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朗加入博文口腔在浦东新区的这家诊所也就一个月,但已经和同事们相处甚欢。这家以种植为特色的全科诊所在上海建立时间并不长,却

已经在周边地段创出小小名气,估计是因为博文首次尝试了高端齿科的服务模式,价格却比高档诊所略低一些。另外它并非单纯的种植诊所,而是以

种植为特色,同时也全方位开展其他治疗的综合性诊所。

而且这家诊所所处的位置,有别于博文口腔的惯例,并非是路边的门面房,而是类似于皓康齿科的选址要求,位于浦东滨江大道附近的一栋高档

写字楼内。

至于陈朗,也并不是以单纯的医生身份加盟,她是以空降的姿态进入这家诊所,还被冠以博文口腔上海分部医疗总监的名号,兼任浦东诊所的副

主任,让其他人不敢小觑。

对于这些冠冕堂皇的职位,陈朗最初很是忐忑,也曾经表示自己完全不适合,但是于博文的一句话——“陈朗,你不会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吧”——让陈朗默然。明明最初只是想看看亲娘生活过的地方,结果现在却成了重任在肩的模样。陈朗犹豫半天之后终于接受,因为有些事儿你无论

怎么逃避,最后也有必须出来承担的那一刻。

既然决定了接受这个挑战,陈朗反倒没有任何需要掩饰的顾虑,一改自己在皓康齿科时收敛的做派,在这家新诊所内尽情发挥。除了直接参加上

海分部这边的高层会议,还对医疗质量的规范做出了不小的努力,另一方面也充分发挥自己在牙体牙髓专业上的特长。当陈朗把流利的英文、熟练的

技巧一一展现给大家之后,最初觉得她太过年轻的同事们也都纷纷老实服气,再加上私底下谣传的陈朗公主的身份,每个人都对陈朗客气有加,背地

里还交头接耳地传递八卦,“咱们楼下外资银行的台湾经理,都被陈医生看得服服帖帖的。”

也有同事反驳,“那个台巴子一定是看上陈医生了,自从打听到陈医生还是独身,便已经开始送鲜花上门了。”

当然还有人继续八卦,“陈医生虽然不是上海人,但是人家在香港念过书,长得年轻又漂亮,英文还不错。还有也别说人家是台巴子,我觉得这

台湾普通话听起来有点儿嗲,实在有些受不了。”

自然还有人反驳,“我看陈医生没啥兴趣,台湾小伙儿送来的花,她都转送给前台,插在咱们医生休息室的花瓶里了。”

有人总结陈词说:“啧啧啧,陈医生可真厉害。这要是都瞧不上,眼界那得多高啊。”

陈朗自然不知道同事们对自己的诸多揣测。她对自己在上海如此习惯也表示诧异,南翔小笼和生煎包她甘之若素,红烧大排和肉糜蒸蛋她也来者

不拒。也许血管里奔腾着的那些母亲留给自己的上海因子,让她对这个城市并不那么陌生。再加上姥姥姥爷及远房亲戚们的盛情接待,更让她觉得如

沐春风,完全泡在蜜罐里。

更令陈朗惊喜的是,她在香港时仰慕已久的在牙周及种植学上都颇有建树的斯蒂芬教授,目前正好在上海担当客座教授,为期半年。陈朗从前的

导师Peter教授对她的心思略知一二,正好斯蒂芬教授想挑选一两个年轻医生做助手,于是便将陈朗介绍给斯蒂芬,不但可以旁听课程,还可以帮助做

一些打杂的辅助工作。

斯蒂芬教授在陈朗做了助手之后也是大松一口气,陈朗动作麻利,省去自己不少琐碎事务,于是常常周末两天都召唤她去医科大学,帮着自己一

起做课题。这一来二去的,陈朗又在于博文的提点下有些开窍,时不时地还将斯蒂芬教授高新请到博文口腔客串做回手术,自己做助手。

现在的香港各界,不单娱乐圈的明星们开始向大陆回流,其他行业也与国内关系越发紧密,斯蒂芬教授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国内与香港比起来,

论文水平和研究还是颇有差距,但是临床实践机会多出许多,博文口腔还时不时给斯蒂芬提供一个临床操作实践的平台,让他能够及时将理论与实践

相结合,分外过瘾。

况且身为助手的陈朗不但聪慧,而且勤勉,又是博文口腔的公主,自然让斯蒂芬教授刮目相看,有事儿没事儿点拨几句。这高手指点就是不一

样,陈朗在斯蒂芬教授的宏观指导下水平突飞猛进,还在博文口腔内独立开展一些牙周手术,让斯蒂芬教授颇为惊叹,“陈朗,你还真是吃这行饭

的。”

