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铁门最远的一个角落里,穆峥果然发现了匍匐在地上的梁国兴。人已经没了声息,他不敢直接打给梁知璇,只得先通知关隆:“人我找到了,我送他去医院。…对,你派两个人过来,再通知下警方…还有梁知璇。”

穆峥坐在医院的急诊抢救室外,刚刚他最后一次看到梁国兴灰败的脸孔,虽然仍轻嗤他的懦弱不争气,却没有哪一刻像眼下那样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梁知璇是跟雷霄明一起赶到医院来的,看到他,只顿了一下,就立即转身进了诊室。

医生很小声地说话,他听不清楚,但很快就听到她的哭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床上的人,已经从头到尾被蒙上了白色的被单。

心沉下去,他知道还是太迟了,就像他和她的孩子,来晚了一步,终究缘悭一面。

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始终等不到她出来,渐渐连哭声也听不到了。他想进去跟她说话,却看到她伏在床畔不动,雷霄明轻拢了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她。

警方派人来做笔录,他才退后一步,目光却还停留在她身上。

她这时候似乎才重新看到他,眼睛里原先那些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直白起来。她快步走出诊室,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穆峥,从今往后,我跟你不共戴天!”

他站着没动,生生挨了这一下。她没什么力气,但竟也让他觉得疼,火辣辣的,火烧一样。

他得知她流产的时候以为他们的关系不会更糟了,没想到又碰上这一着。或许是注定的,她说的对,不共戴天,这样那样的恩怨纠葛,误会丛生,把她和他推向如今这样的局面。

梁国兴是饿死的。他患有糖尿病,导致这个过程比一般人来得快,也更煎熬。

警方也很快出了调查结果,认定为意外事件,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

他的遗体很快火化,梁知璇只买的起最普通的那种骨灰盒来给他安家。原来人死之后就只剩这么小小的一抔,占这么一丁点大的空间。

程洁搭着她的肩:“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小元宝也牵着她说:“梁阿姨,你想哭就哭吧,我们老师说了,伤心难过的时候就会哭,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不丢人。”

梁知璇摸摸他的脑袋笑了笑,以前她不懂书里说的眼泪都流干了是什么感觉,现在总算明白了。

或许是前些日子哭得太多,她现在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

电视里在播新闻:六旬老人因老年痴呆走失,误入无人工地饿死酿悲剧,说的正是梁国兴的事儿。不仅是电视台报道,还上了网络新闻和微博热搜。

梁知璇说:“我爸这一辈子都没上过电视,大概怎么都没想到,死后还这么热闹了一回。”

程洁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还是认定这事儿是穆峥做的吗?”

她半晌都没说话,程洁道:“关隆跟警队的人很熟,都仔细打听过了,调查的程序没有问题,出事的地方他也去看过。梁叔叔应该真的就是路过那里就走进去了,里面太大,他走不出来,又没有人可以求助才会出事。”

梁知璇看着父亲的骨灰盒,声音惘惘的:“那个工地是穆峥公司名下的,人也是他找到的,真的只是巧合吗?”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是巧合,否则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让你爸爸闭嘴,大可以做得干净利落不让自己沾身,怎么会弄到自己公司的工地里去,又亲自把人找回来呢?他之前虽然去找过你爸爸,但不管说过什么,以梁叔叔最后的情况来说转头就忘了也没法放在心上的。”

梁知璇没有反驳,她知道程洁说的对,穆峥就算要做什么也不会把所有线索往自个儿身上引,更不会亲自动手。爸爸最近应该是想妈妈了,总也不见人就想出去找,谁知再也没有回来。

想到父母这一辈子谨小慎微地做人,最后却都不得善终,她心里油煎一样难受。她比五年前长大了,经历了更多,但失去至亲的痛苦一点都没有减少。穆峥以前总以爸爸的事来威胁她,现在人走了,她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她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唯一的弟弟下落不明,连父亲去世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门外有记者,搓着手问她:“梁小姐,能不能谈一谈你爸爸的事,简单说几句就好。”

