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簪着吉普赛女郎的鲜花,跟我先生吃了顿和和美美的晚餐。我老早就觉得他手艺不错,他在睿慈家给我切菜帮厨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他可能干过厨子,这晚的饭菜特别合我口味,我们开了香槟喝。

对于婚姻,我憧憬的和了解的非常有限,杨宪奕毕竟是过来人,举杯的时候他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戴若,这辈子都交给我了,放心跟我好好过,我爱你。”我撇撇嘴直想哭,但念在这么快乐的时候,我也站起来举高杯子,我的祝词就是我心里想说的话,“杨宪奕,你得对我好,要不我不跟你过了。”我没说我也爱你这样的话,直接过去抱着他的腰,贴在他胸前一句话也不说了。我觉得说爱他不如装在心里,用行动表示。

香槟在嘴里都化成了快乐的小泡沫,吃过饭我盘腿坐在客厅的地上,抱着杨老虎吃水果。我发现客厅角落的地上还有几个很精致的盒子,想过去拆开,被杨宪奕拦住了。

“不能贪心,一天拆一个!这星期天天有!”他有时候是个很粗犷的大男人,可这时候又特别细心。我没料到他给新婚第一周都准备了礼物,我什么都没给他准备,挺歉意的。杨宪奕却说,“我什么都不缺,有你就够了。”

这样的夜晚很浪漫,元帅和将军在客厅远处趴着,我们坐着说话,杨老虎在我怀里睡着了。婚姻当然不是每天都这样,但是偶尔一次也不错。

“你想要什么样的仪式?”

他问我这个我从来没想过,我对结婚仪式只有很模糊的印象,华丽的,俭朴的,隆重庄严的,或者个性洒脱的。我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结婚了,自然也来不及憧憬婚礼。

“没想过呢,你觉得呢?”

“我无所谓,全看你了。”他给我倒香槟的一刻,我脑子里又冒出来不好的想法,我想知道他和陈家棋的婚礼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他们结婚后也这么面对面坐在地毯上喝香槟。

这个想法很揪心,冲淡了很多快乐。对于很多家庭,领证了就是领证了,举办仪式才是结婚,可对于我来说,那张证比什么都重要。我领了证了,就要把陈家棋彻彻底底赶尽杀绝。

杨宪奕可能看出我被复杂交织在一起的感触弄的不那么开心了,他肯定想得到我会想他第一次的婚姻,但是他不想谈,也不想破坏我们俩的气氛,所以找了个轻松逗趣地话题引我开心。

“我告诉你当初你说什么了吧?”

一听这个我心情大好,而且马上来了无名的怒火。他用这个吊我胃口,现在都把我吊到手了还不肯说!

“你快说!”我口气很冲,把杨老虎放回篮子里不管不顾了。

“你别着急,我说,我答应你了肯定说。”他喝着香槟想了一下,然后像讲故事似的给我讲那天在大堂我撞进他怀里,在婚宴厅我摔倒的事。

我很着急,追问的是细节,终于等到他讲我被他扶进电梯间了,他满脸笑意的说,“你对着镜子傻笑,然后你跟我说了第一句话。”

“什么话?”

“你说:你真帅。”

我觉得不太可能,又想知道后面的情节,就按耐着性子听他讲下去。

“然后我说:我知道。你又说:我喜欢你。我说:看出来了。最后你说:我想亲亲你。我只好答应说:想亲就亲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腾一下就站起来,对他信口胡邹的话半句也不信。我狠狠踩了杨宪奕一脚,逼问他“我到底说什么了?!”

他还坐在原地笑,对逗我成功很是心满意足。“你问我:你是谁?我说:杨宪奕。你问我:你结婚没?我说:还没呢。最后你说…”杨宪奕关键时刻又停下了,换我三两下重踩,他抓着我的脚踝问我,“听不听了?”

我的脚只有三五,踹在他身上也没有什么杀伤力,被抓着坐下听他继续胡说,“最后你问我:你想娶我吗?我回答:我不想。”

我恨杨宪奕的时候,从来是恨的牙痒痒,我现在就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这次我把他扑倒了,可元帅和将军马上跑过来。我一害怕又服了软,坐在他怀里听他讲第三个版本。

这一顿故事听完,我又羞又气,脸红脖子粗。我把他说的六个故事和故事里的话都写了下来,用我最漂亮的硬笔书法抄在小本子上。我在想,哪个可能是真的,哪些又肯定是假的,于是我就一遍遍在他狡诈的笑容里读这些句子。

第一个故事里,我说:你真帅。

他说:我知道。

我说:我喜欢你。

他说:看出来了。

我说:我想亲亲你。

他说:想亲就亲吧。

凭最后一句就决不可能,我是有礼义廉耻的女人,我不会主动要求亲男人。而且我第一次见杨宪奕不觉得他好看,不可能不顾一起索吻。

第二个故事里,我说:你是谁?

