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先生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时不时用梳子当指挥棒,和着节奏投入地打打拍子。

史迪文对Donna交代了几句,似乎是诸如好好养伤,这一两天会为她安排转院,有事随时打电话给他,等等。Donna眼中升腾出一串串惶恐的问号,但既然史迪文大包大揽,她不语就好。

乔先生一摆手:“唉,Steven,你留下陪陪她好了。今天放你假。”

史迪文走到乔先生侧后方,脸孔一同映在镜子里。他谢绝了乔先生的“善心”,说他怎敢得寸进尺,为了Donna这小插曲而误了的公事,他这就去速速处理妥当嫦。

镜子里的史迪文,如常的不卑不亢,无懈可击。谁人皆有底线,纵然史迪文铁骨铮铮,在乔先生的频频触及下,也不免一时放肆。他本无须自投罗网,他本可以令乔先生只闻其声,但他不,他偏要他的脸映在乔先生一旁,像是小试牛刀,像是给对方忠告:他带给他的灾难,终有一天,他会一桩桩讨回。

乔先生打了头炮,史迪文随后,接着彪形大汉们鱼贯而出。

邵姐被警告:嘴巴严,日子才能安稳蕊。

屏幕上,只余下Donna和邵姐。Donna迟迟惊魂不定,邵姐给她扎下一针,她平复下来,昏昏欲睡。

我一直枯坐着,直到电话铃响。

是阿南打来的:“何小姐,可以下来看看Donna小姐了,还是直接走?要不要我叫人帮你把车开到门口?”

医务室里,中药香中混杂着隐隐的血腥味,以及苹果的香甜。

Donna在药物的作用下,肌肉僵硬归僵硬,却无妨她面色的乍红还青。那一幕幕的热吻,她当我不知道,我便也当我不知道。

我坐在史迪文适才坐的床沿,Donna顿时泪如雨下。女人对女人总是“矫情”,一个说谢谢,一个说是我害了你,来来回回原地踏步。更何况,心结还是有的,鼻青脸肿的Donna,此时唯有两片红唇粉嘟嘟的娇艳欲滴。史迪文这厮,是真***下了把气力的。我腾地站直身,要走。

Donna气若游丝地叫住我:“何荷。隔墙有眼,你还装什么装啊…Steven都和我说了。”

我不得不重新坐回去。

Donna翻了个白眼:“他可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到底懂不懂得吻技为何物的?冷得像块铁,害得我一直在脑子里默念小九九,这才不至于太无聊。”

我哭笑不得:“对着你这张猪头能亲下去就万幸了好不好?”

接着,Donna又倒退回去,说谢谢,说抱歉,也还真说要给我和史迪文做牛做马。我拦她,说别,千万别,什么年代都一样,这女人一说给男人做牛做马,到最后基本就做妾做小了,我还是别没事儿找事儿了。

后来,Donna眼前一黑,喃喃地说想回家,我应着她,说想回家咱就回家,伤好了马上就回家。Donna一笑,昏昏沉沉地眯了过去。

可惜,一直到后来的后来,她始终有着钢铁般的理由,扎根于此。

阿南在大堂等我,仍是一副侍应生的打扮,扔在人堆儿里找都找不着。

我才等在门口,车子便被人驶了来。

前挡风一来只贴了浅浅的车膜,二来或许这“荷”度假村洞察了此乃“荷”的坐骑,代为冲刷了个一尘不染,所以,但凡我投去一眼,一眼就好,也不至于落得等绕过车头,拉开车门,才被驾驶位上的史迪文结结实实地惊了一把,自己用车门撞了自己,人仰马翻。

史迪文冷若冰霜:“我是不是该转行做泊车小弟去?真的有这么像?”

我立稳脚跟,打量他。

他换了行头,黑色西裤和黑色衬衫,全然不畏惧似火骄阳,鼻梁上架了茶色墨镜,新刮了胡茬,像是十八年后,又一条好汉。我扶着车门弯下腰,还能闻到他散发的香皂味。

“何方妖孽啊你?”我一张嘴带了哭腔,“不是走了吗?史迪文不是走了吗?你谁啊你?”