“我没什么好说的,请你们让一让,我还有事。”

她避开他们往前走,不是什么值得深挖的大新闻,但记者仍穷追不舍:“你想过老人会出这样的事吗?发现老人不见了你们有没有马上去找…”

梁知璇咬紧牙关,恨不得关闭听觉,不让这些陌生人说的话翻搅起她心底的苦涩。人死不能复生,可是人死之后还会留下回忆给活着的人,在一段时间之内甚至只是提起也让人仿佛又重新经历一回那样的分离。

她被逼问得狠了,越走越快,下坡的时候脚下一滑,脚踝传来剧痛,瞬间就动弹不了了。

她忍着钻心的痛蹲下去,胳膊上被人托了一下拉起来,回头一看竟然是穆峥。

他面色沉郁,格开一直跟着她的记者,对身边的秘书道:“这儿交给你。”

他揽住她的腰,半拖半抱地把她塞进不远处他的车子里。

梁知璇被他这样不管不顾地拖进来,脚疼得直吸冷气,还没坐稳车子就开了,整个人滑到另一侧的车门边。

穆峥把她捞回来,她一回头两人的脸几乎贴到一起去,她立刻挣脱他:“你干什么,让我下车!”

“下车好被那些无聊的家伙继续纠缠吗?”

她讥嘲道:“你不要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你比他们更无聊更难缠。”

穆峥低头看她的脚:“脚扭伤了?”

“不用你管,放我下车。”

他把脸转过去看着前面不再看她,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

梁知璇气极了,伸手去拉车门,被他制住手拉回去,小曾在前头目不斜视地开车,两人在后座上扭打起来。她一口咬在穆峥手背上,力道穿透皮肉,穆峥闷哼一声甩开她:“你疯够了没有?”

“我没疯,你才疯了。我只是不想跟你在一起!”

第55章 收东西

穆峥的胸口微微起伏着,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灼穿两个洞,但他最终还是松开手,冷声道:“你别想多了,我来只是想叫你去我那儿把东西收走,看见就心烦。”

梁知璇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用收了,你全扔了吧!”

他也不含糊,扬声对小曾道:“打电话给赵管家,让他把东西扔了,尤其是那只猫,有多远扔多远。”

“等一下!”梁知璇打断他,“你要把海盗扔掉?”

穆峥看也不看她:“不是我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两人回到他的别墅,这地方她几进几出,没想到最后回来是为了一只猫。

想想也可笑,穆峥甚至不惜拿一只猫来威胁她。

她脚扭伤了,拖着一条腿走不快。穆峥要扶她,她冷漠地回绝了。

他有点不耐烦:“你就这么端着吧,再磨叽一会儿天就黑了,可没人送你回去。”

穆嵘听到动静来开门,见梁知璇真来了,有些意外的欢喜:“小璇!”

她跟他打招呼:“穆嵘。”

身后的穆峥已经不再纠缠,一声不吭进屋里去了。

穆嵘不理他,见梁知璇脚不方便,关切道:“脚怎么了,扭了吗?”

她把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没事儿,不小心崴了一下。”

王嫂和赵管家也在,隔了那么久再见到她都有些感慨。王嫂拉着她的手眼圈发红:“我还想说找你爸爸学学怎么做肉糕,将来好做给你吃的,怎么好好的,人就没了呢…小璇啊,你别太难过了,要是你爸爸还在,也会希望你过得开心一点。”

她点头。

“你是回来拿东西的?”王嫂有点犹疑地往楼上看了一眼,不无惋惜,“他不舍得扔,倒舍得让你来拿走啊!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我帮你收拾拿下来…”

“让她自己来收!”穆峥站在楼梯口冷冷发号施令。

“我没什么东西要拿,那些东西我都不要了,反正本来就不是我的。”梁知璇没看他,对王嫂道,“海盗呢?怎么没看到它?”

