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樵樵的演奏会一直在暗中策划安排,叶小舸一点也不知道,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演出前一天。程煜装作无心,把消息透露给她。叶小舸一直沉默着。

毫无疑问,这又是周樵樵的花招,叶小舸心里有数,决定不中他这个圈套。因此直到演出开始,她还窝在家里没动。

保利剧院的入口处有摄像头,在后台的某处可以观察人流进出情况。周樵樵在房间里看了半天,没看到叶小舸来,心里非常失望。这是一场赌博。如果她不来,那么就当是他们这场爱情的谢幕演出。

直到上半场结束,中场幕间休息,周樵樵才收到消息,通知他,叶小舸已经来了,在二楼。周樵樵走到舞台边缘,用微型望远镜往外看,二楼已经坐满了,小舸在什么地方?扫了一圈,他终于看到她,她站在那里,和他咫尺天涯。抑制住激动,周樵樵告诉自己,这个时候最不能做的就是乱了方寸。

压轴的琴曲《夜深沉》过后,周樵樵猜到叶小舸快退场了,下意识看了二楼一眼,果然看到叶小舸之前站的地方空了。休息的间隙,他打了一个电话。

叶小舸刚走到二楼转角,就有人在她肩头拍了一下。她侧目一看,是周天祁的警卫员小李。“小舸,周书记想跟你谈谈。”小李跟随周天祁时间不算短,和叶小舸很熟。周天祁要亲自出面了吗,叶小舸心里有些犹豫。

不管怎么说,周天祁是长辈,就算她和周樵樵再有矛盾,也不能对长辈不礼貌,叶小舸这么想着,跟小李下楼去。

剧场外,一辆高级轿车停在门口。周天祁远远看着叶小舸跟在小李身后,百感交集。再过几天,小舸就要成人家儿媳妇了,这么好的孩子,就要嫁到别人家去了,自己那个混账儿子,难道和小舸真就这么没缘分?

叶小舸打开车门,看到周天祁坐在后座,坐进车里。“周伯伯。”小舸低声叫了周天祁一声。周天祁吩咐司机开车,向小舸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

车开出去,周天祁一直沉默不语,叶小舸心里七上八下。她能猜到周天祁要跟她谈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和周樵樵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她就快跟别人结婚了。这时候,谈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没有多久,车在一家高档私人会所门口停下。看到周天祁的车开过来,立刻有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上前来迎接,亲自替他打开车门。周天祁下车,叶小舸跟在他身后。

“房间都安排好了。”中年男人向随行的小李汇报。小李嗯了一声,让他在前面引路,嘱咐他:“别再放人进来。”“是是,一早就安排了清场。”中年男人不住的点头。

会所二楼的某个包间里,叶小舸刚进去没多久,就看到周樵樵从包间的一个套间里走出来。果然是这样,叶小舸暗自寻思,她早该猜到这又是周樵樵安排的。可是已经来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当着周天祁的面夺门而去?叶小舸只好选择忍耐。

周天祁见叶小舸有点不自在,温和道:“小舸,你不要怪樵樵,这是我的主意。他说你这些天一直不接他电话,他想见你一面,把有些话和你当面说清楚。”叶小舸没有答话,幽怨的看了周樵樵一眼,轻轻地向周天祁点点头。周天祁知道他们需要独处,于是离开了包间,关上了门。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才能满意?”周樵樵凝视着叶小舸的脸,带着点质问。“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别再来找我。”叶小舸看了周樵樵一眼,目光冷冷的。

她的目光让周樵樵心寒,态度软下来:“我做什么了,你对我这样无情?”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像是很难过。

叶小舸沉默半晌,漠然道:“你没做什么,只是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太累,我受不了了。”周樵樵走上前,握着小舸的肩:“我知道,我为沈阡陌爸爸的事忙前忙后,让你心里不痛快了。可我也跟你解释过了,我那么做,不是因为沈阡陌,而是因为我在成都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他们想把我拉下水,要不是沈阡陌的爸爸从中斡旋,我未必能那么快就脱得开身。”

