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宋凛进家门,当时周放还没走,天金给april做投资顾问,自然也会稍微摸一摸宋凛近来的一些动态和花边。

他倒是没想到宋凛和周放住在对门,得宋凛亲口承认的“女朋友”,这么多年,他倒是第一次得见。而这个“第一次”的周放,却在前几个月接受了百赛的融资。

不得不说,宋凛这个人,真的全身上下都是谜。

接过宋凛递过来的矿泉水,没有喝,只是随手放在桌上。

天金的人对于和宋凛的相处还是小心翼翼,他不卑不亢把文件夹打开,拿出了刚做出来的报表:“最近苏屿山咬我们咬得比较紧,我们也都在各自举证。你公司这边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公司都做成了报表,你可以看看。”

宋凛接过报表看了看,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苏屿山不知道还有没有后招,公司五年前给他们做顾问的事都能拿出来做文章。”

宋凛眯了眯眼睛,向后靠去,表情始终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喜怒,再睁开眼,眸光中只剩下慑人的冷意。

“已经五年了,他沾沾自喜,不做改变,时代会把他淘汰。”

天金的人对于宋凛的话不置可否,他们做投行的本身都是中立态度,今天为a公司并购b,明天也许反为b公司收购a。他们只负责赚钱,不会站队哪个公司。

“衣谜近来在百赛平台的全力推动下,上得很快。”天金的人说这话点到即止,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宋总的选择,真的不同寻常。”

说起周放,宋凛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笑意。他的表情是那样自信。

“既然他愿意出钱供,就让他去吧。”宋凛顿了顿声,笃定地道:“有些东西,就像回旋镖,不管飞出去多远,只要从我手里飞的,就会回到我手上。”

苏屿山受到宋凛的冲击,自然也影响了周放的融资计划。第二笔融资时间已到,周放却犹豫了,迟迟没有接下第二笔钱。

业内议论如潮,股票市场一片绿,苏屿山却好像没有受到影响一样,时不时一个电话过来,约周放吃饭,明里暗里接近周放,花招一箩筐。

他对于周放的犹豫也没有恼怒,似乎只是好整以暇,等着周放的决定。带着探究、猜测、甚至看笑话的态度。

这天傍晚,苏屿山又来接周放下班,周放一出公司就看到了苏屿山,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苏屿山的车。

系上安全带,苏屿山专心致志开着车,态度始终风清云淡,甚至故意和周放谈着闲聊的话题。

周放手抓着安全带,想了许久还是把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苏总,您这是搞不定宋凛,想通过搞定我,来打击宋凛吗?”

周放问得这么直接不转圜,话说得难听,苏屿山却没有生气,反而回过头来对周放笑了笑:“周放,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清醒得不像个女人。”

“苏总,您利用我的时候,也从来没有遮掩过。”

苏屿山的手扶着方向盘,稳步向周放的家开着,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始终淡然:“我以为,如果你起来了,至少可以阻挡现在很多不必要的情况。我对你没有恶意,周放,我给你资金,确实是真心希望让你做大。”

对于苏屿山这个想法,周放只是冷冷一嗤:“然后成为您的爪牙吗?”

“最初,你应该很清楚我的目的。”

周放撇过头去,表情严肃:“我确实清楚,也没有反对,但是我只想告诉您,不要搞太多花招,有时候逼急了,爪牙也会不小心抓到您自己身上。”

……

宋凛这次动了苏屿山的商业王国金字塔,对苏屿山的冲击不小,自从宋凛并购成功的消息放出来,一连一段时间,百赛的股票都受了一些影响,从百赛为中心的辐射圈,甚至整个电商市场的股票都受到了负面影响,只有宋凛,自挂牌,一路飘红,april的市值一路飙升。

在五三的指导下,周放申购了宋凛公司两百万的打新股。打新股是高溢价发行,发行价格远超票面价格,周放通过宋凛公司股票一路上涨,直接受益三千多万。这比投资,简直看呆了她那耿直的小助理,说她快成股神了。

说真的,这次的投资收益全靠五三的投资手段,所以周放并没有多沾沾自喜。但是有一点,周放是个很善于利用周围资源的人,父亲,汪泽洋,秦清,宋凛,甚至秦清前面那个算命的,和如今的五三。也许很多人会觉得她有今天的成就都是仰人鼻息,拾人牙慧。她对此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不管别人怎么酸,她今天已经靠自己的小手段,在服装电商企业,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股票赚了这笔钱的周放,考虑到苏屿山和宋凛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怕在二人斗法中被误伤,想要脱离苏屿山。

对于苏屿山会提出怎样的条件,才肯放弃当初的融资计划,这确实是个大难题。

在城中一家高档酒店订了位,忐忑邀约了苏屿山,本以为苏屿山会拒绝,但他还是准时赴宴了。

坐在偌大的包厢里,如同当初谈融资的时候一样,周放还是坐在离苏屿山最远的地方。

苏屿山看了一眼只有二人的包厢,笑了笑:“看来,今天是场鸿门宴?”

