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妍吃着方便面点点头,看向屏幕又不说话了。

“你爸爸说你老呆在家里也不出去,是不是身上没有零纸啊?妈妈给你五百块,你和小姐妹出去看电影去。”白月茹塞到方妍手里。

方妍不肯收,摇了摇头道:“妈妈,我有钱。”

“是吗……”月茹也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了,可能伤了她的自尊,但旋即一想,她们的关系还能更坏吗?如果她不主动打电话给方妍,方妍可以几个月都不跟她联系,她也没所谓了,直白道,“真的有钱吗?你爸爸说你没工作了,你一个大人身上没有钱多难受啊?你哥哥胜强那时候结婚前失业,照理说他那么大的人了不该给他压岁钱,妈妈都给了他500,他当时可感激我了,觉得我是雪中送炭,妈妈不是为了让他回报什么,就是记得你小时候咱们家里穷,你姑姑老给你钱,接济你,我不能也像你小姑姑那样,看你哥生意不好了,立马狗眼看人低,你看我都给你哥钱了,没理由看你手头紧张不给你一分钱,你拿着吧。”

方妍笑了一下,推开道:“妈妈,我真的有钱,我不是失业了,我是休息,真的。我跟老方说不清楚,他就跟你胡说。”方妍第一次认真的和白月茹说,“我很累,现在的工作已经不是我想要的了,我应付起来虽然得心应手,但是心里很疲惫,每天重复劳动,做的是一些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又容易的事,再做下去真的是侮辱我的智商,所以我才不想干了。但以后到底怎么安排,暂时我没有定论我还不能说,省的我爸嘴巴太大,一下子弄得全家都知道,你也晓得,我有个风吹草动他就得意洋洋的到处去吹,我们家弄堂里哪个不知道我是做翻译的?他以前的同事哪个不知道?”

“那也是你爸爸为你感到骄傲和自豪啊。”月茹道。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忍着,我没怪过他,但很多都是私人信息,比如说我挣多少钱什么的,能别胡吹吗?弄得全世界人都知道,人家背地里肯定要说‘有什么了不起’,然后过两天又有人来找我比武,我又不是霍元甲。唉,算了,反正具体的安排我会在确定之后告诉你们,你不要担心,也别让我爸操太多心了,你看奶奶多相信我,她就不来打扰我。”

月茹道:“你奶奶那是假淡定,她是怕影响你的情绪才没当着你的面说你,你当奶奶真的不担心吗?她担心死了,都找你姑姑让你哥给你安排工作去了,就是你不知道罢了。”

方妍‘啊’了一声:“别啊,我真的不是失业,也不是找不到工作,你们——唉!”她大手一拍额头。

白月茹怕惹她不高兴道:“那行吧,你没事就好,妈妈去打麻将了。”说完,关了门板下去。

由于方静江和方妍在工作这件事上谈不拢,父女俩僵持了几天,这期间,静江一直偷偷地关注她的动静,有时候听到她在楼上用手机打电话,说的一口外文,有时候又穿着正装出去了,手里挎着包,很有架势的样子,方静江以为她是去面试的,便不找她麻烦了。

在接下去的两个月里,方妍很快搞定了签证,她的履历那么漂亮,随便拉出来一个名字都是金字招牌,那些从国外发过来得邀请函不是议员,就是跨国集团的总裁,签证官给她面试,恰好又是认识的,平时参加宴会见过面,只寥寥数据,签证就下来了。压根没遇到别人说的什么有没有移民倾向之类的问题,因为对美国政府而言,眼前这个小女孩儿,他们巴不得她肯移民。

于是那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静江见她又故态复萌,成天抱着电脑看连续剧看到天亮,然后白天睡觉,便教育她说:“你怎么不看看北京又开会了呢!你要是在电视上能露个脸,老爸我多有面子。”

方妍无聊的拨着碗里的菜:“那首先必须得是dang员。”

方静江一脸恨铁不成钢:“那你大学里干嘛不弄个dang员?有机会干嘛自己不抓住。”

方妍道,“我离党的要求有一定的距离。”

这句话是以前桂芝的老话,一说出口大家就笑了。

桂芝以前是真的思想特别好,她是真心那么认为的,所以提到这个事,大家就发噱,因为那么傻的人还真不多。

饭桌上,方妍沉默了半晌还是坦白道:“我跟你们说实话吧,我成了党员我出国没那么容易,没看见我们新闻部那个同学吗?去个台湾都要打报告,我……特别想去国外看看,爸,我签证下来了,过两天就走,到美国工作去了。”

“什么!”方静江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霭芬也愣住,“你说什么?你不是辞职了吗?”