“你觉得欠她人情,你必须要还给她是吗?你以为我是在为这件事跟你怄气?”叶小舸抬起头看着周樵樵,忽然觉得他如此陌生。他从来就没有好好了解过她的心,他以为她只是女人小心眼、爱吃醋。

“难道不是吗,你那天去我家,跟我发脾气,说照片的事儿。”周樵樵反问。叶小舸叹口气:“你从来都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不为我考虑。你甚至不关心我,不追问我为什么会半夜给你打电话,你困了你想睡觉,却不会想到我已经连续很多天一直失眠、做恶梦。我到灾区去看你,等了你好几天,你没回来,我在大堤上看到你,却不能上前跟你说话,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

“我不知道你到灾区去了。”周樵樵无奈的辩解。叶小舸摇头:“这不重要。我去灾区也不是要你陪我,我就是想看看你。我知道你很忙,我也不想打扰你。可是那之后呢,你没有关心过我,也没有问候我。我每天等你电话,为你担心,等你偶尔想起我。”

“我一直在前线指挥,堤坝被洪水冲垮了一座又一座,不时爆发泥石流,我们团好几个战士都牺牲了,我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根本就没有时间跟你打长途电话,而且很多地方通讯中断,只能用对讲机,我怎么跟你联系?小舸,我怎么会不关心你呢,我是觉得你在北京有那么多人照顾你,你自己也会照顾自己,我对你很放心,所以和你联系的少了,我以为你明白我的心。”在这件事情上,周樵樵觉得自己挺委屈,要是小舸因为这个就觉得他心里没有她,那就太冤枉他了。

“你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每一次我都只能无条件接受你的理由。周樵樵,你总是那么理直气壮,认为大家都该围着你转。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我追在你身后,我不介意追你,可是你不能不让我心里敞亮。我也有累的一天,也会撑不下去。爱情不是等你有空的时候再去珍惜的,所以我跟你分手,和别人无关。”说出这些话,叶小舸只觉喉咙发堵,似乎连呼吸都困难了,眼眶顿时湿润,强忍住伤心想就此便走,再呆下去只怕情绪会失控。

周樵樵不甘心的拦住她:“好好,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补救的机会不行吗?为什么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你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我会照做的……我一定会做的。”

他跟在她身边,可怜的恳求她,捧着她的脸,想吻上去。那时候他们在英国,她赌气不理他的时候,他就这样哄她,缠着她不放,让她哭笑不得,直到被他缠的心软了。叶小舸心里动容,他怎么早不说这话呢,非要等到她心灰意冷。

“晚了。”叶小舸抬起泪眼,盈盈欲滴,走到门口打开包间的门,离去。周樵樵有点愣住了,半天才哽咽着:“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你心里……难道一点也不留恋?我们……”他竟找不出任何能挽留住她的词汇。

小舸有些迟疑,回头看他一眼,眼睛里都是泪水。可是再怎么舍不得,他们也已经回不去了,她必须走。

周樵樵想抱她,却扑了个空,呆立在那里,面容沮丧。周天祁听到声音,从隔壁的房间过来看看情况,只看到周樵樵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像痴了一样。

儿子的表情,让周天祁心中一沉。从他年幼时扶着小童车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长大了送他去英国、送他去参军,何曾见到他这样伶仃孤独过,那一瞬间眉眼里的哀伤,颇似亡妻临终前缠绵不舍的情状,周天祁心中一紧,油然而生一股舐犊情深的怜子之意,走过去拍拍儿子的肩。

“爸爸……”周樵樵声音都哑了,看着周天祁,心里空落落的,像被蚀空了,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周天祁见他有点愣,像是还没缓过劲来,心疼不已,深深的叹息:“努力过了……不后悔……人生就是这样,不如意的十之八九。”

周樵樵垂下眼帘,整个人恍恍惚惚。他想不到,他伤心欲绝的神情看在他爸爸眼里有多揪心。这孩子,不会就这么傻了吧?周天祁离开房间前忍不住再去看儿子一眼。想责备,不忍心;想安慰,又觉得千言万语难以言说。

他们这群孩子,物质充裕,精神世界便是他们的全部,见得太多得到的也太多,能让他们深入骨髓铭记的,就只有刻骨铭心的痛。这是儿子成长中必须经历的,周天祁知道,这是一道坎,迈过去了,就是他真正蜕变成一个优秀的、成熟男人的契机。

