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夫人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掩去眼中的沉思。

只是很短的时间,萧茵却竟然已经从那种难以用话语言说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再次靠在萧老夫人腿上,萧茵脸上露出安静的微笑,恬淡客观的述说事实,“啸哥哥拥有的太多,任何人都已经无法为他做些什么。您能给他的,除了疼爱,只有不成为他的约束。与其给他一个会成为负担的妻子,何不选择一个能让他开心的伴侣。除了陈氏和奶奶,啸哥哥对一切都不在意,难得,有一个喜欢的人。”

萧老夫人忽然露出微笑,手抚上茵茵的长发,“你说那位林小姐?”

依赖的趴在奶奶腿上,心中温暖,萧茵难得撒娇,语声却依然恬静,“嗯。我见过那位小姐,人很好。听说啸哥哥刚接手陈氏的时候,她就在啸哥哥身边。她陪啸哥哥走过人生低谷,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她的父母,是大学主授经济和管理的教授,既没有庞杂的家族,也不经营公司。重要的是,她真心对啸哥哥,没有欲望,也没有野心。”

“你很喜欢她?”萧老夫人笑着问萧茵,“如果不是知道你们只有一面之缘,我还以为她是你的闺中密友。你的眼光一向极准,想必那位林小姐,是个不错的人。”

萧茵微笑,“嗯。是很喜欢。”

“所以你觉得林小姐适合阿啸?”萧老夫人带笑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深意。

“奶奶,您还记得我父母吗?”萧茵的视线移向窗外。

夜空很美,星光是永恒的。

“嗯。”萧老夫人轻声回答。如果萧恒当初没有脱离家族,凭他的手腕和能力,想从嫡系手中执掌萧家大权,轻而易举。萧家如果由他领导,决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隽永的回忆和银色的星光一起,洒在萧茵身上,形成如轮廓一般的美好光晕,“他们虽然很早就离开了我,但对我的影响却很深。爸爸是个极其优秀的家族继承人,却为了妈妈毫不犹豫的脱离萧家。他们的工作很平凡,我们的生活并不轻松。他们也为了琐事烦恼,对我说这些也是人生的意义。我一直认为妈妈很幸运,能遇到一个像爸爸这样的人。后来我才发现,妈妈曾是的女儿,家里不仅坚决反对妈妈和商人扯上关系,甚至因为妈妈的‘冥顽不灵’而与妈妈脱离了关系。爸爸和妈妈都曾在豪门高户中享受过,也一起为了柴米油盐精打细算。不是他们安慰自己拥有名利地位没什么特别,而是他们更懂得高高在上和平凡普通之间的不同。纯粹的爱情不一定只存在于普通人中,也不一定要有名利和地位才能维持。对彼此和生活,两个人一心一意,就是幸福。”

萧茵露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微笑。

“你希望自己能像你父母一样,找一个彼此相爱的人?”萧老夫人眼中透出了然,转而问她。

萧茵轻轻摇头,“爱情有无数种,每个人的爱情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的父母,对彼此的爱情也不相同,只是他们永远爱对方一样多,爱情的分量随岁月一起慢慢成长。”

萧茵笑了笑,继续说,“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对彼此都有感情,或多或少都好,渐渐在时光中互相磨合。啸哥哥有为林小姐着想的心意,两个人在一起会幸福的。”

萧老夫人一阵沉默。

怕奶奶伤心,萧茵抬头望着奶奶,俏皮又一语双关的说,“如果不是奶奶主意已定,也许您的曾孙已经喊了您几年曾祖母了。”

萧老夫人忽然轻笑出声,眼神意味深长。

见奶奶神色愉悦,萧茵终于提起萧家,“主掌萧家的人我已经见过,即使啸哥哥不动手对付他们,恐怕五年之内,萧家也会败落。”

萧茵客观理性的叙述,没有掺杂一丝情绪在其中。

“你有什么办法?”萧老夫人笑着看她。

“既然如此,不如让陈氏接管萧家的公司,对外永久保留萧氏的名号,让萧家成为最大的名誉股东。商场没有独霸,只有共赢。萧家若有才德兼备的人出现,就让啸哥哥把管理权交给他,名义上,萧氏依然是萧家的公司,萧家也不会没落。”

萧老夫人一声叹息,不再年轻却依然光滑柔软的手,慈爱的抚上萧茵的脸颊。沉默半晌,萧老夫人忽然笑着说,“又提曾孙,又提如何安置萧家,方方面面都为阿啸考虑周全,只为了顺从他的心意。有时候我竟然看不明白,你这孩子到底是爱阿啸,还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萧茵微笑,眼眸映着星光,璀璨迷人。

“看这段时间阿啸的模样,倒不像对你毫无感情?”萧老夫人露出一个含义莫名的微笑。

萧茵安静的将视线移向别处,停留片刻,又看向奶奶,露出微笑,埋怨又依赖的撒娇,“难道不是因为奶奶对啸哥哥说了什么吗?”

