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慢慢说。”李教授当然不知道尹小沫根本没听讲，还鼓励她。
于宙不动声色地推过来一张纸条，尹小沫总算放下心，照着念，顺利过关。
“回答得很好，其他同学都要向尹小沫学习。”不愧是得意门生，让李教授很长面子。
尹小沫汗颜，悄悄向于宙道谢。
于宙表示不用客气，但又有些担心尹小沫是不是病了，她分明不在状态，这是在以前从没有过的事。
下了课尹小沫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于宙关切问她：“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
于宙又问：“那你家里有事？”
“也没有。”尹小沫奇怪道，“为什么这样问？”
“我看你今天不太对劲。”
尹小沫脸莫名一热。
于宙伸手想要探她额头的温度，尹小沫轻巧避过，“我没事。”
“有事别闷在心里，我们…是朋友。”于宙喜欢尹小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尹小沫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于宙不能勉强尹小沫做她不愿做的事，所以只能接受朋友的身份。换个角度思考，或许这是件好事，至少她不会再拒他于千里之外。
尹小沫点头微笑，“我先走了。”
于宙深深感觉到，尹小沫虽然表面上还是以前的尹小沫，但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的笑容多了，皱眉的时候少了，以前她虽然也是乐观向上的，但唇边的笑容总带有那么一点苦涩的味道，如今她有了真真切切的改变，他相信有一个人改变了她，带给了她快乐，只可惜这个人不是他。
尹小沫在公交站台徘徊，才分开一上午，她就开始想念他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艾柯，但尹小沫又不想打扰他。都说恋爱中的女人特别黏人，尹小沫可不想被他厌烦。但恋爱中的女人，又怎耐得住相思之苦。
她踌躇了一会，鼓足了勇气给伍卓轩发短信：我想你了，怎么办。
伍卓轩回复极快：我现在还有点事走不开，你先去陪陪奶奶？
尹小沫欣然应允：好的。
在路上她就打算好，要做一桌子好菜，事业上她帮不了伍卓轩，可回家以后让他舒舒服服吃顿饭，这点她还是做得到的。她提着两大袋食材兴冲冲地摁响门铃，开门的是一名陌生男子，要不是乐乐跟在他后面，尹小沫还以为走错了门。
“你是谁？”男人皱着眉头问。
“爸爸，她是我的家庭教师。”乐乐抢着说。
原来是伍卓轩的哥哥，尹小沫暗道，一向只知其人，不见其身。
伍思明把她让进门，尹小沫吓一跳，屋内一片狼藉，像刚爆发过第三次世界大战。楼上还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和哭声。尹小沫以口型相询，“怎么回事？”
乐乐摇摇头。
伍思明不耐烦地吼：“闭嘴，别让人看了笑话。”
杨丽娜从楼下冲下来，“什么人，也敢笑话我？”随后她轻蔑地撇嘴，“原来是你，你有什么资格笑我？”
尹小沫躺着也中枪，她尴尬道：“我并没有笑你，我刚进门什么都不知道。”
乐乐拽住尹小沫的手，“尹老师，去我房里。”
尹小沫把东西放进厨房，就跟着乐乐上了楼。
乐乐告诉尹小沫，“爸爸在外地工作，难得回来一次，但只要他们两个碰在一起就会吵架，今天还算轻的。”
尹小沫哑然无言，今天这好日子被她给撞上了。
乐乐也不管尹小沫听不听，一股脑儿地吐苦水，“上次是她嫌老爸挣钱少，再上次是指责老爸不经常回家，今天是发牢骚她一个人要照顾老的小的实在受不了了，”乐乐小大人似的抚额，“哼，她哪里管过我和太婆婆的事，她每天不是逛街就是打麻将，尹老师你也知道的，你总共碰到过她几次？”
尹小沫心算了下，加上第一次的话，总共也就见过杨丽娜三回。
楼下又开始吵闹，还有摔东西的声音。尹小沫弱弱地问：“我们不下去劝劝吗？”
“懒得管他们，最好赶快离婚。”
尹小沫哪是想管他们，她是担心她放在厨房的菜会惨遭毒手。“你太婆婆呢？”
“在房间看书呢，她早就练得不受任何干扰了。”
尹小沫叹气，伍卓轩在外工作那么辛苦，家里还不太平，真替他难过。
大约过了半小时，砰砰两下大力关门声后，楼下再无声响。