周樵樵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调皮、桀骜不驯,脑子里总是有这样那样奇怪的想法,周天祁生怕儿子长大了不成材,对他一直管教的很严厉,父子俩常起争执,周樵樵没少挨他爸爸的揍。可这份父亲的爱子之心,只怕等周樵樵有了孩子之后才能完全理解。

街上车水马龙,叶小舸独自走在街头,关掉手机,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周樵樵最后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

我会照做的,我一定会做到的……他这么说,可她不敢赌。凌云笠不能带给她想要的爱情,可至少跟他在一起,她的心很平静,日子很安稳,她不用想太多。

周樵樵能满足她对男人和爱情的一切憧憬,可他们最终无法走到一起。当悸动的爱情转变为平淡的日子,和周樵樵朝夕相对,需要强大的内心,才能包容他的一切。

有些爱情,走着走着就散了,连回忆都淡了;等着等着就累了,星光也暗了;你非刀枪不入,我也不是百毒不侵;谁是谁的命中注定,谁让谁伤心?猜得透别人的心,也许会丢了自己的心,猜不透的别人的心,便连回忆也丢了。

口袋里的手机嘟嘟的响,叶小舸拿出来一看,是凌云笠的号码,没有接。他一直不挂,不停地打,她没办法,只好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在哪儿呢?”凌云笠颇有点不耐烦。“我在……我在外面。”叶小舸吸了口气,把眼泪收住。“你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在你家等你一晚上。”凌云笠报怨。

“我,我有点事,一会儿就回去。”叶小舸抹干泪水。凌云笠缓了缓语气:“要我去接你吗?”“不不,不用了,我坐车回去。”叶小舸忙推辞。凌云笠听她的声音一直在颤抖,关心问了一句:“小舸,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没事。”叶小舸连着说了几句没事,眼泪又夺眶而出,怕被凌云笠听出什么,赶紧把电话挂了。她就那样坐在路边,不停地哭,等到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尽了,才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你的忧伤眼看就要

越过眉头淹没

我的双肩

我的哀愁却无法让你看见

相信我是爱你的

如果有从前

如果有永远

我的爱从最古老的从前固执到

最浩缈的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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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为《见与不见》的原作者扎西拉姆·多多的诗《耶输陀罗》

番外一:耶输陀罗...

拉萨大昭寺,年迈的门巴喇嘛从大经堂出来,又看到了那个住在八廓街的汉族年轻人。一个多月以来,每天都看到他来听诵经会。

年轻人很虔诚,听完诵经会之后却总会到佛前点香灯。门巴喇嘛问过他一次,他说是为去世的母亲祈福超度。大昭寺内长长地转经回廊上,他每天进来的时候总会转动一排排的转经筒,传说当转经筒转动的时候,可以把自己的一切罪孽和愿望告诉佛祖,请求得到宽恕和祝福;大昭寺外的每一处祈愿的经幡上,他把母亲的名字写了无数次。

他是驻藏部队的军人,年轻人这么告诉门巴喇嘛。现役军人不能有宗教信仰,所以他每次来从不穿军装,也不像藏民那样在佛前磕等身长头。门巴喇嘛一看他的肤色,就知道是经历过长时间的高原日晒风吹。

门巴喇嘛精通汉语,和年轻人交谈起来没有障碍。跟着门巴喇嘛学经文的小喇嘛扎西顿珠还不怎么会说汉语,和年轻人交流只能用手比划,辅以简单的藏语。

虽然语言不通,却经常能看到他们一起坐在佛殿外的台阶上晒太阳,扎西说,金珠玛米的口袋里经常有好吃的巧克力。

“金珠玛米说,他要在祖拉康一直住到酥油灯节。”扎西告诉上师门巴喇嘛。门巴喇嘛快八十了,耳朵有点背,扎西说了好几次他才听清楚。“是个有孝心的孩子。”门巴喇嘛皱巴巴的脸笑起来无比慈祥。

