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路旁行礼:“正要去禀告公主,刚才王妃忽然厥了过去,我命人去请医官,可是回过来却发现王妃不再寝室中了,已经命令侍卫搜寻,我正要来禀告公主。”

我心里一沉,拍了一下步辇的花沿:“掉头,去曼菲士那里。”

这个女人如果要跑出宫去,那么方才回程途中有好多机会可以跑。她就是贪心不足,奢望绝对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如果她现在是逃了,那么我倒觉得好办,她自己逃掉的,死在宫外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她真的会逃向宫外吗?

我不这么看。

她适才看曼菲士最后一眼,实在让我心惊。

虽然曼菲士绝不会被她蒙骗,可是也难说,谁知道她有什么诡计毒药?如果曼菲士一时大意呢?

步辇已经走的很快,我还是觉得太慢。不停地催促:“快些,再快些。”

宫奴们扛着步辇健步如飞,后面的宫女们已经跟不上,亚莉也被甩在身后。

忽然一个宫女满脸是血跌跌撞撞地从路旁闪了过来,伸着手张着口朝我们喊了一声什么,声音嘶哑变调,我根本听不清楚。那几个健奴立刻刹住了脚步,后面的侍卫赶上来将我围在了中央。

“怎么回事,去看看。”

有一个人答应着过去了,那个宫女生命并没有危险,只是身上好几处伤,脸上的血是因为碰伤了额头才淌了一脸。

周围也查看了,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人。

“快走吧。”我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留两个人把这个宫女送到医官那儿去,再吩咐周围的侍卫过来将这里细细地搜一遍。”

说不准是外面的人潜入还是宫里的人伤了她。

我到曼菲士那里的时候他正在和西奴耶议事,我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反问我:“姐姐你怎么不去休息?”

“睡不着。而且答依俐跑了,现在没有找到,不知道是不是逃出宫了。我挂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不用担心,”他说,“我这里防备很严的。”

“可是…”

我的话被他打断:“好啦,姐姐你坐下歇歇吧,我们正在说事,姐姐正好也听一听。”

我只好点点头跟着一起坐下。

宫女们端茶点上来,一旁的宫奴挨样试尝过,然后小曼端了一盏热汤给我:“姐姐,你喝点东西。”

我的脸色有那么难看吗?我伸手摸摸脸,当然摸不出来自己脸色究竟怎么样,只是觉得知觉有些迟钝,又有些麻木。

忽然间手腕上的小金竖起头来,身躯一弹,像一道金色的闪电般射了出去。

我一惊回头,只看到小金狠狠地咬在一个侍卫的脖子上。

它不是不咬人的吗?

我第一瞬间是想到了这个,接着回过神来——小金对杀气这么敏感,那被咬的人一定有问题!是刺客?有几名?我想要找件武器…才刚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忽然腰间觉得一阵寒意,我本能的一缩,只觉得腰后面一道冰凉的什么东西掠了过去,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疼痛。

我一回眸间看到的,是一双被嫉妒、绝望、仇恨…烧红煎沸了的眼睛,那样的恶毒与憎恶,不甘和杀气…

答依俐…

她怎么混进宫女队伍里的?

“我杀了你!”

椅子被撞翻了,她也被绊了一下,还追着想要再扎我一刀。西奴耶一脚踢在了她的手上,那把短刀脱手而出,跟着曼菲士怒吼一声扑了过来,狠狠地两拳砸了下去,我打赌我肯定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不过这个女人倒很硬气,竟然一声没吭。

我被好几只手扶了起来,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刚被小金咬的家伙已经黑气满面仆倒在地下,而愤怒的小金正要扑到答依俐身上去,忙喊了一声:“小金!回来!”

喊的时候我完全是本能,喊过了之后,我就马上想着,没这么容易…想杀我的人,有这么容易就死吗?让小金咬死她,太便宜了她了。

腰上热辣辣地疼了起来,像是火焰在那里灼烧一样,曼菲士急着把我抱起来一连声喊医官来看。我自己倒是清楚,这个伤要不了人命的,应该是皮肉伤,就是刀口肯定挺长,疼的厉害。至于有没有毒,我倒也不在意。小金是可以吸出毒素的,我喝止了它一声之后,它动作极快地蜿蜒游回来,张开嘴巴一口咬住我的指尖。

曼菲士惊得身体一僵,我说:“别怕,小金虽然可以咬死人,但是也可以把身上的毒素给吸出一点来的…”