方妍道:“辞职是因为有人要招我去美国。”

静江冷静下来竟然觉得还不错:“你人也大了,自己有主意,爸爸就问你一句,这人靠谱吗?”

方妍点头:“我工作时候认识的客户,他是我的大客户之一,他对我印象挺好的,想让我去纽约做他的助理,我本来有点犹豫,家里我舍不下,担心你啊,你喝酒跟喝水似的,现在又有了糖尿病,你说我不在谁管的住你啊?我妈能hold的住你母猪都上树了。我也担心奶奶,我在家似乎总归好一点儿。”

“走吧。烦死了。”静江道,“还你在家好一点儿呢,你在家我还得买菜烧饭给你吃。”

霭芬也道:“奶奶不要你管哦,你不在我照样天天去平安公园早锻炼。”

方妍嘿嘿一笑,适才紧张的气氛不见了,方妍知道静江总归是疼她的,她要干什么他都支持,就像小时候霭芬说的,他的宝贝女儿啊,想要天上的月亮他赶紧拿扶梯给她摘去。

月茹在一旁听着,似乎压根没她什么事儿,方妍提都不带提到她的,她心里酸的一阵一阵的,埋头对着饭碗没再抬起头来。想想也是,这个女儿她没怎么照顾过,小时候还总嫌她烦,想把她甩开,一没耐心就弄伤她。女儿和她有芥蒂,也许这辈子都化不开,她要走了,她突然心疼的什么似的,五脏六腑像被人剖开了一块儿。

她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吃完了饭把碗筷一手到厨房去了,留下他们父女说话。

霭芬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月茹的情绪了,她捉住方妍的手道:“好吧,奶奶跟你说实话,你以前老说出国我都没放在心上,我想你去不成,我也老打击你,说你去了生活不能自理,可你要真去啊,奶奶也高兴,你去吧,不用担心家里,好好地保护自己,照顾自己,别生病啊。”

方妍点头:“奶奶,我说一句话,你不要说我触你霉头,我老早想走了,我其实最舍不得就是你。”说着,方妍哭了出来,“你年纪那么大了,80多了,谁知道你还能活多久啊,你看前两天隔壁那老头,就走在路上摔一跤,回头送到医院没两天就挂了。我担心我在美国啊,你要是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算接了电话马上往家里赶都要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万一您要是不等我怎么办,我害怕呀,我觉得和您的时间不多了,争分夺秒似的过,所以我一直赖在中国没走。但这次有机会,我真的不愿放手。至于我自己爹妈我心里有数,我走了他们两个乐得清闲,一人一台麻将,祖国的棋牌室会替我照顾他们的,可你怎么办?!”

霭芬摸着她的头:“去吧,孩子,我没事,真的,你看我到现在还能自己洗衣服,周围的老太谁有我精神,不过你记得要是在那里过的不开心就回来啊,外国的月亮也不见得都是圆的。”

“我知道。”方妍抹干了泪,出了房间,月茹已不知去向,她坐在灶间里等月茹,这就像一个仪式,她的妈妈再不好,她也要与她告别,在等待的间歇,她想了很多,往事一幕幕倒回,她觉得她一直挺恨白月茹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知道,潜移默化的吧,觉得妈妈欠了她很多。吵架的时候,她曾愤怒的指责她不负责任,怒斥她将孩子放在花坛上,月茹哭着说‘你让妈妈抱抱好不好?’,她背起书包就回了学校。她的母亲在幼时对她关上了门,长大以后,她便对母亲也关上了门。但工作了以后,她改变了很多,她发现其实这个世界谁都不能对谁负责,即便是母亲也一样,她不能要求自己的母亲一定要对她如何如何的好,好是没有标准没有界定的,当然,她的母亲也同样不能用道德标准来衡量她,来要求她一定要孝顺。所以根本谈不上谁欠谁的。她长大了,不再奢望妈妈会对自己怎样的好。那又何来失望呢!

她们彼此心知肚明,她们的存在也许只是因为方静江,假如有一天方静江不在了,不知道她们母女还会不会坐在一起?就像静江有时候担忧时说的那样,如果爸爸不在了,你可能就一个人了,妈妈不会要你的吧?

