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纳斯低声说:“我已经问过了,密诺亚使者还没有放弃呢,他们分了两个人去上埃及了,大概也是寻找医者去的。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有位十分贤明的医者曾经在底比斯附近救过人,所以很想找到他同回密诺亚。”

我心里一动:“那医者,叫什么名字?”

“他十分神秘,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旁人都称他鸣沙。”

鸣沙?

我在猜,这个人,和我曾经遇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吗?

小金,你原本的主人,是鸣沙吗?

我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当然没有打算得到回答。可是小金身体扭了两下,似乎真的对这个名字有反应一样。

曼菲士闯了来,第一句就是:“姐姐你别难过。”

我讶异的看着他:“我没南国,你这是哪跟哪儿啊?”

“伊莫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慢慢走过来,握住我一只手:“你要是难受…就哭一场好了。”

我摇头:“他没死呢,我白哭个什么劲儿。”

密诺亚…神秘重重的密诺亚,我心头的疑团越来越重。

109

我小曼几乎是鸡同鸭讲,他一门心思认定伊莫顿是已经死了,而我是拒不接受事实。

而我知道伊莫顿是绝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况且,如果真的有人将他暗害了,为了保险起见,应该将他的仆人一起杀了灭口才是,放他回来报什么讯?斩草不除根岂不是后患无穷?真有手段算计得了伊莫顿的人,绝不会露这么老大一个破绽而不自知的。

和密诺亚使者接触过的人,也并不能说清楚密诺亚王的病况。盖因为密诺亚来的求医问药的使者并不是专门的医官,他们只知道一些,什么王常年卧床不起啊,发病时呼吸困难一场痛苦啊等等之类,再详细的他们也说不出来。

呼吸困难?难道是哮喘之类的呼吸道疾病?

这种病就算在现代也是世界公认的医学难题,如果密诺亚王患得真实这种病,又不懂得好好调养治疗,那么…

一切都隔着遥远的海域,伊莫顿,他怎么样了?他能够脱困吗?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够帮他?才能救他?

“姐姐,”曼菲士有些疑惑的看着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霸道的说:“你是不是想去密诺亚?不行!我绝不同意。”

是的,去密诺亚!

我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我要去密诺亚!

活要见人,伊莫顿一定还在密诺亚。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我拿定了主意,只朝他微微一笑。

曼菲士愣了一下,暴跳起来:“我绝不同意!绝对不同意!姐姐你不可以道那么远的地方去!大海上风急浪涌,那么危险。你是埃及女王啊,身份何等尊贵,怎么可以以身犯险…”

“你放心,埃及女王当然是不会去的。”我低声说:“不过,神殿的乐礼祭司和医官应密诺亚使者的请求,去为密诺亚王看病,这可没有什么不妥啊。”

“不行…”

曼菲士的反对声,对我来说不具有任何阻挠力。

是的,我是他的姐姐,从前是公主,现在是女王。

但是,我更是一个女人,一个追寻着爱,要寻回爱人的女人。

我身陷比泰多的时候,他可以穿洋过海,为了我救我而闯到比泰多王都去。

现在他有危险,我怎么…能够若无其事,心安理得的继续过下去?

“我一定会回来。”我伸手把曼菲士额前的金饰扶正:“曼菲士,你已经长大了,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伊莫顿生死不明,我一定要去密诺亚。你不用太担心我,你有你的胆子要挑起来。上次我和伊姆霍德布商量了几件事,他会详细的写出来呈给你看得。主要是针对比泰多的。比泰多王好大喜功,对埃及更是贼心不死。经过上次的事情,我们和比泰多早没有了和好的可能。但隔着一片海域,我们出兵是很不智的。耗费既大,又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我上次想的一些办法,都是花费很小而可以见到很大成效的。你回来和他细细的商量一下,看看具体运作方法。”

“可是姐姐…”

“曼菲士。”我握住他的手,低声说:“让我去吧。”

他沉默下来,没有说同意,但是也没有再说反对的话。

“河祭我来不及主持了,你送凯罗尔回去吧。只要让她进入尼罗河水里,河水自然会带着她回归到她的来处。”我叮嘱他:“你的勇猛我不担心,我只怕你遇事莽撞。我走了之后,你要一切当心,多多保重。”

曼菲士轻轻抱住我,低声唤:“王姐。”

