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做过的事,还要我说吗?”

他皱了下眉头,说:“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缓缓的将衣襟扯开,我忙说:“你干什么?”

他说:“你刺我那一剑,我也不怪你,可是你得让我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吧?”

他说话间将袍子敞开,我想转开眼,可是却已经看到了…他身上的那道伤。

当时我刺的很深,伤处一定痛极。现在看起来伤处微微凹下去,一道似褪了色的血印。

我缓缓的伸手过去,指尖触到那道伤。

他的肌肤好像很烫,我的指尖感觉到一点尖锐的疼痛。

他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你刺得时候真的一点也没有犹豫啊。那之后呢,你会不会想起来那一剑,那一晚的事情?你有没有…忘记我?”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

“是,你不能忘记。这道伤会永远留在我身上,所以你永远也不能遗忘。”

我的眼前忽然一暗,光影被遮挡住了,唇上传来同样让我觉得灼痛的热度。柔软的侵袭,意外的亲密,掩在这潮水般的温存之后的,是凌厉入骨的霸道。

54

我有刹那间的沉醉。

那滋味就像积了多年的醇酒,启封的一刻,乍香熏然,令人难以自持。

我觉得胸口一瞬间的感觉那么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就要溢出来,可是,又觉得异常的空,似乎这满满的东西都是不可捉摸的,抓不住握不牢的,难受的厉害。

脑子是有点迷糊,可是另一只按在身后的手却忽然摸到一样东西,微凉坚硬,我来不及多想,信手就挥了出去。

他向后一让,匕首在他的咽喉间险险擦过,划出一道雪亮的光,我的动作根本不由脑子控制,完全是本能反应,一击不中,立刻翻身跃下了床,他一身肃穆的黑衣,无风自舞,我是一身单薄的纱裙,还被揉凌乱不堪,实在难以见人。

我们隔着床对峙,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他拿起床头那边金凳搭的睡袍扔过来给我,我一边警惕的看着他,一边把裙袍披上,系起带子。

“要不是我吃过你一次亏,说不定这次就被你要了性命了。”他伸手在喉咙那里轻轻蹭了一下,似乎心有余悸,不过唇过的微笑却笃定的令人生厌。

“爱西丝,我还记得小神殿失火之后,你到大神殿来和我学习…在那之前,我只远远见过你两次,觉得你不过是个小姑娘…可是现在,你马上要成为埃及女王了。”

我点点头:“这些话没什么用处,你也不用说这个,省省力气说正事吧。我深夜潜来,是想做什么?”

他一笑:“我只是想在登基前见见你,因为听说你今晚又遇了刺客,看到你现在平安,我也放下心了。你若不想见我,那么我余下这几天不再来见你就是。有什么事要找我的话,让你身边的人到阿努比斯神殿去找我吧,我现在是以密诺来使者的身份过来的。”

我一惊:“你?你怎么成了农牧民诺亚神官?”

他苦笑:“你说呢?我受了重伤,出了海口顺风而行,后来遇到了密诺亚的军船,他们把我救了下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留在了密诺亚,并被王太后拜为神官。”

他倒真是命大。

而且还是挺有本事 的,就算伤成那样把他顺水放逐,他还活了下来。

想到那一剑,那天晚上吹在脸上的风,落在黑暗的身后的眼泪,我心里也一软,但那只是一瞬间。

他说:“你要当心些,这几天大概…我来的时候,在海船上看的星空中,似乎有些异样的变动,说不上来,但总与埃及有莫大的关系。”

我这几天倒没有去神殿,也没有什么危险的预感。

伊莫顿当然不是浪得虚名的人物,他绝对比现在这个只会念经和装模作样的卡布达大神官强得多,所以自从他失踪之后,大祭祀一职一直空缺着,卡布达几次想把自己弄上去,只可惜他没有真材实料,而且父王一去,曼菲士很不吃他那套,眼见他是没有希望了。

