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眼看着那颗一惯嚣张跋扈的绿脑袋,就那么颓丧地垂下去,忍不住鼻头一酸。周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同情心爆发。

那孩子失望沮丧的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太可怜了。

周放一把将宋以欣拉到身边,笑眯眯地对苏屿山解释道:“这是我朋友的孩子,从小没妈,大概是看林小姐长得亲切。”说着,拍了拍宋以欣的头:“别挡着人家的路,走了走了。”

她拉着宋以欣就往下走:“苏总,那我先带孩子回去了。您慢走。”

……

苏屿山很久没有亲自开车,也很久没有带林真真一起去吃饭。

事实上,他离婚后,林真真就没怎么见过他了,他每天睡在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直到这顿饭吃完,林真真始终忐忑不安,她心里清楚,这场鸿门宴,针对的是她,而不是周放。

苏屿山今晚心情不错,甚至笑了好几次,看得出来,他很欣赏那个叫周放的女人,这让林真真有种威胁感。

苏屿山开着车,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他面上温柔的表情便敛去了,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酷无情。

“感觉到差距了吗?”苏屿山毫不留情打击着林真真:“这就是现在在宋凛身边的女人。”

“你什么意思?”林真真警惕心顿起。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她还不错。”看向林真真,苏屿山突然语重心长道:“人还是要和自己层次差不多的人在一起,你啊,别在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苏屿山越说越直白,林真真觉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马路上,愤怒、羞愧、难堪,五味杂陈的情绪扑面袭来。

“你想甩掉我?”

苏屿山笑:“别说得那么难听,都是你情我愿的,最开始你愿意跟我,不也是为了钱吗?”

林真真缓缓低下了头,沉默了几秒,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苏屿山,我得了癌症。”

“嗯。”苏屿山神色淡定,仿佛林真真说的是“我没吃饭”一样无关痛痒的话。他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林真真:“想要多少钱?一千万怎么样?够治病吗?”

林真真怔忡地看着苏屿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她苟延残喘的生活,和宋以欣被周放带走时,那失望的表情。这些年,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林真真眸子黯淡下去,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不甘心地问苏屿山:“她到底特别在哪里?”

苏屿山没有回答林真真。

周放特别吗?并不。只是很难得的,她在这个圈子里,还保存着几分孤勇和天真。很像当年的他。

创业最初,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疯子,只有她陪她一起疯。百赛最艰难的时候,是她跟着没日没夜的熬,直到把她累垮……

他说有一天会让百赛在纽交所上市,会带她去一起敲钟。后来,伊人不再。

她跟着吃了那么多苦,可她终究没有看见百赛走向辉煌。

万众瞩目的纽交所,他一个人完成了敲钟仪式。

十年,他终于兑现了最初的诺言,可是最想分享喜悦的人不在了,什么都变得没有意义。

这么多年,他结了婚,又离了婚,谈过很多次恋爱,也与很多女人逢场作戏,却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女人像她,坚韧,勇敢,慧黠,在事业上与他齐头并进,在他最痛苦的时候能给他依靠。

也许,再也没有这样的女人了。

现在大多数女人,都只是依靠着男人改变命运,或者平庸地守着一亩三分地过完这一生。没有人理解他建造的商业王国,也没有人懂得他的自我实现。

这个周放也许有她的特别之处,可终究还是比不上她。

宋以欣不想被周放牵着,离开林真真视线后,她用力甩开了周放的手,一个人要往外冲。周放也没客气,直接扯着她卫衣的帽子就走,跟扯狗绳似的。

拽叛逆期的小姑娘真是技术活,这孩子跟她爸一个德行,疯狗病不打针的那种。把她拽上车,周放可真是花了不少力气,等坐上车的时候,周放已经满头大汗了。

周放开着车出了停车场,还不忘提醒宋以欣:“安全带系上。”

宋以欣把书包往挡风玻璃上一摔:“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为什么要把我拉走。”

周放年轻,也没有和这种叛逆期小孩打交代的经验,被她这么一说,也被激怒了,刹车一踩,直接路边停车。

“那你下车。”

