚餐之类的活动,现在趁着陈豫北回到A市,又赶上公司高层做了重大的调整,便决定在初六搞一个高层的聚会。

初六时,市里各单位还没上班,但大部分老家在外地的人也已经赶了回来,所以这到天的人还挺齐全的,陈豫北要默默一起出席,她不干,撅着嘴说:“不是说好了不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陈豫北斜睨她一眼说:“你是想要我携于阿姨出席?”

默默一想也对,她自小就在公司里混,公司怕是没有人不知道她是陈豫北的小侄女了,就是去民怕人家也不会有太多的想法,便乖乖地去换衣服。

但陈豫北却跟着进到卧室,拎出那套他挑的那件连身裙让她换上。默默从小听习惯了他的话,对这些小事也不太在意,便接过来换上了。外面陈豫北又给她披上了一件开司米大衣,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下楼去了。

宴会在威顿酒店三楼,巨大的宴会厅被滑动的屏风隔开了一半,北佳集团在些宴开十桌。

这天晚上一个外人也没有,全是北佳集团的高层和家属,因此倒也显的热闹温馨。

默默进到大厅便看到闫勇和金雅芹,她上前叫着芹姨和闫勇哥哥,惹来闫帅哥一阵惊叹!

“天啊,这是小默默吗?”闫勇惊艳的目光让默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娇憨地笑着和金雅芹拥抱着。

“女大十八变啊。我们小默默真成了小美人了呢。”金雅芹欣喜地抱着她,痛爱的拍拍她的背,感慨不已。

陈豫北要她坐在自己身边,负责这些事务的人也是这样安排的,但是默默坚持不去,跟着陈豫北原来的一个助理,现在是人力资源部的一个主管叫杨维珊的坐到了他们那桌去。

今天晚上这桌坐的人级别最低,算不得是主管,主要是今天晚上为宴会服务的公关部和集团内部头头的助理们。默默挨着杨维姗坐下,才发现这桌大都是年轻人,除了杨维姗其余的人她一个也不认得。

陈豫北知道她的小心思,便也随她去,自己坐了主桌的主位,一边是金雅琴,另一边是一位董事。

这桌坐的全是公司董事和副总以上的,都带着家卷,因此酒喝的有些温和。

而闫勇负责的那桌全部是公司高管,个个都是年富力强的精英试人物,因此热闹非凡。也大都知道闫勇调去海外分公司做执行总裁了,纷纷表示祝贺。

闫勇回国内两年,又重回海外分公司虽然职务没提,但是权力大了许多,而且经过陈豫北两年多的部署,现在的北佳的海外市场不可同日而语,是除了A市之外最有势力的分公司了。

金雅芹这次仍是坐镇总部,替陈豫北执掌大本营,本来她是要退下来的,但是陈豫北觉得金雅芹是宝刀未老,根本不到退时候,硬是亲自做她工作挽留了下来。

默默这桌的人都以为她是哪家带来的孩子,都没太在意,加上大家都喝了点酒,便开始八卦起公司的高层。

作者有话要说:小汐请假一周,要去内蒙,下周末回来,乖乖等我回来奖励你们~顶锅盖爬走……

重返那曲

这天晚上,陈豫北在书房一直处理事情到凌晨才休息。等他回到卧室,默默已经睡着了。

他去了客房洗澡,然后小心地上床。这小东西似乎有着感应,不待他躺好,就开始往他身边蹭啊蹭的,直到陈豫北伸出手臂把她搂到怀里,她这才调整了姿势,像小猪似的拱了拱他的前胸,窝在他怀里踏实地睡了下来。

这几乎是近两年多他们晚间睡觉时的常态,双方都习惯了这种亲密无间。碰到陈豫北出差独眠,则常常是翻腾的厉害,最后非要扯个枕头抱在怀里才能睡的安稳。

堂堂北佳集团总裁这种睡姿如果让外人看到不知道会笑死多少人。

她今天晚上很认真地对她说,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要自己处理。

他不是不明白她需要长大,总有一天她需要独立地面对这个世界。但是,他就像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总是怕伤害到她,总希望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为她遮风挡雨,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