他说:杨宪奕。

我说:你结婚没?

他说:还没呢。

我说:你想娶我吗?

他说:我不想。

这个也不可能,我不会主动对男人求婚,我对陌生人表达很含蓄才是。而且杨宪奕对我可能早就盯准了,应该是他主动向我求婚才是。

第三个故事里,我说:我不认识你。

他说:我也不认识你。

我说:我没结婚呢。

他说:我也没结婚呢。

我说:我想跟你结婚。

他说:我不想跟你结婚这个绝对不可能,但是我读的时候,杨宪奕一直眨眼睛笑。我觉得很没面子,如果是真的话,我主动求婚时被他当场拒绝了,我要是没醉肯定一头碰死去。

第四个故事里,我说:我好看吗?

他说:还行。

我说:你喜欢吗?

他说:还行。

我说:你娶我吧?

他说:行吧。

这个版本又是我主动求婚,我觉得杨宪奕的谎话厚颜无耻,给了他一脚,很重,差点把他踹翻了,他抓着我的脚放在胸口让我踹,可我又踹不下去了。

第五个故事里,我说:酒呢?

他说:喝完了。

我说:人呢?

他说:都走了。

我说:我呢?

他说:喝醉了。

这个我觉得挺可能的,我平时喝醉了话也不多,所以我觉得这个是真的。我读这段对话的时候,杨宪奕很安静没什么反应,我只好又看最后一个版本。

第六个故事里,我说:我是戴若。

他说:嗯。

我说:我想结婚。

他说:哦?

我说:跟你结婚行吗?

他说:行!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看这个地时候,杨宪奕凑过来,很亲的揽着我的腰,也不说话,一直对我耳边吹气,弄得我耳朵心里都痒痒的,他还递过杯子给我喝香槟,又说了一次:行!

我猜了一晚上也没猜出真假,我害怕是最后一种,又觉得可能是其他的,我实在斗不过他了,大口大口喝他喂的酒,隐约记得他摸着我的肚子说什么有了就告诉我。

我不知道要有什么了,因为我被他灌醉了。

受气的日子开始了!

酒醒之后生活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只是我们领证了,有了合法夫妻的身份,但是爸爸妈妈还是坚持让我在举行仪式之前住回家里。

冲昏头脑的热情降下来,患得患失的情绪一下子占了主导,下班我坐在电脑前点开那个砖头文件夹,一张张看陈家棋的照片,看丁璀她们给我找的资料。然后,又打开邮箱看苗苗给我发的那封邮件。

这场婚怎么想都觉得结的太不真实了,我时常上班对着戒指发呆。很多同事见面还要祝贺我一番,我脸上笑着,心里也快乐,又有点不是滋味。

我不知道自己是受了委屈还是有什么不甘心,也许只是太草率了,虽然没后悔,但是还是受了很大的冲击,适应不了这样的新身份。

我没再问婚宴那天说了什么,他不想告诉我,我问也问不出来,好像两个打打闹闹的小孩子,一方最后厌了,游戏就没有进行下去的诱因,我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我现在不追究那些细枝末节了,所有的情绪化最后归结到一起,只剩下三个字——就是陈家棋。我觉得他该跟我说说,让我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嫁给什么样的人,哪怕透露一点点。他前妻名字都是我从正奕那听来的,我不知道杨宪奕为什么从始至终只字不愿提。

杨宪奕看出我情绪不好,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他尽量每天下班后陪我,不是在我家,就是两个人出去转转。我对他公寓那个家突然有了点抵触心理。在那里除了亲热就是他哄着我过,总有点受骗的感觉,我想要个根基牢固的清醒婚礼。我很想杨老虎,可一连好多天都不回去,只是见面问杨宪奕我的小老虎好不好,他总说,“你自己回去看。”

周末去他家吃饭前,好多情绪终于爆发,我在车里很认真地要求他,“杨宪奕,给我讲讲你前妻!”

