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警觉,覃珏宇决定未雨绸缪给传媒集团的老张打了电话。合作伙伴之间的短时拆借资金是很正常的,更何况覃珏宇此刻还没有真正到无米下锅的地步,但是老张却在电话里一口回绝了覃珏宇的借款要求。覃珏宇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按照老张的性格,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抱着钱过来然后顺势再讨价还价增加股份么?这种天大的便宜都不占,实在是不像老张的性格。

当天晚上覃珏宇跟几个朋友打牌吃饭,牌桌上覃珏宇就直接开口了,因为彼此家境相似,自己也是在做生意的,既然是做生意的,谁没有手寸点的时候呢,六个人有五个人当场就答应了,从50万到100万不等,都是可以立刻划到他账上的,而且也不等着还,虽然没明说,但规矩还是要的,这该给的利息可是一分不会少,虽然那帮人都说了十天半个月的事没必要谈利息,但覃珏宇当天晚上就分了二十万出去,说是先给利息后借钱。其他人也就再不好说什么,既然利息都收了,借钱的事自然也就是铁板钉钉了。覃珏宇算了算,差不多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至少下个月的钱是有着落了。

等回到池乔家,已经凌晨了,蹑手蹑脚地开门,发现池乔居然还没睡。

“去哪儿了啊?一身的烟味。”

覃珏宇把外套扔在沙发上,忍不住抱住池乔,好像这两三天压在心中的大石突然就不翼而飞了,本来嘛,做生意谁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儿呢。

池乔好不容易把这大型树濑从自己身上拔开,转身进了厨房,“熬了莲子银耳汤,喝一点不?”

“好啊!”覃珏宇是真累了,摊在沙发上,厨房里的光透着一股温暖,就连微波炉传来的叮的声音都能让他疲惫的身心得到熨帖。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池乔这么嘴硬的人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在等他,“在给客户做方案。”

“哦,早点休息,白天上班整天都对着电脑,晚上回来还要加班做方案,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池乔故意做出一副恶寒的表情,但其实内心还是暖洋洋的,嘴角带着笑意,自然也不会说自己下班回来就开始在那照着食谱捣鼓这莲子银耳汤的事儿,“好喝吗?”

“恩,有点甜。”

“很甜吗?不会吧?我刚才吃的时候都不觉得。”池乔不是很爱吃的甜的,最怕就是这甜汤甜到齁人,正准备拿勺子尝一口,覃珏宇的吻就落下来了。

半晌,覃珏宇砸吧了一下嘴巴,“你亲自熬的,当然甜。”

“恶心!”池乔似怒还嗔。

第二天,覃珏宇还是给覃婉宁打了电话,没想到居然是无法接通,接着又打了助理的电话,好半晌接通了,助理却在电话那头说,覃总现在很忙。

等到了晚上,覃珏宇还没等到自己母亲的回电,这事就真诡异了。他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把这位母亲大人得罪了,除了这段时间他确实乐不思蜀到没有回家吃饭之外,他真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然后又给小姨打了电话,小姨照例是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有的没的,说来说去就是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吃饭了,但语气很正常,态度还是很亲昵,他只好问道,“小姨,最近我妈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怎么不对劲了啊?她不是去欧洲了么?”“对啊,但我今天打她电话她没接,而且也没给我回一个过来。”“哎呀,她这行程那么赶,今天在德国,明天在法国的,忙起来的时候八个小时有四个小时在飞机上,还有四个小时在跟人说话谈事情,偶尔忘了回你电话很正常的嘛。”小姨的粗神经适当地麻痹了覃珏宇的担忧。

一方面覃珏宇也觉得自己是多虑了,毕竟真没有什么大事,但另一方面母子连心的诡异不安感依旧在他内心挥之不去。

“小覃总,贷款还是没批下来。”钟婷婷敲门进来,第一句话就让覃珏宇心情跌倒谷底。

算了,贷款的事短时间是不指望了,“帮我把招商部的人叫进来的。”