他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却控制不了自己不这样做。

收紧手臂,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凝望着她娇憨的睡颜,陈豫北有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大概,这就是幸福吧。

他叹息。

在他过去的三十几年生命中,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像是都沉淀了,他只想抓住眼前的幸福,拥有身边这美好的时刻。

默默在周一上学的时候是老秦开着车送她的。她在老地方下了车后和老秦摆了摆手,便轻快地往学校走。

一路上她发现有很多奇怪的目光看向她,但平时这种目光就没在她身上断过,所以她也不甚在意,自是背着画夹往画室走。

上午是李煜山教授的课,大上周布置给她的人物写生作业今天要交给他。另外,李教授的个人画展准备在年底前开幕,他希望他的学生也能拿出作品一起参展。这对默默和她同学们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李煜山被当今画坛誉为写实主义油画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十年前创作的油画《母亲》,曾被评为中国十幅最写实的油画作品之一。自八十年代末,以陈丹青为代表的中国写实油画已经从前苏联的影响向溯源欧洲传统转折。而李煜山对写实能力的熟练把握,对欧洲古典油画语言的深刻理解,都令沉醉于油画传统手法的观众佩服不已。这也是比尔教授推荐他的爱徒给他的重要原因。

默默从上周就已经开始为画展着手准备了,能在教授画展上有一幅作品占一席之地,将是她的荣耀。

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默默总觉得有些浮燥,沉不下心来创作,画了两幅写生,根本不在状态。李煜山教授已经皱眉两次了,她今天想就已经打好的几幅画稿和李教授沟通下,顺便和教授深谈一次。

一路走到画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见到她进来,都停下了手中的笔,齐刷刷地把目光射向了她。

默默疑惑地扫了大家一眼,走到自己惯常坐着的位子,摆好了画架,铺好了画纸。

忽然,从背后递过来一张报纸。是今天刚刚出版的《星星娱乐报》。

默默接过来刚一展开,首页巨大的黑色标题一下子撞进了她的眼球。

《豪门世家,倒底有多肮脏?》

压题的照片是周末那个宴会上,默默和杜薇面对面箭拔弩张的画面,大约是默默说完了最后那段话,高昂着头,微笑着看着对比她高了半个头女人;而杜薇则是脸色惨白的呆立在那儿,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图解文字是:靠身体上位的年轻女孩子趾高气扬,惜日名门千金黯然神伤。

另有一张陈豫北拥着默默离开上车的照片。

通篇文章先是介绍了少女陈默菡年幼失怙,靠陈豫北抚养长大,等陈豫北到了婚娶年纪,女孩儿又百般阻挠,死死纠缠着陈豫北,千方百计破坏他的婚姻。文中口气极不客观,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描写成了即有心机又有手段的狐狸精。最后竟然描写她利用身体做代价,逼陈豫北就范,蓄意破坏陈杜两家联姻;而陈豫北因与养女关系暧昧,被杜家小姐发现,可怜杜家小姐帮陈豫北照顾孤女多年,最终不得不宣布解除婚约。陈豫北迫于社会舆论压力,携养女到国外躲避三年后回国。

文章语言流畅,故事尾尾道来,情节起伏跌宕,堪比一部琼瑶剧。

看了文章后让人感觉,默默就是陈豫北养的一头小白眼儿狼,千方百计破坏了他的婚姻,还勾引主人上床人财两得。而陈豫北则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伪君子。

这份报纸是国内销量最大的一份娱乐性报纸,以报道大量的绯闻和八卦消息著称。

默默没等看完,脸色就变得惨白,气得浑身颤抖。

“陈默菡。”坐在边上的女生握住她的手,试图帮她控制住自己。

而她几乎被这个触碰吓的尖叫起来。

几乎就在同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陈豫北。

她极力平静下来,慢慢接起电话,马上就听到了陈豫北的声音:“默默,你马上出校门,到学校东门口,老秦的车子在等你。”