萧老夫人笑而不语。

“人的感情复杂,多数时候,自己都是分不清楚的。”

萧茵笑着说,像是自言自语。

萧老夫人微笑,仿若不觉。

“我一直想为你找个好归宿。”

萧老夫人的话音响起,打断萧茵的思绪。

萧茵将脸颊靠在奶奶手背上,“我知道,可是好归宿不只有啸哥哥一个啊。我知道奶奶疼我,可是孙女比孙媳妇更亲更贴心,不是更好吗?”

萧老夫人扶正萧茵,看向她的眼睛,“如果阿啸结婚,你就要搬出老宅。”

萧茵微笑,点点头,“我知道。如果林小姐不介意,我会常常回来看您。”

“可是我不放心你搬出老宅,如果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一定是有了一个可以让我放心,可以让你依靠的人。”萧老夫人笑着要求。

萧茵摇摇头,语气坚决,“如果嫁人,就不能一心一意的陪伴您了。我的父母已经不在,我希望能一直留在奶奶身边。”

萧老夫人轻抚萧茵的手,一时没有说话。

半晌,萧老夫人终于冲萧茵眨眨眼,“或者,我们可以找一个像阿啸一样的工作狂,这样你就有时间陪我了。”

萧茵忍俊不禁,不说话。

“那好,告诉奶奶,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萧老夫人锲而不舍。

“奶奶。”萧茵无奈。

萧老夫人不再逗她,微笑说,“我知道你想陪在我身边,你态度坚决,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如果奶奶为你看中合适的人选,你也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许,你会和你母亲一样,遇到一个像你父亲那样的人。”

萧茵看着奶奶,没有回答。

萧老夫人握着萧茵的手,“这么多年,奶奶从没有要求过你。即使是希望你和阿啸在一起的事,我也从未开口说过。你是个好孩子,一直最了解我的心意。如今奶奶要你答应这件事,如果有合适的人,要好好把握。”

萧茵沉默半晌,终于点头。

“好。”萧老夫人微笑,又问她,“如果阿啸结婚,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搬回在旧城区的家,那里有我父母的痕迹,有我十几年的回忆。”萧茵微笑着说。

萧老夫人微笑点头,却没发表意见。

“奶奶,还有一件事。”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萧茵又想起徐老夫人的宴会。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但是你徐奶奶特地嘱咐我带你一起去,不能拒绝。何况除了你徐奶奶办的宴会,别人的我也不会参加。她邀请的,都是关系亲近的家族,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年轻人。而且她那两个孙子,我也很喜欢,你去见一见也好。旗袍明天晚上会送到老宅,到时你穿给我和阿啸看看。”萧老夫人说的十分直白。

“...好。”萧茵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了奶奶的话,还是心事重重。

萧老夫人看她一眼,忽然笑着问,“如果阿啸人也在这,我想知道,我和他,谁在你心里比较重要。”

“奶奶。”

虽然奇怪奶奶会这么问她,萧茵并没有犹豫,微笑回答。

萧老夫人笑出声,耐人寻味的说,“如果让阿啸知道,他一定会很不高兴。”

“啸哥哥怎么会介意这件事。”萧茵坦然微笑,对奶奶的话莫名其妙。

七年了,因为这样一个心思像钻石一样璀璨剔透的萧茵,她想保住萧家的念头已不再强烈,却从不后悔将茵茵带到身边。

萧老夫人抚抚萧茵的长发,“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方才问我人生中什么是最重要,对现在的奶奶来说,你也很重要。”

“奶奶...”萧茵动容。

“好了,已经很晚了,我再坐一会儿,你先回去休息。”萧老夫人笑着吩咐。

“好。您也别坐太久,早点休息。”

萧茵拿着坐垫站起身,没有打扰奶奶沉思,安静的走出书房,将书房门轻轻关上。

“出来吧。”隔了一会儿,萧老夫人笑着说。

靠墙的两排书架慢慢移动位置,陈啸从书架后走出来。

陈啸一如往常,棱角分明,高不可攀。可萧老夫人却轻易就察觉了孙子的情绪变化。

萧老夫人眼中透出笑意。

有时候,她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阿啸不像是人,太过完美,没有七情六欲。如今,她终于有了身为奶奶的成就感了。