这一日,门巴喇嘛给小喇嘛扎西讲述转经回廊上一幅幅精美壁画的宗义。年轻人也跟在一旁听他讲述这些和佛经有关的故事。

“这是光明菩萨,名叫耶输陀罗,她是佛祖释迦牟尼出家前的妻子,佛祖还是迦毗罗卫国王子的时候名叫悉达多,耶输陀罗公主嫁给悉达多王子为妃,为他生下了唯一的儿子罗睺罗。后来悉达多王子悟道,但王子的父亲净饭王爱子心切,不愿见到自己的儿子离宫出家,是耶输陀罗劝说净饭王让王子四门出游,使得王子能够有机会成佛。耶输陀罗是一位非常仁慈和仁爱的伟大女性,独自把儿子抚养成人,佛祖回到故国,度化了耶输陀罗母子,因此耶输陀罗成为最早的比丘尼,被佛祖授予具足千光明菩萨。”

门巴喇嘛用藏语向扎西讲述,又用汉语向年轻人讲述了一遍。年轻人看着壁画上描绘的故事,抬头看着大昭寺上方湛蓝的天空深深的出了一口气。

世人只看到耶输陀罗的隐忍和牺牲,谁会想到丈夫和儿子先后离家去国、立志成佛,她苦苦守候的凄凉,与其说她悟道了,不如说她是超离了尘世的苦难。

“上师,亲人去世的时候,我没有赶得及去见她最后一面,她的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原谅我吗?”年轻人问门巴喇嘛。这些日子以来,这是他郁郁于胸的心结。

门巴喇嘛笑笑:“慈母的爱子之心不会随着肉身的入灭而消散,儿子虔诚的心意终将宽慰慈母的在天之灵。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一个母亲不爱儿子呢。”年轻人略感宽慰,视线落在绘有耶输陀罗母子的壁画上出神。

“金珠玛米,你昨天跟我说,要带我去八廓街的眼镜店,给桑杰上师配一副老花镜。”扎西拉了拉年轻人的衣角,用不大流利的汉语跟他说话。大昭寺里没有电灯,喇嘛们诵经全靠点酥油灯,因此像门巴喇嘛这样的老年喇嘛到了光线不好的时候几乎看不清经书上的文字。

年轻人笑着点点头:“我们这就去。”扎西很高兴,催促着年轻人赶快走。两人从大昭寺出来,八廓街上熙熙攘攘都是过来过往的藏民和游客,非常热闹。

八廓街上的许多店铺皆是香雾缭绕,到处点的都是藏香,扎西跑进那家眼镜店,年轻人跟在他身后。

店里播放音乐,是绮丽的女声。年轻人问店主:“这是谁唱的,听起来很诡异。”店主是在拉萨经商多年的汉人,告诉年轻人:“是朱哲琴的专辑《央金玛》里的一首歌,《信徒》。”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

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出高价,把这盘CD卖给我。”年轻人掏出钱包,要付钱。“你喜欢送给你好了,本来就不贵,听了这么多年早也够本了,就当交个朋友。”店主慷慨的把CD从音响里拿出来,放到CD盒里交给年轻人。

替门巴喇嘛选好了老花镜,扎西跟着年轻人在八廓街上闲逛。年轻人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给扎西带回大昭寺,扎西非常高兴,兴高采烈的走了。

回到旅店里,年轻人回到自己房间,把CD放到笔记本电脑里,飘渺的音乐飘荡在房间里,令他想起许多往事。

半年多以前,他从唐古拉山驻地回北京探亲,恰好她也在那个时候从英国回来过暑假。他们分手已经有一段时间,原本青梅竹马的恋人互相疏远着,谁也不主动联系谁。然而听说了她回国的消息,他还是忍不住想见她一面。

听说有个新加坡留学生一直追着她,这次还专程从英国飞到北京来看她。和朋友聚会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多嘴冒了一句。他的表情淡淡的,像是没怎么在意,心底燃起的希望却在瞬间崩塌了一半。

他不相信她真的会接受别人,于是他决定去看看她。在她家门外徘徊了半天,他拿不定主意。听说她已经考上了牛津医学院的研究生院,而他在英国上军事学院的时候因打架而被劝退。回国后他参军去了西藏,手机号码换了,打国际长途也受到限制,一直没有跟她联系过,却一刻也没有忘记她。