“我还要上课。”默默心里一沉,不知道他这么紧张是否和报纸的事情有关,但她仍想装着若无其事。

早上临走前,他说一大早有会,所以让老秦送的她。

“课不要上了,听话,马上离开学校。”陈豫北也不解释为什么,只是督促她快离开。

默默听话地收起画夹,想了想又把报纸放进画袋,在同学们讶异的目光中离开。

事实上,陈豫北还是很有预见性的。

上午的第一节课上课没多久,默默的同学就在画室外发现了手持相机的可疑人物。而在下课时,便有同学被要求采访或是追问有关陈默菡的相关事情。

李煜山教授在得知情况之后,愤怒的请学校保安赶人。并明确要求他的学生对陈默菡的一切情况保持沉默。

老秦的车载着默默进入北佳大厦地下停车场,通过专用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室,刚走近他的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陈豫北在发脾气。

“报纸都已经登出来了,你们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要你们这两个部门是白吃饭的吗!”

一个主管解释了几句,大约是说这份报纸的总部在京城,不像是本地媒体那么相熟,所以消息漏掉了。

陈豫北的声音更加阴鸷:“这就是理由了吗?请问北佳在京城的业务有多少?我们每年的投入是多少个亿?分配给你们的相关费用又是多少?你不清楚吗?”陈豫北的口气从未有过的严厉,一连串的质问听得让人心颤。

默默停顿了一下,便敲敲门走了进去。

陈豫北一脸铁青地站在办公室的中央,西装被甩到椅子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个,领带不知道扯到哪儿去了,满眼的戾气。

茶矶上,有一叠今天刚出版的《星星娱乐报》,大约是谁一早上在报摊上发现了,给全包了下来。

两个被训主管垂头丧气,脸色惨白。

他的暴怒,让她想起三年前她出事后的那个早上。

她轻轻吐了口气,然后给那俩个人使了个眼色,慢慢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回座位上坐下,又去亲自给他换了杯新茶。

“叔叔,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怕,随便他们写,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她柔声说,轻轻地靠在他的身后的地方,伸手轻轻地为他揉着肩胛。

陈豫北的脸色从默默进来已经变了几变,此时已经十分柔和了。他抬头对两个主管说:“先暂时保持沉默不予任何回应,其他的工作你们尽力去做吧。”

两个主管忙擦着汗答应着出去了,陈豫北把默默抱在腿上坐下。

“宝宝,对不起。”他把头埋入她的颈间,心里有着深切的歉意。

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前段时间小刘汇报说,有人偷偷对着默默拍照,他已经处理了。但是没想到那个小记者居然搞了这么一出,而且看文章的内容和周末晚上杜薇的表现,显然他们已经沆瀣一气了。

看来,他对杜薇还是留了余地了。

好在,他的默默表现优秀,否则他非北上去把那小记者给砍了不可。

其实默默并不像外表心里那么不在乎,她知道这篇文章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完全是瞎编的,她可能会不在意,也不屑于澄清,但问题是,这篇文章说的还真有一部分是事实,虽然有很大的夸张和扭曲事实,但是那曾经的伤疤还是如被撕开一样痛彻心扉。

可是,她不能软弱,她那天才信誓旦旦地表示这种事情要自己处理,事情马上就来了,她不能退缩半步,更不能成为陈豫北的负担。她是陈豫北的女人,就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她要让陈豫北知道,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任人欺负的病娃娃,也不是缠在陈豫北这棵大树上的菟丝花。

但是,她内心确是很恐慌,很害怕。

看今天的情势,学校怕是一半会儿回不去了,家里也不得安宁。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呼出,然后用手抚着陈豫北的脸,轻轻地吻着他的眼睛:“叔叔,默默不怕,默默长大了,他们伤不到我,你别担心。”

陈豫北抬头看着这张还带有稚气得脸,灵动的眸子映出了他的影子,不觉从内心里涌出一阵感动,捧着她的小脸儿就吻了下去。

他的小女孩儿终于长大了,知道为他分忧了。在这种强势的舆论压力面前,她竟然表现的比他还要镇定。

呵呵,她是他的宝。

“宝宝放心,我会处理好的。”由于这家报纸总部在京城,报纸是全国发行,所以处理起来还真有点麻烦,而且,网络上怕是已经开锅了,他需要时间。

“这段时间暂时先不用上学,我们回公寓去住。”

默默没有答应,停了半晌,她搂着陈豫北的脖子,靠在她的肩上,低声对他说:“叔叔,我想去那曲。”

陈豫北一愣,迅速把她推开一点距离:“为什么?”

