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恨不得把那颗老心都掏出来:“你们也太不精心了,隔三差五的伤着了皇上,太后知晓了该多心疼。这孤儿寡母的,皇上有个意外,你让太后怎么活!”

“齐太医!”赵嬷嬷声调高了一度,“皇上能出什么意外?皇上乃天下至尊,自然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太医可不是什么寻常太医,他历经三朝,给南楚三个皇帝看过病,治疗过的皇子公主嫔妃举不胜举,哪个有痔疮,哪个有狐臭,哪个脚底有鸡眼他都一清二楚,对现在这位小皇帝身上的诸多毛病那也是如数家珍,每天只要远远观望一下小皇帝的脸色,就知道他今天的嘴巴是香的还是臭的。人活到他老人家这个年岁,还有什么看不透,有什么不敢说!

不说先帝了,哪怕是□□皇帝,宠爱的嫔妃得了急病,气急攻心下说出所有皇帝的那句口头禅‘治不好,你们就给她陪葬’这种蠢话,齐太医也敢横眉冷对反驳‘阎王让她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皇上您要微臣陪葬,微臣陪葬就是了,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女,烂命一条您要就拿去。反正微臣死了,您的爱妃照样得死,而且死得绝对比微臣难看。不信您就等着,今晚三更看她怎么死!’直把□□皇帝气得差点晕过去,最后还是□□皇后保下了齐太医一条命。

之后多年,齐太医只要说这人没救了,那就绝对没救了。太医院送他一个外号——活阎王。

不过,赵嬷嬷显然忌讳的不是这件事,而是齐太医除了‘活阎王’一个外号外,还有一个更为犀利的外号,叫——乌鸦嘴!

嗯,齐太医看病多年,很有些预知的能力,基本可以根据病人身体的情况来判断对方的死期。一说一个准,所以,他的乌鸦嘴也是一日比一日响亮。

他今夜这番话说的自然不是皇帝身体已经坏到药石无医的地步,而是皇帝的性子,再这般下去,迟早会出乱子。

赵嬷嬷知晓她的借口瞒不住这位老太医,只能低声告知一部分真相:“今日皇上身上的伤口是一个女娃娃造成的,太后早已知晓。日后,他这样的伤口还会越来越多。不过,太医您放心,皇上吉人天相,等他亲政,一切就会好的。”

齐太医只忠心于国君,这一点有南楚三位皇帝亲自验证,故而赵嬷嬷才敢告诉他太后的安排,也不敢说得太明白,其他的就看这位老太医怎么猜怎么做了。如今太医院,也只有这一位太医是真正的两袖清风,忠君为国了。

“但愿如此。”齐太医缓步走出门外,最后一回头又轻声提醒一句,“那药……近日暂停,等伤口结痂之后再继续。”

“好,劳烦太医了。”赵嬷嬷目送老太医远去,这才命人关门。

寝殿中,秦衍之正在蹲马步。他的脸颊上布满了汗水,眼神迷蒙,双腿颤抖得似乎随时都会跪倒,听到赵嬷嬷回转的声音,背脊立即又挺直了些。

一边的小宫女守着漏斗,那盯着砂砾的模样似乎是在一颗颗的数着对方掉落。

赵嬷嬷看了一会儿就默不吱声的去查看桌案上铺着的一叠纸张,上面自然也是布满了墨字,这是趁着她带魏溪等人回禀太后之时练习的字。

秦衍之登基的时候还差一个月才满三岁。

太皇太后偏爱其他几个儿子,对长子的先帝反而不冷不淡。几位王爷生了嫡子,太皇太后都特意带在身边养过一些时日,最长的五岁才放出宫与他们的父王同住,短的也有两年,只有当今圣上,从出生之日起,太皇太后就甚少见他,到先帝去世,这对祖孙相见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虽然是这样,太皇太后还喜欢隔空对小皇帝教导。每日里太后去请安,太皇太后就会询问小皇帝的日常。从最开始学骑马,就说会摔着,再幼小温顺的马驹都不准骑;练字费手劲,对骨骼不好;学武太累,流汗喘气有失皇家威仪;读书更是不行,年纪太小,别把眼睛给废了!