陈啸走到萧老夫人椅边站立,他的眼神,如夜色下的蓝色妖姬,透着诱惑,以及诡谲。

作者有话要说:

9. 新开始

“她父母是怎么回事?”尽管充斥着一股不知名的愤怒,陈啸仍然一语中的。

没想到孙子会先问这些,萧老夫人闻言,望向窗外的夜空,眼神悠远,沉稳的声音中透露着某种感情,“你没有调查过?”

“除了两个人曾经的身份,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资料太过简单,等于空白。

“茵茵的父母...”萧老夫人的话忽然停下,神色一震后,是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萧老夫人忽然轻笑出声,眼神深远。茵茵那孩子,实在太聪明了,自己竟然到现在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茵茵在提醒她。

萧老夫人看向正站在自己身边的孙子,眼中露出浓浓的愧疚,心里却是沉重的痛苦。这种痛苦就像一个粘满汁液的麻袋,把人死死裹在里面,喘不过气,挣脱不开,只剩下深深的绝望。

看到奶奶的反应,陈啸的眼神终于透出阴郁。

萧老夫人从座椅中起身,负手立到落地窗前,声音苍老深远。

“我出生在萧家直系中,虽然嫁到陈家,也一直很关心萧家。茵茵的父亲萧恒,虽然隶属旁系,但他天资非凡,遮掩不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萧家崭露头角,备受瞩目。我一直关注萧恒的成长,他的年纪比你父亲小,可以说我几乎看着他长大。茵茵的母亲,名叫沈茵,生在一个极其传统而有名望的文人世家,家族重视学术胜过一切。随着时间增长,萧恒的存在,开始时刻威胁着直系的地位。从萧恒和沈茵相遇,我一直默默看着。萧家不会允许萧恒和沈茵在一起,萧恒愿意为沈茵脱离萧家,他来找了我。一方面,我看着小恒长大,虽然态度冷淡,心里确实很疼爱他,另一方面,我也不愿直系在萧家沦为旁支。所以我推波助澜,让小恒从萧家离开。”

“我一直对茵茵的母亲十分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子,竟然能让小恒愿意为她放弃一切。沈茵有大家闺秀的姿仪,品貌脱俗,却端详不出其它任何特别之处。起初我和茵茵一样,以为沈茵只是因为幸运,可是后来我却发现,她才是一个真正有智慧的女人。茵茵说她们的生活平凡,充斥着所有人都有的烦恼。可她没说的是,以萧恒的能力,只需要二十年,甚至更少,他就能从无到有,制造一个足以摧毁萧氏的工具。即使不建立企业,萧恒也足以在股市证券中翻云覆雨,钱对他来说只是数字。可是沈茵将一切都看得透彻,她清楚是什么让萧恒放弃本来不必辛苦就唾手可得的一切;萧恒已经离开萧家,他们的生活一旦不再平凡,就会成为萧家掌权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沈茵不是畏惧,是为了保存他们当初为了彼此甘愿脱离家族的初衷。沈茵明白中庸,和明哲保身。”

“中不偏,庸不易。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明哲保身,进退自如。”

萧老夫人看向陈啸,“茵茵虽然继承了她父亲的能力和手腕,可她不论人生态度还是处世方式,都像极了她母亲。”

萧老夫人再次望向夜空,“这个家,本应该一直平凡幸福的生活,却被我一手摧毁。萧恒离开萧家,旁系再没有出众优秀的人才竞争,萧家顺理成章的由直系把持。可他们自不量力却自我膨胀的野心,渐渐无法遏制,甚至打起陈氏的主意。在你18岁,茵茵13岁那年,我已经察觉到他们的野心,也终于承认直系的无能。我甚至可以预见萧氏衰败的未来。所以我动了心思,希望萧恒可以回到萧家,由他来领导萧氏。我仅仅只是刚刚有了这个念头...”