车从主路下来,我们换了方向,我看他轻松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心里也揪着。在与食俱进我们坐在二楼,我特意点了冰水,也不许他喝酒。坐在相对的两个大沙发里,我们不像已婚夫妻,反而像最初对立的两个个体那样开始谈话。我希望他解开我心里的结,那样,我就真的放心快乐了,开始期待我们的结婚仪式了,可以投入一切不管不顾,把那文件夹里的东西统统忘掉。

“你怎么了?”他拉着我的手拍了拍,细细的摸着我带婚戒的手指。好几天里,出去吃饭我吃什么都不香,他说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我从结婚那两天就觉得累,休息两天不但没缓过来,反而越来越累。

“身上来了吗?是不是有了?”他走过来坐在旁边搂着我,我出神的盯着桌上的冰水,摇了摇头。我现在忽高忽低的情绪根本不是因为有小孩,我的姨妈准时来找我。而且爸爸妈妈私下里也明令禁止我现在要孩子,毕竟仪式还没有办。

“我挺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给我说说你前妻吧,我想知道,真的。”我说这话别扭的厉害,心里拧得直疼,还是忍不住提了。我坐进沙发里抽回手,让自己立场坚定起来,虽然不提前妻是我说的,但我现在想知道,也必须知道。他有很有心思脑子,我转不过他,但是证已经领了,我想要他跟我坦白。

“你想知道什么?”他认真问我,我想了想,也只能说,“所有吧,该知道的,我都想知道。”

我们俩都没说话,我心里祈祷蜜糖过后不要是毒药,结婚第二天点开苗苗的邮件知道陈家棋在国内的时候,我心里狠狠疼了一下。杨宪奕当着爸爸妈妈说她人在国外。我那时百分百相信他,现在依然信,只是看他会怎么跟我讲。

“她叫陈家棋,以前是舞蹈演员,现在应该也是。她比我小四岁,一直都在国外跳舞,三年前我们分居了,也算是分手了,去年底办了离婚手续,算算马上一年了。后来一直没再联系过!”

“你们为什么离婚?”我靠在沙发的一个角蜷起身子,不再有一点听故事的放松,心里缺了什么似的七上八下的难受。

“我告诉过你,感情不和,而且是三年的事了,早过去了。现在没有她,以后都没有她,只有你。”他像是跟我保证,可我听了总觉得不是三两句那么简单。感情不和是个太大的帽子,什么样的感情?为什么不和?

“是因为她不能生孩子吗?”我问的很直接,我第一次跟他见面时就想这么问他,拖沓了这么久,已经结婚了我才问出口。

“当然不是!若若,你是不是觉得我结婚就是为孩子?为了让你给我生孩子才娶你的?”他皱皱眉,反问我的话好像在职责我不相信他。我一点不想吵架,想把事情说开了,所以我没隐瞒自己的想法。

“我最开始就这么觉得的,后来改变了想法。”

我和他这段感情到底是因为三句话,之前有什么渊源或者其他,我通通不知道,我很烦乱也因为这个,我投入的很快很彻底,却总是站在杨宪奕身前。他知道我的一切,我只知道他的一面。

我贴过去靠他怀里,以为亲昵些他能多告诉我一些,但他只是坐直了身子告诉我,“你应该相信我,过去对我来说就过去了,什么都不是。我娶你就是因为是你,是喜欢和爱,跟孩子没关系。过去不重要,懂吗?!”

我想懂,可我不懂。我们还得赶时间去他家里吃饭,谈话由此打断没有进行下去。

我第一次见到了婆婆,见到了小姑,也见到了已经认识的准公公。杨宪奕严厉的一面我知道遗传自谁了,我看到准婆婆嘴角的线条就开始害怕这个威严的老太太。小姑大我八岁,好像也长一辈一样,看我的眼神和婆婆一个样。

水到渠成的婚事,在准公公那里怎么都觉得顺利简单,可准婆婆一和我说话我就心里打鼓,她和小姑审视我好像透视一样让人不舒服。我没地方躲,就坐着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杨宪奕一直陪着我帮衬我,可我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爸爸妈妈最开始并不喜欢杨宪奕,但是从来没给他太难看的脸色,我的准婆婆不是,她不笑严厉的眼神好像总在责备我。我小心回答所有问题,还是见不到她笑,吃菜我都没夹离自己远的,就吃靠近自己的一盘青菜。杨宪奕给我夹菜婆婆就会看我,像瞪我一样,然后小姑也差不多,我多一口都不敢吃,饭后还主动去厨房帮忙。忙手忙脚的,我打碎了一个碗,小姑从身边过去,口气苛责的告诉我“以后仔细点。”