问了一遍招商情况,以及商家预付定金的情况,这笔钱原本是不指望的,这在原本的财务模型和资金用度表上,一期招商的费用是用于续后项目开发资金的。没想到自己真的要把主意打到这上面了。项目快要完工了,大批的工程款要付出去,这个月可以拖过去,但是集团的资金和贷款没有审批的话,这接下来几个月他就连维持公司基本运作的费用都支付不起了。所有的钱都拿去填工程款这个大窟窿了,还不要说大笔的广告费也到了付款期限。虽然理论上集团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冻结这一大笔款项,但是覃珏宇不得不把事情朝最坏的方向打算。

覃珏宇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好了,你们出去吧。”娜娜现在隶属于招商部,临走之前看了眼覃珏宇,眼神有些担忧。

“怎么了?缺钱了?”娜娜下班后还是找上了覃珏宇。

“小事儿。”

娜娜想了一圈觉得也对,现在公司虽然人少了点,但该做的事也在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有事你吱声。”覃珏宇回了她一个行了我知道的表情就开车走了。

天塌了不也要吃饭睡觉么?覃珏宇在进门之前拉伸了一下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把自己调试到家庭模式,然后才进屋。

吃完饭,池乔破天荒地没有让覃珏宇洗碗。倒了杯茶放到茶几上,“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事啊。”覃珏宇压根就没打算把这些闹心的事告诉池乔。潜意识里他就不能向池乔示弱,这也说不好到底是大男子主人作祟还是自尊心了。

池乔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心里暗想,如果我有心要知道你不说难道我就不能打听了?

跟着覃珏宇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起身走到阳台才把电话接起,甚至还转身看了看客厅里的池乔。

池乔在尊重彼此隐私方面是相当拎得清的,但是覃珏宇之前是从来不避讳这点,所以更加显出了他的反常。

这电话一接就没歇过,她洗完碗,收拾好饭桌,再到书房看了会书,覃珏宇还在阳台上打电话,一会是德语,一会是英语,一会是中文,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过来,要她去听墙角这事可做不出来,但是到了晚上床上那个人翻来覆去在烙饼一样的辗转,就不可能不出声了。

“东区的项目遇到困难了?”池乔开了灯,支起身问他。

覃珏宇被灯光刺了下眼,没想到池乔也没睡着。他抱着池乔,含含糊糊地说,“吵着你了?要不我去隔壁睡?”

“你睡得着?”

“抱着你就能睡着了。”覃珏宇避重就轻胳膊一伸就把池乔揽在怀里,脸还蹭了蹭,拍了拍池乔的背,“乖,咱们睡了。”

池乔原本是有心问他的,但看他打死也不说,眉头这两天都锁紧了还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莫名有点心软。这种感觉就好像天塌了,但还是有个人把你护在怀里不让你操心。虽然想来池乔是不需要这样的,但是看着覃珏宇那傻样,又觉得安全,心底就泛出点丝丝地甜来。池乔从来就不是一个把安全感建立在配偶身上的人,精神独立,意志顽强,这几年跟鲜长安形同陌路的婚姻生活,更把自己锻造成一棵雌雄同体自给自足的生物,像覃珏宇这样在她面前偶尔流露出的“让我来照顾你,好好的,什么都不要操心的”的意思,池乔其实是很陌生的,这样的陌生虽然看上去有点违和,但却不得不说这感觉并不坏。

覃婉宁出机场的时候,就看见覃珏宇了。心底暗笑:推迟了半个月回国,这孩子终究是沉不住气了。两母子也没说什么话,覃珏宇接过行李推车跟在覃婉宁身后出了机场。

上车之后,司机回头问,“覃总,到哪儿?”