萧老夫人的心痛,溢于言表。

“所以她13岁时,父母出车祸双双身亡。”陈啸的声音寒冷刺骨,因为他已经知道奶奶即将要说什么。

萧老夫人凄然微笑,一瞬间就苍老许多,“我知道是他们,却只能视而不见。”

“您的姑息,让萧家在三年后故技重施,和陈家的旁系勾结,一起害死了我的父母!”陈啸说出奶奶即将要说的话,语声淡淡的叙述祖孙两人都已经知道的事实。

陈啸敛眸,遮去眼中一闪而逝的凶狠。她想必早已猜到了,可她提到萧家时,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情绪。不怒不恨,也不悲不怨。

“我一手促成她父母在一起,也是因为我,她父母离开人世。茵茵更为了我,非但不恨,甚至一心希望在你手里保住萧家。”

萧老夫人再也站立不住,陈啸终于伸手扶奶奶坐回宽椅中。

萧老夫人一声长叹。

“我一直看重萧家,茵茵把我看得比你重要,却又把你看得比萧家重要。”萧老夫人语声里终于有了笑意,“她提起自己的父母,除了让我不要担心她,让我不要勉强你,可深层的意思,是在提醒我。我竟然直到刚刚,才明白。”

“提醒您不要再一心保全萧家,重蹈覆辙;提醒您不要让她和我在一起,因为她可能非但不会保护萧家,还会帮我毁了他们。”陈啸接下萧老夫人要说的话,声音不辨喜怒。

萧老夫人含笑点头,看向陈啸的眼神中别有深意,“你不想接受我的安排,她就从情理两面劝我打消所有念头;你想夺走萧家的一切,她就给了我一个让萧家名存实亡的法子。她爱你,可她却真心不想和你在一起。”萧老夫人轻轻叹息,语声满是疼惜,“也许茵茵自己都没察觉,你七年不闻不问的态度,确实伤了她的心。”

陈啸的眉眼中忽然透出一股邪佞,竟然带着淡淡的煞气。

“为什么?她对我到底什么意思?!”

难得见孙子露出这种表情,萧老夫人一笑,“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你不明白,我又怎么知道?如果你有心,自己会去看,何必要听我的想法?”

陈啸不说话。可萧老夫人却不是欲擒故纵,她确实没有说的打算。

就像萧老夫人了解陈啸,陈啸也了解自己的奶奶。

“您为什么不想说?你曾经对我说,如果有我看不透她想法的那一天,可以来问您。”陈啸第一次感觉到困惑,为什么萧茵这个女人,这么复杂。以往不论面对她还是提到她,陈啸从来都忽略她的名字,此刻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和奶奶一样姓萧的名字。

萧茵,是他第一个对手。

“阿啸,不论茵茵对你是什么态度,她的想法和立场,你今晚已经听的很清楚了。茵茵太聪慧了,即使我一直对你们的事表现得顺其自然,却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让她和你在一起的念头;即使我和她今晚的谈话只是这游戏里的一个插曲,我的态度并不认真,但不可否认,她的话已经说服了我。如今不论一年后你们走到一起,还是一年后她离开老宅,回到和她父母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我都乐见其成。阿啸,你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游戏已经没有意义,因为茵茵,我们都不会输。但是游戏的时间不会改变,一年后,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萧老夫人一声叹息,“我会成全茵茵的意愿,就当是我对萧恒和沈茵的一点补偿。”

陈啸的眼神终于露出残忍,闪烁着暴戾和掠夺的光芒,“您补偿了她的父母,那我的父母呢?”

萧老夫人一震,身子轻轻发抖。陈氏夫妇车祸以后,担心彼此的情绪,这是祖孙两人,第一次提及他们。

静默良久,萧老夫人才终于发出声音,可这声音中,却透着无力回天的苍老,“你真的想知道?”

“是!”陈啸语声中是势在必得。

提到萧茵,萧老夫人身上不再有方才那一瞬间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就像平时一样。陈啸眉目深深,将震惊藏在心里,面上不显露一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奶奶从失去他父母的伤痛中走出来!

奶奶这么珍惜她,终于不难理解。

“她很关心你,无微不至,甚至你一个眼神,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有时候她看起来很怕你,谨慎,拘束,做事踌躇不前,犹豫不决;有时候她很尊敬你,对你说的话一一照做,不拒绝,也不表达看法;极偶尔的情况下,她又很亲近你,让你不由自主就心平气和,享受她的亲近。”萧老夫人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几乎说中所有的事。

“是。”陈啸沉声回应,语气中有一股莫名的不爽。

萧老夫人一笑,自从他父母死后,她已经有十一年没见过孙子闹别扭了。

“她对你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是怕你,而是不想靠近你。她不想靠近你,反而是怕自己,怕和你的距离越近,越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用这种方式在你们之间划分界限,你高高在上,她唯唯诺诺。而在我面前,茵茵却对你温柔大方,进退有度,她称呼你‘啸哥哥’,不是在叫你,而是叫给我听,让我安心。恐怕在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时候,她会像阿美一样,叫你一声‘先生’。”