外科手术一向都是最让人获得成功快感的方式,不过对于陈朗这个单细胞生物而言,其实现在成功与否并不重要,只是在博文口腔完全可以当家

做主开展项目,让自己尽情发挥特长,还真是一件愉悦的事情。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某个地方太过抑郁,实在需要用忘我工作来填满,这样也许便能

慢慢忘记。

当然,无论怎样地忘我工作,平安夜也应该是个例外,而且是例外中的例外,不但有约会,还得赶场。目前就是陈朗平安夜的上半场,踏踏实实

地和同事们在一起聚餐。但是餐桌中央的一只玻璃器皿颇让陈朗有些胆寒,原本里面有鲜虾活蹦乱跳,煞是可爱,但很快服务员便上前倒入以酒为主

的作料,活虾稍作挣扎就偃旗息鼓,个个呈现醉生梦死的状态。

坐在自己身边的徐主任,也就是刚刚发言的中年男子,还夹起一只小虾放进陈朗的碟子里,“尝尝这个醉虾,味道绝对鲜美。”

陈朗盯着盘子里还做着垂死挣扎的小虾米,颇有些无奈,内心正天人交战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于是向同事们示意之后,便站起身走出包间。

3

电话是Mavis打来的,她是陈朗在香港时的同学,这段时间Peter教授带着她一起在上海开会,同时也是陈朗下半场的约会对象。Mavis打电话过来

的中心思想其实很简单,是自己因为在外面办事儿的缘故,与Peter教授分头出发。

而上海的出租车实在太难打,就算打上了也还堵车,所以一定会迟到,叮嘱陈朗一定先去约好的“Face”酒吧,免得Peter教授先行抵达,一个人

在那里无聊。

陈朗掐指一算时间,虽然离得很近,但自己还是坐地铁过去更为妥当,于是进屋内和同事们告辞,却发现房间内的人少了一半,自然有些好奇。

在徐主任恨铁不成钢的回答下她才明白,这房间的隔音不好,隔壁大包间在唱KTV,据说唱得很有水准,把小姑娘们都给吸引去了。

陈朗摇摇头,感叹一下自己真是老了,和小朋友们的确有代沟,便提前告退。告退之前,她还不忘问道:“徐主任,您什么时候去北京开会?”

徐主任想了想,“三天后的年度种植会议,那我后天出发就来得及。对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陈朗仅仅犹豫了一下,一想到可能看见的那些熟人,便微笑着摇头,“我还不够级别,争取下次。”

陈朗与徐主任道别后出门,路过隔壁包间门口,果真看见博文口腔的几位年轻小护士全都拥在门口堵着。陈朗也好奇地凑过去,往里面张望,无

奈前方脑袋太多,什么也看不见,倒是能听到有一个磁性而又低沉的男声,在音乐的伴奏下,唱着一首无比熟悉的英文歌曲,《诺丁山》里的

《SHE》:

She,may be the face I can't fet(她,也许是我无法忘记的容颜)

Atrace of pleasure I regret(是一缕我所为之叹息的惬意)

May be my treasure or the price I have to pay(也许是我的瑰宝,或者必须的付出)

She,may be the song that Solimon sings(她,也许是夏日的绵绵短歌)

May be the chill that autumn brings(也许是秋日的瑟瑟山风)

My be a hundred different things(也许是百般变化的生活)

Within the measure of the day(融入了平日)

She,may be the beauty or the beast(她,也许是美女也许是野兽)

May be the famine or the feast(也许是贫瘠也许是富足)

May turn each day into heaven or a hell(也许会把每天变作天堂或地狱)

She may be the mirror of my dream(她,也许是我梦幻的一面明镜)

A smile reflected in a stream(也许是朦胧中透出的莞尔一笑)

She may not be what she may seem(她,也可能名不副实)

Inside as shell(栖息在自己的贝壳里)

即使是站在门外,她也不得不承认这首曲子被里面的演唱者唱得温暖熨帖,还夹杂着一丝伤感,让她也跟着有些欷歔。欷歔之余,陈朗还有些走

神,这样的声音似曾相识,撩人心弦,也许陈朗永远不会忘记露营那一晚,自己蜷缩在睡袋里,拼命捕捉空气中俞天野同样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往

事甜蜜美好,却不忍忆起。

就在陈朗心思翻转,纠结于往事之际,身边有小姑娘开始评论《SHE》这首歌曲,“好听得来,我都想哭了。”

可是还有另一小姑娘抢白道:“你也太不笃定了,哭什么哭?你听得懂人家唱什么了吗?”