周放被他注视得头皮有些发麻:“哪敢啊。”

苏屿山淡淡看着她,语速不紧不慢:“我知道你最近在股票里赚了一些钱。也大概猜到了你今天约我的理由。”

周放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表情温和,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后背一凉。

“周放,当初我投资你,是希望成为你的伯乐,而我,是真的视你为千里马。但是很显然,你只是想要利用我的平台三级跳。”他抿了抿唇,眼中始终带着笑意:“也许是我太亲切了,你忘记了,我也是个商人。”

周放手上攥了攥,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想要多少?”

苏屿山笑,手上比了一个数字:“十倍。”

“2500万,变2.5亿?”周放努力让自己镇定,依然觉得这个数字简直是在抢钱。

“从我百赛跳出去的,没有不被天使基金看中的。想必你也是知道,才会接受我的融资。”苏屿山睨视着周放:“提早结束,就是这个数。你也可以继续接受我的融资,等上市以后,我按照股份,得到我该得的。”

想到多年前看到的那个苏屿山,周放不得不承认,心底有一个神话正在破灭。但她并没有太生气,也没有太意外。

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人本来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危险中求胜。

“苏总,谢谢您的理解,我会尽快给您满意的答复。”

两人在饭桌上谈了倒胃口的话题,却又微笑着吃完了这场精致的晚餐。

28岁的周放,终于在一次次尔虞我诈、你来我往的高手较量中,成为一个不动声色的女商人。

这种成长的速度,快得周放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宋凛近来饭局很多,这种饭局,菜肴再精致,到最后也都是残羹冷炙。比在周放家里吃过的,麻辣香锅的外卖更让人胃疼。

饭局结束,宋凛的秘书去签单,因为是老熟人,经理给他签字的时候,他看到了前面居然有周放的名字。

“周总也来这吃饭了?”

经理笑笑:“对啊,在梅宴。”

经理说者无意,秘书听者有心。宋凛出来的时候,秘书低头问宋凛:“周总也在这宴客,您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宋凛喝了点小酒,白了秘书一眼:“客户都没走,哪有这个洋工夫。”

宋凛往外走了两步,停了几秒,又退了回来:“哪个包厢?”

秘书对于宋凛的反应意料之中,忍不住笑意,淡淡吐出两个字:“梅宴。”

周放一晚上都有些不耐,一顿饭吃完,想到暂时可以不用再面对苏屿山,周放去签单的时候,终于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她和苏屿山并排往外走,在转角处看见宋凛秘书的背影。预感有些不详,刚准备往旁边走,离苏屿山远些,就看见宋凛已经往梅宴走了过来。

果然,秘书在,想必宋凛不会远。

周放和苏屿山站得很近,见宋凛过来了,苏屿山故意一只手扶上了周放的腰,这触碰让周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好在场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回家吗?去我那坐坐?”

第44章

周放抬起头,正看见宋凛有些阴鸷的表情。

苏屿山靠得近,周放能感觉到他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她想要脱离苏屿山的控制范围,正要动,又被苏屿山拉了回来。

宋凛见此情景,不再多说,两步上前,迅雷之势抓住了周放的手臂,强势地要把周放拉到他怀里,霸道得不容置疑,仿佛所有物被觊觎,愤怒得不得了。

周放实在讨厌这种拉拉扯扯的场面,眼眸沉了沉。

“放手。”她冷静地吐出两个字。

周放的话像突然投放下来的液氮,让空气瞬间凝结。周放看见宋凛眼中的火苗一点一点熄灭下去,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他抓着周放的手松了松,又被周放按住。

她转过头冷漠地看向苏屿山:“苏总,我说你呢。”

……

跟着宋凛一前一后走出酒店。宋凛还在生气,大约是气愤于撞见周放和苏屿山孤男寡女出来吃饭。对此,周放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隐忍傲娇的后脑勺。

她实在很享受这个男人耍小脾气的幼稚模样,这才是他的真实情绪。

走到停车场出口,宋凛的司机已经到了。宋凛回头看着她:“你去哪?”

“回家。”

“回谁家?”

周放白了宋凛一眼,他总是不吝惜以最坏的可能来想她。

“你管我呢。”

宋凛怒目瞪视:“你还真要去关爱空巢老人?”

宋凛这么个称呼一出,周放憋不出笑。片刻,她轻咳了两声,收住了笑容。

“我对你这个空巢老人也是一样的关爱。”她意有所指:“你很清楚的。”

宋凛被她的话气到,伸手刚要抓她,她头一低,逃了过去。

她后退两步,对宋凛挥了挥手:“宋总再见。”

“回来。”宋凛皱着眉:“你那车不是坏了,怎么回家?”

周放笑,一脸狡黠:“我们公司也有车和司机。”

正这时,宋凛的秘书走了过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周放,低声对宋凛说:“宋总,还要送客。”

宋凛依然眉头紧蹙,用教训宋以欣的表情教训周放:“你能不能消停点?”