乐乐欷歔：“总算清静了。”
尹小沫和乐乐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下楼梯，两位始作俑者果然不见了踪影。老太太也从房里走了出来，推了推老花眼镜摇头叹息。尹小沫要帮忙打扫，老太太拦住她，“让刘阿姨收拾吧。”
“我来帮忙。”尹小沫哪好意思坐着休息看刘阿姨一人忙碌，刘阿姨却不让，硬是把尹小沫按在椅子上。
她忙完以后给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老太太拍拍尹小沫的头，“今天的事，让你见笑了吧。”
“没有，没有。”尹小沫赶紧否认。
“反正家里就这么个情况，你忍一忍吧。”
这话怎么听来那么奇怪。
老太太又回房了，尹小沫赶紧跑去厨房，幸好所有食材都完好无损，她稍微分了下类，动手做菜，之前耽误了那么多时间，她希望能手脚快一些，在伍卓轩回来之前全部搞定。
做到一半的时候，伍卓轩回来了，他挽起袖子洗了洗手，“我来给你打下手。”
尹小沫把他推出去，“你去休息。”
别看她人瘦瘦小小的，力气还挺大，伍卓轩笑，趁她不注意，又溜进来，“我又不是乐乐，不会帮倒忙的。”
尹小沫想了想，“你实在想找事做的话，去看看老太太。”
“嗯？”
“今天乐乐的爸爸回来过。”尹小沫简单地提了句。
伍卓轩马上就明白了，他浓眉蹙起，神情凝重，捏了捏尹小沫的面颊，“你辛苦了。”
为心爱的人洗手做羹汤，是最幸福的事，怎会觉得辛苦，尹小沫心甘情愿，她想做他身后默默奉献永远支持他的人，而不再满足于远远观望。
心情好，动作也利索，尹小沫起油锅炒好最后一道菜，擦了擦满头的汗水，把菜端上桌。奇怪的是，往常乐乐闻到香味早就跑下来了，今天她叫了几声都没反应。她只得解下围裙，上楼去喊人吃饭。
走到二楼过道，她发现乐乐站在老太太的卧房前，刚要叫她，乐乐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噤声。
尹小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压低了嗓音，“怎么了？”
“尹老师，太婆婆和二叔刚才提到了你。”乐乐是真心把尹小沫当自己人看待，要不也不会告诉她。
尹小沫本不想偷听他们的对话，虽然他们谈论的话题就是她，可总觉不好，但一个名字飘进了她的耳朵，令她止住了步伐。
老太太声音带着怒气，“你不会还想着沈飞鸿吧？”
“您想哪里去了。”是伍卓轩略无奈的声音。
“那丫头以前就不喜欢你，你还指望她现在看上你？”老太太似乎气坏了。
尹小沫眼皮跳了跳。
伍卓轩一贯语气温文，“您当真想多了。”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她那家服装店就是你投资的。”
尹小沫的心往下沉了沉。
伍卓轩又说：“我和她是朋友，帮她的忙也在情理之中。”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这么多年了，你别告诉我，你还忘不了她。”
尹小沫一颗心坠到了谷底。
“你要我怎么说才相信呢。”伍卓轩对着固执的老太太，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三天两头地往她店里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老太太一点都不喜欢沈飞鸿，一直都觉得是她耽误了伍卓轩，否则他怎会三十多了感情生活还是一片空白。他父母在国外工作管不了他，就让她这做奶奶的来为他做主。
伍卓轩简直不知该怎么接话，都说人年纪大了，脾气也会越来越大，果然老太太一发飙，他都要抖三抖。
老太太又嘟囔，“当初要不是她一句话，你会走上演员这条路吗。”
尹小沫突然完全明白了。她很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地对乐乐说：“我们先下去吧。”
乐乐年纪虽小，也能感觉到哪里不对。她扯扯尹小沫的衣袖，“尹老师，你别生气。”
