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还有避蛇祛虫的药丸,可是,只有一粒了。

手镯镶的宝石下面是空心的,可以装细小的东西,如发针和小药丸。但是我法时没想准备别的的份量,所以这种药只有一粒。我有小金在,被蛇虫袭击的机率可说是少之又少,因此这药才没有重点准备。

但是小金现在不在,我会不会被这些蛇咬中也真的说不定。

我只犹豫了一下,把那粒药掏了出来,飞快地塞进旁边的乌纳斯的口中。身周已经乱成一团,那些密诺亚人倒也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

随着场面越来越乱,一条蛇终于突破人墙游到了跟前,金色的身体,灵活的动作。

小金!

我忍不住露出笑容,弯下腰摊开手,那小家伙儿游到了我的手上,洋洋得意地摇头摆尾,似乎是在邀功请赏一样。他的身子小,显得头又圆又重,我从来没觉得它如此可爱如此可亲。

刚才在屋中,混战中我都还想着,小金去了哪里,会不会是因为屋里迷药的作用,所以它也晕了,从我手腕上掉落了。我担心它的安危,恐怕它在那混乱中伤了,死了…

“谢谢你了,又救了我的命。”

它的信子在我手心处轻轻点触了几下,凉丝丝的。那姿态似乎是在说,没关系,不用客气。

王太后已经顾不上我们,她身边的宫女和侍卫已经簇拥着她要退出亭子,其他人纷纷在躲避、乱跑。

我一把扯开乌纳斯臂上刚才被人胡乱捆上去的绳子,看准了方向,拉着他趁乱就没入了黑暗之中。

跑了没多远遇到一队侍卫,对方已经看到了我们,躲藏是来不及了。

“什么人!”

“那边…”我指着身后:“有好多的,蛇,王太后也被咬伤了,好多人都被咬了,毒蛇,很多的…”

我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说话,那领头人脸色大变,手一挥,带着身后那一队士兵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乌纳斯恶战之后精疲力竭,又受了重伤,步子越来越重,越来越慢,到后来已经蹒跚难行。

我在黑暗中一阵乱跑,哪里荒凉往哪里跑,也已经分不清楚方向了。

还有和我们一同进宫的朱利安,刚才打斗时就没有他的声息,不知道他如何了?已经被…

四周已经僻静之极,我借着一点月光,扶着乌纳斯坐下,拿出另一粒很见效的伤药来给他服,又撕了裙摆替他包扎伤口。

“别管我了…”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呼吸很急很重:“您快走吧!别让我牵累了…”

“别说话。”

我也在他身旁坐下来,刚才一直在跑不觉得,一停下来只觉得两腿如灌满了铜砂水银一样的沉重,心跳得奇快,怦怦怦怦地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眼冒金星,喉头生疼,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样难受。

“歇一会儿…”

虽然这里还没有脱离危险,但是我也没有体力再跑了。

况且,只要不离开这岛,无论到什么地方,也无法彻底地摆脱密诺亚士兵的追击。

“小金,多亏你了。”

我低声说,小金的脑袋在我手上轻轻蹭了两下。

“是我的错…也不知道朱利安怎么样,卡旦亚和其他士兵们怎么样了…”我苦笑,可是脸觉得麻木疲怠,连弯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是我的冲动…”

“您别这样说。”乌纳斯的声音很低,一个字一个字也说得很含糊,不注意根本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

“就算是神明,也有犯错的时候,更何况是人。您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明智,聪慧…”

“别说了,错了就是错了。你的伤怎么样?”

“不要紧…我不会死的。”

“嗯,”我想了想:“眼下的问题是,怎么离开密诺亚。我们两个和他们照了面,就算刚才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但是我想,那王太后还有她身边的人,或许可以看出来,我们不是米肯尼人,而是埃及来的。现在密诺亚岛一定全封锁了,想找船回去…大概只是上天入地下海容易一点点。”

“您不用担心,他们没有抓住我们,就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而且我想现在密诺亚宫中恐怕骚乱…就算能平定,局面也十分的混乱,就算我们的身份泄露,应该也腾不出手来去对付卡旦亚医官他们。我们休息一下,趁天没亮快些回去。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一定让您平安回去!”

说这句话他的声音并不高,但语意却是一往无前的决绝,充满斩钉截铁的意味。

停了一停,他说:“我们走。”

“你能动得了吗?”

受这样重的伤…

他说:“冒犯了,请您,拉我一把!”

我摇摇头看看四周:“我们迷了路了。这里不知道是哪里,但一定离驿馆不近。刚才我只想躲开人,没有顾得上记住路。”我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很快找到了北极星的位置:“王宫是面朝南面的,东临大海,我们的驿馆的位置…”我想了想回头指了一下:“是不是应该在那一边”

乌纳斯声音虽然虚弱,却也有了几分振奋:“是的!您说的没错。”

呵,这还是那时候,和老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教我的。

伊莫顿的故友,也是比泰多的伊兹密王子的师傅。

一个神秘的,似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人。

小金的原主人。

我扶起乌纳斯,靠着一边观星一边分辨路径,一步步朝前挨。

见到了密诺亚王太后,但是这第一次碰见交锋,我落进了她的圈套里。

虽然是因为我心急才…但是这个女人,也绝对不简单。

伊莫顿如果死于她手,那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原因呢?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撑下来的,还避过了两次密诺亚士兵的盘查。或许是因为不是重要地带,士兵不多,只有八个组了一队,而且盘查也不甚严,黑灯瞎火,只凭一点月色他也没发现什么。

溜进驿馆后门的时候,我只来及反手掩上门,就象一滩泥一样软软地滑坐在了地上,也顾不上去想刚才我们进来有没有被外面的什么人看到。

天已经微微透出一点亮光,我无力地转过头再看一眼身边的乌纳斯,他的嘴唇发白,面色腊黄,已经人事不醒。

126

血腥味。

很浓重的血腥气味,充溢呼吸间。

小金在我腕上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缠得很紧,似乎,在害怕。

又像是,在担忧。

我起先以为是乌纳斯身上受的伤,还有我自己身上染上的血腥气,可是下一刻我就发现不对头!