覃珏宇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去公司。”

“回家。”覃婉宁不慌不忙地说。

司机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听谁的,最后还是覃珏宇给司机一个台阶下,“回家。”

一路上,覃珏宇几次想开口,但都被他妈散发出的“我很累需要休息不要打扰我,如果打扰后果自负”的气场生生压制住,楞是一个字都没提。

憋了一口气回到家里,杨婶自然是照例的嘘寒问暖,小姨又不在家,覃婉宁上楼之前,才对她儿子说了第一句话:“一个小时之后书房等我。”

覃珏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已经万分确定这段时间来所有的难题都是他妈造成的了,但是他不明白他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给他两个小时,他也理不出头绪来。

“想清楚了?”覃婉宁洗了个澡,神清气爽地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一开始的滔天怒火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已经发酵成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让她看见覃珏宇吃瘪的样子,心情莫名地有点好。

“妈,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覃珏宇实话实说。

“不知道?不知道就让自己知道为止。”

覃珏宇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如果这次是一个考验,我承认我准备不足。第一,太过信任注资股东的资金到账能力和对契约精神的遵守。在股份制子公司的运作过程中,不排除母公司会因为高层变动,战略变化而随意更改甚至是恶意停止对子公司的资金和人员支持。来自母公司的一个决定就足以让子公司的运作举步维艰,作为一个子公司的管理者,我没有做好来自于集团内部的抗风险预估和准备。第二,资金来源单向,无论是银行还是第二股东都是在第一股东的控制之下或者说是来自于大股东的资源,在顺风的时候察觉不到资金的不健康性,但是一旦其中某个链条缺口,子公司又没有其他资金来源,就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继续。”覃婉宁饶有兴趣地听着他的分析,当然从商业的角度分析,不难得出这些结论,但是覃珏宇在陈述这些理由的时候,还是能听出他的怨气。

“如果发生这些事情的原因是基于集团对于我的不信任或者是对项目的阶段性进展不认可,那么作为一个管理者,除了要及时把控投资方意向之外还应该做更充足的准备来面对撤资风险。”

“你认为投资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覃珏宇真想脱口而出“我要知道了还来问你?”但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虽然我认为这次投资方的行为非常的不理智,严重违反了商业运作的基本规律。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出钱的人输得起,但他覃珏宇输不起啊。”覃珏宇憋屈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但是不排除投资方有别的意图。”

“说说看,有什么意图。”

“妈妈…”

“叫声妈妈就会给你钱了吗?还是你以为这样就是做生意?”

覃珏宇整个都快要憋炸了,又不得不把自己浑身的炸毛收敛起来,没好气地说,“意图就是让我意识到你是如来佛祖,我怎么翻都翻不出你的五指山。”

“你真觉得是这样吗?为什么我不这么认为呢?我反而认为你从来就没有身为覃家人的自觉,也更没有把我这个母亲,甚至整个恒威放在眼里。”

“妈,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就给个痛快话吧!这样软刀子割人有意思吗?”

“覃珏宇,我可以容忍你荒唐,容忍你在外面给我惹事生非,甚至我可以容忍你把这次东区的项目搞砸了,我都不会有任何异议。因为你是我覃婉宁的儿子,你输得起,你也玩得起。但是,你始终要记住,你是覃家的人,在这个城市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姓覃的可以招摇,可以嚣张,可以不可一世,可以放纵,但是绝对不可以丢人,丢脸面,丢自尊!”

覃珏宇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丢人丢脸面丢自尊了,眼睛通红地盯着他妈看,满脸都是委屈。

覃婉宁冷笑一声,“我教你做人的道理,花钱供你读书,你给我说到底是哪个老师教你的,一个堂堂大男人居然去破坏人家婚姻当人小三儿,倒追一个年纪比你还大的女人的?”

覃珏宇倒抽一口凉气,字字句句都刺得他浑身上下钻心的疼,“妈,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真是我们覃家莫大的耻辱!”

“谁告诉你我是第三者了?她现在已经离婚了!我喜欢她怎么了?”

“你喜欢谁我管不着,就你喜欢人那股贱性就已经让我颜面无存了!”