尹小沫笑，“我没有生气。”她哪来的立场生气，她只是在这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东西。伍卓轩怎会喜欢她这样的小丫头，他带她去沈飞鸿的店里换衣服，只是示威。后来再去拿衣服，也只是一个借口，还是为了刺激沈飞鸿。沈飞鸿对伍卓轩也并非无情，要不然收集他的杂志做什么。他们两情相悦，却将她置于什么位置。从前，尹小沫可以淡定从容地看待他们的爱情，她甚至为他们感到高兴，因为她一直希望伍卓轩能够找到属于他的幸福。可如今，她再也做不到袖手旁观从容不迫，在他扰乱了她的心湖之后。
她笑自己傻，居然会以为伍卓轩待她不同多少是喜欢她的，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她也笑自己蠢，这么容易就遗失了一颗心，只因他偶尔的温柔。
她没有办法再面对他，只能逃避，躲得远远的，抚平心里的伤口。
尹小沫强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丢下一句话，“我忽然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了。”
“尹老师，尹老师。”乐乐连叫她数声，尹小沫只作没听见，狼狈而逃。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觉得手抖得厉害。手机响了好几次，她没有接听，也不敢接听。她怕听到伍卓轩的声音会让她崩溃，更害怕不是伍卓轩，她会愈加的失望。
尹小沫标榜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天大的事睡醒了也就没事了，可这一次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伍卓轩的影响力，她根本无法安睡，闭上眼，是伍卓轩绚丽夺目的笑容，睁开眼，墙上的伍卓轩唇角轻勾笑得无害。
她用被子蒙了头，不觉泪流满面，如今的她要怎样才能全身而退，再回到粉丝的位置。
尹小沫一直不接电话，可把伍卓轩急坏了。他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乐乐磨蹭着走来，“二叔，你先答应不骂我，我就告诉你尹老师为什么生气。”
伍卓轩蹲下身，按住乐乐的双肩，“你说，我保证不骂你。”
“尹老师听到你和太婆婆的对话没多久就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
伍卓轩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这个傻丫头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他拿了车钥匙，准备去尹小沫家，他要亲口告诉她，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刚坐上车，他接到一个电话，是罗秋秋打来的，她声音有点发沉，“老板，我有事要跟你说。”
“不重要的事就明天再说。”现在对伍卓轩来说，向尹小沫解释清楚同沈飞鸿的关系比较要紧。
“很重要。”
“晚点再说也不行？”
“不行，”罗秋秋又补充了一句，“是关于尹小沫的。”
伍卓轩猛地踩下刹车，尖锐刺耳的声音，罗秋秋在电话里听得心惊胆战。“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伍卓轩沉声道。
“电话里说不清，我这有份资料，你方便的话，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我在办公室。”
伍卓轩挂了电话，眉头紧蹙，他把车开得飞快，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位于艾柯的工作室。
罗秋秋递给他一个文件袋，“先声明，我没有查她，是找资料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伍卓轩瞥她一眼，多年搭档自有默契，罗秋秋拿了包走人，“你慢慢看。”
一份薄薄的文件，此刻在伍卓轩手中却似有千斤重。他定定神，抽出资料，越看越惊心。他不常吸烟，唯有压力过大，或者人实在疲劳时才会点上一根提神。此时他连吸了三根烟，也不能平复心情。