萧老夫人看一眼陈啸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茵茵尊敬孝顺我,你是我的孙子,她把你当成我一样看待,尊敬不违背,自然会叫你‘先生’。至于她为什么那么了解你,偶尔愿意用亲近你的方式让你对她妥协,是因为她爱你。即使她不让你察觉到她的感情,她也是爱你的。”

陈啸默然不语。

萧老夫人微笑,对陈啸说,也是对自己说,“从我抚养茵茵开始,这十四年里,她为我做了许多。她大学选择商业管理和法律是为了我,她留在老宅是为了我,甚至她纵容自己对你产生感情,也是为了我。为了避免一切麻烦,一心一意,她隔绝和外人接触,没有一个朋友。现在,她为了在我有生之年一直陪着我,竟然有了不想嫁人的念头。”

萧老夫人略一停顿,终是继续说,“她父母去世的源头在我,茵茵不可能猜不到。但是你看到了,即使她有意误导,但是我心里明白,对萧家,对我,茵茵心里没有仇恨。茵茵的母亲是个好女人,也许她曾经预见会有那么一天,所以对茵茵说过什么。因为茵茵的不仇恨,让我觉得自己也可以被原谅。你也想的到,我能从失去你父母的痛苦中走出来,是因为茵茵。人的执念一旦根深蒂固,再想拔出,无异于挫骨抽筋。我想保护萧家的念头无法去除,所以明知道是一条穷途末路,还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萧家因为我的态度而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可是这个美梦,在他们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时候,已经被打碎了!茵茵的出现,就像是一缕阳光,让我忽然觉得,这个已经腐烂丑恶的萧家,毁了也没什么可惜。一年后,你可以放手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会立下遗嘱,茵茵以后生了男孩,让孩子姓萧,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他,让他重新建立一个萧家。”

萧老夫人看向陈啸,眼中有不容置疑的坚决,也有一个祖母对孙子的嘱托,“阿啸,茵茵不是你的补偿。也许以前我有这样的念头,但是现在,我只希望茵茵有一个好归宿,可以像她父母一样幸福。”

“您已经将所有的事都计划好了。”陈啸沉声说。

萧老夫人没有否认,“是啊。这是我作为一个祖母,能为你们做的事情。让你可以随心所欲,让她不被萧家所累。”

萧老夫人又说,“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妨对你说,卓航那孩子不错,你徐奶奶的两个孙子,我也很喜欢。陈氏,如今在全球,也少有家族可以超越。唐家的事业虽然只遍及中国,但最紧要的,唐家是真正的儒商,与茵茵外祖家也算相识。唐家虽然从商,但家风极好,器识高爽,风骨魁奇。所以你徐奶奶嫁入唐家,我虽然不说,心里也是很羡慕。你徐奶奶很疼爱茵茵,如果茵茵能嫁入唐家,我会非常放心。”

萧老夫人看向陈啸。

陈啸虽没说话,可人仿佛带着光彩,让一切都黯然失色。

萧老夫人双眼明亮,漫不经心的问,“我让你为卓航安排一个职位,可是听说你把他调去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陈啸没有回答。

萧老夫人微笑,“你对茵茵是不是有心,自己清楚吗?旁人明不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茵茵是不是明白。你明不明白茵茵对你的态度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能不能改变她对你的态度。即使她爱你,可她并不想和你在一起,是一个事实。”

“奶奶您不是已经计划好了?”陈啸忽然出声反问。

萧老夫人十分高兴的包容孙子的不满,别有深意的说,“只是一个计划罢了,能不能实施,还要看你的意思。如果你有心阻拦,我也无能为力。到那个时候,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这一晚的时间,已经说了过去七年该说的话,萧老夫人不再多言,从座椅中起身,向书房外走去,边走还不忘调侃自己的孙子,“有茵茵在,你也没法回房间,今晚就睡书房吧。”

走到书房门外,萧老夫人回看一眼仍然站在落地窗边的陈啸,微笑着向卧房走去。茵茵说阿啸为那位林小姐着想?萧老夫人脸上露出有趣的表情。阿啸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会牢牢抓在手里,包括人在内。独占欲如此强烈的人,会将属于自己的,完全掌控在手里。那位林小姐,还不够资格。

过了今晚,一切都将不同。

萧老夫人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