我给准公婆泡了茶,眼睛里却求着杨宪奕赶紧带我走。可婆婆似乎作对一样,偏偏那时候发话让我进书房单独问话。

我讨厌封建制的大家庭,我讨厌严厉婆婆,领证前没见到杨宪奕妈妈我觉得侥幸,现在我后悔了,知道他有这样的妈妈,我可能都不嫁他了。

可又能怎样,一切都晚了。

爸爸也曾经单独和杨宪奕谈过,但是他厉害,他能搞定爸爸,我却搞不定他妈妈。她问题特别直接,问我有没有在准备要孩子,准备什么时候要,怀孕有孩子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工作,最后问了我的生辰八字。好像我是专门嫁进来生孩子的机器人一样。

我被巫婆折腾了一番,前前后后只谈了二三十分钟,却觉得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走房准公公招呼我尝尝新点心,我一口都没吃不下,还要在小姑和婆婆视线下装样子,强咽了一大块。

我觉得肚子里存了气,难受得厉害,回去的车上,杨宪奕怎么问我我也不说,就自己看着窗外。我还是把嫁人想简单了,想到以后每个周末都要回他家里受荼毒,我胃里难受的直想吐。甚至,我后悔草率就让他的迷魂汤灌晕了,答应了领证。

车开到自家楼下,六楼我的小房间还亮着灯,我特渴望爸爸妈妈的温暖,应付的亲了下杨宪奕的脸就往车下跑。他跟在我后面上楼,送我到门口,本想跟我说话。我因为心里都是气,根本没打算让他进门,他话刚说到一半,我碰的一下把门拍上,把他关在了外面。

他也是怕我的吧?!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这是毛主席N年前说过的话。我趴在床上不知为什么想到了这句话。要是回到古代,杨宪奕就是我的天,我得仰仗他,可现实里我还跟他小斗着智慧,他比我厉害得多,我斗不过。婆婆算我半个地了,她给我脸色看,我说不出什么就觉得输了大半截。学校里还摆着个冯纶,虽然现在貌似太平,但是以后少不了勾心斗角的时候。这些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我一点儿不觉得其乐无穷,我觉得苦不堪言。尤其,我还没算上杨宪奕那个前妻陈家棋。

在床上回想见婆婆的事,我知道杨宪奕还是跟进来了,爸爸妈妈不会把大女婿扔在门外不管不问,他们三个在客厅里不知道聊什么,我继续趴着没好气地回想今天我的一言一行。

从与食俱进出来我心里就不痛快,陈家棋的事情总是半张揉皱了的纸,又捅不透,只能干着急。进门的时候我挺乖巧小媳妇了,我也主动叫妈了,虽然违心,但我脸上是笑的,手上举着礼物,杨宪奕他妈妈凭什么拿脸子给我看。还有他妹妹,我比她小八岁,我吃过的米饭比她吃的盐多不了多少,她该让着我,论辈分叫我句大嫂,可她没有,她跟着杨宪奕叫我若若,一点都不尊重我。

婆婆在书房里审我的时候,连口水都没给喝,小姑在厨房训斥我的理由,无非是我手滑打碎了一个碗,这些放在自己家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可放在别人家里,我比受气的丫鬟还憋屈,我想不明白自己哪不好了。饭桌上杨宪奕给我夹菜我哪错了。

我捂着被子,脑门上都是汗,把眼眶里湿湿的感觉逼回去。我不能哭,不能老哭,以后的日子还长,第一天就这样,我以后怎么办。

不知哪来的邪火,我掀开被子冲到客厅,把杨宪奕手里的茶杯一夺,抓着他起来往外赶:“你回家,不许在我们家待着,不许喝我们家水,不许坐我们家椅子,不许跟我爸爸妈妈说话!”我嚷完了气喘吁吁的瞪着杨宪奕,眼里发热,手还紧紧抓在他领口的衣服上。

妈妈过来拉我,爸爸口气也严厉了,“兆兆,闹什么呢,放开宪奕!好好说话,多大人了,不许胡闹。”

我听他们护着杨宪奕反而说我就觉得小针扎一样,扎得心里哪都疼,在杨宪奕家受的气一下子就爆了,推开杨宪奕,我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再见他,跑回屋里碰的锁了门,扑在床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难受,我太难受了。陈家棋让我难受,婆婆小姑让我难受,杨宪奕也是,现在连自己亲爸亲妈都护着他,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背叛我了,还不如几天前不领证,我是我他是他的单过好。