第一个小姑娘当然不服气,“听不懂又怎么了?我听不懂都想哭,这才说明人家唱得有感染力呢。”

另一个小姑娘哼了一声,一转头看见陈朗,便赶紧道;“陈医生,帮我们翻译翻译,这歌词都在唱什么?”

陈朗没想到二人把焦点转移到自己身上,想想便道:“其实主要内容是指,一位男子在表达对一位女子的爱慕。”

小姑娘们还等着下一句呢,陈朗却已经闭口不言。第一个小姑娘没忍住,问道:“就这么简单,没了?”

陈朗一本正经地点头,“本来就简单,重点是唱情歌这种形式,追女生一贯管用。”

身后忽然传出一声低笑,“看来下回我不用送花了,改唱歌就行。”

陈朗定睛一看,原来是楼下DZ银行的Jack,也就是同事们口里的台巴子。她无视掉四周小姑娘的窃窃私语,诧异地问道:“Jack,你怎么在这

儿?”

Jack摊摊手,“我们公司的平安夜聚餐,正好有从香港派过来的新同事,一起happy一下。”

陈朗“哦”了一声,“我也一样,和同事聚餐。”说完后又想起

正事儿,告辞道,“那你们继续,我有事儿先走了。”

Jack有些失望,耸肩挽留道:“陈医生,又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放在今天晚上?这可是平安夜呀。别去了,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聚聚,过一会儿

我和我的朋友们还有节目呢,一定会很开心的。”

陈朗也学Jack耸耸肩,抱歉道:“对不起,今晚的确不行。你别忘了下周还得复诊,我先走了,Merry Christmas!”

Jack看着陈朗离去的背影,说不遗憾那是假的,被堵在门口的博文口腔的小姑娘看得分明,小姑娘们哄笑着散去。

Jack踏进包间内,刚刚坐下,台上的歌者也一曲完毕,在同事们的起哄拍掌声中,从容地回到座位,也就是Jack的身边。他不在意地问道:“我

刚刚还看到你站在门口,好像和一帮小姑娘在搭话,现在怎么就剩你自己了?”

Jack将手搭在身边这位昔日同窗兼新任同事的肩上,嘿嘿傻笑不已,感叹道:“里面有我现在正追求的女孩儿,真可惜,她有事先走了,要不然

我一定介绍给你认识。”

对方取笑道:“怎么,你终于找到你的Rose了?”终于可以You jump,I jump了?“

Jack呵呵地乐了,这帮以前一起在美国某商学院念MBA的同学,没事儿时总拿《泰坦尼克号》和自己开玩笑,现在故友重逢,嬉笑打骂的感觉重新

回来了。他笑眯眯地道:“虽然现在还不是我的Rose,但是我希望能成为我的Rose。对了,她很厉害的,还是一位牙医。”

对方一楞,继而啧啧叹道:“你的口味真是与众不同。”

Jack不服气,“牙医是很高尚的职业,值得我们敬仰。”

对方发愁地看着他,“那你的敬仰吧,回头是不是还得建个佛龛供起来啊?”

Jack压根无所谓,轻松拍手道:“行了,咱们别说没用的,咱俩溜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夜上海最迷人的风情。”

对方取笑道:“想泡酒吧就直说,非得说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Jack也笑道:“今晚Face酒吧新来的英国DJ有精彩演出,还有圣诞夜的抽奖,估计美女也不少,难道你不想今晚有点儿什么艳遇?”