故而,到先帝殡天之前,秦衍之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顶多认识。

换了外人,都只会说太皇太后偏宠小皇帝秦衍之,赞一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也不为过。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真相。

贤王嫡子三岁就已经学完了《千字文》,睿王嫡子四岁已经弯弓射箭,齐王嫡子更是聊得,五岁就能出口成诗了。

朝中哪位大臣不是人精?宫里哪个宫人不是势利眼?先帝去得突然,后宫太皇太后把持多年,前朝几位王爷与内阁打擂台,剩下太后与小皇帝这对孤儿寡母在暴风雨中挣扎飘摇,步步为营。就算要学文习武也必须避开太皇太后的耳目,甚至为了掩盖习武后留下的伤痕,而不得不纵容几个野孩子与千金万贵的小皇帝对打。

每想到今天黄昏的那一幕,赵嬷嬷就热泪盈眶,只能一遍遍在秦衍之耳边唠叨太皇太后对他离宫后的不闻不问呐,贤王等三位王爷又与内阁辅佐大臣吵架啦,世子殿下们读了什么书,受到哪位大儒赞扬啦,哪位已经开始跟着王爷们行猎了啦等等。

这样的夜晚从来行宫的前一个月才开始,秦衍之从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强迫的顺从,逐渐开始习惯白天黑夜的反差。他总是幻想自己就是钟馗,白日里是门上的一张贴画,夜晚就是诛魔诛妖的门神,终有一天,夜晚的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大发神威诛杀一切窥视他皇位的皇族,斩首一切阻拦他掌控天下的权臣,还有,后宫里那佛面蛇心的偏心祖母,他迟早要让她俯仰母后的鼻息而活,就像他们母子现在必须恩求太皇太后放他们一条生路一样。

清醒的时候,所有磨难都仿若泰山一般压在了肩头,让小小的秦衍之喘不过气来。他以为这又是寻常的一个夜晚,累极了再倒下去几乎可以立即陷入沉睡。

可今夜,注定了不同。

在梦中,他坐在一棵枣树上,一招手,树上就飞来一颗红彤彤的熟枣,咬一口,清甜香脆。越吃越多,越吃越好吃,直到堆积如山的枣核突然化成了母老虎魏溪的模样……

早已经从床头滚到床尾,一条腿还挂在了玉枕上的秦衍之自梦中惊吓得跳了起来。还没站稳,昨晚扎马步而酸痛不止的腿就立即弯了下去,整个人咕噜噜的一路翻滚,直接滚到了十二幅翡翠藏龙卧虎屏风脚下。

抬头,与正爬窗爬到半路上魏溪四目相对。

秦衍之惊惧:“你!”

魏溪笑嘻嘻的扬起手:“烤麻雀,你去不去?”

秦衍之眼神一亮,瞌睡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哪里有麻雀?”

“喏,今早我们刚刚抓的,你要吃的话还得再去抓一些。过了个春天,麻雀肥得很呐。”

秦衍之盯着她手中那一串还在叽叽喳喳不停的肥啾啾,双手往地上一沉,双腿一撑,歪歪斜斜不够标准的鲤鱼打挺就出来了,人还没站稳嘴里就吐出一个长长的:“吃~~~!”

魏溪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打量了一下他的手臂和大腿,率先跳下窗棂,那头魏海魏江两兄弟早就接住了她,只听到她用那比麻雀还要清脆的声音道:“早上吃麻雀,晌午去钓鱼,傍晚逮兔子。”

秦衍之欢呼一声,还穿着明黄的亵衣就跑了出去,本来端着洗漱用具乖乖等候在宫殿长廊上的宫女们习惯性的就跟在了帝王的身后追逐了上去,一路上,就好像小鸡仔牵着一群大母鸡,咯咯咯跑向了上南苑的山林中。