宋以欣脾气大,二话不说,书包都不要了,直接跳下车,头都不回。周放脾气也大,难不成还去哄个绿毛丫头,她油门一踩,开着车就往家走了。

周放开了一会儿,从后视镜里看到宋以欣突然蹲在路边,双手抱着腿,那绿脑袋埋进了手臂里,后背一抖一抖,很明显是在哭。

想想又觉得她挺可怜的,周放又把车给倒了回去。

下车,把宋以欣的帽子一拎,宋以欣下意识抬头,满脸泪痕,稚嫩的脸,哭得像只小花猫。看见来人是周放,又把头撇向别处。

“不要你管我。”

“你以为我想管啊?”周放啧啧两声:“瞅瞅这没妈的孩子。”

“你……你居然敢这么说我!你以为你很好吗!”

周放挺了挺腰,嘴皮子还是一贯的溜嗦:“我当然好,我有妈,我妈对我可好了。”

“你……”被戳到了痛处,宋以欣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妈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周放,等待着她的回答。

周放同情地看她一眼:“显然易见的,她就是不要你了啊。可怜见的。”

“呜啊……”宋以欣哭得更凶了。

周放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哎,小孩子真难哄啊。

宋凛可真是不容易,怪不得他老动手,生了这么个东西,要是她,都想塞回去了……

小剧场:

宋凛:这姓苏的,有名字不说,他还有内心独白?

小图:扶持新人。

宋凛:你什么意思?

小图:人家又不喜欢你家放放。

宋凛:这还差不多。

小图:但我没说以后不会喜欢啊。

宋凛:艾小图,你家里煤气罐又缺了吧?

第36章

宋以欣这个小孩再怎么小怪物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高中生。一个人哭着哭着,也能在哈根达斯里吃掉三个酸奶球。

这姑娘猴精,之前还和周放撇清关系,付钱的时候倒是自觉往后退。

周放觉得她这样子好笑,故意说:“刚不是还拽得很,说不要我管吗?你爸那么有钱,你自己付。”

宋以欣耸耸肩,特别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小孩,你是大人,哪有大人带出来,让小孩自己付钱的道理?”

话说得挺满,眼神里其实还是慌乱。宋凛对孩子经济管束严格,大约是真怕周放不付钱就跑了,宋以欣一只手已经不自觉拉住了周放的衣角。这举动把周放逗得忍不住笑。

虽然这孩子有时候叛逆得让人想打死她,但周放倒是没觉得她讨厌。

付完钱,周放也没理她,拎着包悠哉悠哉往外走。宋以欣这会儿彻底老实了,安安静静跟在周放身后。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周放回头看她。

宋以欣撇嘴:“你住我爸对面,顺便带我一路。”

周放双手环胸,意味深长地笑着:“对那种不礼貌的小孩,我从来不顺路。”

宋以欣已经熟悉了周放的套路,立刻服软:“阿姨,您顺便带我一路行吗?”

周放心满意足:“乖。”

把宋以欣带回家,刚一出电梯,她就冲到宋凛门口狂捶门。宋凛刚把门打开,两人还没说上话,宋以欣已经如一阵风一样冲进了厕所。

眼前这一幕,让宋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周放掩嘴笑着:“大晚上的,三个球的酸奶冰淇淋吃下去,也是要闹肚子了。”

宋凛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看向周放:“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

周放轻咳两声,回答:“吃完饭,在商场里碰到的。她想找林真真,林真真没认。”

“有苏屿山在场?”

周放诧异地“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她明明还没说啊?

周放的坦荡承认,反而让宋凛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你去见了苏屿山。”他用了陈述句语气。

周放抬头看了宋凛一眼,淡淡敛眉:“嗯。”

“周放。”他咬着周放的名字,字字清晰:“你要想清楚。”

“想什么?”

“苏屿山这样的人,不是你这样的小玩家玩得过的。”

周放笑:“我没打算和他玩,如你所说,我这样的小玩家,最多也就加个战队。”

“不是什么战队都可以加的,周放。”

周放读懂了宋凛眼中的意有所指,但她并不觉得宋凛的话都对。

她微微偏头,言笑晏晏地看向他:“那宋总,如果你是我,你怎么选?”