“少给我来先下手为强,上车。”史迪文淡淡下令。

我不动,嗓子眼儿发咸,一口口咽下。

“我再说最后一遍,上车。否则我走。”史迪文作势便要下车。

我一溜烟儿又从车头蹬蹬地绕了回去,钻上副驾驶位。

史迪文即刻发动了车子。

我哽咽:“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回来。”

“想回来就能回来?乔先生他…”

“对,想回来就能回来。乔泰股份这条船,他不上是不上,一旦上来,总不能把我这舵手活活扔下海去,所以只要你何荷听话,或是偶尔你不听话了,只要我肯吃吃亏,他魔高一尺,我道高一丈,这算不了什么。”狭长的柏油路,史迪文将车速保持在一百公里每小时。

“吃亏?你那叫吃亏吗?”我阴阳怪气。

史迪文入弯入得急,我整个人一歪。

“你说说看,我这一关过得如何?”史迪文偏过头,看了看我。

“算不算因祸得福呢?”我的尖锐开了闸。

史迪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重新回答。”

我退让,笼统道:“做得好,一切尽在你掌握中。”

“真的吗?可真一切尽在我掌握中的话,我何必要把Donna带到这儿来?随便一间医院好不好?一样可以激吻。”

“你!”

史迪文抢下我的话:“所以相反,我带她来这儿,是因为一切都不在我掌握中。我也会怕,怕我救她救不到底,怕包括我,包括你,像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通通要下火坑,所以我冒着暴露这儿的风险,也必须带她过来。阿南和大克可以相机行事,包括邵姐,不知你何荷你有眼识不识泰山,邵姐除了医术过人,还有一手的好枪法。这些事,和乔先生相比,我是小儿科,但在这儿,我能保全我们,至少,要先留得青山在,你说,是不是?”

我一时消化不掉:“邵姐?你是说邵姐?可她…她要溜之大吉的啊。”

“不到万不得已,烟雾弹还是要放一放的。”史迪文选择着一个个的岔路口,驾驶得行云流水,“喏,我们做到了,度假村没有暴露。”

“好吧…”我无力地感慨,“是我有眼无珠。”

想想也是,她邵姐在人后哪有哪怕一点点的仓皇之色。

不是进城的方向,天空一分分愈加湛蓝,渗着橘色的晚霞。

史迪文腾出一只手,要和我击掌:“总之,我们赢了。”

是啊,未折一兵一卒,Donna死里逃生,他史迪文还是乔泰股份不可或缺的史迪文,而我这幕后主使,活像个局外人。阿南,大克,甚至邵姐,也还个个是披着侍应生皮的真人不露相。乔先生空手而归。我们不是赢了,又是什么?

但,心结还是有的。我敷衍地抬了手,击掌,小臂却猛地被史迪文扭住。

这男人,眸子一旦熠熠,凭这茶色墨镜挡是挡不住的。

他开口:“下一个议题,你要怎么补偿我的损失?”

我手臂被反剪,不痛,可也随时有痛的可能:“补偿你的损失?史迪文你恶人先告状啊你…哎哟!”

绵绵青山,史迪文驶上蜿蜒山路,减缓了车速:“重新回答。”

我倔强:“好啊,我也找个男人激吻一场好了,这样够不够公平?算不算补偿?”

怎地,我的气话反倒令史迪文松了手,他悠悠道:“可以啊,你去尝尝这个中滋味,是苦是甜,等我们都有了发言权后再慢慢探讨。何荷,假如真有那一天,你一定是有苦衷,不管告不告状你也一定不是恶人,我才不会认为你是占了便宜,除了我,和别人嘴对嘴有什么好?何荷啊,假如真有那一天…妈的,那我会把那男人大卸八块。”

说完,史迪文愤愤地摘下墨镜,呵地一声笑了。

苍天在上我何荷发誓

更新时间:2013-5-15 20:40:59 本章字数:3235

车子刹在路的尽头,再冲便会冲下峭壁,直接有了依山傍水的葬身之地。虺璩丣午

在这不知名的山中,厚重的树木绿到泛出墨色,天边的红霞,自顾自地绚烂,却再也带不来光明,暮色汹汹降临。适才车胎碾过碎石的沙沙响动,随着车子的熄火也收了声,只余下四下不知名的虫鸣。而奇花异草,我抻长脖子好生找了找,一无所获。

史迪文打扰我:“干吗呢你?”