“皇上,陛下……”的呼唤声,今天也依然在路上回荡。

用柳条编织而成的竹篓和碎米做陷阱逮麻雀,用竹片磨成鱼竿钓鱼,用弹弓装石头打兔子,身为猎户的儿子,魏海魏江拿出了看家本领,把秦衍之唬得一愣一愣。

魏溪更是从御厨的百宝箱里面挖出了他珍爱的自制辣酱和清酒,再从厨房摸了一小包盐巴,生火架起火堆开始忙活。

当然,吃之前有侍卫用银针试毒。

不过,从未吃过辣酱的秦衍之还是被魏溪给暗算了,烤鱼的肚子里涂满了辣酱,辣得小皇帝两片薄唇成了腊肠,狂喝水都止不住那股子辛辣,干脆被魏溪丢入了溪流中洗了个冷水澡。

之后,吃特制辣鱼,泡澡,再吃,再泡澡,如此反复,肚子鼓鼓也不知道是鱼肉多些,还是溪水多些了。

等到晚上的兔子,秦衍之就极力表示想要尝试着自己烤兔子。结果,小皇帝抱着烤得焦黑的兔头,盯着对面三人吃得满嘴流油,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直接扑上去打成了一团,最后趁乱叼住了半个被咬得惨不忍睹的兔大腿。

贪吃的过程是愉快的,贪吃的后果是惨痛的。

小皇帝秦衍之半夜腹痛加腹泻,差点跟黄金马桶相亲相爱到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完了,儿子睡觉半路醒来无数次,泪流满面

今晚我又只能睡四个小时啦,大家晚安

第六章

秦衍之第三次对魏溪吼出‘朕要砍你脑袋’时,魏溪早已心如止水。

上一次的见面太过于突然,哪怕时隔多年,魏溪也依然清晰的感受得到喉咙里的烧灼,那一次,他是真的要了自己的脑袋。哪怕表面多么的平静,说她不怨恨那是痴人说梦。只是,她怨恨的并不是自己的死,而是皇帝让他们魏家人死都死得不安宁。她是为她的父亲,为她的兄弟们抱屈,为整个魏家而愤怒。

这份愤怒,在死而复生后,与秦衍之突如其来的再见下,如同沸水滴入油锅,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她当时真的恨不得立即就掐死对方。这样,这一世的父母兄弟就不会死得冤枉,偌大的家族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还是太理智,太冷静了。

最为愤怒之时,她听到了树下魏江的呼喊,看到了魏海焦急中担忧又惧怕的眼神。是了,这辈子,她不是赫赫有名的护国大将军的嫡女,她只是一个瘸腿猎户从深山老林里捡来的孩子,没有生恩,却有养恩的父母兄弟。

不为自己,她也得为他们考虑。

哪怕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份的改变,可她对秦衍之的态度依然谈不上和善。或者说,在外人看来,魏溪是在另辟捷径的抱小皇帝大腿,她的喜怒哀乐虽然浅淡,也脱不了想要吸引皇帝注意的事实。这份心机,在赵嬷嬷等人看来够非比寻常了,也怪不得刘姑姑对她另眼相待。

太后每日里听赵嬷嬷汇报皇帝的行走坐卧,遇到了谁,听到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都事无巨细力求一清二楚。

说到与魏家三兄妹的感情日渐深厚时,太后才嘲笑了嬷嬷一句,道:“皇上的性子哪有那么浅薄。他呀,顶多将那三人当做哀家送与他逗趣的宠物,现在瞧着新鲜,摸鱼抓兔爬山下水的事儿他在宫里没做过,有些人也不许他做,等到他的新鲜劲过了,那兄妹再想不出什么新玩意儿来哄着他,他转眼也就忘了。”

赵嬷嬷负荷道:“娘娘说得是!去年太皇太后不也送了两个杂耍太监,哄着皇上晚上觉也不睡了,只整日里抓着那些盘啊碟啊的甩玩,还从高跷上摔下来过,唬得奴婢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原本以为陛下都要玩物丧志了,在寝殿躺了几日,居然把那两人给丢得一干二净。”

太后淡淡的道:“孩子么,都忘性大。”