“你这是什么逻辑?你可不可以不要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

“公事也好,私事也好,那都是人做的事。我不相信一个毫无节操的人能把生意上的事情做好。”

覃珏宇已经气得双眼都要充血了,可是覃婉宁强势惯了,他就算此刻有打人和爆粗口的冲动都只得生生地吞下去,最后破门而出的时候,只丢下了“不可理喻!”四个字。

第十二章

池乔听见开门声,还没走到玄关处就闻到刺鼻的酒气。醉醺醺的覃珏宇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居然还找得到怎么回家,池乔刚一迎上去,覃珏宇就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到她身上,嘴里还嘟囔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词儿。

把这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儿伺候到床上安置好,池乔觉得自己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虽然醉得不省人事了,可是可见睡梦中也不安稳,一直动来动去,手在空中抓来抓去,池乔想把他两只胳膊放进被子里结果就被他抓住,打死也不松手。池乔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覃珏宇皱着眉头,想来梦也不是好梦,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皱起的眉头,手指沿着额头,脸颊,唇一路滑过,心里充溢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内心深处残存不多的母性就这样被激发了出来,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身上拍着,一直到覃珏宇完全睡熟了,她才小心翼翼抽出自己被压得酸麻的那只手。

照顾喝醉酒的人跟喝醉了酒是两码事,从覃珏宇压着事不说到他喝醉了,这些天池乔心里就一直搓着火,一个人状态不好自然会影响到另外一个跟他朝夕相处的人,焦虑,压力和不安折射到池乔身上,就让她变得有些心浮气躁。当她意识到自己那么容易被覃珏宇影响时,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段关系她远比自己想的还要陷得深。但脑子里这么过了一下,她动了动嘴角,终究也没怎么。之前那种抽身而退悬崖勒马的念头早就没了。这就是冤孽啊!池乔恶作剧地扯了扯覃珏宇的脸颊,醉得不省人事的那个人只是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切!小样儿!”池乔狠狠地拍了一下覃珏宇的屁股,下意识地想泄泄愤。才转身关了灯到隔壁睡。

第二天覃珏宇醒来的时候,池乔已经在厨房里熬好了粥。这人啊,真是不能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池乔自从覃珏宇住过来之后,下厨的几率简直是成几何倍数的上升,至少现在熬汤熬粥做甜品都不在话下。

覃珏宇自觉理亏,洗漱完了之后就跟一大型动物一样贴在池乔身后,“对不起啊,昨儿喝多了。”池乔打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又从冰箱里拿了几样小菜出来放在碟子里,“要吃煎蛋么?”

“吃!”覃珏宇生怕池乔就不理他了,没想到喝醉了还有这待遇,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那自己做去。”

“啊?”

“啊什么?”池乔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手里拿着勺子正在盛粥。

“没啥,你吃吗?你吃我就去做。”

“我喝酒就好了,你自便。”池乔端起碗夹了一口菜。

还是生气了呀!覃珏宇巴巴地挨着池乔坐在旁边,“你听我解释,我昨天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平时酒量还可以,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所以才去喝酒的。”解释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表达些什么。

池乔顿了顿筷子,又看了他一眼,“你不饿吗?”

“饿。”

“饿了就快点吃。”

覃珏宇屁颠颠跑去盛饭,吃几口就看眼池乔,欲言又止,吃几口又看眼池乔,欲言又止。

池乔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不疾不徐地说,“你要觉得你最近出的事儿我帮不上忙所以不需要跟我说,这点无可厚非;你要觉得这事你自己能处理好,压根也不愿意跟我说,这点我也无话可说;最多我就眼不见心不净,你什么时候不这么闹腾了,就什么时候再过来,省的我提心吊胆不说,还要时不时照顾一个醉鬼。”池乔顿了顿,看着覃珏宇脸色都变了,又缓了一下继续,“你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是打算认真跟我在一起的,那么是否可以要求你有足够的坦诚?至少让我在照顾一个喝醉的人时候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喝醉?至少我每天早上看见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时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那么烦心?你觉得呢?”