我后悔结婚了。

咬着枕头,眼泪哗哗往下淌,我听见敲门声也不去开,我知道杨宪奕在门外叫我呢,我就是不理他,我以后再也不跟他说话了。他今天就该把陈家棋的事前前后后都交代清楚了,在他妈面前彻头彻尾护着我,不让老太太精神摧残我,他该教训他妹妹不尊称我大嫂,反正他今天做的不好,哪都不好,平时他管我治我的法子今天在别人身上一点没用。他就是看着我好欺负,把我骗到手了开始不管不顾了。

我以前会当着爸爸妈妈哇哇哭着耍脾气,可今天我谁也不想见,我觉得我自己是一国的,谁也帮不了我,也不想帮我。哭长了,肝肠寸断的,我爬起来压着肚子,胃里不停往上返酸水,我想吐,觉得杨宪奕家吃的饭肯定也欺负我的胃,让我消化不了要做病了。

爬起来去开门,杨宪奕还堵在门口,一脸担心,爸爸妈妈也在厅里等着,他过来扶我被我推了一把,我觉得他现在关心都是假惺惺的,踉踉跄跄往洗手间跑,刚跑进去门都没关好就吐了,弄了自己一身。

卫生间的门从面撞开,我顾不得管,趴在洗手池上一直吐。晚上吃那点青菜米饭,连带着与食俱进喝的清水我都吐了。抓着洗手槽,我腿发软,头里有跟筋抽疼得厉害,后脑勺要炸了一样。杨宪奕在后面一把搂过来支着我,不停给我捶背,爸爸妈妈也来了,我抬起脸在镜子里看他们,下一刻嗓子里有东西往外顶,一憋,难受涌出来,把早饭那点东西都吐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哭,就是咳得厉害,支着洗手槽的手直哆嗦,一头一身的汗。爸爸妈妈吓坏了,端水让杨宪奕喂我漱口,挤进来给我捶背,“兆兆怎么了?”“兆兆,哪不舒服?”

我说不出话来,身上没力气,吐完了就往后坐,被杨宪奕接住。他按着我的胃,抱着把我弄出了洗手间,回了我自己房间。

气一时撒不出来,吐也吐干净了,不存食我精神好了很多,有了心思好好哭,他们灌我喝水漱口,给我擦汗换干净衣服我都没反抗,就老老实实让他们摆布我,哭得泪人似的。我累了,头还是一抽一抽的疼,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角,三个大人围着我床边干着急。

“妈,我跟她说,您和爸别着急。”杨宪奕坐我旁边,回身跟妈妈说话,我一听他叫我爸爸妈妈就来气,坐起来哑着嗓子跟他顶,“不许你叫!不许叫!不是你爸妈,是我的!你妈是你妈,我妈是我妈!不许你叫!”

爸爸妈妈见我这样不讲理,认为是耍小脾气的夫妻内部矛盾,退出去带上门,看杨宪奕的眼神颇为同情。我受不了,恨得不行,我抬手就打人,又拍又捶的在他身上发泄。他也不拦着,让我打,等我打累了,人又软了,才趁势把我抱了个满怀。

“哪不舒服,看看去吧?”

“我不看,我没病!”我哽咽着闭上眼睛不看他。跟谁斗我都斗不过,就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他赖在旁边,我心里烦。他一根我来软的我就要崴泥。

“是因为陈家棋吗?你好了我给你讲,你想知道什么都给你讲。我妈就是那样的人,她心里喜欢脸上也不会带出来,第一次见总得有点婆婆的威严。宪珍我已经说她了,让她以后叫你嫂嫂。至于孩子的事,甭放在心上,生不生是咱们的事,他们着急也管不来。听话,别生气了。”

他一番话把我憋气的地方都点到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不傻,他精明着呢,知道怎么哄我。我也不答,就跟傻子似的哭得更起劲,又搂着杨宪奕不放手,掐他,捶他,他就是把我搂得死紧。

“你…你对我…不好…不…不过了…”我们结婚第一晚我就说过这样的话警示他,他拍着我的背,给我把弄乱的头发顺到耳朵后面。把我放回去拉着我的手在他身上打了几下,好像发誓似的,“今天我错了,以后不了,别哭了,该哭傻了,得了。”