不过,真的好疼。

我只想着答依俐要杀曼菲士,却没想到她会把目标转而定在了我的身上。

医官来了,神官也来了,屋里乱哄哄的一团。医官看了我的伤之后说,不要紧,幸好毒浅,而且伤口也不深,然后赶紧替我处理伤口,曼菲士一把拦住,说不要医官动手,他要亲自来。我说:“你抢个什么劲儿,让亚莉来吧。”

我半趴在靠墙的软榻上,看着几个侍卫已经把答依俐从地下拖起来了。她可能被西奴耶和曼菲士那两下给踹的半晕了,眼睛似睁非睁的,曼菲士一把抽出腰间的铜剑,我喊了一声:“先别杀她!”

曼菲士停下动作,问我:“姐姐想怎么办?”

“先问她,父王是不是她杀的?”

曼菲士说:“还用得着问?一定是她!”

我说,“那也要她亲口承认下来!”

亚莉恶狠狠地说话与轻柔地上药动作不符,“是!公主尽管把这个女人交给我!我一定让她老实开口说话!”

曼菲士想了想:“好!一刀杀了也太便宜了她!敢伤我王姐,先把她的手砍了!”

我趴在榻上,看到西奴耶干脆利索地拔出剑来,一个侍卫把答依俐的一只手拉直,西奴耶一剑劈了下去,寒光一闪,鲜血四溅。答依俐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立刻又痛晕了过去。

没想到这么些日子不见,西奴耶身上的煞气也这么重的。

曼菲士指着医官说:“给她止血,可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我闭了下眼,转过头俯卧在榻上,耳中还是能听到后面的动静,他们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程序,剑刃劈空的风声,肢体骨头和皮肉被砍断的沉闷的动静,这一次没有惨叫,不过我估计答依俐的另一只手应该也被砍下来了。

失血加上过于疲劳,我就这么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51

我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除了身体很疲倦,别的倒觉得还好。医官给我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就是得好好养伤,亚莉端了药,又替我换下被汗浸湿的衣服。

“答依俐现在,怎么样了?”

亚莉说:“她都承认啦,只求能给她痛快死。”

我抬起头:“是么?怎么审问的?”

亚莉说:“就是公主说的法子,我去告诉西奴耶将军不用他们费力气,直接从后宫那些要遣走的女人里挑了几个出来,告诉她们王是答依俐毒杀的,然后让她们去折腾答依俐去,只半天答依俐就已经承认了,连用的什么毒都说的清楚。”

那些女人也真不是省油的灯,这招以毒攻毒使得不错。

我点下头:“是什么毒?”

亚莉说:“是努比亚的一种特别奇怪的毒物,是一种毒虫碾出来的汁液,但是单单的服下这种虫毒,是不会对人有任何伤害的,还需要另一样东西,是这毒虫爱吃的草叶。这两样东西一混了起来,马上成为立时毙命的剧毒,无药可解。”

混毒?这手法很厉害。

我想起倚天屠龙记里赵敏用的那招了,香木剑+毒花草,很是厉害。

我点个头:“她现在还没死是吧?”

“是,公主,因为按您说的吩咐了她们,不能给弄死了。”

“好。”我点头说,“就交给她们吧,她们临出宫的这几天高兴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前提就一个,不能弄死,可也不能让她跑了。等她们都送走了,在交给曼菲士处置。”

亚莉替我把发饰扣上:“公主不必担心,她跑?她怎么跑?脚都没有了。”

我讶异地转头问:“西奴耶不是只砍了她的手吗?”

“那些女人用烧红的铜烙把她的两只脚都烫烂掉了…就算活下去,这辈子她也别想走路,什么也做不了。还有啊,那脸啊…”

“好啦别说了,”我摸摸头,“听着恶心。”

“是是,公主现在得好好养伤,”亚莉说,“曼菲士王子和宰相已经谈妥了,要等公主伤好了,一起举行登基大典呢。”

我点了点头。

“以后,您就是女王陛下了。”

我浅浅地笑:“那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分别,法老始终是曼菲士,我呢,只希望埃及强盛,曼菲士幸福快活…可是,做法老是苦多乐少的事情啊,有的人觉得有了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可是殊不知权力越大,责任就越重。曼菲士以后做什么都要先顾虑到自己是法老,然后才能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其实幸福快活地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才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啊。”

“姐姐。”

我回过头,曼菲士这家伙,又不知道站在门口偷听多久了,这毛病真该让他好好改一改。

“姐姐身体好了吗?”