周放挑眉,叛逆回答:“不能。”

周末,周放难得正常休息,没有饭局,却依然不能睡懒觉。

乐青子向周放发出了邀约,邀请她参加古董衣拍卖会。

也不是很热闹的盛事,在社交网络平台发出了拍卖会信息,吸引了同好者前来抢购。拍卖会在城中的展览中心举行,用的也是一个小型展厅,还比不上上次古董衣展览的规模。

不过现场倒是来了一些人,比上次展览那种小猫两三只的情况,好了很多。

周放到的时候,乐青子正在后台整理她悉心收藏的古董衣。每一件运过来,均为真空保存的,个别比较昂贵的,都用好几层包衣包裹。

周放看了一眼那些风格各异的衣服裙子,内心里涌动出女人对美丽事物最原始的渴望。她由衷感叹:“你怎么舍得卖,都这么漂亮。”

乐青子对她的反应很是习以为常:“每年都有人这么问,我每年都会卖掉一些。”

“好可惜。这些裙子太美了。”

乐青子见她表情遗憾,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卖一些,是为了买新的。”

周放听她这么说,倒是瞬间理解了。女人嘛,衣服当然是每年都要有不同的。

拍卖会开始,同好者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从来不会吝啬开价,好几件古董衣的价格都远高于现在买奢侈品的价格。即便那些裙子在三四十年前,也许只是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作品。

拍卖师拿出最后一个系列,此次拍卖价值最高的几件藏品,下面的古董衣收藏家们都忍不住惊艳得倒吸凉气。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一连拍下了三件古董裙,并且多是以近七位数的价格成交,是乐青子底价的好几倍。这让周放都忍不住感慨了:“您卖几条裙子,比我做生意赚钱多了。”

周放回过头来,正准备了乐青子说话,却见她面色凝重,眼眸深沉。

“怎么了?”

乐青子没有说话,只是上台叫停了拍卖。

不一会儿,后台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周放抬起头看清来人时,她几乎觉得自己的眼睛花了。

苏屿山?苏屿山!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乐青子沉默收起了剩下的古董裙,头也没抬,仿佛没有看见苏屿山一般的冷漠。

“你一个大男人,买裙子干什么?”乐青子语气平和:“你不用这样做。”

苏屿山走近了两步,表情始终很尊敬。

“我只是来支持一下。”苏屿山说:“没必要这样排斥我。”

乐青子轻叹了一口气:“我想把裙子卖给真的同好的人,如果只是为了赚钱,我的裙子早就卖光了。”

“你走吧。”乐青子的声音冷漠极了。

苏屿山对乐青子很尊重,没有纠缠。他离开的时候,表情有些无奈,也有不甘。

看着苏屿山,再看外表依然美丽的乐青子,周放惊呆了。

“乐姐,苏总和您?”我的天呐,周放怎么能想到?

乐青子看到周放的表情,已经清楚她脑袋瓜里想了什么,没好气地敲了敲周放的头:“我已经六十岁了!”

周放这下更惊讶了,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乐青子:“啊?我还以为您最多四五十。”周放越想越诧异:“那苏总?”

拍卖的心情被苏屿山的出现破坏,乐青子说停就停,让拍卖的工作人员很是不满,当然,她也不在乎。

她细心专注地收着裙子,装袋,抽空,最后放回箱子里。做着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她始终沉默。

许久许久,像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老故事,她娓娓说道:“我曾经有一个女儿,后来她去世了。”

周放想起上次在展览上,她那么随意地说要送出婚纱。她以为乐青子是一生没有孩子的那种,没想到,原来是孩子去世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多么伤心的事,她却能用这么平静地态度说出来。

也许,是心里的伤口,疼到没有任何言语、表情可以表达,不得不平静以待吧。

“对不起。”周放为她问出的问题,勾起了乐青子的伤心事而感到抱歉。

乐青子抬起头,看着周放笑了笑,笑容充满了安慰,却带着几分难言的悲伤。

“她活着的时候,曾经和苏屿山谈过恋爱。”说起女儿,乐青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柔:“她叫四月。”

听到这个名字,周放愣了一下。

“april?”

“对,这是她的品牌。宋凛创业之初,我把品牌送给了他,还借给他两万块钱。”

“为什么是他?”和苏屿山相爱过,为什么不是给苏屿山?

“宋凛在四月的工作室打过工。他本来是学土木工程的,哪里懂女装,受四月影响才决定做服装的。”乐青子垂下眼睫:“四月是个设计师,她那么爱衣服,最后却随了苏屿山做电商,放弃了服装梦。”

周放不知道,原来曾经有这么多故事发生过,原来宋凛的品牌是这么来的。

“后来呢?”周放忍不住追问:“她为什么会……”问完这话,周放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道歉:“对不起,乐姐。”

乐青子的表情渐渐变得空洞。那一定是她觉得最难以言说的痛苦。

“创业团队太辛苦了,感冒引发肺炎,高烧的时候还在加班,疲劳驾驶,最后死于车祸。”

乐青子深吸了一口气:“苏屿山,他曾经让我的女儿,那么累。”

周放的心情也跟着乐青子的讲述越来越沉重。怪不得她不愿意接受苏屿山的资助,甚至连苏屿山买她的收藏,她都要拒绝。

“这一切,都是四月的选择,她爱他,所以连生命都可以付出。我不恨他。”乐青子说:“我只是不想因为他,再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