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我就开始期盼过年。

我每天忙忙碌碌地从宿舍奔到操场,又从操场奔到画室,又从画室奔到阅览室。因为十足的好心情叫我有劲头做我之前想做却又没有兴致的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恋爱,或者是我单方面在恋爱。

但是,我之前的每一次恋爱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一抬头,看见天空的云,我觉得那是自然给天空的贴心伴侣,飘飘荡荡地,像所有幸福的味道。我张开嘴巴呼吸的时候,看见碰见冷空气凝成的白雾,我觉得这是个神奇的游戏,没有比这样的物理魔术来得再神奇的了。我看见每一样事物,都觉得与之前不同。我发现学校的教学楼颜色变得鲜艳了,完全不是以前的灰暗的色调。我的画渐渐多了很多色彩,不再是只有黑黑的素描。

我还特意去买了一件粉红色的外套,一条浅黄色围巾,一条和围巾颜色很相似的冬天的棉质大摆裙。我还买了一个带着闪亮亮的水钻的红色头巾,这样,把披散的头发扎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更有朝气了。还有许鹏鹏送我的手套,我拿出来戴了。

冬天戴副手套,其实很温暖。

我新买的衣服一直留着,留着和邓夜轩一起过年的时候再穿。

最让我自己感到意外的是,我给妈妈的电话,终于打了出去。

妈妈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很意外,意外到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

我简单地说:“这是我的新号码,记下吧!今年过年不回去了,家里的房子你要是有空就帮我打扫打扫吧!”

事实上我知道她一直在打扫。我从没换过锁,不管我多久之后回去,屋子虽然空荡,虽然如我走之前的样子,但是却鲜见灰尘和蜘蛛网。

“好好好!我一定会去的!你一个人,多买点好吃的,钱不够就说声。”妈妈非常用力地说了三个好字。我第一次给她打电话,第一次主动叫她做什么,她大概有些受宠若惊了。

说到钱,我又想挂电话了。我的卡上从来不缺钱,爸爸的和妈妈的,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打着可观的数字,足够我这样在这里逍遥,在这里安稳地过我自己的日子。

“我挺好,你多注意身体吧!那就这样了。”

“青嗳啊,要是不忙,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吧。不过,忙就算了。那…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算是叹气,也算是舒气。

这样的冬天对我来讲,有些奢侈了。

夜夜睡的踏实,天天对着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微笑。有一天我一照镜子,忽然发现我变得更漂亮了,自己对着镜子都看不够的一张脸对其他人来说,应该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吧!

几乎每天我都睡到太阳伸完懒腰。那天,刚一醒来,就收到了马俊那个许久都没有联系的家伙的短信。他很是迟钝地说:“你怎么又没有回家?早知道你没回来,我也不回来了。”

去年,还有前年,他都是这样说的,但是直到今年,他还是一样都回家了。

我笑笑,没有回他的短信。

许鹏鹏跟着钱主任住在学校附近,所以经常能在学校碰见他也是正常的事。

那天我刚从阅览室出来,迎面走来了两个人,我一见就愣了。

感性 感性28

这两个人长得实在是像极了,竟然还穿着一样的衣服,理着一样的发型,唯一能区分的是许鹏鹏是戴眼镜的,而另一位是没戴眼镜的。

我站在那里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停住了脚步,戴着眼镜的许鹏鹏透过镜片用一种比以往都犀利的眼神看我,目光直视,一点不羞涩。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兄弟倒显得拘谨一些。

“这位就是你的孪生兄弟吗?”我看着许鹏鹏问。

可是他却只是看着我笑,不理我。

旁边那位忽然伸手从他的眼上摘下了眼镜,然后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一扶镜框,不好意思地说道:“青嗳啊,我才是许鹏鹏。这位是我的弟弟许飞飞。他刚才跟我闹着玩呢!”

我一窘,这才发现自己完全认错人了。

怪不得眼神如此不如以往。

“其实,我们俩很少一样的打扮。他难得来玩,我妈妈就给我们买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连头发都理得一样。嘿嘿!”许鹏鹏傻傻地笑笑。

我笑笑,说道:“真是很像!”