宋凛看了周放一眼,许久,他郑重其事地说了三个字。

“我选你。”

周放呼吸一滞,有种温柔而复杂的力量密密匝匝落在周放身上,她觉得心底一片柔软。

“我……”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从厕所出来的宋以欣打断。

“爸,我肚子饿了。”

宋凛回头看了孩子一眼,人还没有动,又回过头看向周放。

“你刚才要说什么?”

周放嘴唇动了动,耳边传来宋以欣咋咋呼呼的念叨,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摆摆手:“我回去了。”

周放进了家门,宋凛才关上了大门。

听见关门声,原本瘫在沙发上的宋以欣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够着身子向门口看,见只有宋凛进来,又回过头去。

“那女的走了?”

宋凛皱眉:“叫周阿姨。”

“噢。”

宋凛有些疑惑宋以欣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周放:“有什么事吗?”

宋以欣若有似无瞟向门口,摇摇头:“没事。”

宋凛原本进了厨房,突然想到什么,又退了出来。

“你喜欢这个阿姨?”

宋凛这话一出,宋以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我疯了吗?她对我又不好。”

“噢。”宋凛语气淡淡的:“这阿姨,你觉得怎么样?”

宋以欣仰着下巴,鼻孔对人,却没有平时的刻薄,只是很无厘头地说了一句。

“太年轻了。”

宋凛笑笑:“你爸也不老。”

宋以欣别扭地看了宋凛一眼,又坐回沙发里。

“反正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关于百赛此次投来的橄榄枝,周放在例会上第一次提了出来。

一时在公司里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基本上公司属于周放的一言堂,除了周放和给她爸妈留的一点原始股,公司持有最多股份的也就跟着周放打江山的副总和一个经理。还是周放这么多年奖励的员工技术股,两个人加起来不过才百分之十。

副总稍微能说上话,代表公司其他员工和周放对话。

“百赛的融资对我们公司绝对是个好机会,百赛平台好,财力雄厚,对我们来说百利无一害。”

周放转着手上的钢笔,若有所思。

周放问:“April对我们提出过收购要求,你怎么看?”

“April确实是现在发展势头最盛的公司,但宋凛毕竟还是比不上苏屿山根基稳,也远不如苏屿山有财力。”副总大约是猜到一些周放和宋凛的不同,斟酌再三才说:“这是一个肉弱强食的社会,有时候选择起来,总归是比较现实和残酷。”

这句话周放听来是如此熟悉,想了许久才想起这是宋凛说过的话。如今用在他身上,略讽刺。

周放抬起头看着副总,副总始终苦口婆心:“周总,这事希望您以公司利益为重。”

周放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淡淡回答:“知道了。”

第二天,周放在郑重考虑后,正式带副总去了百赛,第一次就融资条件和细节和百赛进行谈判。

对于苏屿山来说,这笔融资不过是他指缝里漏些利益给她,但周放却始终严阵以待。一个亿人民币,这对于一个创业团队来说,是一笔可观的融资,她必须保持认真,也保持清醒。

谈判结束,大概掌握了一些细节,周放和苏屿山一起从会议室走了出来。

苏屿山似乎对周放的选择很是自信,不管周放怎么犹豫和摇摆,他始终不急不躁。

“我总觉得我们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苏屿山微笑着看着她:“我等着你的决定。”

“其实我并不知道,接受你的融资,对我个人到底是不是合适的选择,但对我的公司,也许是,所以我今天来了。”周放笑笑,始终滴水不漏:“谢谢苏总赏识,我会认真考虑。”

“我相信你最终还是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也希望是这样。”

……

晚上和副总一起吃的饭,就百赛提的条件,他发表了很多自己的看法,也把需要再谈的条款提了出来,非常谨慎,完全是以公司的发展为原则出发。

副总和周放一样,对公司充满着感情。

年轻的创业团队,并不仅仅是一个公司,为了赚一笔活命的钱。

融资无疑是对他们经营的肯定,对他们未来发展前景的看好,这会让他们对之后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