所以,哪怕拼着太皇太后大动肝火,她也要带着小皇帝搬来行宫,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的儿子对太皇太后少一些依赖,对自己多一些孺慕,远疏近亲,日后,别人再想离间他们母子就更难了。

很多时候,事情往往事与愿违。有的人你以为是弃子,偏偏就在一眨眼功夫,对方成了棋盘上的将军。

魏溪想要获得秦衍之的信任,在前世那是千难万难,如今,面对只有三岁的小皇帝,她只需要一句话。

在皇帝第三次对她吼出‘朕要诛你九族!’的时候,魏溪即没有如前世那样平静接受,也没有如今生第一次相见时以命相博,她只是平静的问了小皇帝一句:“总说诛人九族,皇上,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被诛九族吗?”

秦衍之指着对方的鼻梁:“你这样的!”

魏溪轻笑,抬头看着远在天边的风筝,仿若无心的道:“我这算什么?真正该诛九族的人,应当是背叛了我南楚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置他们生死于不顾而挑起战火之人;该五马分尸之人,应当是置朝廷动荡,内忧外患之人;该被凌迟的……”她半低下头,凑近皇帝耳边,低语,“该被凌迟之人,是千方百计想要皇帝你命之人!”

秦衍之疑惑,问她:“谁想要朕的性命?”

魏溪偏头望向小皇帝的身后,被高大树荫遮挡的面容显得有点模糊不清,她说:“谁知道呢?这得皇上你自己慢慢去想,去体会了。”

三岁的秦衍之还不明白魏溪的话,之后他的问题就被突然而来的贤王世子的而打断了。

贤王是先帝的二弟,太皇太后嫡亲的第二个儿子。

但凡多子的家族,嫡子长子总是被家族寄予了最大的希望。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比弟弟们更加严苛,责任更加重大,皇族更是过而无不及。

先皇是嫡长子,从出生的那一日起就被□□皇后抱去亲自教养,一直到十岁被册封为太子,与自己的生母也就是太皇太后相处甚少。好在,先皇出生后的第二年,太皇太后又怀了贤王,过了三年又有了睿王,最后才是齐王。

有了前人,小皇帝秦衍之在出生后,太皇太后自然也想抱了去,先帝回想自己与生母分离之苦,不顾太皇太后的愤怒,强行让秦衍之跟在了穆太后身边。从那之后,太皇太后与先帝的母子之情越发淡薄,对孙子秦衍之也就不大喜爱,对穆太后那更是横看竖看都是恶人了。

好在,贤王等三位王爷成亲都早,生儿子更早,贤王世子就足足比秦衍之大了四岁。三岁能文,五岁成诗,如今七岁《四书五经》能读能背,很得太皇太后的喜爱。

有了他的对比,秦衍之三岁还抓笔不稳,可见学识更是天差地别。有了太皇太后的偏爱,在后宫时,他的仪仗几乎可比太子。

呼啦啦一串人走来,气势非比寻常。

魏溪是绝对不想见贤王世子秦凌,在前世,对方的下场也比她的好不了多少,甚至可以说死得更加凄惨。削藩之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得了天花,太医们用了无数法子,最后还是熬了好几月,死了。

秦凌好功,从小到大没少在大庭广众之下让秦衍之没脸。贤王还没去就藩的时候,有一年恩科,他大摆筵席邀请新晋状元等人喝酒,在席间少不得对酒吟诗,他的才气得到了众多才子们的赞誉。也不知怎么的,说起小皇帝的才学来,秦凌当即就背诵了几首皇帝的诗词,那之后,整个皇城里都流传着皇帝才疏学浅的流言。

秦凌找秦衍之,绝对没好事。

魏溪看着一群人呼啦啦又走了,就收起了手中的风筝。她本来是带秦衍之来放风筝的,对方都走了她自然也就懒得装模作样,招手喊了魏海魏江来:“等下我们去做一件大事,偷偷的走。”

魏江顿时双眼放光:“什么大事?”

