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会卧床不起的,”乃马真冷冷地说道,“饮酒纵欲过度,龙体虚弱,本宫会负责照应大汗,朝中的解释、从大汗手中得到贵由太子代政的圣旨,就交给大人了。”

奥都拉不由地打了个冷战,真是最毒夫人心呀,为了权力,居然对自己的夫君都能下手。

“大人办得到吗?”乃马真阴沉沉地问道。

他进宫为的就是为了这一天,奥都位正中下怀,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然后一握拳头,“罢了,臣为了娘娘与太子,万死不辞。但娘娘,臣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把太子推上汗位呢?”

乃马真笑道:“本宫当然想呀!可这见鬼的蒙古贵族制度,新的大汗必须经过贵族大会选举,太子现在还幼嫩,得磨练下,时机也不成熟,三四年后,他就可以顺其自然地登上汗位了。大汗作为太子的父汗,太子现在需要他活着,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哈哈!”

这毛骨耸然的笑声,让奥都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来,窝阔台的寿限已定,那个数字不会很大。

奥都拉想起窝阔台也曾英雄盖世,号称草原上的雄鹰,最后沦落到卧病在床、任人鱼肉的下场,不免有点心戚戚的。但这一切,与窝阔台对问天娘子错误的痴恋也有关系。

不知问天听到这消息会不会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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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问天这两天不谈开心了,简直是郁闷得发疯。堂堂大男人,吹了一夜的风,还着了凉,服了两剂药,也没压下风寒,硬生生病倒了四五天,也因为前阵子在飞天堡中日夜不眠地忙碌,身子虚得紧。

这一病不要紧,在华大夫的严令下,为了堡主夫人腹中的胎儿,除了侍候他的佣仆,不允许其他人与他接触,防止传染,就连小诗霖的问安也不可以。

他这个闷呀,原先也不是话很多的人,可这次不知怎的,觉得是前所未有的孤独。躺在书房的卧榻上,从窗户里看到林妹妹牵着诗霖在园子里散步,看着她温柔地蹲下身替诗霖整理着头上的头饰,看着她慧黠地眨着眼,和诗霖说着话,看着她吃累地抚着隆起的肚子,秀眉微蹙,看着她失神地仰望天空,小脸浮上一层落莫的痛楚…看着,看着,他的神色就黯淡了下来。

关于他们的以后,他茫然了起来,象是看不到光明的行路人,心中不只是惊慌,希望的火焰在一点点地熄灭,他感到他们之间联系的绳结,在一点点的松开,他想握紧,却用不上力。

君府的少奶奶现在完美得没办法挑剔,可她却再也不是属于他的小闯祸精了,他悲哀地意识到。

同是天涯沦落人,白一汉与他病不同但也彼此相怜,午膳后,白一汉就会拄着拐杖来陪他说会话。白一汉恢复得不错,再有一个月,就能扔掉拐杖了。

“堡主,又在看夫人啦?”白一汉顺着君问天的目光看向园中。今天天气不错,林妹妹把课堂搬到了室外,好象是在讲植物课,对着满园的花草树木,滔滔不绝地双手比画。

“最近肚子象大了许多,她有点吃力。”君问天眼中溢满着不舍,轻声说道。看她说一会儿话,就要喘一下,还让诗霖帮她按摩腰。

“夫人这次不会又是两个吧?”白一汉开玩笑地说道。

君问天收回目光,“一个就足已,然后再也不生了,每次怀孕,她都非常辛苦,而且遇到的事又多,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声,心中不免有点自责。

“堡主,你和夫人是不是在冷战?”白一汉可是明眼人,夫人对堡主的示爱不象别人,那可是大大方方地秀,他站在一边,有时眼睛都不知该看向何处。

君问天倾倾嘴角,没有回答。

白一汉笑了,“堡主,记得你唯一的一次坐牢,夫人带我去大都知府要人,哇,那一天,我可真是长了见识,夫人那个口才真是万夫难挡呀,直把个童知府和师爷说得哑口无言,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夫人见到堡主时,说的那几句话,我至今都历历在目,怕是大都城有名的才子也写不出来,一日如三秋…。”

“一日如三秋,二日便是六秋。一秋四个季节,六秋是二十四个季节。多少次的花开、夏雷、枫红、落雪你都没有陪我,这份债,你怎么还?”小脸胀得通红,杏眼圆睁,灼灼地盯着他,口气却是无比发娇媚。就在那一天,她告诉他,她爱上他了。

君问天突地觉得呼吸不能畅通,心象被人紧紧地拧着,眼眶有点潮湿。

这份债,他怎么还?他准备用他的一生一世承诺给她,为她建天堂,给她快乐、幸福,疼她、宠她,可现在,他们成了什么,虽在同一屋檐下,但和陌生人有何区别?