我脑门上都是汗,吐完了我也累得厉害。我没办法了,都嫁他了又不能为这些就离婚。哭呗,杨宪奕好像是挺害怕我哭的。我本来就傻,傻了才嫁给他。抱着被子盖住脸,我继续不管不顾的哭,我知道他贴着我也躺到小床上,把我和被子抱到怀里摇啊摇的。

“怕你了,别哭了,周末咱不回去吃饭了还不行吗?”他隔着被子求饶一样,我还掉眼泪呢,又觉得心里痛快了好多,把头蹭出去,吸吸鼻子告诉他,“明天…明天你把杨老虎给我送来。”

生活总是让人累的!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把能想到的气人话说差不多了,也困的不行了。他什么时候走的,或者跟我睡了一会儿我都不知道,总之第二天早起,爸爸妈妈不让我吃早饭,让我饿着停停食,说是杨宪奕嘱咐的。

妈妈把我叫屋里问,知道我身上一切正常才放我去上班。我精神爽利了一些,但是还差得远,我还没斗赢,我还没让杨宪奕老实交待问题呢,所以不能高兴的太早。他哄我时话都特正特贴心,不代表以后行动也能跟进,他太狡猾了,我在出租车上提醒自己不要轻易进陷阱了。领证的迷魂汤这辈子不能再喝第二次。摸着肚子,我决定从现在起到他表现让我完全满意之前,绝对不生。打死也不生,就是婆婆把我身上瞪出两个洞,也不生!

还没到学校杨宪奕就把电话打过来,嘘寒问暖的口气充满疼爱,说是要带我去看医生。我坚持自己没病,只是昨天受气存了食,他说什么下班都要来接我,说是至少让上次那个男大夫给看看,他才放心,才给我杨老虎。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勉强答应了。

终于正经上班一天,我和《说文解字》组几个研究生一起开了个小会,冯纶带的《文心雕龙》已经全面铺开了,因为我个人原因拖沓了工作,我希望尽快赶超过去。十月放国庆节大假前,我还要参加学校的中青年教师演讲比赛。虽然不能代表古籍处了,但是代表我个人参赛更好!我要把《尔雅校注》捡起来,没什么好赢的,自然也不会输什么。

一边忙手边的事,又在想昨晚。现在我知道杨宪奕怕我哭了,也怕我闹脾气,算是一项很大的进步。我不是只会撒娇,我也是看琼瑶剧长大的,我挺能哭的。小时候看《妈妈再爱我一次》,我哭湿了两条手绢,回家写了特别深刻的读后感颂扬母爱,后来被当成范文在同学间传阅。我不是林黛玉,但是我知道林黛玉怎么就抓住了贾宝玉,该哭的时候,还是哭一下比较好,杨宪奕会害怕的。我决定下次谈陈家棋象征性要哭一下,让他怕一下。

工作一上来就很多,我们组几个研究生都是外地孩子,有个叫陈赓的年纪不小了,竟然比我还大一岁,中午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主动帮我端菜,叫我“戴老师”,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古籍处大家都叫我小戴,我年纪也确实小,到了中文系,大部分都是本科生,我就成老戴了,掏钱给他们加菜的时候,我拿出了当老师的架势。

我基本没动筷子,收买人心的时候,我胃正坏着,想到杨宪奕的话我虽然非常想忤逆,但还是只喝了一小碗热汤充饥。看着几个研究生大快朵颐,我们热烈讨论分配《说文解字》里的任务。陈赓给我夹了两次菜,我都笑笑推辞了。举起手,任谁都能看见我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我是已婚女老师,得跟男学生保持好距离。从关浩事情之后,我这辈子再不跟暧昧沾边了。

下午中文系党支部开会,我是落后的后进分子,独自一个人留在系办旁边的助教办公室看书,手边有《说文解字》,看累了就翻翻《尔雅校注》。除了我,其他两三个助教都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我知道大二冯纶就入党了,一直是系里的积极分子,所以都去开会了。从这方面我也讨厌他,削尖了脑袋钻,最后不过留校跟个古汉教授手边,不知要多久才能熬出来。

我正在看书,办公室的门开了,我听见脚步声很随意的抬头,正看见冯纶一步步冲我的办公桌走过来。我不想在意,可低下头看书又分了心,觉得那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我椅子旁边。

办公室里没别人,楼道里偶尔有课后在系里自习的学生。我阖上书想马上离开,一本《文心雕龙》正压在我的《说文解字》上面。我听见冯纶很轻佻的问了句:“听说古籍处关浩为你挨得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