“噢,那只独眼猫啊,这会儿不知道藏哪儿去了。它现在可机灵了,整天满屋子地瞎窜,床底下、柜子顶上…这么多房间,可得好好找找了。”

她扶梁知璇在沙发上坐下来,自己找猫去了。

梁知璇低头看自己的脚,脚踝已经发肿,一沾地就疼。

穆嵘递给她一个冰袋,又端了杯水给她:“敢情儿你是为了那只瞎猫来的,我还以为我哥魅力够大,原来还不如一只猫啊!”

梁知璇笑了笑,看到他手臂上的黑纱,问道:“你奶奶的身后事都办好了?”

“嗯。”他收起笑容,脸上还是显出几分郁郁来,“除了我爸,其他人都赶回去了。”

梁知璇听他提起穆坤就心头一凛,那些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了解就总在脑海里浮浮沉沉。

穆嵘最了解她的感受,很不是滋味儿地说:“对不起,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爸妈那一辈的事儿。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儿,不该带到咱们这一辈来。我妈这辈子是有很多时间过得不开心,但那也跟你没关系啊,你那时候才多大?穆峥跟我从小经历的就不一样,他太独,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穆嵘。”梁知璇打断他,“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的。”

“你明白?那你是相信他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对不对?”

“小五。”穆峥这时从楼上下来,冷冷看着他,“这没你事儿了,上楼去。”

穆嵘的眉头高高拢起,看他一眼,又看看梁知璇,有点悻悻的:“行,那你们聊吧!不过那只猫,你真的要带走吗?我看它可未必肯跟你走,前两天我见它跟个怀孕的白猫亲热着呢,八成是当爹了…哎哟!”

话没说完,穆峥已经没了耐心,强扯着他的领子把他给拎到一边儿去了。

梁知璇专心敷着冰袋,他劈手夺过去,塞了瓶红花油给她:“擦点这个,不然不好消肿。”

她不动,握着红花油的瓶子坐在那儿。

穆峥只好重新拿过来,在她身边蹲下,拧开盖子把药油倒在掌心搓热了压在她的伤处。

周围空气里顿时全弥漫的是辛辣的药味儿。她痛得一跳,咬牙道:“你别碰我,我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穆峥握住她脚踝的手心微微用力,她疼得绷紧身体差点叫出声来。他却淡淡地说:“你怎么总是弄伤脚?我记得咱们重新遇上之后你第一次到这儿来,也是脚受了伤,血淋淋的,还弄脏了我的地毯。”

怎么能忘呢?跟他在一起有好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可惜没法用橡皮擦从脑海中抹去。

她不回应,两个人一时都没了声音。穆峥替她擦好药,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问:“现在能走吗?”

她站起来,其实还是疼,但她不想在这儿继续耽搁下去:“猫找不到就算了。”反正有王嫂和穆嵘在这里,她可以托付他们照顾它。

他却拉起她的手,径自拖着她上楼。

她每走一步都是煎熬,疼得声音都断断续续:“穆峥…你放手!我说了…东西不要了,你放开我!”

他充耳不闻,拉着她进了房间,反锁上门。

“你想干什么?”她昂起下巴,并不怕他。她跟他不就那么回事儿么,以前有家人在,她要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现在她已经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哂笑:“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好好想想,你在我这儿难道真没什么要拿回去的东西了?”

她涨红的脸色渐渐转白。

他知道她那点贫乏的想象力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走过来将她压坐在椅子上,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看这个。”

图片不太清晰,像是监控摄像头上拍下的影像,截图有时间,精确到几点几分。

她认得出图片中的地点,是妈妈以前住院的病房外,而从病房中走出来的人正是穆峥。

“我是去医院找过你妈妈,那时候我已经发现了你爸爸从公司偷钱的事,就是想去告诉她,形势有多么糟糕,你们一家接下来都没什么好日子过了。”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是有意让她走得不安心,但我没有拔她的管。”

他抬手指了指图上的时间:“看到了吗?这是我从病房出来的时间,那时候你妈妈还好好活着。”

他又打开另一个截图:“这是同一时间楼下摄像头拍到的你爸爸,我从电梯下来,应该正好被他看到。”