他不知道他再出现的时候,她会怎么看他。她一直是那么优秀,从来就不缺乏爱慕者。原本他们是最相配的一对,可现在……

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他往树丛后站了站,看到她从车上下来,同时下来的还有个高个子的男孩儿。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她才打开家门回家。他愣在那里,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上前的必要。他想,也许是自己该死心的时候了。

回到家里,他收拾好行李,准备回部队。母亲问他,什么时候调回北京来,他父亲工作忙,经常不在家,他又在西藏当兵,母亲非常挂念儿子。

“我暂时不想回北京来。”他跟母亲这么说的时候,丝毫没注意到母亲眼角的忧伤。“你去锻炼锻炼也好,男人要经得起锤炼。”母亲忍住失望,劝慰儿子,也是劝慰自己。

谁知道,这一别竟成永恒。母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听说藏区遇到百年不遇的雪灾,非常担心儿子,大雪造成交通中断,打了几次长途电话都没打通,终于在某个深夜因为突发心脏病被送进医院抢救。军区派了直升机去接他回北京,可还是没有赶得及。

回到家里,看到灵堂里母亲的遗像,他终于忍不住愧疚之意,跪在母亲的遗像前哭泣忏悔。如果不是他的固执,母亲不会走得这么早。然而这迟到的愧疚为时已晚,母亲独自去了另一个冰冷的世界。从此,再也触摸不到慈母的温度,再也看不到慈母关注的眼神。他对自己发誓,绝不再这样消沉下去,不再让母亲失望。

离开驻藏部队的报告审批下来以后,他把曾经写给她的信全烧了,来到大昭寺附近住下。为了缓解突然丧母的苦痛,他每天到大昭寺来听诵经,为逝者祈福,寻求宽恕。

几天后,年轻人到大昭寺跟门巴喇嘛和小喇嘛扎西辞别,他即将去成都军区某部报到。他让朋友从北京寄过来一个太阳能台灯,送给门巴喇嘛,告诉他们,只要把灯放在太阳底下晒上一天,就能用一晚上。

给扎西的礼物是一盒手工松露巧克力,扎西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吃,又香又甜。年轻人看到他的笑脸,也有了些淡淡的笑容。

曾经有一个人也喜欢吃巧克力,他为了哄她开心,总是在口袋里放几块巧克力。有时她会翻他的口袋,找到巧克力的话,她就会很高兴,他跟她说,她吃一块他口袋里的巧克力,就得让他亲一下。

扎西从脖子上取下一串红珊瑚串珠,给年轻人:“这是我满周岁的时候,阿妈在祖拉康的佛殿里跪了一个月的等身长头求来的,是我最最珍贵的东西,金珠玛米,送给你,佛祖会永远保佑你。”

年轻人很惊讶,藏民对红珊瑚串珠非常珍视,从不会轻易送人,扎西竟然将他最珍贵的串珠送给他。“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年轻人推辞。门巴喇嘛道:“藏人送给朋友的礼物是不能收回的。扎西把红珊瑚串珠送给你,是他的一片心意。”年轻人这才接过去,郑重的挂在脖子上。

扎西见状非常高兴,悄悄在年轻人耳边道:“你给桑杰上师买的老花镜他很喜欢,他说戴上以后看什么都清楚多了。金珠玛米,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年轻人也跟他说悄悄话:“你若有机会去成都,我一定请你吃很多好吃的。”扎西呵呵一笑,红红的脸蛋儿看起来很淳朴:“桑杰上师说,贪吃也是业障。”

离开僧舍,年轻人独自走到释迦牟尼殿里。佛祖坐像下,他点了一炷香,插在香案上。佛前长明的酥油灯随着殿内的风忽明忽暗,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夹,小心的取出一张照片,最后看了一眼,放到酥油灯上烧着了,看着火焰将照片上两个人的影像烧成灰烬,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那是他离开英国前,他们最后一张合影。年轻的她,长发飘飞,笑起来像个天使,曾经他单纯的以为,他们会永不分离。