我端坐好:“观景。你跋山涉水带我来这儿,不是为观景吗?能入得了你史迪文的眼,不是代表这边风景独好吗?”

“我随便开的。嫘”

我甩过头去:“随便开的?”

史迪文将手臂搭到我的座背上:“是啊,打算随便去到哪里,迷了路,与外界失联,弹尽粮绝,不得不归隐山林。那么从此,不是我不拼命,而是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呵,听天由命未必没有好结果的何荷。”

我掏出电话,左右探了探,果真全无信号辁。

我问史迪文,你来真的?他答得绕,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一吼,说到底真的假的,真的的话,我要去接咱儿子和我爸妈。

史迪文苦笑:“省省吧,就凭我这头脑,想迷路都迷不了,你说苦不苦恼?”

静坐了一会儿,我还是扑过去搂住了史迪文的脖子,把脸埋在了他的右侧胸膛:“好吧我承认,今天让你受苦了。”

史迪文将手从座背移至我脑后,抚弄我的长发:“你呀,一点就通。想通了是我受苦了,你也会好过一点是不是?”

“Donna说你全无吻技可言。”我陈述。

“这问题只有你有发言权,别人都给我闭嘴。”

“这件事,乔先生会不会再秋后算账?”

“算也不会再找Donna算,这是你和我的事。我今天这一派胡言,骗是骗不了他的,充其量只是逗逗他的欢心。对他来说,像今天这样让我屈从,可比对我打打杀杀来得更痛快呢。”

“咱们去后面吧?”我摽住史迪文的脖子,仰着头。

“嗯?”史迪文也有不解的时候,或是装作不解。

“我说,咱们去后排吧,后排地方大。”

“哦…”史迪文悟性高,从上而下,解开衬衫的扣子。

可他又问:“要那么大地方做什么?”

我松开他,率先爬去了后排,将衬衫衣摆自西装裙裙腰中抻出来,要从头上直接脱下。无奈领口太小,我被卡了住,衬衫蒙在脸上:“装什么装啊你。”

“我是真的无知,还请何小姐不吝赐教。”史迪文热心助人,回过手来,代我解开了领口处一粒扣子,助我挣脱束缚。

“无知?无知你解扣子做什么?”我上身只着内衣,紧紧扒住史迪文驾驶位的椅背。

史迪文拧着身子,亲了一下我的鼻尖:“这衬衫是阿南的,小我两码,我都快被勒死了,解开透透气。”

我一侧身,咣地倒在后座上,鞋子一脱,双腿屈膝蹬住车门:“史迪文,说来你也快四十的人了,体力一天不如一天是必然的了,你不抓紧时间发挥发挥余热反倒还在这儿耍嘴皮子,你这不是因小失大吗你?”

史迪文正回身,将中央后视镜一掰,一边解袖扣,一边从镜中和我对视:“快四十?你怎么不说我年过半百?不过你这激将法,对我永远有效。”

他下了车,倏地拉开车子后门。我的双腿蹬了空,垂落下去。

他俯身上来,一手直接探入我的西装裙内拉扯:“放心吧何荷,不管再过多少年,只要你消受得了,我就伺候得了。”

后来,我面红耳赤,却也不忘提点史迪文,车门啊,车门还没关呢。

史迪文低笑,说你这女人还真矛盾,我本打算出来兜兜风,回去再…结果等不了的是你,这会儿羞答答的也是你。

我抗议:“你倒是早说啊,你早说回去再…我还猴急什么…”

史迪文终会依我,而车门一关,车厢密闭,我的喘息尤其声声撩人。史迪文感叹:“呵,这样也好。”