他无法想象尹小沫一步一步地接近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也不愿相信尹小沫心机深重却故意表现得单纯天真，更不能接受之前的所有一切全是假象。他虽性子随和，可骨子里也有骄傲，尹小沫是他真心相待想捧在手心好好疼惜的女孩，却原来一直都在欺骗他。
伍卓轩眼中闪过一抹伤痛。
他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企图对他不利的人，可尹小沫，无论如何，终究是他们家对不起她在先。她费尽心机接近他想要报复，也情有可原。只是，他不能原谅尹小沫利用他的感情，甚至还利用了老太太和乐乐。
伍卓轩深深叹一口气，那么她今日的离开，便不是为了沈飞鸿的事，是良心发现抑或是害怕会被调查已经不重要了。从此以后，就当两不相欠。
Chapter 8 笑忘书
半年后。
尹小沫被曹子怡叫进办公室，郁莹跳槽后，曹子怡升职做了主编。
“小沫，这篇稿子我希望你来写。”曹子怡递给她一份文件。
“没问题。”尹小沫痛快地答应了。之前文编徐琳来不及完成工作，尹小沫正好有空，就帮她写了一篇，结果被曹子怡发现她不仅画画得好，文笔居然也不错，于是文编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尹小沫就要顶上去，有时写写稿子，有时还得出去采访。
曹子怡笑，“你不打开看看？”
尹小沫也笑，“你交代的任务我敢不完成吗？”就算两人私底下关系再好，工作上的事都不会含糊。她解开档案袋上的细绳，一看，愣住了。
“惊喜吗？”曹子怡问。
尹小沫喃喃道：“只有惊，没有喜。”袋子里的资料是有关伍卓轩巴黎行的，拍摄是另一组跟着去的，毕竟是同旅游有关，文字和排版便落到了尹小沫这一组。
曹子怡并没有听清，还以为她高兴坏了，她兴奋地说，“我特意帮你争取的机会，怎么样，还不快感谢我。”
尹小沫低着头，“能不能换人？”如果只是写稿那也罢了，但还得和他经纪人联系，约时间把稿子送去给他最后把关，尹小沫实在没有勇气。
曹子怡感到很奇怪，“你不是他的粉丝吗？”
“是。”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尹小沫没有否认过这一点。但是…
“那你还犹豫什么？”曹子怡笑笑，“尹小沫你别告诉我你叶公好龙。”
尹小沫根本不知该怎样解释，她只有坚持住打死也不能答应。
曹子怡最后没办法，下达了命令，“所有人都安排了其他的任务，你不去就没人干了。出不了片，来不及印刷，你让我怎么向老板交代？”
尹小沫怯生生的，“真的不能换人吗？”
“不能。”
尹小沫咬唇，“那好吧，我接受。”
她拿着文件走出办公室，曹子怡诧异，明明是件好事，她为何看来一副壮士断腕的惨烈表情。
尹小沫坐在电脑前发呆。
半年前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伍卓轩，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退路。她以学业忙碌为由向老太太辞职，她第一次开口跟许之然借钱，然后托人送去艾柯还给伍卓轩，她甚至还搬了家，换了手机号码。后来她才知道，伍卓轩根本没找过她，她自作多情而已。现在，他恐怕早忘了曾经有她这一号人存在，她那么害怕见他，又是为了什么。
这半年来，她遵照之前的承诺照常把画发到罗秋秋的邮箱，因为她还拿他当偶像崇拜，愿意尽一点绵薄之意，而伍卓轩再没有给过她私信。她还是会转发伍卓轩的每一条微博，关心他的行程，收集有他的杂志，只是她再也没有参加过伍卓轩的任何活动和粉丝见面会。
忘忧草曾经想让她担任S市的后援会会长，她以工作忙抽不开身拒绝。每次通知她有活动，她也总有各种理由推托。忘忧草也搞不懂，伍卓轩在S市发展，明明机会更多，薄荷她却反而淡然了。要不是她还在给伍卓轩画卡通人物形象，忘忧草几乎以为她退出了轩迷的圈子。
尹小沫大学毕业以后，被杂志社正式聘用，就在她入职的前一周，杂志社和伍卓轩合作的巴黎行正式启动，尹小沫没能赶上，却暗暗庆幸。
“小沫，你在想什么？”刘星拍了一下她脑袋。
尹小沫从回忆中抽离，勉强笑了笑。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你脸色很差。”
尹小沫顺着她的话说：“大概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