这一声呼唤里,有许多许多东西包含在内。

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密诺亚使者在底比斯找不到他们想找的那位沙鸣,只好怏怏回返,不过珍贵难得的药材倒是带了一些回来。对他们来说,有一线希望都要抓住。所以,当一位医官对他们表示,曾经见过有些类似的病症时,他们立刻如获至宝,极力邀这位医官到密诺亚一行,并许诺重金酬谢。医官表示他是为埃及王族服务的,不能擅离埃及,于是密诺亚使者通过几个贵族搭上了伊姆霍德布,向他央告请求。伊姆霍德布在回报埃及法老王之后,不但同意了那位医官去为密诺亚王医病,还派遣了另外两位女乐祭和神官,一并去密诺亚出访,也可为密诺亚王祈福,同时因为爱琴海上有海盗,而且埃及与比泰多之间关系不睦,随行还有两队埃及士兵护送。于是这一次出行变成了国与国之间的官方行为,医官和随行人员的生命和待遇都自然更有保障。

我,自然是两位妇乐祭中的一个。

出海的那天有大风,我裹着面纱,抱着一架七弦琴,跟在神官的身后,一起上了密诺亚的海船。

密诺亚这边来的不是重量级人物,神殿派遣的也都是些小角色,以曼菲士的法老身份自然不能来送行,但是我还是在西奴耶带的一队士兵里发现了他。曼菲士扎着白布铜翅的头巾,目光依恋而忧虑。

曼菲士到现在还是认为伊莫顿已经过时,而我去的话,除了让自己彻底绝望之外不会有任何收益。他派出那些士兵的用意不言而喻。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坐船,与上一次自然感受全然不同。密诺亚不愧是海上霸主,海船的构造和工艺都比埃及要强出一截。密诺亚也有灿烂一时的文明。

只是后来一切都被时光湮没了,只留下一些隐约的痕迹供后人揣摩追忆。

110

爱琴海上起了雾,茫茫然的一片。

“我们快要到了。”密诺亚的使者对我们很是热情,把饮水,食物,较为宽敞的舱房都让我们优先享用。

我按住被风吹的飘了起来的面纱,回过头去说:“一路上真是辛苦了,承蒙你们照顾。”

“啊啊,请不要客气。神官和医官们漂洋过海来到密诺亚替我王治疗,我们这不过是小小心意。今天上岛之后请先好好休息整理一下,等到明天一早,我王与王太后应该就会召见。”那个密诺亚使者态度谦和:“啊,您可以注意看着,前面就要看到我们密诺亚的火神雕像了。”

我转过头,还是看不到什么。

但是随即,一片山崖像是忽然从雾中跳出来的一样,呈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原来散在甲板上的人都发现了,惊呼着纷纷靠到这边的船舷处来。

那山崖奇骏,隐隐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密诺亚使者骄傲的说:“那就是伟大的火神像了。”

黑影越来越清晰。

呵,这。。。。。。

这是希腊神话中的,奥林匹斯十二神之首的。。。。。。宙斯吗?

有些像,但是,细节略有不同。

传说中的密诺亚离奇的消亡在历史长河中后,希腊悄然崛起了。这两者间真的有着不可切分的因果关系吗?

若是平时,或许我还有心情仔细观察岛上密诺亚的人情风俗,建筑和人文方面的东西。可是现在我却一点兴趣也没有,另一个女乐师倒是很兴奋,跑去请示医官,可以可以去外面买一些东西,回去带给神殿的其他乐师。医官稍稍犹豫了一下,我并没有看他,医官终于说,可以,但是天黑前必须回来。

那个女乐师叫拉比亚,年纪并不多大,二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一直在神殿里没有与外面的人和事接触过,有点过分天真。

我只带了乌纳斯和伊莫顿的那个仆人出了驿馆。

“密诺亚的神官们很多时候都集中在王宫东侧的这间神殿。。。。。。以前,大人也是在这里的。”他低声说,指了一下神殿靠东边的屋宇:“我们那时候就住在那里。”

我点了下头,缓步从神殿前经过。

密诺亚看起来十分繁荣,来往的人穿着打扮都带有它独特的风味。我跟着在前面引路的那个仆人,垂着头向前走。

“前面就是。。。。。。”

仆人的声音忽然停下来。我抬起头,他愣愣的指着前面的那所屋子——如果那还能叫做屋子的话。

那里只有一片烧焦的断壁残垣,正有人在那里清理碎石焦砾。

我怔在那里,乌纳斯低声吩咐了两句,那个仆人上前去打听情形,我远远的听着,那边说的话断断续续夜里起火,全家都烧死在了里面。

是意外?是故意?这场突如其来的火,与伊莫顿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医官的全家真的都葬身火海了?

我来之前已经有了无数的想法,怎么都可以从这医官的嘴里撬出实情来。

可是。。。。。。现在线索该到哪里去找?