覃珏宇被池乔的话弄得一起一落,或许是宿醉后的人意志比较薄弱,也或许是在池乔这看似无情的话里感知到了池乔的关心让他有点想落泪的冲动,一直以来都是他拿着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推推拒拒了几个回合,他到现在都不敢问池乔到底爱不爱他这个问题,他当然知道昨天是谁在照顾他,当然知道虽然池乔不问不说,但是这些天他的焦虑和异常都是被她默默尽收眼底了的。如今再来矫情,说什么我的事你甭担心也实在是太不上道了,但是这事儿又的确是很难以启齿。如果在没有从他妈那里问到准话,他还能说最近公司遇到了困难,但是一想到昨天跟他妈不欢而散的原因,要和盘托出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气氛有点沉闷,但池乔也没催他,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就一个人在厨房洗碗。覃珏宇点了支烟,闷闷地抽着,听着厨房里水龙头的淅淅沥沥的水声,心里七上八下。他在害怕,害怕池乔知道真相之后会离开他。池乔做出这样的决定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但是却超出覃珏宇的承受之外。他甚至宁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下去,都不愿意承担这个可能性所带来的风险。

一时之间,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好像所有的人都站在了他人生的对立面,他硬要把一个人拉过来,却不敢肯定这个人是否愿意跟他站在一起与世界为敌。

池乔从厨房收拾好出来,就看见覃珏宇一个人坐在那抽闷烟。从跟覃珏宇发生关系开始那些潜藏在深处的忧虑,犹豫的原因,加上此刻他明明已经很难受了还倔强着不开口的样子,池乔至少明白这事多半还是跟她有关。其实也不难细想,这世上无非就是两种事,一是钱的事儿,一是人的事儿。跟钱有关的事覃珏宇犯不着跟她欲言又止,即使她帮不上忙但是这也不是多难以启齿的事,跟人有关的事除非是跟她有关。两个人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有覃珏宇想得那么简单和乐观,可能是从一开始心态就很悲观,所以一动念就朝这方面奔过去了。这也不知道是该归功于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非常凑巧的是,池乔心里猜测的的确是离事实不远了。

“乔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覃珏宇异常艰难的开口,他很想在说之前向池乔要一些保证,诸如你不要离开我,你是爱我的,但是此时此刻他越发问不出口。这份感情抛去他一厢情愿的因素,他真的没多少安全感。

“不好说就别说了。好好上班,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池乔一反刚才的强硬,放软了口气,收拾收拾就出门了。临出门之前,覃珏宇把她压在玄关那抱得死紧,吻得都快缺氧了才放开她。池乔嘴里全是淡淡的苦涩的烟味,她扯了扯嘴角,回了他一个拥抱,喃喃地说了句“傻瓜”,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神情有多柔情。

池乔下班之后约了娜娜吃饭,她可以不强迫覃珏宇非要说,但不代表她真的要做那个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她没有那种当鸵鸟的觉悟。

“你说很糟糕到底有多糟糕?”寒暄完,池乔就旁敲侧击地问到了东区的事,娜娜答了一句很糟糕。如果连娜娜这样的非管理层的员工都能用很糟糕来形容,那么情况肯定比娜娜知道得更坏。

“前几个月都还好好的,最近几天公司里人心浮动,什么谣言都有。一开始只是总部的人撤走了,后来听说总部应该打到公司的项目款迟迟没有到账,这两个月刚好是一期完结要支付大批款项的时候,资金一下就变得很紧张了。我不知道其他部门的情况,反正我这边的该支付给媒体的广告费一直压在那都没批。我还不知道交代呢。”

“还有呢?”

