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菲士摇摇头:“现在不行,我们只有这么些人,现在时机也不对。”

“不过,她落到亚尔安手里…”

曼菲士伸手过来,我不明所以,把手伸给他。他轻轻一托把我送上了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我们先和西奴耶会合,剩下的事再仔细商议了决定。”

我有些犹豫,转头看看亚述王城的方向…

为什么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呢?真让人无语啊…

那丫头,落到谁手里不好,偏落到了那个以好色闻名的亚尔安的手中。那还能有什么结果?她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把她自己送上了这么一条路。

如果曼菲士不去救她,她肯定要毁了,迟早的事。

我们纵马急驰,离铜卡还有半天路程的时候,就已经遇到了埃及兵派出来的哨探。西奴耶已经急得快要发狂了,可是见了曼菲士之后却又什么也不能说。他能说什么?曼菲士是王,他是臣子,曼菲士偷跑不对,可是他作为臣子,除了良言规劝,什么也做不了。我缓缓解下头巾,温言说:“西奴耶,看在我的份上,就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得做。”

西奴耶向我俯下身来,屈一膝跪倒,捧起我的裙角吻了一下:“爱西丝陛下,看到您安好无恙,我心甚慰。”

“劳你担忧了,”我含笑点头,“好啦,客气话不用说,我要好好洗把脸喝点水休息。曼菲士,你把你盘算的事情和他说一说,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虽然凯罗尔那丫头胆大妄为,落到今天这地步也算她咎由自取。可是她好歹也算是我们埃及的人,被亚尔安王这么掳去,也未免太伤我们的面子。”

“凯罗尔?”西奴耶很纳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牵扯上了她?”

她会惹事我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她要是安分守己,那才奇怪了呢。

不过我并不多么担心。这丫头是个超级小强,每次她闯祸,遭殃的和收视局面的都不是她,她只管勇往直前就好了,基本上每次都是可以有惊无险的平安过关。

也许是现代美国人的生命力特别顽强的缘故?被狮子咬被刀扎生重病受重伤…每次走到了鬼门关她还都会自动的拐回来,运气好得真实让人眼红。

我稍事整理,换过一件衣服。真没想到曼菲士心这么细,居然把我的侍女也带来了两名,衣裙首饰也一起带来了,看那包袱收拾的异常整齐周到,我想这包袱也许是塔莎亲手收好扎起来的。

侍女低声说:“陛下清减了。”

我唔了一声,侍女跪在身后替我把头发轻轻的梳顺,别上金饰。

“我们这次一共来了多少人?”

“大概有两千左右…”侍女答,“详细的我们也不是太清楚,我们俩一直待在帐子里,也不敢随处走动。外面的消息我们也不太清楚。”

外面有侍卫的声音说了声:“爱西丝陛下,曼菲士陛下请您过去议事。”

我身后的侍女答了一声:“是,知道了。”

我站了起来,伸手抚平裙角。

亚尔安王是肯定要倒霉的了,本来还以为这次他可以逃脱噩运的。谁想到我们不惹他,他自己却把个灾星绑了回去。

所以说,人要倒霉的话,喝口凉水也塞牙的。

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93

侍卫恭身掀起帘,我迈步走了进去。

一个面生的男子正向外走,向我屈膝行过礼,我点下头朝曼菲士走过去。

“商议好了吗?”

“唔,就是关于截河的那一条,没想好地段。”

我走过去,看着摊在桌上的一张地图。唔,这图画的还算详尽,应该也是哈山和他那批商人的手笔。说起来我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他了,上次他还承诺我,还要再去东方的摩揭陀,会给我带那里两个东方古国的东西回来。比如,我最想要的茶叶。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制茶工艺到了什么地步,可能…可能不太理想吧。毕竟离陆羽的茶经问世还有一千多年呢。

我微微沉吟,手指在代表着底格里斯河的曲线上,轻轻指着一点:“这里吧。”

曼菲士露出欣赏的目光:“我也是这样想的,离得太近恐怕会被亚述人察觉,离得远了又恐怕河水会冲向别的方向,所以我也认为这一点最好。而且这一处的地形稍高一点,可以保证在这里下手的话,河水一定会灌进亚述城去的。”他一边说一边摸摸下巴:“话说,我们的孟斐斯城也离河不远…”

“可是尼罗河势平缓,我们那里都是沙漠和一片冲积平原,河水年年泛滥只给我们带来了肥沃的田地,这和亚述王可不一样。”

“是,姐姐说的有道理。”他说,“那么现在就吩咐下去吧。”

我点点头,是的,夜长梦多。

谁知道凯罗尔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如果能把她救回来,她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学怪一点?