我说过来,亲我。

他便过来亲我,没有铺垫,狠狠吮住我的舌尖,像要把我囫囵吞噬。他说小荷,有没有吻技的我无须再向你展示,今天我想怎样就怎样,今天我想用力要你…他的唇齿为我周身通了电,酥麻得似是每一颗细胞都在膨胀,再膨胀,一碰便会破。

我的西装裙层层叠叠地被堆在腰间。

而我所谓的后排地方大,又大得到哪里去。我不得不蜷缩着,两只脚踝被史迪文分开攥在手中,而他在他所谓的“我想用力要你”时,我的脚趾一根根醉人地绷住力道,被他亲吻。

山中的夜幕,无一丝丝旁门左道,黑得叫人像失了明。

我和史迪文不言不语,只有交缠。

这一场欢愉,并非情到浓时难自禁,而是我们必须做些什么,去击退心头惨烈的预感。那预感一并生长在这黑暗中,方圆不分,摸亦摸不到,但却无疑存在,压得人胸口负重,伴以针刺般的痛。所以抛开情字,我们与其交谈,推心置腹,与其浅浅拥抱,忐忑,倒不如彻底地做些什么。

该来的终会到来,你或悲或喜,等或不等,终会到来。

忘了拉上手刹。

后来,我和史迪文才惊觉,车子被我们带动,又向绝路滑去了一段。我们额头抵住额头,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咯咯笑着,后来声音愈加大了,连不知名的鸟叫虫鸣都被我们慑住,悄不作声了。

回程,除了太过陡峭的山路路段,史迪文常常来握我的手。

他说:“何荷,没有你,我大概真的会由着Donna自生自灭。”

“不会。”我断言。

接着他说,何荷,别看不起我,我的自私,还有我无能为力的时候,总而言之,别看不起我。

我险些哭出来,生生地忍住,便作怪地噼里啪啦念了一大段:“苍天在上我何荷发誓我从小没追过星长大了也没什么信仰多多少少有点儿自命不凡可从今以后他史迪文就是我的神我的信仰我就算看不起天看不起地也会对他五体投地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史迪文别开脸,忍了忍竟笑得有些腼腆,真是破天荒地。两天后,Donna转院。毕竟,“荷”度假村仍还仅仅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好去处,没道理由她久留。

乔先生也说到做到,未再为难她。

我和史迪文失联。一次次的“过失”,导致我们如履薄冰的冰,像是在咔咔开裂。

瑞元和宏利外汇签订了合作书,即时生效,共同研发国内首款做单软件,且将由唯宏利外汇马首是瞻的东升电子提供技术支持。这可谓是普天同庆的结局,即便是明着被淘汰的一方——乔泰股份,势必也在暗暗举杯,酒不醉人人自醉。

瑞元组建了做单软件研发小组,自然,我未列其中。

如常会了客户回来,瑞元会议室的门关着。我一问旁人,说是和宏利的人在开会。

我点点头,正要走,秦媛出来了,说正好休会呢。会议室里没有姜绚丽,协助她主管项目的一男一女倒是在。

“去洗手间了。”秦媛一语道破:“所以你有尿也先憋一憋。”

而她话音才落,姜绚丽便回来了。

一时间,我也不好拔腿便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算不上吧。”姜绚丽才是真性情,生疏了便是生疏了,扯扯嘴角都疲于。

姑且不论是不是灵光,总之是有什么一闪而过,而我用力吸了吸气…秦媛的玫瑰香在,我的柑橘香也在,唯独姜绚丽…交了白卷。

姜绚丽抬脚便要回会议室,这一走走得昂首阔步,途径我,风都带疾了,可竟真真无色无味。

而与此同时,史迪文作为某大财经网站外汇交易专家,连续百发百中的交易推介,令他照计划名声大噪。自此,他除了在业内鼎鼎有名,也被汪洋般的散户挂在嘴边。

人多力量大,瑞元等三方经合议,下了定论:乔泰股份必有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