但是卡布达这种只知道敛财的草包也有好处。若真是伊莫顿一直稳稳坐在神殿的第一把交椅,人望威望都越来越高,我反而要担心他妨碍曼菲士的王权。

他站在那里,遥遥低沉的声音说:“你多保重,过几天…我们再见。”

他跃身从窗子跳了出去,黑袍展开像一片被风吹过的乌墨云彩。我看到他衣襟上绣着一朵密诺亚的神职标记,只愣了一下,那片衣襟就在视野中消失了。

我两步赶到窗边向下看,下面是一片幽黑的庭院,横斜的花枝,葱郁的绿色,都混成了一片深深浅浅的夜幕夜色,已经看不清他去了哪里。

我知道我应该当即立断命人去处理这事,以他对埃及的了解,在神殿的威势,若他真要投靠密诺亚与埃及为敌,那可是心腹之患,从肘腑处捅来的小刀子才是最防不胜防的。

可是…

我握着匕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句话就在跟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而且,他也与从前不同了。上次我能一剑刺中他,那是他毫无防备。可是经一事长一智,他这次既然敢回来,就肯定我不能把他如何。

而且…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密诺亚使者。

匕首的柄已经让我握的微微生热,庭院里花树上的花朵,无风自动,我微微一惊,注目看去的时候,花瓣簌簌的落了下来,池塘中的引注的尼罗河水潺潺轻响流淌。

夜色下的古代的埃及宫殿,迷离的像一个梦境。

我缓缓叹口气,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

亚莉正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我:“公主,出了什么事?我…我和八名侍夜的宫女怎么都睡的这么沉,连你起身也没有听到?”

八成是伊莫顿做了什么手脚,然后他这么放肆的潜进来,还和我又打又闹,说了半天话,亚莉平时不会睡这么实的,今天一定是他的缘故。

“我睡不着,起来散散。”我还是没有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有什么事都不瞒着亚莉的,可是刚才那么一犹豫间,还是没有说。

脸上和耳朵都有点微微的发热,亚莉问:“公主要不要喝点东西?”

我点点头,还真有些渴了。

外面的星空灿烂依旧,像是天幕上撒满了美丽的钻石碎粒。

我不懂观星,也看不出他说的变数存在与否。

“亚莉,”我喊住正在出门的她:“帮我更衣,我去下神殿。”

“公主,这么晚了…”

“心里有点事,我想去看看。”

亚莉答应着,替我拿了衣裳出来更换。

小金讨好似的游过来用头轻触我的手指,我心里有气,屈指在它头上狠狠弹了一下,小金扭了几扭,状似很委屈的盘成一团,过了没一会儿又缠上来。

我也觉得自己没意思,和它计较什么。

小金盘上我的手腕,我轻轻摸了它两下。

忽然想到,伊莫顿他…拜托那个老男人救我…这话应该不假。

因为那时候我说得好好感谢小金,老男人说过,我应该感谢的有另一个人。我还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或是路卡。

但是现在想,他说的应该是伊莫顿。

只是那时候他不方便说出来伊莫顿的身份和名字。

而且小金也认识他…

伊莫顿他…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手指缓缓落在唇上,觉得微微的痒,还有点刺刺的不适。

或许是刚才,不知道被谁的牙齿硌到了吧?

也许是他的,也许是我自己的。

我扶着亚莉的手出来,没有叫步辇,反正我常祈祷的小神殿并不远。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沙漠夜间的寒意。

我在神像前静静站了一会儿,抬起一只手,缓缓的举高。

有的时候,也会有点玄妙的感觉,只是我常常摸不清那是自己幻觉想像,潜意识…还是真的有神喻。

有点迷惑的感觉,眯起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片浓雾,雾下面是一片河水,水中央似乎站着一个人。

一点微微的金光闪过,我想看得更清楚些,然而那些却都一起消失了。

“公主,”亚莉跟着我出来:“是不是…神有什么启示?”

“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我仰头看看天:“好像…有一个人。”

“人?”