对方眼眸一亮,继而又有些暗淡,摊手道:“最近太忙了,一点儿想法也没有,不像你,还有这么大的劲头。”

Jack站起身来,使了个眼色,“走吧Andy,我早就订好座位了,却一直没找到同去的美女。我找不着别人,那就只能让你陪我,今晚好好放松放

松。”

这位英文名叫Andy、中文名却叫包赟的帅哥也跟着站起身来,懒洋洋地叹道:“既然你都订好了,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一行。”

两个人一拍即合,随即偷偷摸摸地溜出包间及餐馆的大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往Face酒吧的方向飞驰而去。

二十八章 偶遇

1

Face酒吧位于上海最繁华的地带,因为有预订,陈朗很顺利地从门卫处领了一个75的号码牌,便进得酒吧大门。她进去后觉得有些眼晕,酒吧的

线条分外简洁,四周的颜色却很是浓烈,墙上是大片纯正的红色,玻璃泛着蓝色的荧光,四周还镶嵌着冷冰冰的金属。而酒吧正中的方正的大型吧

台,DJ正不遗余力地打着热闹的节日歌曲,这所有的一切,都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受到一种前卫而又冲动的快感。

仅仅是驻足张望了一会儿,嘈杂的音乐声和晃动的人影便让陈朗有些吃不消,虽然没有发现Peter和Mavis的踪迹,但却注意到还有楼梯往上延

伸。陈朗心脏负荷都减轻了许多。陈朗坐到柔软舒适的长沙发上,喝了一口waiter送来的冰水,便开始给Peter教授和Mavis发短信,大意是我已先行

抵达,你们不用着急。

Jack和包赟没多久也各自领取了一个号码牌,走进Face酒吧的大门。包赟在最快的时间内确定,这里几乎可以说是Jack的大本营或者根据地,除

了一些相熟的朋友,调酒师和酒保也个个认识,所以Jack进来后就“Hi”个没完,惹得包赟取笑道:“你在上海日子过得不错啊,简直就是夜夜笙

歌,纸醉金迷!”

Jack抱屈道:“哪里有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只是偶尔过来放松放松。”

包赟压根不相信,“你就别谦虚了,鬼才相信。”

Jack笑嘻嘻地道:“别光说我啊,说说你吧。听说总经理这回事特批你入职,而且直接参加晋级中层经理前的联合培训,上海的DZ分行只是第一

战,接下来去哪里?”

果不其然,传说中的上海美女的确名副其实,尤其在老外出没的地方,美女层出不穷,而且个个风情万种。包赟只顾着打量四周环境,回答Jack

的问题自然就有些漫不经心,“我也不清楚,据说上海这边待半年,下半年是去香港DZ还是新加坡DZ,暂时未定。”

Jack吹了一下口哨,“其实我没太想通,你怎么不舒舒服服地当你的太子爷,跑来和我们一样,扎堆做苦力?”

包赟把注意力转移回来,看了看面前这位同窗好友,取笑道:“你在DZ也算是高职高薪,算哪门子苦力?”

这回换Jack不服气了,“我经常熬夜加班,还不算苦力啊?再这么熬下去,我看我很快就over了。”正说得起劲的时候,一位戴着眼镜的干瘦中

年男子从Jack身边经过,还一边对着电话道:“Jessica,我到了,你在哪儿?”

Jack捅捅包赟,“瞧瞧人家,年纪一大把,都有女伴陪过圣诞,咱俩可真逊。”

包赟也目送那位中年男子沿着楼梯往上走,眨了眨眼镜,“我又没拦着你,你现找一个也来得及,说不定经过今晚,就能带回家一个绝世美

女。”

Jack也觉得此话有理,便招手让waiter送了两杯鸡尾酒。其实包赟和Jack二人在酒吧也算醒目,毕竟都是俊眉朗目的有型帅哥,很快就有两个穿

着时尚的漂亮女孩儿微笑着坐到二人对面,Jack耸了耸眉毛,“请你们喝一杯?”

女孩儿笑着对视了一下,点头说好。包赟依旧保持着礼貌微笑,但是态度上有着明显的疏离,让对面的女孩儿更加明确地选准定位,火力便集中

对准Jack。

趁着两位美女去洗手间补妆的时候,Jack转头看看包赟,“Andy,今天怎么了,看起来不在状态?”

包赟指了指心窝,夸张地叹口气道:“这儿受伤了,还没复原。”

Jack大笑,用胳膊肘捅了捅包赟的胸口,“你这儿不是一直都跟铜墙铁壁一样,都是你伤别人,谁能伤得了你?”

包赟顺竿往脸上贴金道:“我也觉得别人伤不了我,准确地说,我这是自伤,和别人没有关系。”

Jack当然知道无论自伤还是他伤,总而言之都是感情受了伤,于是做推心置腹状,“以我的心得,最好的疗伤手段,便是赶紧再找一个美女。”

包赟看看Jack,慢条斯理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毒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