“我想去看看爸爸,再看看那个地方。”

陈豫北搂紧她,轻拍她的背:“你身体不太好,去那里受不了,会有危险的,我尽快送你回洛杉矶。”

“不。”她摇头,“爸爸牺牲十年了,我一直没回去看她,这次我是真的想回去看他了。”

陈豫北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

“不用,如果你不放心,让秦叔陪我就好,这里有好些事都要你亲自处理。”

大约陈豫北也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公司,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默默的要求。

于是,在三天之后,默默由老秦陪着转机到了拉萨,老秦又在拉萨借了辆车子直接开到了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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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重回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默默曾就读过的小学,已经更名为子善小学。这里早在三年前就由北佳集团援建了新的校舍,平整宽大的操场,干净明亮的学生宿舍。这里已经是县里最大的中心小学了,学生已经增加到五百名。

格桑校长已经五十多岁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显老,头发已经差不多白了大半,但真诚的笑容还是那么慈祥。

他看到默默,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叫着“我的小默默”流下了眼泪。

默默把在拉萨买的两台电脑送给了学校,她想让这里的孩子们多和外界联系,又从车上卸下了一些文具和书籍。

听了校长的介绍,默默才知道,陈豫北这些年为这所学校,为整个那曲做了很多,这让她很欣慰。

他和自己一样,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地方。

她留下老秦和校长交谈,自己一个人上了山。

不远处的山峰仍是白雪皑皑,半山腰之下是青青的绿草,再往下,还有一簇簇鲜艳的格桑花。

她的父亲赵子善就长眠在那开满格桑花的山坡上。

这里的山是光秃秃的,没有树,但阳光下,蓝天白云仍是秀丽风景,令人心旷神怡。特别是天上的云,是平地少见的浓、亮、立体、绵密、多层次,风声呼呼地在耳边响,阳光下的高原,有一种宁谧的美。

赵子善烈士的墓堆得高大雄伟,粗砺的巨石刻成的墓碑像赵子善生前高大的身躯一样矗立在山坡,誓死守卫着这方土地,守卫着山角下那群天真可爱的孩子们。

墓碑上,有很多条洁白的哈达。

默默一步步走到墓碑前,跪坐在那里。

这里,躺着她最敬爱的父亲,也埋葬了她最刻骨铭心的亲情。

还有两天,便是赵子善牺牲十周年的忌日了。

十年,她由一个只会依偎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孩子,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如今,她有了爱人,有了自己的家;将来,她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生命,将就此繁衍延续下去。

默默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和爸爸说,有好多事要告诉给爸爸听。

爸爸,您现在瞑目了吗?小默默长大了,豫北叔叔对我很好很好。虽然他现在不做警察了,但是他仍在代替你爱着这片土地,爱着这里的孩子们。

他也代替你,在爱着我。

只是,爸爸,我现在又遇到了困难。

在我刚看到报纸那一瞬间,只觉得灵魂出了窍。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一样被人唾骂。

我好害怕,我又像是回到了两年前,害怕见人,害怕面对。

爸爸,请您给我勇气吧。

默默按着家乡的习俗,围着父亲的墓地转了三圈,又拣了几块落下来的石头压在坟头。

这里的人们把墓维护的很好,周围的草也长的格外茂盛,四周开满了格桑花。

当她直起身重新站在父亲的墓碑前的时候,像是看到父亲含着宠溺的微笑望着自己。她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父亲的名子,就像小时候她调皮的用小手去捂父亲的眼睛。

爸爸,请您放心,默默会坚强起来的,就如同您一样。

默默是赵子善的女儿,决不会让您的名子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