他那时候去唐古拉山当兵,没有带去任何关于她的东西,只有这张照片,他一直随身带着。

刚去高原的时候高山反应强烈,有一个多月,他吃不下也睡不着,看着照片里的她,稍稍得到些安慰,有时候发烧说胡话,也是叫她的名字,她就是他的班丹拉姆女神,既纠结于心,又缠绵难忘,陪他度过了最初也是最艰难的日子。

这张照片被他撕碎过,又被他一点一点重新拼凑起来,到如今,已经化作佛前的一缕飞灰。

从此刻开始,永远永远不再想念你。不管从前有过多少爱,有过多少恨,我将把这一切永远深埋于心底。没有爱恨、没有喜嗔,不再忧伤、不再犹豫,昨天的我就像这烟灰,烟消云散。时间终将带走所有的情爱和记忆,

他不知道,那一年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跟那个新加坡留学生说,她已经有了心爱的人,愿意一直等他,永远不会去爱别人;他也不知道,她听说他回北京探亲,在家里等了他整整一个夏天。

作者有话要说:门巴喇嘛:门巴族的喇嘛

金珠玛米:藏民对解放军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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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过十万,又是新年,发一篇番外酬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各位读者。

最熟悉的陌生人...

接下来的几天,周樵樵什么行动都没有。叶小舸暗中松了一口气,程铮却有些沉不住气,打电话给周樵樵询问。

“怎么回事,你到底在部署什么呢,小舸的婚礼照常进行,你该不会真的想在婚礼上抢人吧。”程铮问周樵樵。周樵樵告诉他:“我不会去抢亲,她会自己跟我走。”

“我看你啊,别太自信了,还是想办法哄哄小舸吧。”程铮劝道。“对女人,光知道哄是没用的,得挠准她心思。小舸现在根本听不进我的任何话,我只能以退为进了。”周樵樵的思维清晰。

程铮无奈的笑笑:“我看你是要跟叶小舸死磕上了,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你慢慢想辙去,我们都搁这个儿候着呢,实在不行的时候,就抄家伙上吧。”“非暴力不合作,我们是文明人,不来那些野蛮的。”周樵樵这个时候还能说笑话。

“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百折不挠,你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不像我,明知道她就在那里,可是无能为力。”程铮有些黯然,声音也低沉下去。周樵樵对他的事有所耳闻,知道他情绪不好,劝他:“你都跟柏馨订婚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别怪我马后炮,我要是你才不会刚离婚就订婚呢,我一辈子不结婚也不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

“你丫的就是马后炮,我订婚的时候你怎么不跳出来当头棒喝?”程铮在电话里跟周樵樵报怨。周樵樵哼一声:“我哪知道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呀,一个是前女友一个是前妻,都有段不可告人的故事。我劝你啊,想清楚别犯糊涂,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

程铮沉默了一会儿,周樵樵忍不住道:“到底是你安慰我还是我安慰你啊,我自个儿还一脑门子官司呢,倒是当上情感热线了。”

“叶小舸要是铁了心不跟你走,你怎么办?”程铮忽然问了一句。“我杀了她。”周樵樵不假思索的说。程铮不屑的笑:“你刚才还说非暴力不合作呢。”“非暴力不合作的意思就是一用暴力就合作。”周樵樵笑了一声。

“都这时候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程铮很不能理解周樵樵的情绪。周樵樵叹息一声:“如果我不笑,我怕我会哭。我要是坐在家里哭,谁帮我想主意抢老婆,我最近脑子里很乱,智商直线下降,你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琢磨我。”

“那你到底哭过没有?”程铮振作了一点情绪。周樵樵嗯一声:“咱俩这么多年的哥们儿,我也不瞒你,我上回和周墨去喝酒,有点喝多了,倒是哭了一场,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肿了,只好临时买了一副墨镜戴着。”

程铮先是笑了一阵,笑着笑着就有些凄凉之感:“我也哭过,可她不理我。谁说女人心软来着,我看她们心肠硬起来的时候翻脸无情。”周樵樵听了这话,调侃:“那你就学学我吧,不能哭的时候就笑,人越傻越快乐。得上神经病以后,你会发现精神好多了。”