“嗯,伤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靠过来:“我看一看。”

“笨蛋!”我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有什么好看的。”

再说我是伤在腰后面的,给他看多不好意思。

马上就要当法老的人被我敲了脑门儿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笑嘻嘻的:“姐姐,我们登基的礼服已经做好了,我让人拿来给你看看吧。”

“好。”

宫女们捧来了金灿灿的礼服,曼菲士一件,我一件。上面的领襻腰带系带扣环全是金丝金圈金线,这么一件衣服得价值多少呢?

如果是刚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我,会为之赞叹不已吧?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赞叹的心情了。

“这个,不要用金带了。头冠也不要做这种款式。”

我指指我那件礼服说,曼菲士不解:“姐姐,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打算和他执掌同等的权力。

在埃及这样的古代世界,王只有一个才是最好的,这里可不需要什么民主,什么制衡,什么三权分立。曼菲士有绝对的权利,才能够保证绝对的权威和服从。有两个当权人物,就算你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别人的想法可就多了。况且,一边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埃及这块大肥肉。

王冠做成了两顶,我那顶是上埃及的鹰,银白色的带着莲花托座。曼菲士的是下埃及的蛇,王冠上镶着红宝石,底座是盘结在一起的纸莎草。

我叫过为首的工匠:“现在再做两顶新冠,来得及么?”

他战战兢兢地问:“请问公主,要做成什么样式?”

我说:“把这两顶头冠上的纹饰做到一起,飞鹰盘蛇,莲花和纸草,是曼菲士的尺寸。”

他嘴唇动了一下,我盯着他:“在登基那天之前做好,行不行?”

他有些踌躇,又把目光投向曼菲士。

“姐姐…”

“你别打岔。”

“我们…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办到。”

他跪了下来说:“是!能做得出来。”

“好,另一顶就做常冠,莲花形就可以了,这个简单,你若来不及做,我自己还有两顶没有戴过的环饰可以凑数。”

他松了口气:“这顶是公主要戴的么?这个易做。”

我点下头:“好,把我这件礼服上的金带都去掉吧。”

“是,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下去吧。”

他们一退下去,曼菲士就逼到我脸前来,大声问:“姐姐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微微笑:“这你还想不明白?美尼斯王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上下埃及统一?父王也是上下埃及的王,为什么到我们这里又要分开?臣子会怎么想?民众会怎么想?小曼,永远别给人分裂的借口和机会,你明白吗?”

“可是,姐姐和我结婚之后,我们是一体,埃及当然也是一体…”

我眼前一黑,几乎想一头撞在镜子上。

他到现在还是这样想啊。

“小曼,这样不好的。”我举个例子,幸好我看的典籍和王室族谱不少。

“吉赛娶了自己的妹妹,可是为什么他们一个孩子都活不了?洛沙卡女王嫁了自己的侄儿,可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也没有生下来过。父王,祖父,他们也都没有娶自己的血亲啊。小曼,要生下健康的后裔,王室需要的是新鲜的血液注入,而不是我们继续姐弟通婚,你明白吗?”

他蛮横任性的嘴脸又出来了:“我不明白!”

这孩子。

“就算我们没有姐弟结婚,我也绝不会分走你的权利的。而且,你对我不过是姐弟之情,将来你一定会遇到更加令你倾心相爱的姑娘,和她生下健康可爱的孩子,那时候我就是姑姑啦…”我说着说着都开心起来了,他的脸色反而更臭:“没有别人会比姐姐更爱我,更美丽。这世上只有姐姐是一心为我的!”

我真想抽他!

是,我是对你好!那是因为咱俩是亲姐弟,长姐如母,我不对你好能对谁好?可是要我同意姐弟结婚?你杀了我我也不能答应啊!

不过我也了解曼菲士,和他硬吵架没什么用处,现在也不急着说这事,等日后慢慢再扭转他的观念吧。

“好了,既然你说我是姐姐,那么这件事情我就做主了。你是上下埃及之王,我只是你的王姐,朝务我会帮你,但是最终的决策者只有你一个。”看他还想说话,我一指头点在他头上,狠狠戳了他一下:“好啊,父王刚下葬,你就想跟我顶嘴了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