“是啊,看不清楚,也许并不代表什么。”

不过伊莫顿说,是个大的变数。

会是怎么回事呢?

我又想到一个可能性,他说的,总不会是他自己这变数吧?

不过伊莫顿进出我的寝宫如入无人之境,他若想对我不利,刚才已经有很好的机会了。

他是他并没有…

也或许他的目标更加远大?

小金这小家伙也靠不住了,我以后还是得加强防备才成。

不是我不想要爱情…

但是这个人太复杂,我掌握不住他。就算我曾经刺过他那一剑,可是现在面对着他,却觉得上次交锋也不算我赢了他。

55

登基大典那天,我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操心。

花的钱太多,人太多,危险可能藏在任何一个角落,伺机扑出来对我们造成伤害。还有就是,我本来不打算和曼菲士一起进入阿蒙神庙,至少不同时进去,但是他不肯,还好他的穿着打扮绝对不会让人误会他只拥有一半的统治权。

这个孩子站在神台前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多少可以猜到一些。

也许想到了从前,也许是因为现在而激动,也许是因为想到更加艰辛漫长的未来。

漫长而神圣的仪式一项一项进行,最后我们回到王宫,曼菲士得接受臣子们的朝拜,正式坐上王位那把椅子。但是我惊异的发现,与我的安排不同,曼菲士让人在原来法老的位置上放了相联并排的两把椅子。

我脚步顿住了,曼菲士拉了我一把:“姐姐,你答应过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我苦笑,这种时候可没法和他争执讲理。

我们一起走上台阶,坐在椅子上。

曼菲士戴着精致的头饰,端正而威严的样子…他已经是埃及法老了。

虽然,他才十来岁。

放在现代,他只是个在父母身边依依不去的孩子。还不懂得生活的艰辛,也不用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小曼一只手拿着权杖,一只手紧紧拉着我不放。即使是到王宫外的围攻楼上去接受民众欢呼,也拖着我一起去。

我的目光在那些外国来使中掠过,伊莫顿脸上罩纱,还是一身黑袍,站在人丛后面。

只看到这么一眼,他的身形就被其他人遮住了。

曼菲士站在高台上接受城下的人膜拜,看样子,他挺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感觉。大概真的有天生王者这种说法,我眼前的曼菲士就是如此。

这孩子有种狠劲儿犟劲儿,而且那种天生的高傲…

我的目光从底下的人群中掠过,忽然在一个地方顿住了。

所有人都拜倒在地,可是那个穿着粗麻披着头巾的人影却站了起来,远远的又是挥手又是叫嚷,看那架式不像是失心疯或是要捣蛋的刺客,身边的人急着要把那个人按倒,结果拉掉了他的头巾,一下子露出金色的发顶!

我愣了下,金发?

埃及所在的非洲和隔海相望的西亚中亚可都没有金发的人,只有地中海那一边的罗成与希腊地区…

但是我们与他们没有邦交,这个金发的人从哪里冒出来?是奴隶贩子贩来的奴隶吗?看起来是个姑娘,她那么张扬是的想干什么?看刚才那个架式,还有举止动作…

好像是在朝我喊话?

好奇怪。

我在小轻耳边轻声说:“太阳太大,我有些头晕了。”

他急忙说:“我扶王姐下去。”

我说:“不用,我下去歇会就好,底下这么多人等着见你,你再多站一会儿。”

他只好答应,只是神色还是很不甘。

我却为另一件事感慨。

以前曼菲士只叫我姐姐,现在改叫王姐了。

其实,我还是觉得姐姐听起来更顺耳些。

亚莉说:“女王不舒服吗?”

唉,只是一转眼,我就从公主变了女王了,连亚莉也改口改的这么利索。

我们站在墙垛下面,我从垛缝里指着下头:“刚才那里有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子,好像在朝我喊什么话,看她的打扮,应该是城外的奴隶,你派人去城外的几个大村里头找一找,把她带来。”

“是,陛下。”亚莉问:“是奸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