魏溪笑了下:“做好了,你和哥哥就会有大官做了,爹爹的腿也能治好。”

魏江拉着魏溪:“那还说什么,我们走。”

秦衍之听说秦凌是来找他骑马的,很高兴。魏家三兄妹虽然打猎是好手,骑马反倒不会。主要是家里穷,买不起马也养不起马。秦凌三岁就学骑马,不过,他好文不好武,骑马只是皇族子弟们必须学的一项,武术最有天分的是齐王世子。

如果说秦凌能够骑着温顺的马驹在山上跑上一圈,那估计秦衍之只能让人牵着马驹在山上走一圈,回来还得把大腿内侧磨出水泡。

秦凌早就知道秦衍之最近才开始学骑马,特意来与他比赛的:“在宫里什么趣味也没有,马场跑起来也不够劲,正好听说衍之你在行宫,我就跑来找你玩儿了。”

秦凌不喜欢叫秦衍之皇上,也不愿意称呼对方为表弟,干脆直接叫名字,在外人看来反而显得亲密,实际上真相是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当然,他的父王,几位皇叔,还有同是世子的人也都心知肚明。哪怕是太皇太后,也很是赞同。

行宫依山而建,秦衍之的腾云殿就在山顶,平日里他玩耍也不会离开宫殿太远。现在有了秦凌带路,两人带着一群侍卫直接就从山顶往山下跑去。

沿路奇峰峻岭,千年古木高大沧桑,两人最开始还只是边走边看,侍卫们也悠闲的跟在身后,不时与同伴称赞一番。宫里的侍卫是皇帝在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所以大部分都是在皇城里转悠,难得假公济私欣赏到如斯美景,定然是不愿意错过。

到了晌午,一行人干脆在山上猎了几只狍子,在野外烤着吃了。酒足饭饱,秦衍之本来该午歇一个时辰,秦凌已经拉着他的手起身:“听说上南苑奇景甚多,最有名的是一座山峰,因为峰顶酷似帝王王冠,得名‘帝王峰’,你知晓在哪里吗?”

秦衍之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座山峰,来的路上远远的让赵嬷嬷指给他敲过,估摸着离这里也不远。

秦凌道:“甚好,那我们过去瞧一瞧?”

秦衍之还有点犹豫,他其实有点困顿了。

秦凌兴致很高:“听说那座山峰只有真正的帝王才能得见,寻常人只能瞧见一片云雾,也不知道真假。”

“是真的,朕就见过。”

秦凌讨厌秦衍之在他面前自称‘朕’,眉头一皱,气呼呼的道:“真的假的,我得自己亲眼所见才知晓。你带我去!”说罢,拉着他的手就上马。

秦衍之正是喜欢与大孩子玩耍的时候,平日在宫里,秦凌几个兄长很少搭理他,陪他一起耍儿,难得对方主动,秦衍之求之不得,也顾不得自己的瞌睡了,反正他也想要去就近看看那座帝王峰。

两人一走,侍卫们自然跟上。

秦凌回头对众人道:“我要与衍之比赛骑马,你们都太碍眼了,远远的跟着别在我们面前乱晃。”

侍卫长小心的回道:“世子殿下,这怕不妥当,要是半路惊了马……”

秦凌怒哼:“你长得太丑了,离我远点。又不是只有你们宫里才有侍卫,本世子也带了侍卫来,让他们就近保护。”一扬手,马鞭不是抽的自己的马驹,而是秦衍之的马臀上。

一骑绝尘。

作者有话要说:困就一个字!

第七章

帝王峰独立成峰,围绕在群山之间。

清晨云海缭绕时,峻岭的山峰就如云锦拥簇的王冠,璀璨华贵。云海之下,山崖陡峭,突出的巨石仿佛鼻翼,峭壁笔直,更似朝服,削石上千年石松,万年灵草成了翠玉宝石,远观仿佛尧舜眺望江山万里,震撼之下更是让人恨不得顶礼膜拜。

傍晚的帝王峰没有云海,夕阳的余晖遍撒在巨石林立的山顶,似砍刀,似利剑。那霞光更像喷洒的血雾,层层叠叠,腥气弥漫。

魏溪在行宫两年,早已摸透了山岭的道路,再加上生在山林,长在山间的魏家兄弟,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观看帝王峰的最佳地点,是一处比较平坦的高台。因为行宫每隔几年就有皇帝们惦记,工匠们特意削巨石为台,三面围上铁链成栏,足够两匹骏马并肩而立。