“堡主,秀珠的死,是很让人难过,但不要再怪罪夫人了。那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急切了点,夫人不懂一些厉害关系,而我懂。其实,那次的伤亡已经是降到最小了,要不是夫人,我想死的人会更多。”白一汉说道。

君问天俊眉一扬,突地坐起身,“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白一汉吞了吞口水,“依那些蒙面人的身手,杀我们几个简直是易如反掌,南山寺的和尚们大部分是昏迷,死的人并不多,秀珠是个意外,她刚昏迷醒来,手中没什么力度,突地冲上前,正好中了一剑。我在昏迷前听到夫人说了句:够了,不要伤害他们,我和你们去见他。”

君问天刷地脸苍白无人色,“她…知道蒙面人是谁?”

白一汉轻轻点头,“我这一两个月一直在分析,我觉得夫人诱的不是宛玉,而是…。另有其人,她应是考虑得很周全,象是以静制动,逼着幕后的人跳出来,夫人一定有自己的思量,唯一的遗憾是让秀玉送了命。”

君问天现在心下早已明白了,妹妹是察觉了窝阔台的用心,生怕他故伎重施,置飞天堡与自己于死地,她不如主动出击,让窝阔台现了原形。

她确是考虑周到,可还是冲动了呀,这是多么危险的事啊,那么纤细的身子,为他去挡风雨,好傻,可是却让他无比的…。心折。

他慌不迭地抬起头,欲寻她的芳踪。

阳光稀稀落落撒在廊间,她在树下笑,象花朵绽开的笑靥,看得他不禁泪流满面。

五十三,笛声何处(二)

五十三,笛声何处(二)

隔天,华大夫终于松了口禁,君堡主今天的晚膳可以和家人同桌享用。王夫人一听,喜出望外,特地叮嘱厨子多做了几个菜。君总管把花厅中的烛火换成宫灯,多点了几盏,照得花厅象白天似的,花架上新换了几盆茶花,花台上搁着的兰草也修剪了下,虽不是什么节日,君府里里外外却透着点喜庆气。

君南今晚也在座,虽然脸上的笑意不多,情绪还算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秀珠故世的事实。白一汉成了个话唠,一桌子上尽听得他一个人说个不停,就是全说的是些冷笑话,不过大伙很捧场,时不时扯下嘴角回应下。

君问天让诗霖挨着祖母坐,自己在林妹妹身边坐下。林妹妹温婉地笑着,很少插嘴,专注地看着面前的饭菜,对君问天投过来的深究目光,象是没看见般。

席还没开始,门倌进来通报,说四海钱庄的韩庄主来了。

君问天让君总管另加一套餐具,请韩江流一同用晚膳。韩江流没有推辞,撩开袍摆,坐在君问天的侧首,对着林妹妹温雅地轻笑。

林妹妹报以真诚的微笑,问起陆可儿月子做得如何,韩江流说胖了许多,宝宝也好象大了许多,言语间不无做爹爹的骄傲。

有了这个话题,席上真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边吃边谈。林妹妹仍是倾听的时候比较多,除非韩江流问她什么,她才会答一声。君问天状似无意的替她在面前的餐盘上夹了许多她爱吃的菜,她笑笑,也不拒绝,只意思地挑了几筷子,其他的都端给诗霖了。

君问天的俊眉蹙得更深了。

晚膳结束,君问天领着韩江流去书房喝茶,林妹妹抢先向韩江流道了晚安,说身子重,要躺着才舒适点。

韩江流叮嘱她多保重身子,动作幅度不要太大。

“好了啦,知道你经验丰富,但也没必要这么婆婆妈妈吧!”林妹妹调侃地对他眨眨眼。

韩江流失笑,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找到从前一点舒碧儿的影子,当林妹妹转身而去时,看着她两手托着腰身,摇摇摆摆地消失在回廊间,他的心突地一酸。

“君兄,对妹妹包容点好吗?”在他的眼里,林妹妹永远是那个他在草原上捡到的不知自己是谁的小姑娘,让人不由地疼到心坎里。“在蒙古,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你,有些事让着她点。”