“青嗳?他刚才叫你青嗳?青嗳你好!我叫许飞飞!有幸见面,交个朋友吧!”许飞飞上前学着西方的绅士弯着腰对我伸出了右手。

我大方地也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礼貌地握了握,说道:“中国人,就行中国的礼节吧!”

他抬起头,嘴角一勾,笑的很好看。

许鹏鹏虽然和他生着一样的面容,但是就这么一会儿我就已经觉出了他们之间的千差万别。假如,许鹏鹏也会这样笑,会不会也这么好看呢?

许鹏鹏走上来,瞪了一眼许飞飞,说道:“好了,你那一套收一收啊!这可跟你以前遇到的那些个能瞎玩玩的女孩不一样啊!”

“这怎么说话呢!我说哥哥,你不了解那些大胆追求爱情的女生们就算了,怎么连弟弟也不了解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要是那样的人得有多少投怀送抱的小女孩遭殃啊?我还至于至今单身一人吗?”许飞飞半笑不笑地对许鹏鹏说。

许鹏鹏没有再理他,笑着问我:“你这是要回去了?最近过的不错啊?看这气色真是好多了!没几天没见啊,人又变漂亮了。”

“女大十八变啊!你这封闭的笑脑壳里到底知道什么啊?”许飞飞取笑许鹏鹏说。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许飞飞跟许鹏鹏比起来要幽默地多,因此也显得人很好相处。许鹏鹏那样的身型本来就应该配许飞飞这样的口舌和性格,这样的男生是最容易吸引女生的。

我想,如果不是我心里那个位置已经被占了,也许我也会被这个比许鹏鹏后到,却一步就能叫我注意的许飞飞吸引了。

许鹏鹏见我被许飞飞逗笑了,赶紧就拉着许飞飞就要进去了,说道:“青嗳你忙你的去吧!我们先进去了。”

许飞飞甩掉了许鹏鹏的手,说道:“等下了。青嗳,等下中午饭一起吃吧!我们哥俩请客!”

“不好吧!今天家里来客人。而且妈妈说了,你必须每顿饭都回家吃,你这两天就要走了啊,你就不能多在家待两天啊?”许鹏鹏立刻反对。

我一见,赶紧说:“不好意思哦,中午已经约了人了,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请你们!”

许飞飞只好作罢,但是还是不满地看了一眼许鹏鹏,说道:“哎,妈妈BOY!”

和他们分开的时候我心里还一直在想许飞飞这三个字,不由得又想笑。不过,从他们身上我很有学究性地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男生不是因为长的帅而有魅力的,而是因为有魅力才长得帅!

但是,我如何能知道,我将要欠他们那么多、那么多。

感性 感性29

终于到了和邓夜轩约定的那一天。

其实和他一起吃的不算年夜饭,因为是中午吃的,我想,也许他晚上另有安排。我自然没有多问。

邓夜轩也准时到了,他当时一见我,眼睛明显一亮。我打趣地说:“怎么样?是不是颜色鲜艳地刺你的眼?”

邓夜轩抬头看了看太阳,开玩笑地说:“果然!今天的太阳很是灿烂!”

邓夜轩一进店,直接就奔着老位子去了。

我伸手一拦,说道:“今天换地方。”

邓夜轩伸手,很绅士地叫我领路。

我直直地往吧台就走了过去。

酒吧里没有一个客人,吧台里也是空空的。

“怎么过年了大家都不需要喝酒吗?”我奇怪地问了一声。

“我们再过几个小时也关门了。大过年的,都在家里喝,谁出来喝啊?”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

我四处看看,忽然,从吧台后面露出一张脸来,甜甜地冲我笑,说道:“在这呢!我刚才在找东西。”说完她看着我和邓夜轩,问道:“你们,不是来喝酒的吧?”

“就是来喝酒的!”我和邓夜轩异口同声地回答。

小姑娘瞧了瞧我们,说道:“我懂了,马上就上酒。两位要不要再点些小菜?我们厨师不在,不过我还能做几个。”

“既然这样就不麻烦了,熟食零食之类的来一点吧!”我说道。

“大过年的,哪能这样将就?”邓夜轩不同意了,“实在不行,我去他们厨房露一手?”