这味道,和我们在密诺亚宫中,杀了那么些士兵的那间宫室里一样的浓,一样的刺鼻而惊心。乌纳斯身上的血,还有我身上沾到的血迹,无论如何不该有这么重的味道。

还有,我们的人呢?

卡旦亚医官,还有那些埃及士兵,我们冲进来这么大的声音,为什么没有人来察看动静?

耳边是一团司寂,除了风声,远处隐隐的海浪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没有人呼吸,没有人咳嗽,没有人走动…

寂静的,像是这里毫无生机。

我…

我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朝驿馆的屋里走。

因为我带来了两个小队,将近两百个人,朱利安他是跟着商船来的,与我们不是一路…

除了我和乌纳斯,其他人…

其他的人…

我站到了门前。

他们应该都在,可是,放哨的卫兵呢?现在密诺亚岛上一团混乱,怎么,却连放哨都省了?

不,不可能的。

明明每天都有值宿放哨的安排,院子里应该有八个人轮班值守的…

人呢…

他们,人都…

脚下,踩到了什么。

我低下头看。

从密诺亚宫中一路奔出来,我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两只都已经不见,我赤着脚站在门前的石地下。

血,深色的,粘稠的,腥气刺鼻的血。

从屋里面淌出来,已经在门外聚了一滩深色的血泊。

我放在门上的手微微发抖,从来没有这样畏怯过。

哪怕是那一天,在地底迷宫发现伊莫顿的遗体,我心里都没有这样的彷徨和绝望,

手指无意识的屈起来,又伸开。

我的手平贴在门上。

没有怎么用力,门无声的被我推开了。

没有卡旦亚医官那担忧的目光,没有那些随同我一起来到密诺亚的士兵们忠诚信赖的眼神,没有他们那些无畏的表情和…身影…

厅里的地下,墙上,柱子上…到处都是血迹,那些人,那些追随我,保护我到密诺亚来的人,便做了面目全非的,一地尸体。

到处是断手残肢,一颗头颅被从身体上砍了下来,就在我脚前边。

那双眼睛还睁得很大,脸上那已经扭曲了的表情…

是谁杀了他们?

地下的血已经要凝固,可是,感觉屋里的血的热腥的气息还没有散去。

我离去的时候,他们还都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事情就发生在我们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面?

是谁杀了他们?

我仓惶的看着四周,一步步走进去。这些埃及士兵是曼菲士精心挑选了给我的,可以说个个都是精兵,普通的那些密诺亚并,他们足可以以一当十!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全都被杀死了。

是什么人能够有这样的雷霆手段,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他们全部杀死?

我寻找着,是不是,还有幸存的人,有谁还活着,有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眼前尽是已经没有生机的,一张张染了血的面孔。我觉得眼前有些发晕,伸手扶助了一张没有翻倒的桌子。

我站住了脚,停留在一地的鲜血和尸体当中,满眼满五的血红色,让我的思绪似乎也无法转动。

为什么,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还如此安静?就算周围的人已经被戒严的气氛吓破了胆,难道那些密诺亚兵也不来过问马?这么多人被杀,是多么惨痛激烈的场面,怎么,难道没有人听到这里的声响吗?

小金扭了两下,忽然像一道金色的电光一样脱离我的手腕扑到地下去。

我的目光有些呆滞的追着它看过去,小金用尾巴卷过一个沾了血的酒杯。

这辈子…有什么怪异之处吗?

我慢慢的弯下腰,伸手捡了起来。

酒杯里沾了血,但是,还可以闻到一点蜜酒的味道。

不,不是的。

不是普通的蜜酒。

这味道,这味道…我闻到过。

会麻痹人的身体,让人有意识,却无法动弹,不能出声的…

我,我闻到过这个味道,而且,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是怎么闻到这味道的!

就因为这个,他们才被屠杀了!

因为喝的东西里被下了这种迷药,所以没有反抗,无法还手,连出声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潜身在暗处的敌人,挥起了无情的屠刀,就像屠宰牲畜一样,将他们全部,全部杀死。

那时候他们在想什么,看到同伴被肢解,然后那沾血的屠刀又挥向了自己…

那圆睁得,不甘的,绝望的,悲愤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里…凝固着,凝固着让我无法直视的,一切。

我猛地转过身,那扇敞开了一条缝的侧门里面,那门后面黑洞洞的,像是恶魔的陷阱,地域的入口。

明明我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但是,我就是,没办法把视线从那里移开。

那是危险到了极点,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力,让人无法…

似乎起了一点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背上冷涔涔的。

我拔脚朝那边冲过去,重中的挥开了那扇门。

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