北京爷们儿到什么时候都是这么贫嘴,程铮笑起来,打趣:“你这家伙简直要无敌了。”“我有天敌,老叶家的小叶姑娘。”周樵樵自嘲。

程铮叹了口气,半晌才道:“樵樵,我知道,你这回是真的伤心了。”周樵樵一瞬间就愣住了:“哦?”“我能感觉到。你小时候就这样,越在乎越装的若无其事。小舸的事再闹心,你也不要把自己的弦绷得太紧了。”程铮由衷的说。

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儿,他什么样的性格和心思,哥们儿总能猜得透透的,周樵樵默默的挂上了电话,心沉沉的。

直到婚礼前两天,周樵樵才去了叶家。为了筹备婚事,叶小舸早已从二伯家搬出来,住在自己家里。叶家二老去了凌家,最后和亲家商量婚礼事项。保姆告诉她周樵樵来了,她诧异的走到楼梯口往下看,果然看到他上楼。

“张阿姨,我不是让你别放他进来嘛。”叶小舸跟保姆张阿姨报怨。张阿姨委屈道:“不是我开的门,是门口的警卫,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周樵樵一步步上楼,似笑非笑:“你忘了你家门口的警卫是我安排的,以前你家哪有警卫。”他好不容易等到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哪能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是翻墙,他也会想到办法进叶家。

叶小舸懊恼不已,她倒是把这点给忘了。自从出了任天戈那档子事,周樵樵不仅给她派了司机,还安排了警卫。

周樵樵的神情和那天在会所包间里明显不同,那天他还正常一点,这时候更像是要出什么花招了。叶小舸加快脚步往自己房间跑,想先一步进房间,把周樵樵关在门外。周樵樵料到她心思,一把抓住她后心的睡衣,让她跑不了。

直到进了房间,周樵樵才松开手,叶小舸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他说什么,都不理他。周樵樵把门轻轻地关上。“你不接我电话,不肯出来见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了。”周樵樵坦言他的目的。“没用了,周樵樵,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晚了。我对你已经死心了。”叶小舸面无表情,向周樵樵宣布他的无期徒刑。

周樵樵冷淡一笑:“我不是来阻止你结婚的……唔,是来送你一份大礼。上次那场音乐会,场面大不大?你还满意吗?”叶小舸有些愕然,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去了,说明你收下了这份贺礼。那么,你总该回报给我什么吧?”周樵樵向叶小舸走过去。“你别过来。”叶小舸太了解周樵樵了,他这样步步紧逼,充满了侵略性,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从床上抓起一个枕头抱着,护在胸前。

周樵樵看到她一副戒备的样子,莞尔浅笑:“不用怕,我不会强/奸你的。你都成别人老婆了,我不能知法犯法呀。”叶小舸脸上一红,把手里的枕头抱紧了,被周樵樵逼到墙角,已经无路可退。

“小舸,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总有点感情在吧,让我再抱抱你好不好?最后一次。”周樵樵换了一种语气,定定的看着叶小舸的眼睛,目光如水。眼看着周樵樵向自己伸出手,叶小舸扭过头,不想被他的目光灼伤。

周樵樵温柔的抬起她的脸,细细的端详她,台灯幽暗的光线下,她像是刚洗过澡,温润的小脸透着柔柔的粉光,粉嫩的红唇更是闪着诱人的水润光泽。周樵樵只觉得心中一荡,不自觉地低下头就过去,把温热的唇贴在她唇上。

叶小舸挣扎,周樵樵却把她抱紧了,把枕头抽出去扔回床上。“周樵樵……你别太过分。”叶小舸哆嗦,不知道周樵樵会采取什么行动。他越是这样慢条斯理,她越觉得害怕。周樵樵看到叶小舸一副慌张的样子,说不出是心酸还是心痛,如今她看到他,竟是这种表情。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叶小舸秀丽的小脸紧绷。“我知道,你就当我是来告别。”周樵樵只是抱着她,从她的耳朵吻到她脖子。令人晕眩的热力升腾,渐渐地,唇紧贴着吻她也不再使他满足,他下意识地吸吮着她的肌肤,心里一阵阵悸动,想要将她整个儿吞下去。