他开了最后一张图:“这是医院的病历记录,看到仪器的记录了吗?”他把第一三张图放到一起,“我走出病房之后,仪器还有记录,也就是说我走的时候,她的仪器还是好好连在身上的。”

又过了五分钟,才失去数据,才有了接下来的抢救。

他没有动过她妈妈一根汗毛,也就没有动机去动梁国兴。老话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却不这么认为——走投无路的时候死反而是种解脱,活着才是折磨,所以才会有个词叫生不如死。

别说病入膏肓的老人不值得他动手,就算要报复泄愤,他又为什么要帮人解脱?看他们一家苦苦挣扎,让他们眼睁睁看着最心爱的掌上明珠被他玩弄,不是更有成就感吗?

当然这样的话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当她的面说了,不知是他初衷变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竟然会不忍。

看到她眼里的悲伤忧郁,有很多话他不忍心说出口。

她不笨,本来生活简单富足,也没有什么执念。是这几年遇上他,还有接二连三失去至亲的痛苦让她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也没有那个精力去刨根问底,才会产生误会。现在他顺着线索把事实捋出来摆在她面前,她就应该能看得清清楚楚,不再抓着不放。

可她只是坐着不动,她现在话比以前少多了,他发现他也开始看不透她的心思,而且似乎因为盯着屏幕太久眼睛酸涩,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怕她不信,又补充一句:“所有的东西都是原始资料,容昭从那家医院拷来,没有做任何改动和润色。在你爸爸出事之后,我去做笔录,这些也都做了备案。”

他牺牲真够大的,还没有被列为嫌疑人就先自证清白了。她勾了勾唇,睁开眼看着他:“我知道你去找我爸爸,是想找他对质,他不可能亲眼见到你拔了我妈妈的管。但他病糊涂了什么也答不上来,跟你说了几句话,只是让他更多地想起了我妈妈。那么当年呢,你去病房找我妈妈,你们又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你一走,她就拔掉了自己的仪器?”

第56章 猫太太

穆峥抿紧了唇,唇色微微发白。

他慢慢直起身,手插在裤袋里,又恢复了以往居高临下的模样:“我没义务跟你解释那么多。今天叫你来无非是告诉你,事情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

她很平静:“我明白,谁都不愿意自个儿受委屈、背黑锅。就算没有你,我妈妈肝癌晚期最多也就再撑十天半个月;没有你,我爸爸老年痴呆也会越来越严重,可能在任何一个我不在家的日子里走失,找的回第一次,未必能找回第二次。”

“你明白就好。”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可她跟他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止这样而已,她不想再钻牛角尖了。

她点点头,站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恨我的,但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跟你之间也该做个了结。”

他挑起眉峰,像是觉得可笑:“了结?你觉得我们可以就这样了结?”

噢,对,还有冯晓晓和阿东的事。她笑笑:“穆峥,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应该明白,一个成年人要做什么样的选择,外人是很难左右他的。不管你对冯晓晓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你曾经疏忽了她是不争的事实,怕她寂寞想要拴住她叫阿东去陪她照顾她也是事实。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有什么能瞒得过你?你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为你自己的利益考虑,只是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跑偏了,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我知道你想要阿东好看,他没什么本事,如果你只是想让他无法立足而不是要他的命,那只要他回来我就带他离开南城,到别的地方去生活,再也不会碍着你的眼了。”

没有父母牵绊,她跟阿东姐弟两个人到哪里去重新开始都不至于太艰难。

穆峥面色阴鸷,冷笑道:“你想走?你想走哪儿去?”