君问天俊美的面孔添了几份无奈,他抹了把脸,疲倦地道:“我岂会不知这些,难道我还会和她斤斤计较什么?唉,我也是太累了,也被她吓住了,才逼着自己对她冷落,让她反省自己,不要冲动,不要逞能,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做儿戏,我…一点都不想回到以前失去她的日子,可是…。”

“她是仙子,如果失去,再把她找回来就好了。”韩江流打趣道。

君问天苦涩地摇摇头,“那种机会仅有一次,妹妹她再也回不去她原来的家,她现在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

“那就更要珍惜她呀,君兄,你不觉得她现在很可怜吗?硬撑着在做个大人,那眼神哪有从前的一点灵气和活力,浑身上下死气沉沉的,再这样下去,无需要别人动手,只怕她自己就会郁郁而终。”

“不要胡说,”君问天出口打断了他,“我不会让她死的,我会给她幸福,会给她快乐…。。”

“你给了吗?在她最需要你陪伴的那一个月,你在哪里?君兄,你知道妹妹和我说什么,对于她来讲,做一个妻子,做一个娘亲,她还没准备好,可是却一下子全逼到了眼前,她很无措,也很紧张,又没时间给她适应,风风雨雨又那么多,没人帮,没人听她倾诉,她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君兄,她是会闯祸,激动起来什么都会不顾,但妹妹的本意很善良,为别人就完完全全一颗心,从不为自己多考虑一份。”

“就是这样才让我害怕。”君问天痛苦地闭上眼,“我要求不高,只想她为了我好好珍重自己,不要让我整日提着颗心,生怕一不小心就失去她,她总是左耳进,右耳出,真拿她没办法…。”

“你可以好好和她说,她是个明理的人。在你面前,她任性、冲动,一直象没长大,是因为她知道你在意他,才会如此。以前她在舒园,初嫁入飞天堡,没人疼爱没人关心时,她不是考虑事都非常周到,也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吗?现在,她又象那时一样,四周竖起了坚实的篱笆,与别人都疏离着。君兄,对妹妹你只能来软的、哄的,而不是用这么激烈的方式丢开她,君兄,你不怕她对你寒心吗?”

“当她对你真的寒心时,你再是海深的情意淹没了她,她宁可溺水而死,也不会回报你的。君兄,为心爱的女人让一步又如何?不要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现在,别人看我有妻有子,钱庄又日益繁盛,似是幸福美满到极点,不,君兄,我只是努力让我的家人幸福,让自己平静,在我的心中,我永远都羡慕你,不是因为你是蒙古首富,而是因为你娶到了我一生最珍爱却配不上的那个女子。请好好照顾她。”

韩江流说完,很郑重地作了个揖。

君问天自嘲地一笑,这算什么,照顾自己的娘子,却要受别的男人的委托,难道他真的做过了吗?

孕妇最是渴睡了,林妹妹不管心中装了多少事,这头一挨着枕头,就沉沉大睡。考虑到她怀孕的月份有些大了,王夫人不让诗霖与她挤一张床,诗霖搬回王夫人的院子,让一个侍候丫头陪睡在卧榻上,方便晚上给她倒个茶、点个灯的。

当君问天推门地来,半梦半醒的她只是翻了个身,并不去理会。微弱的烛光下,秀眉拧着,小嘴不开心地嘟着。他拍拍卧榻上的丫头,示意丫头回原先的房中的睡。丫头模模糊糊抱着被子出了门,不小心,撞到了门框,门“吱”地一声弹了一下,林妹妹朦朦胧胧睁了下眼,缓缓转醒,突然轻呼一声“痛”,腾地坐起,抱着腿,小脸都扭曲了。

“哪里痛?”君问天慌忙坐到床沿上,低头查看。

见到面前这张放大的面孔,林妹妹呆了些时,但腿上传来的又一阵痛,让她不禁咬住了唇,嘤咛出声。

“到底是哪里呀?”君问天掀开被单,紧张地抚摸着她。

“不要碰我,”林妹妹大叫一声,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腿…腿在抽筋…”

“为什么会抽筋?”君问天脱了鞋,爬上床,小心地托着她的腿,放平在自己膝上,两手轻柔地在腿肚上揉搓着,“这样可以吗?”