我迷惘的站在那一片废墟之前,来的路上心中焦急难定,可是现在看着这一片焦土,我只觉得心里被挖去了一大块,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

来时我一直不相信伊莫顿会已经。。。。。。

但是现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我忽然触摸到了真实的,残酷的意味。鲜血与死亡就这样一下子扑到了眼前,我忽然间恐惧起来,伊莫顿他很可能,真的已经。。。。。。

乌纳斯在我身旁低声说:“我们先回去,其他消息再慢慢打听,总在这里引人起疑。”

我木然的看着他,乌纳斯垂下头,伸手扶住我向回走。伊莫顿的仆人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我们身后,三个人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与我们同来的医官卡旦亚正焦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怎么了?”我问:“有什么事?”

“啊,您回来了。。。。。。”他压低声音很快的说:“密诺亚王宫内传来的消息,说是密诺亚王病情又重了,恐怕等不到明天早上我就得进宫去替他诊病。”

“你不必慌张,密诺亚请我们来是法老许可放行的,密诺亚不得不考虑这一点。就算治不好病,向来也不会惹火上身。”

“可是,我却听说,密诺亚原来极有名的一个医官,就是因为。。。。。。”他声音更低了:“因为治不好王的病,所以招致了杀身之祸。”

我慢慢转过头:“这消息,你听谁说的?”

“刚才来了两个医官,他们两个在院子里的时候小声说的,密诺亚的话我能听懂一些,大概意思没有错。那一位医官,据说医术很了得,也非常有地位,可是因为这次密诺亚王病势光光久治不愈,所以。。。。。。说他家是遭了火,但是许多人都猜,为什么起火却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一定有原因令他们逃不出来。他们都惶惶自危,猜测说不定就是王太后派人。。。。。。下的手。”

“因为治不好病而杀人全家,这不合情理。”我说:“实在想泄愤,杀医官一个就够了,何必杀他全家?”

这中间,一定有别的缘故。

火烧起来需要一定时间的,看那个医官原来房子建的样式格局,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他们呼救逃生。但是既没人呼救,也没有人逃出来。。。。。。

不是火灾!一定不是!

可是现在线索全无,医官全家是已经死了。

那么杀死医官的人,或是势力,与伊莫顿的离奇失踪,会有什么联系吗?

111

乌纳斯低声说:“或许…”

忽然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正在拍门。

驿馆的人前去开门,我仔细听了两句。密诺亚的话与埃及的虽然有些差别,但是我以前学过,也看过完全可以听的明白。

是王宫的人。

我看看卡旦亚医官,又看看乌纳斯:“恐怕我们现在就得去王宫走一趟了。”

“不,您身份尊贵,不该以身涉险。”

“既然已经在密诺亚了,在驿馆和在皇宫的分别也不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其间还是大有分别的。

更何况,我想要的答案,恐怕得到密诺亚的皇宫去找。

卡旦亚看了我一眼,走过去朝门外的扬声说:“什么事?”

外面来的是密诺亚宫中的侍卫,他们神情匆忙,并没有多说,只说请医官大人立刻入宫。

“您一定…”卡旦亚回过头来对我说,看看我的神色,他下半句话又咽了回去,改口说:“您一定要当心,跟在我身旁,不要与其他人说话,也别做什么可能泄露身份的事情。”

我点头说:“你放心。”

他摇摇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转头看乌纳斯,他在我开口之前,已经说:“我陪您一同去。”

他的语气难得这样坚定,他额前的刘海斜到了一旁,我的目光和他的迎上。

那双眼睛是最纯正的黑,仿佛没有星月的夜幕,也像是有着磁力的吸石。

我想,他总不露出眼睛来,也是有他的道理。

“好吧,一同去。”

密诺亚的王宫有多少后来的希腊风格我已经顾不上看,王宫里来来去去的人都带着一脸焦急凝重的神色。

密诺亚王从小多病,他们早该习惯了才是,难道是这一次病势特别严重?

一个宫奴迎上来说:“医官大人请随我来,其他人请暂留外面等候…”

卡旦亚说:“也好,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乌纳斯把身上的药箱取下来递给他。

我低声说:“你一切当心。”

卡旦亚没再说些什么,跟随那内侍转进了内殿。

王宫就依海而建,置身殿中也可以听到海涛起伏的声音,不知道何睡燃着薰香,浓厚的,让人觉得有些呼吸不畅的味道。我坐了片刻,实在是坐不定,总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一块石头。站起来在殿里走了几步,乌纳斯走到我旁边低声说:“请您镇定下来,在这里不可以出任何纰漏。”

我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说:“这股香味让我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