他看起来很生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其他人跟前淡定自若,却总是很容易被她激怒。或许这回是因为不得不放开一个称手的玩具,心有不甘。她没告诉他,其实她自己一个人也做好了随时离开的打算,对于找回弟弟阿东这回事,她怀抱的希望已经越来越小了。

王嫂找到了海盗,把它放在笼子里递给梁知璇。也许它自由惯了,几时受过这样的拘束,很不乐意似的在笼子里窜来窜去,喵喵叫个不停。

它没吃完的妙鲜包,鱼干和饼干都还有好多,王嫂也全都塞给她。东西太多了拿不下,就理所当然地让小曾送她回去。

穆峥没再露面,两个人每次不欢而散,他都有一种决绝的姿态,仿佛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海盗跟她回到她的住处,从笼子里放出来就没再吃过东西,专往犄角旮旯的地方躲,躲了就不肯出来,实在口渴才跑出来喝几口水。

梁知璇给它买了新口味的妙鲜包和饼干,用它原本在穆峥那里睡过的垫子给它重新搭了个窝,它都一点不肯赏脸,仿佛又回到最初在外流浪时的那种倨傲和戒备,不肯再亲近人。

她不懂它是怎么了,以为它只是到了一个新环境难以适应才闹别扭,直到偶然看见它站在穿衣镜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倒影,入了神似的,一动也不动,她才明白它是想伴侣了,见不到面,只得在镜子里看自己。

穆嵘跟它说过的,它好像有了约会的对象,就快要当猫爸爸了。

梁知璇端着猫碗,把新开的罐头和鱼干放在里面,用勺子轻轻敲了敲碗沿,招呼它:“出来吃点东西吧,今天都第三天了,再饿下去,你宝宝出生都要不认识你了。”

海盗今天躲在梁国兴睡过的床底下。两居室的房子,自从梁国兴去世之后,他住过的那间就一直空关着,她收拾好床铺和他的遗物之后,就再没进去过。

和美陪她一起治完丧事之后也很郑重地向她辞行,说要回日本一趟,因为她失去父亲的悲痛让她也忍不住想起在札幌生活的父母。

“中国古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妈妈是中国人,但我中文学得不好,以前也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我懂了。这句话,说的真好。”

是的,说的真好。她轻轻拥抱和美:“请代我问候你爸爸妈妈,你爸爸亲自做的味噌真的很好吃。”

爸爸的手艺,是家的味道,只可惜她以后再也尝不到了。

她又变成一个人生活,如果不是海盗,她不知什么时候能有勇气再踏进这个房间里来。

海盗趴在床下不出来,黑暗中仅有的那只眼睛幽幽地看着她。她把碗放在地上,就势坐下来,拿勺子轻轻戳碗里的猫粮:“对不起啊,是我好心办坏事,把你和猫太太分开了。你出来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我就送你回去。”

不知它是不是听懂了,在床下喵了一声。

她苦涩笑了笑:“我是怕穆峥真的会把你扔掉,其实你不怕对吗?你本来就在外面流浪的,苦日子好日子都过了,什么都能适应。他就算真把你扔了你也能找回去,毕竟你的猫太太还怀着小宝宝呢,你舍不得它们吧?”

它不吭声了,关键时刻它还玩深沉,德行有点像穆峥。

她抱着膝盖蜷坐在地上:“是我太自私了,没有问你的意愿就贸然接你过来。爸爸也是一样,我该问问他的意思的…不过他那个人,肯定拿不了主意,最后还是听我的。”

她的手抚在床榻上,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涌上来:“虽然我说的做的也不一定对,可他总是要听我的…他觉得亏欠我,对不起我,到头来还是我对不起他。”

海盗从床底下走出来,走得很慢,到她脚边抬眼看了看她,低声喵喵叫了两声,就着碗狼吞虎咽地吃它三天来的第一顿饭。

梁知璇伸手顺它背上的毛,眼泪落在它碗里:“这样才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去看它们。它们一定还在那个院子里等你,不会走远的。有家人还是比一个人要好对不对…你就要当爸爸了,真好…”

她哭到不能自已,竟然那么羡慕海盗。它曾受过重伤,它倨傲又充满戒备,它跟同类争抢地盘和食物,不肯轻易信任人,可它现在找到伴侣有了家庭,好过她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接二连三失去妈妈、弟弟和爸爸,甚至连肚子里的孩子也留不下来。

也许从此她在这世上都是一个人了。

海盗被装进笼子里,又一次送回穆峥的别墅去。

它的伤已经养好了,就算穆峥不愿意养它,让它回到外面的世界去也没关系。它有它的生存方式,何况现在又有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