“还有啊,就是我听小道消息是覃少跟他妈闹翻了,不仅总公司撤人撤资,就连银行也来催我们提前还贷,这几天公司里说什么的都有,说这项目多半要烂尾了。啊,乔姐,还有,我听招商部那些人说,之前交了定金签了合同的客户都在那闹着要退钱呢。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就闹成这样了,不都还好好的么?按理说也不能啊,这两母子吵架怎么都闹到这份上了?我跟我爸吵架最多他就停我信用卡而已。”娜娜是个没心没肺的,一股脑有的没的都往外倒,当然也是要看人,她对池乔一向没有戒心。

“暂时的吧。你要是待着闹心,我就申请把你调回来吧。”池乔没想到公司的情况比她料想的还要糟糕。她是知道这项目要花多少钱的,就光支付一期的工程款都是上千万的数。

“别别别,你以为我是别人么?大难来临各自飞。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至于这时候走人啊,那多不厚道啊?最多就是白干没工资嘛,有什么关系。”

“连工资都发不起了?”

“嗨,我就那么一说,我只是听财务的人说之前两个月公司的所有开销都是覃少自己想办法弄来的钱,估计也快把他那小金库给掏空了吧。你想啊,光是一个月流水至少都得要一两百万呢,还不说工程款和广告费这些。”

“行了,你就在那好好干呗,没事别瞎打听,别说三道四惹得人心浮动。”池乔听了个大概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心里不由得一沉。

说实话,池乔不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但戏码跟她想的实在有些出入。虽说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情实在是太偶像剧太狗血了,但是现实生活就是如此。她没经历过,但故事听得可多了,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不管是在别的地儿还是在西市,这圈子里传来传去的也就是那么些个事情,她还真没见过哪个寒门小户的姑娘能傍上一高门大户还能修成正果的。有些是连孩子都有了,给一张卡就连大人孩子一起打发了,这些招数不新鲜,但是屡试不爽。前一阵托尼还在她耳边八卦来着,一官二代跟一音乐学院的女生谈恋爱谈了七八年,从人姑娘还是学生的时候一直谈到了快30岁,青春都谢了,家里人都没给准话。直到前段时间这女的绷不住了,大着肚子跟他家里人谈判,结果转身这官二代就跟别人结婚了。这些事真是俯仰皆是,不胜枚数。更何况她池乔还不是灰姑娘呢,充其量算灰姑娘她老妈,年轻点儿的后妈。她从医院出来决定跟覃珏宇好好处之后就一直料想着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她没想到覃婉宁找的居然不是她。这倒是有点出乎她意料。按照常规的戏码,这位女王级别的大BOSS不该居高临下地跟她说道些什么知难而退的道理么?她可随时准备着等着这一天呢,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这感觉就是自己捏着拳在那等着,没想到却落了空。想到这里,她有些气闷。但想想覃珏宇今天早上那快崩溃的样子,又觉得他有些可怜。不得不说,覃婉宁这一招,真真是歪打正着,戳到了池乔的死穴。原本不太瓷实的感情,如今被覃婉宁这么一弄,反而还越弄越瓷实了。池乔这人,一受不得激,二受不得连累别人受难,那颗藏在女人皮相下的爷们儿心就这么被点燃了。原本就不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在这个深秋的夜里,还偏偏要奔着那条深不见底的黑道上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覃珏宇已经回来了。可能是早上一席话的原因,他居然还拿着遥控器在那换着频道看电视,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惜演技太差,又或者知道真相的池乔很容易就看出了他的焦躁。但是她没点破,换了衣服准备去洗澡的当儿,覃珏宇跟着进来了,“在外面吃了没?想吃什么不?我给你去做。”

池乔看着覃珏宇眼巴巴的神情,站在浴室门口,心里没来由就划过一丝感伤,她在想,她池乔到底何德何能让覃珏宇这么死心塌地了?都这样了,还一副生怕她就不待见的样子。这么想着,就觉得心很酸,她走过去几步,抱着覃珏宇,第一次主动吻上了他。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退开了点,她又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鼻尖,额头,最后是嘴唇,然后舌尖伸了进去,口腔里是薄荷的清香下掩藏的淡淡的烟味儿,或许在几个小时前,他还躲在阳台上抽烟,怕她发现又赶在她回来之前刷了牙簌了口,冲淡口腔里苦涩的烟味。一想到这,她不由得加深了这个吻,用舌尖拂过他的舌尖,唇角,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像是一种无言的安慰。