估计…不大可能。有句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她那种人,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说难听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一个人出生长大的环境,对这个人的性格形成,影响是关键性的。这位金发小姐从小过的就是要风的风要雨得雨的生活,没受过挫折没捱过穷苦,有一次我听到她居然在对女奴宣讲人权,实在是哭笑不得。

她对奴隶宣讲人权,那奴隶要是真听了她那套还不得起来暴动啊?这不是明摆着劝人造反么?要不是知道她就是那样没脑子的,我把她当谋反罪办了都是很正常的。

曼菲士心中对她,是怎么样的呢?

如果说完全不在乎,那我们现在也没有必要张罗着算计亚述王和亚述城,要把她救出来了。

如果说是在乎,那曼菲士为什么并没有表现得急躁,担忧…

他还可以很平静的和我讨论战术战略,完全没有沉不住气的表现。

“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说:“曼菲士你比以前沉稳多了。”

他把手里的地图放下,说:“要是我连这点耐性都没有,那姐姐你身陷比秦多的时候,我要么已经急疯了,要么就已经率领埃及大军渡海作战了…既然这两样我都没有做。姐姐,我记得你以前说,世上的事,最难得就是战胜自己。以前我总不懂,可是现在我懂了。”

我心里一酸,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曼菲士的手,变得比以前更加坚硬有力了。

他缓缓抱住我,低声喊:“王姐。”

“嗯,我在。”我用轻松的语调说,“好了,别撒娇了,你光给别人派事做了,你自己呢?”

他松开手,紧了紧腰间的佩剑:“我带人进亚述城去。”

“进城?”

“是。”

“不行。”我不同意,“太危险了。”

“只放水是不行的,水或能冲垮城,但是恐怕亚述兵不会全给淹死吧?姐姐放心,我绝不会冒险——”他忽然倾身过来重重抱了我一下:“我才好不容易和姐姐重聚,我才舍不得去冒险呢,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微笑点头,他转过身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不变:“乌纳斯。”

似乎总在身旁的他,很沉默,也很可靠。

“爱西丝陛下,有什么吩咐。”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你也去…和曼菲士一起。那个凯罗尔…能救就救,如果不能救,也不能让曼菲士冒生命危险。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把她杀掉。”

乌纳斯一点惊异的反应也没有,只是恭敬地答:“是。”

我停了一下,说:“你自己也要当心,我不希望看到回来的时候,你也受伤。”

“是,我会当心的,陛下。”

曼菲士带的一队人换了一般亚述平民的装束,看来是想冒充商队进城去。其实亚述城防并不严,不过外城和内城肯定不同。希望他一切顺利吧。我站在帐篷门口看着乌纳斯也在那队人中,一起出发。

说老实话,我一直觉得去追问另一个人,到底是我对你来说比较重要还是某人对来说更重要,这种话很无聊。

不过现在我却在想,对于曼菲士来说,那个凯罗尔现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不是已经超过了我这个姐姐呢?

还有,对于乌纳斯来说,我和曼菲士的命令如果有冲突的话,他会听从谁呢?

天快要黑了…对于我们来说,一切却都才刚刚开始。

伊莫顿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旁:“在想什么?”

“想着…明天会不会有人死,会死多少人。其中有多少亚述人…会不会有埃及的士兵也死去…”

“向这些做什么?”

我笑笑:“有个人,她说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每个人和其他人都是平等的。但是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却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富贵,享受着别人的付出一边给别人制造一连串的麻烦,让人为了她奔忙,为了她焦虑,甚至有的时候会为了她牺牲生命…那种时候,她为什么不说人与人总是平等呢?别人为什么要为了她而死?她为什么不在这种时候再来发表那一套人人平等的言论了?想想真的很可笑,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我们的世界。”

伊莫顿微笑的时候,总让人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他颊边甚至有酒窝,很深,很迷人。

“你说的是那个金发女孩凯罗尔吧?”