林妹妹无力地仰躺到床背上,紧紧闭上眼,腹中的孩子突地又狠狠地踹了一脚,把身上的内衫掀得老高,君问天腾出一手,去抚摸她的上腹,她用手挡住,没让他得逞。

“我现在好多了,你…下去吧!”她无力地说道。

“下去?”君问天扬扬眉梢,“你在吩咐下人吗?为什么会抽筋,我让人请华大夫过来。”

林妹妹睁开眼,“孕妇小腿抽筋,是很正常的事,这又不是第一次,自四个月以后,每个晚上都会来几次,静静地等疼痛过去就好了。”

“那你一晚都要醒来好几次?”君问天哑声问道。

“我习惯了,没什么的。”她推开他的手,拉过被子,把自己包成了个蛹,蜷缩地躺了下来,“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灯不要熄。”

“妹妹!”君问天突地一把抱住她,头埋进她的脖颈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夫君,让你一个人受这么多的苦。”

林妹妹呆了好一会儿,不解地回过头,“为什么要对不起?就为这抽筋?一个人受这么多的苦,你不会是想替我怀孕吧?”

君问天悄悄地掀起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把她抱坐到自己的膝上,“如果男人能怀孕,我情愿自己怀孕,也不要让你受这十个月的累。”他柔声说道,把她欲推开他的小手含在双掌中。

“怀孕没什么累的。”累的是心,林妹妹喃喃说道,“君问天,你没必要愧疚,母亲不是好做的,我很爱腹中的孩子,为他受一点累,累并快乐着。”

“妹妹,你爱他,是因为这孩子是我的吗?”他趁她闪神时啄吻了她一下。

“不可以吻我。”林妹妹羞恼地搓他的胸膛。

“华大夫说我痊愈了,不会再传染。”他邪邪地一笑,得寸进尺地在她脸上密密地烙下自己的印记。

夫妻哪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君问天坚信只要撒开温柔的网,小闯祸精一定会气消的。

“你…哭了?”他突然吻到一嘴的咸湿,愕然抬头,林妹妹眼中的泪珠沽沽流个不停。

“君问天,我是人,不是你养的一条小狗,不要喜欢的时候抱起来疼一下,生气的时候就一脚踢开。我已经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再奢望什么,请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林妹妹抽泣得肩直颤动,小脸很快就哭花了。“总是欺负我有什么成就感,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劣性,我才不要跟你回什么鬼蒙古。”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托起她的下巴,黑眸直看到她的眼里。

她目光躲闪,不愿与他对视,“当然…。是真的…”底气好不足哦!

“对不起,我让我的小闯祸精真生气了,”君问天疼惜地亲亲她的耳朵,吻去她眼角的泪珠,“要是真的能停止爱你,就好了。我气你不为我好好珍重自己,也气自己没能保护好你,才决定去飞天堡冷静一下,不然我留在这里,一定会和你争执、发火。妹妹,你不知你对我有多重要吗?我对着一具没有呼吸的尸身,都充满感情。这真人在我面前,我舍得对她生气吗?真是一个小傻瓜!”

林妹妹凉了许久的心一下有些陶然,但小脸仍板着,“我知道诱敌那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应该和你商量下才是,所以你生气,我也觉得是应该的,但你不给我机会解释,回来后也不闻不问,还…还象个什么圣人似的住到书房里,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吗?你分明在摆明立场,我们在分居中,我们之间玩完了。”

“你是这样理解的?”君问天忍俊不禁的瞪大眼。

“不然是什么?”她嘟哝着。

君问天爱怜地看了她良久,一手缓缓盖上她的小腹,“我做梦都想紧紧抱着她,怎么会放过亲近你的机会呢?可是你在保胎中,华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那时切不可夫妻同床。妹妹,我与你分离一个月,知道你夫君有多渴望你吗?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只好逼自己睡到书房中。没想到你这小脑袋瓜中想的却是有的没的。”

林妹妹一张俏脸酡红如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上帝啊,原来是这么个误会,这个乌龙气又白生了,还把自己弄得象个千年怨妇,让她消失吧,活着以后还不得给君问天笑死。

“是不是在反省?”君问天见她久不说话,耳朵根子都透着红晕,心中一动,手缓缓地从中衫的衣扣间伸了进去,突地握了她已经非常丰满的浑圆。

“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反省?”她很没力度地反驳道,“你耍酷,装深沉,谁知道你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喂,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仍在保胎中,你不要非礼我。”

“我再坏有你坏吗?”君问天耸耸俊眉,“不吃我夹的菜,对我视若无睹,中秋节那夜把我关在门外,还为了我和飞天堡,诱窝阔台显形,哼,这些我都会记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