魏溪三人赶到时,观景台上早已没有了人影。她围着台阶走了一圈,果然看到了马蹄的脚印,周围杂草也有被践踏的痕迹,看起来十分的杂乱。她抓着铁链,从高处往山崖下看去,一阵风吹过,链条叮叮作响,魏海立即伸手扣住了她的腰肢。

魏溪噗的笑了声:“哥哥,你担心我掉下去吗?”

魏海依然一副冷脸:“风太大,你太轻。”其实是怕你被风吹跑了。

魏溪知晓这个哥哥外冷内热的性子,指着山崖之下道:“那片树枝上是不是挂了什么?”

魏江单脚勾住了铁链,整个人倒挂了下去:“我看看?”

魏海又伸手抓住了弟弟的另一只脚。

魏江道:“哥哥你放开,我看不清。”

“风太大了,我们绕路。”

魏溪站直了身子,平静的道:“看到来路上的马蹄印记了吗?台阶下马蹄很乱,草都踏平了,却没有脚印,说明侍卫们根本没上来。”

魏海望着对方,他知道对方还有话没说。

魏溪弯腰在巨石的缝隙里刮了一下:“这是新泥,还是湿的。这些天没有雨,如果是露水,到了晌午就差不多干了。只能是别的地方带来的泥。”她又摇了摇铁链,“这会子已经很晚了。我们爬了三座山,现在已近日暮,你说小皇帝是什么时辰来看的帝王峰?”

魏海问:“你怎么知晓皇上来了此地?”

魏溪笑而不语。

魏海知道这个妹妹总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转头问已经顺着峭壁下了一部分山崖又爬回来的弟弟:“看到了什么?”

魏江犹豫道:“那树太远了,没有人可以爬过去,看不清上面挂着什么。”

魏溪已经左顾右看:“的确没有人可以爬过去,只能是掉下去,被树枝钩挂了一下。小皇帝今日穿的是正红的骑装,那么鲜艳的颜色在绿色的枝桠上,不打眼才怪。我们得快点,赶在侍卫们的前面找到小皇帝。”

魏江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几乎是跳了起来:“你,你是说,皇上,从这里掉下去了?”

魏溪趴下了巨石,从一个古木下扯出了一根树藤,抖了抖上面的泥土:“不然呢?方才哥哥还以为我会被风吹跑了呢,何况小皇帝比我还小,说不定不用人推就自己掉下去了。”说罢她还狡黠的笑了笑,“他那么胖,一旦掉下去,就跟滚石一样,在这个树枝上挂一下,那个巨石上碰一下,哎呀,好凄惨。”

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口气,一点都看不出替皇帝担心的样子好么!

“荣华富贵就在山崖下,你们到底去不去拿啊?”

魏江嗦了嗦牙:“去!悬崖上的鸟窝我都掏过,还怕这一点山崖,何况还有藤蔓呢!”

“江哥哥真厉害!”魏溪让开位置,“那你开路,我走中间,海哥哥你垫后。”

弟弟妹妹们都要去,魏海还能说什么呢?现在才想起怪父亲把他们三兄妹教导得胆大妄为也太晚了。何况,想起瘸腿的父亲还要银钱医治,病重的母亲也需要买药,一家子的重担都压在他们三个身上,只要能够让父母过得更好,再危险也要去闯一闯了。

三个孩子中间,其实魏江的身手最好,他性子跳脱,对于狩猎方面遗传了父亲的强大血脉,不管是山林还是江河,他总是能够快速掌握技巧,虽然频频涉险,却总能化险为夷的为家人带来巨大的利益。魏海是哥哥,更为稳重些,善于提前勘探观察,是天生的猎人,喜欢谋定后动。魏溪最弱,虽然两岁就跌跌撞撞的跟在父兄身后去打猎,更多的是在后面捡拾重伤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