覃珏宇一开始有点懵了,他以为要得到池乔的主动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这一刻,他只觉得好像之前所有的委屈都不是委屈了,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仅仅只为了这一个吻。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做出了激烈的回应。一开始只是舌尖与舌尖的痴缠,像两尾蛇在抵死缠绵,接着战火蔓延到了耳垂,脖子,池乔的衣服很快就被覃珏宇轻车熟路地剥掉了,等到池乔死命推开覃珏宇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激烈的喘息,还有覃珏宇一双炙热到有些充血的眼睛。池乔这一次并没有打算把主动权交给覃珏宇,她慢条斯理地解着覃珏宇衣服上的口子,为什么慢,是因为她都是拿牙齿一颗一一颗咬开的,当然,双手伏在他的胸膛上也没闲着,隔着薄薄的布料,食指就绕着胸膛上那点小突起绕圈圈儿。覃珏宇的呼吸变得有点粗,他恨不得立刻就把池乔扑到床上,但是又很贪恋此刻像狐狸精一样的池乔,挑逗得他心里的火烧得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旺,皮肤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体表的温度节节攀高。

“很热吗?要不要脱裤子?”池乔半蹲着,仰着头问覃珏宇,家居服根本就遮不住那早就坚硬的家伙,覃珏宇低着头看了眼池乔,这女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池乔含住下半身那一刻,覃珏宇差点就泄了出来,情感上的刺激跟生理上的刺激叠加着,说句丢人的话,他真的快要落泪了。身体,性,是比语言还要诚实的媒介。如果你爱这个人,你会发自内心地想要取悦他,你看见他的情绪随着你的动作而起伏,你会感染到他的愉悦,他的悸动,然后再加倍地还给他。性是通往爱的一把钥匙,爱是性最后的皈依。一直以来都是池乔在被动享受着覃珏宇给予的快乐,但是今天不一样了。这种在唇齿之间就能给予对方最大快感的事情同时也能带给她一种微妙的征服感。她加快着动作,抬了抬眼往上看胸膛不停起伏着的男人,覃珏宇被她那一眼看得终于忍不住了,虽然下意识推开了,但是还是有些射在了池乔的脸上,不等池乔做出反应,他就已经一把把池乔拉起来,迫不及待地吻了起来,一边吻着一边朝离浴室最近的沙发移动着,两个人同时倒在沙发上,覃珏宇就已经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池乔的体内。“是你先点火的。”覃珏宇微微退了点出来,然后又冲了进去。池乔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腿就盘在了覃珏宇的腰上,这无疑是一种赤裸裸的鼓励,好像唯恐这火还烧得不够旺似的。覃珏宇只觉得最后一根弦砰的一声断了。

今天的覃珏宇不同于以往的温柔,池乔觉得填满身体的还有一股金戈铁伐之意,暴戾,凶狠,蛮横,像是要毁灭天地,又像是就这样可以做到天荒地老。但是,这感觉并不坏。她甚至能感觉到急不可耐的动作里是他急于想要抒发的焦躁,烦闷还有不安。她的吻细细碎碎的落在他的额头,唇边,甚至还把他从发间滴落在自己胸膛的汗水用食指沾了沾,然后放在唇边,舌头微微伸了出来,在食指上舔了舔…“靠!你就是存心的!”覃珏宇咬牙切齿地蹦出这句话,控制不住地下腹又一阵灼热。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焚化了,那种灭顶的燃烧感让他再也不管什么技巧就这么凭着本能在驰骋,天知道他到底有多爱这个女人,即使此刻让他死在她身上也是心甘情愿的。

到最后,池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回到那张床上的,因为等到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连动动指头都觉得酸痛。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啊!旁边的男人还睡着,这一次眉头终于松开了点,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嘴角还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真是不公平啊!”池乔深吸了一口气,扶着自己快要断掉的腰一撅一拐地进了浴室。