他无法想象,如果她这样被别人抱在怀里吻,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会是什么感觉。心尖上的肉就要被别人挖走,越想越心痛,越想越舍不得,这明明是他的女人,怎可拱手让人。那个人会不会像他这样爱她,灼热的刺痛感让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不能想,可心里疼的呀,让他五脏六腑全纠集到一块儿。

他终于明白小舸的心痛了,明白她为什么那么介怀他和沈阡陌的那段过去,也明白她为什么会坚决的要跟他分手。爱人的心就像水晶那么纯净透明,容不得一点尘滓,她要是不那么爱他,也就不会那么在意他的态度。他对她哪怕有一点点冷落,也会让她心里不安。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自己也会妥协,也会卑微,迫切的只想把她要回来,哪怕用一切去交换。而当他把她细嫩的肌肤用牙齿细细的咬,摩挲、亲吻,那种迫切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变得更加炽烈。我的……我的……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他简直想把她揉到自己身体里,舍不得放手,本能地抱紧她,在她身上吻得更深。

叶小舸完全懵了,她搞不清楚周樵樵来找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后来吻她一次?他的目的就这么简单?可是他吻的那么细致,她除了颤抖,竟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她想推开他,可是被他抱得紧紧地。

不知不觉中,她睡衣的扣子被他解开好几个,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伸进她睡衣里,在她光滑的后背上抚摸了半天。她的身体像是僵硬了一般,一动不动,绷的紧紧地,可那只手还不放过她,又在她胸前轻轻地揉。

叶小舸唇干舌燥,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她爸爸妈妈就快回来了,要是给他们知道了,这场面没法收拾。周樵樵感觉到她的抵触,松开她一点。

忽然间,叶小舸感觉到胸前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周樵樵狠狠的在她左胸上咬了一口,月牙形的牙印清晰,冒着血丝。小舸疼得捂住心口,把衣服拉起来,拳头捶在周樵樵胸口。

周樵樵最后看了小舸一眼,心里说不出的苦涩,表情却是淡淡的,转身而去。多么舍不得,也还是要走。一步步,就像踩在自己心上。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却忍住了,没有回头,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叶小舸此时已经由最初的疑惑冷静下来,明白了周樵樵的目的,也知道这时候跟他大喊大叫,跟他拼命都无济于事。他恨她,巴不得看她出洋相。眼下她的当务之急不是跟他对峙,而是想办法把身上这个吻痕给掩盖起来。还有两天就是婚礼,新婚之夜要是给她丈夫看到,她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叶小舸想了种种办法,想把吻痕弄没了,冷敷、热敷、抹药,都不管用,周樵樵是真用了力气去咬,差点没咬下去她一块肉。已经见了血的伤口,就算是结了疤,只怕这个伤痕这辈子都未必能消下去。

叶小舸坐在床边上,轻轻抚摸着胸前的吻痕,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她和周樵樵已经回不去了。他有多恨啊,才能那么狠心去咬她。从前他在她身上咬,都是跟她闹着玩儿,又是吸吮又是疼惜,不会在她身上留下很深的痕迹,就算在脖子上偶尔留下红斑,也是很快就能消下去。这次的伤口不一样,在她身上,在他心里。

周樵樵从叶家出来,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马路上游车河。他知道他最后那个举动,是真的伤到小舸了。小舸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如果她能吃,他肯定把她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这是他最后的孤注一掷。他和小舸之间,如果没有了最后那点感情的维系,也就等于到头了。他要让她记住他,也要让自己记住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哪怕是用极端的手段。那个吻痕,就是他所有的爱。

两天后,叶小舸和凌云笠的婚礼在钓鱼台如期进行。周樵樵去了,他只告诉凌云笠一句话。

“我给你和叶小舸送了份大礼,就在叶小舸身上。”说完,周樵樵就离开了婚礼现场。再没什么比这欲说还休的话更暧昧了,凌云笠也不是吃素的,一听这话,他就明白了。

叶小舸啊,她看起来老实,想不到却在自己婚礼上来这一套。凌云笠别的可以忍,这种事可不会容忍,去找叶小舸算账,结果真的发现了她试图掩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