邓夜轩的样子一看就是开玩笑说的,但是我心里还是隐隐地激动了一把。不过,他若真是要进厨房我也不会同意的,因为我只是要喜欢他,或者是爱他,还没有达到想要他为我进厨房的境地。

我这人,其实有时候感情分的很清楚,喜欢把什么都界定好,然后在规定的范围内行事。所以,我才能和杨光做这么久的兄弟。

吧台后的小姑娘拿酒的空挡一转身,用充满复杂意味的眼神看我们。

“就这么过吧,还从来没这么过过!”

刚和邓夜轩坐下,我把事先准备好的新年礼物递给了邓夜轩。

他接过拆开一看,一脸惊讶,随后又得意地说:“这应该是你画过的最好的一幅画了,看这小伙子这帅气,这好看!”

给邓夜轩的是我给他画的素描,最后终于画了幅还算满意的,然后裱好,就送给他了。

他又看着右下角的我的签名图,赞叹说比人好看。

正说着我的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响了很久也没挂断,我就接了。

“是青嗳吗?”电话那头仿佛熟悉又仿佛陌生的声音。

“我是青嗳。”

“我是许飞飞啊!没啥事,就是验证一下,我用了这么久从鹏鹏同学那得到的号码是不是错的!”许飞飞笑着轻松地说着。

“过年好啊!鹏鹏同学可是你哥,像这种骗人的事只有你才做的出来,他才不会呢!”

“不了解了吧?前几个已经骗了我不少于五个了,全给的莫名其妙的女生的电话号码,有一个更厉害,还是他自己瞎编的。”

“这个说法是你自己瞎编的吧?”我笑着说。

“哎,所以说真理永远在少数人手里,因为大众的目光容易被蒙蔽!”

我哈哈笑了几声,跟许飞飞只见一面而已,竟聊得十分开心,像是已经熟络了。

邓夜轩给我倒了酒,这才和许飞飞说再见。

电话一挂,邓夜轩就笑着说:“大学里的年轻人真是叫人羡慕!”

感性 感性30

“大学里的年轻老师才真是叫人羡慕呢!”我回了一句。

邓夜轩微微一笑,反问道:“大学里的年轻老师能像学生一样短短的时间里就换了五个男朋友?”

听他那话不像是在讽刺我,好像真的是在羡慕我,我纳闷了,问道:“你不是说和一个人在一起才是真的幸福吗?”

邓夜轩抿着嘴笑了,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说道:“过年好!”

然后我们两个人一饮而尽。

我的肚子里立刻烟熏火燎的难受,但是慢慢荡开的感觉又有种眩晕的快乐。

和邓夜轩默不作声地一口气连喝三杯,桌子上的下酒小菜倒是一点没吃。

三杯下去我就醉了。

邓夜轩看着我,说道:“是不是晕乎乎的了?”

“有点。”

“那就是还清醒着呢!”

说完,邓夜轩举起酒杯,接着和我喝。

真的是来喝酒的了,又是连喝三杯,我开始犯困了,邓夜轩的脸也有些模糊了。

吧台后的小姑娘好像一直站在那里。

邓夜轩看了一眼那个姑娘,说道:“你,能出去帮我买包烟吗?”

那个姑娘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我指着出去的姑娘啊啊地叫了两声,然后问邓夜轩:“她怎么也没跟你要钱就去给你买烟啊?”

邓夜轩迷离地笑笑,说道:“醉了,你醉了,事儿都看不明白了。”

我是看不明白了,但是邓夜轩不会懂,他的脸,他说的话,他做的小动作,我都看得清楚,之后我再想起,还是一样的清晰。

其实,我没有醉,酒也并不是一种真的可以叫人醉的东西。

邓夜轩的话开始多起来。

“青嗳。”他的声音一下子柔和下来,这样的声音才叫我觉得我是他的朋友,平等的朋友,而不是他的学生。他接着说:“人年轻的时候多少都会做点自以为是或者更出格的事情,做了就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只是程度不同,没做的那些人只是在心里做了。我其实高三那年就结婚了,能想象吗?”