覃珏宇听到浴室传来水声的时候就醒了,缓了几分钟,回想起昨晚真像一个梦啊!那回味的表情如果被池乔看见了,肯定会忍不住赏他一个爆栗。水声停了,池乔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进来,就看见覃珏宇像个白痴一样躺在床上傻傻地盯着她看。还没走到床边,覃珏宇一伸胳膊就把她拉回到了床上,头埋在她耳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婆,我爱你。”

池乔被老婆两个字弄得有片刻的身体僵硬,然后又缓缓地放松了下来。顺手拍着覃珏宇的后脑勺,这都快成她的恶趣味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像再饲养大型宠物犬的感觉,总忍不住像对待宠物一样拍啊拍的。

覃珏宇终于把头抬起来了,眨巴着眼,嬉皮笑脸地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池乔一脸的嫌恶,还拿毛巾擦了擦刚才被他亲过的地方,“刷牙没有?”覃珏宇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笑得那叫一憨傻痴愣,“亲一口,亲一口就去刷。”池乔一掌拍开,“大清早的别找抽哈!”一夜醒来,热情似火的小妖精消失了,女王又变身回来了。不过经过这一夜,的确有些东西不一样了。爱也好,安全感也好,都不是说说而已,可能就是在一朝一夕之间,一点一滴之间,一句话,一投足,润物细无声般地慢慢积淀着,也同时改变着身在其中的两个人。

临出门的时候池乔问覃珏宇,“这周末有空么?如果空的话,方不方便跟我爸妈一起吃顿饭?”

覃珏宇有种中了彩票之后又中六合彩的感觉,一叠声地说着“方便!方便!方便!”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问叔叔阿姨喜欢些什么,可不能空着手上门啊,池乔白了他一眼就出门了。

这对覃珏宇来说简直就是历史性的进阶啊!想当初池乔连朋友圈子都没打算让他介入,还是他死皮赖脸跟着才跟托尼吃了几次饭。从医院出来后不久,他就盘算着这也算是在池乔妈妈面前亮过相了,怎么也要正式拜访一下。池乔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当时不都跟我妈说了你是我公司同事么?有什么好见的?”说不憋闷那肯定是假的,但他除了继续努力继续对池乔好之外,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虽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如果对方不准备把她的圈子她的生活对你敞开,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可是,这惊喜实在也来得太快了吧?甭管怎么说,这的确是这阵子覃珏宇觉得最舒心的一天了。小宇宙又啵啵地蓄满了电,即使自己家里还有个搁不平的母亲,公司里还有一大摊烂摊子等着他收拾,他也有种能透过气来的感觉了。

周末,覃珏宇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先是在衣柜里翻来覆去的选衣服,还推醒池乔,“你看我是穿正式点好还是休闲点好?”池乔因为有低血压兼具起床气,非常后悔自己那天的决定,拿被子把自己一遮,眼不见心不烦地继续蒙头大睡。

折腾完了衣服,覃大少又开始在客厅里折腾礼物,给池乔妈妈的是一对鸡血玉的镯子,给池乔爸爸的是一套路亚的渔具,这家伙天天晚上缠着问池乔“你爸爸有什么爱好啊?你妈妈喜欢什么啊?”等准备好了,又开始在客厅里折腾包装,折腾完了包装,又觉得是不是该买点老年人喜欢的营养粉啊水果什么的,倒腾来倒腾去,池乔实在被吵得睡不下去了,抄着手倚在门边:“你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去了。”

“我这…不是紧张么?”覃大少非常难得的脸红了。

池乔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就想调侃一下他,“第一次?”

“啊!”当然是第一次了,交了几个女朋友还从来没去过人父母家,为什么之前就没这方面的想法呢?

“等会我爸要拿这鱼竿打你,你可要悠着点哟!”

“啊?不,你爸为什么要打我呀?”

“因为你傻啊!傻不唧唧的,谁看了都想欺负。”

覃珏宇这才反应过来池乔是在调侃他,恼羞成怒就冲过去挠她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