“是啊。我记得你跟我讲,你在船上看到有变数接近埃及…这个变数,还真是让我吃惊啊。”

“是的,我想,应该指的就是她。”伊莫顿这个附和怎么听着有点言不由衷的意味。我看看他笑了:“其实你自己也是个大变数了,还把责任推给别人。”

“想要杀了她吗?”伊莫顿云淡风轻的问,“我有更好的办法。”

我想了想,摇摇头:“如果曼菲士把活着的她带回来…我想,让她沉到尼罗河里去,应该是最合适的。毕竟…我一点都不喜欢手上染血的感觉。”

天完全黑了下来,星月一起出现在天幕上。月淡星稀,今晚是个适合去做某些事的晚上。

“你很不放心法老吗?”

我点点头,笑着说:“伊莫顿,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我轻声说:“亚述城。”

94

“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

“什么?”伊莫顿有点意外。

“唔,在很遥远的东方,有位国主,他喜欢细腰的美女,宫中上下甚至全国上下,女子们为了能够有一把细腰,不吃食物,还把腰用布紧紧缠起来…”

“为了要讨好王?那么她们都变成美女了吗?”

“不,饿死的占大多数。”我用马鞭遥遥指了指那些浓妆华服,搔首弄姿招摇过市的女人:“看到她们,就不难知道亚尔安王的喜好了。”

“一群庸脂俗粉。”伊莫顿下了中肯的评论。

“虽然是这样,但她们也的确是有姿色的。”

我把头巾拉了一下,和他一起下马混进人群中。

“城防比我想象中要松的多了。”

“要不是正好有那群舞娘进来,我们没这么轻松。”

我转头看看身后的人群:“不知道她们进来的时候怎么样,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我想,八成已经混进王宫了。”

“为什么这么说?”

“连这点手段和行动力都没有,那他就不法老了。”

我笑笑:“嗯,我想也是。”

伊莫顿看我一眼:“我夸他,你就这么开心啊。”

我点头:“当然了,我从小又当爹又当妈,把唯一的弟弟养这么大,养这么好,我怎么能不骄傲。”

他露出一个你脸皮好厚的表情,我眉不动眼不抬,照单收下。

本来啊,我就一直是这么觉得。

从他还肉手肉脚圆脑袋的时候…我就看着他,这么一点点的长大,变成一个风神俊秀,勇武无双的少年。我怎么能不骄傲啊?就算不全是我的功劳,至少有我一大半的功劳吧?

我们随着那些舞娘一起,越来越接近皇宫。

亚述王城看起来高大而坚固,气势恢宏。我环顾着四周的建筑和行人…

这些人,经过明天之后,不知道还有几个能活下来?

我们已经走到了王宫跟前,那些舞娘们和卫兵打过了招呼,扭腰摆臀地走了进去。我们相互看了一眼,仍然跟在她们后面。伊莫顿脚步没停,我也没停。

“喂…”卫兵晃着手里兵器想要拦阻。我拉下头巾,向他璨然一笑。

那个人的两只眼睛一瞬间变得呆滞了,嘴巴半张着,我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伊莫顿也跟着我一起向里走,那个卫兵茫然的:“哎哎…”

那人立刻消音了,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继续转过头去守他的门,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唔,这就叫各显神通吧?

那些舞娘显然是经常进宫献艺的,领头的一个美女,我听到旁人喊她乔安娜,打扮的确与旁人不同,身上那些首饰看起来是真金实料的,纱衣也比旁人轻薄鲜艳。

我们走在队末,那些女人一点也没留意,宫中的巡卫竟然也没有多来盘查。经过一个黑暗的殿侧时,我比个手势,伊莫顿上前一步,举手敲晕了那个走在队末的女人,她身体软了下来,我们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她拖到墙后面的阴影里。

我快手快脚地把她身上的纱衣剥下来,还好心的把我那件罩在外头的粗布斗篷盖在她身上。

“她什么时候会醒?”

“得明天早上吧?”

“嗯,足够了。”

伊莫顿问:“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啊?我看你的鲁莽和曼菲士也不相上下了。”

“怎么会。”我转头冲他笑笑,把那个女人的面纱罩在我脸上:“有你在我身边,难道你不能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