我无力地敲着桌子,说道:“狠!比我狠!”

“我那时候基本上可以算上个一无是处的人,整天混着,到处打架,欺负同学,调戏女孩子。不过,没谈恋爱,不想谈啊,谈个恋爱还得叫我哄着她,不高兴。就这么混着,打我能混的时候就一直混着。”邓夜轩开始回忆起来,“但是有个女孩,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忽然跟我说,你能不这样吗?你能好好的吗?我说,可以,但是你得嫁给我。她真的就嫁给我了。我们两家把酒席一摆,虽然证是后来大学毕业才领的,但是习俗上,我们是结婚了。”

“干嘛跟我说?我一点也不感兴趣。”我不知道邓夜轩想讲什么,但是他说到了那个那样愿意嫁给他的女孩,我有些不悦。

但是他故自说着:“没有一个人可以那样,她跟着那时候还看不出来一点出路的我,什么都不计较。一结婚我就后悔了,我打她、赶她,她就是没走。她小心翼翼地领着我,走上了现在的路。我考上大学那年,她也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就一直陪着我上大学。我之后读研究生、读博士,她都跟着我,我到哪她到哪。对她来说,我就是她这辈子要经营的事业,是她的天。”

“傻女子!”我不由地说。

“这样安稳,太安稳了。她从来不问我,关于我的事情,尤其是感情上的事。刚上大学那会,我还告诉她有哪个女生看上我的事,可是她一点不在乎,她就这样守着我,什么都不在乎。后来,我就不说了,反正也是不在乎的事。”邓夜轩说话的时候很清晰,一点也没醉,我看得分明。

他忽然接着说:“可是我在乎!”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以为他就是那样稳稳的君子。

他说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显得比平时帅气。我忽然明白原来他不是要跟我解释什么,他只是要找个人说话,说这些他其实很在乎的话。

我心里忽然涌出一种酸楚,像是为邓夜轩的,也像是为自己的。

这酸楚叫我一冲动,迷糊地拉着邓夜轩的手,起身,迅速而准确地吻了他。

感性 感性31

一个头脑已经因为酒精而感受不到别人的我,竟能那样准确,这叫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早有预谋的,也许那个角度我已经衡量许久。

当我的发丝垂在邓夜轩的胸前的时候,当我的嘴恰如其分地与他相对的时候,被我拉住的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再看他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话:“可是,我不能!”

醉意完全掩盖了此时复杂的心情,没有好也没有坏,就这么像过去了一样。

我笑着说:“没关系!”

但是马上我又紧跟着问了一句:“为什么会喜欢我?”

邓夜轩一愣,我依然站着,还是用刚才俯身的角度看他,那么近,他脸上的表情清清楚楚。

“女孩子现在都变得这么骄傲了吗?何以见得我喜欢你?”

“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你明白,我也明白。”

邓夜轩不说话了,也不敢看我,沉默着。

我坐了下来,用手摸了摸放在桌子上的手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想我完全醉了,因为我不能懂得我为何会流泪,就那么一瞬间,也许有遗憾从心间划过。

邓夜轩又在倒酒,放下酒瓶的时候他说:“因为我们身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我的安宁和幸福,你的桀骜和随性。更重要的是,我们如此相似。我们都是认为被深爱自己的人伤害着,并且用默默的方式在报复。你在报复,我也在报复,你的报复是让自己过的乱七八糟,我的报复是让自己过的心如止水。”

我摸了摸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地砸下来,不能停止。

邓夜轩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说道:“我结婚快十年了,十年了,你是第一个和我这么近的女生。我指这里。”他用另一直手捶了捶心口,“所以,我算是个不好不坏的人。”

我抬眼看他,眼泪仍旧在掉,我擦了一把,说道:“那我陪你这两年吧!如果可以,我就这样陪着你。做离你那里最近的那个女生。”

这话说完我就懂了自己的眼泪。

彻底懂了。

懂了自己还报有希翼,懂了自己不想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