她从小听的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话,爸爸说妈妈不要她,妈妈说爸爸不要她,她现在长大了,她不在乎他们到底要不要她,可他们在乎,静江和月茹手牵着手走到外面的花园里散步,不让方妍看到他们两个泪眼婆娑的样子,他们早就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可是该做错的都错了,已经习惯独立的孩子不会再同他们撒娇了,她翅膀硬了,要飞走,毫无顾忌的飞走。而他们不能牵绊她。

正如荣格说的那样,性格决定命运,月茹道:“如果你脾气好一点该多好?不要动不动就跟我发火,还动手打我,那样我就不会拿她撒气,她小时候很乖得,我可喜欢她了,后来看到她的脸就想到你,我恨呐。”

“可你还是没有离开她呀。”静江握着月茹的手,“对不起啊,我很多地方做的不好,可是许多事上你也做的不对。”静江抬头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孩子要走,其实是被我们逼走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对她很好,我给她钱花,教她读书,陪她填志愿……可如今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我对她的要求太高了,我要她这样,要她那样,要她凡事都一定要做到最好,她每次达到我的要求我就把目标设的更高,我没有考虑过她能不能接受,只想让她成为我心中的样子,可是她只是一个丫头,在她这个年纪结婚恋爱是最好的。她生来不是为了让爸爸妈妈感到自豪给我们争脸的工具。可我们是不是懂得的太晚了?”

“说什么都没用了。”白月茹的眼神空洞,“你以前那样对我,一个茶杯摔过来砸碎了我手腕上的骨头,粉碎性骨折,我真想跟你离婚,怎么嫁了这么一个王八蛋呢?可我看她哭啊,哭着抱我的大腿喊我妈妈,我就舍不得走了,我心一软不走我就想,都是她害我的,要不是生了她我一定跟你离。现在想想,我也不会离,我只是找了个借口,她是最好的借口,那时候闹得最凶的时候,我逼她跟我一起死,她心里该多难过啊,我一个大人无所谓,她一个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有时候想想心里后怕。你知道吗?我前两天给她钱,她不要,我没给过她什么,她现在也不问我要,我挺想让她问我要点儿什么,跟小的时候一样,让我给她买支冰棍,或者现在跟我说她要结婚,能不能让我给她置办嫁妆,我真的有给她存钱的呀,可她不要了。这些事对她来说那么轻而易举,我这个当妈妈的不知道能做什么。”

月茹的眼泪留下来:“到这个份上,留不住她了,比她嫁人还让我难过,她要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坏人。美国好多黑人,听说还有歧视华人的,那里又可以买枪,老公啊,我很害怕,可不可以让她不要去?”

静江含着泪道:“恐怕不能吧,我们拦不住的。而且……”

花园的健身设施那里有一条长凳子,夫妻俩坐在那里,愁眉苦脸。

方妍等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夜里九点了,方妍道:“后天我走,你们就不要送我了吧。”

月茹和静江面面相觑。

“我怕我会难过,舍不得走。”方妍抿了抿唇,“其实美国没那么远,也没那么可怕,就是一堆白胖子吃着汉堡,讨论下一届总统该选谁。等我安定了我就带你们过去玩儿,你们到时候可不要害怕啊。”

“真的吗?”月茹满含希冀的问。

“真的啊。”方妍道,“跟你说过希哥的事没有?他爹妈花了100多万送他到加拿大去读书,结果他留学回来英语没学会,广东话一级棒,哈哈,你就知道那里中国人有多少,没事的,走到那里到处都有黑头发的,上海人,广东人,四川人,怕什么?!我上海话和广东话都会,法语,德语,荷兰语也会一点儿,我就是一个人横穿欧洲都不怕。放心吧。等我没那么忙了,我或许买张机票让你爸爸到纽约玩儿,听说火奴鲁鲁好多中国老头老太在公园里打太极拳和下象棋,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在那里会怎么样。”

白月茹紧张的点点头,方静江说:“不能不送你,我可以不送你到机场,但爸爸一定得送你出门,至少让我送到磁悬浮好吗?”

“好吧。”方妍妥协,“磁悬浮快,我是坐磁悬浮过去,咱们就在龙阳路站分手吧。”

“好。”

父女俩说定了各自睡觉,但是谁也没睡着。

第254章

到了送机的那一天,方静江亲自开车将她送到了磁悬浮的站头,依旧不死心得问:“要不要爸爸妈妈送你到机场?”

方妍摇了摇头:“我坐磁浮过去只要7分钟,你开车再快也至少得30分钟,还坐的我屁股疼,又累又受罪,你们早点回去吧,我一到美国就会给你们报平安的,我教你的,家里电脑怎么开你会了吗?”

静江道:“记住了,你把步骤都记在本子上了,再说你妈昨晚上也背出来了。”

“嗯。行吧。”方妍去拿行李一边道,“要是实在遇上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电话费我还是出的起的,别太省了,我不是留学生去吃苦的,我是去背米的。ok?”

月茹被她说的高兴起来:“别光顾着背米啊,记得如果遇上合适的男孩子早点把个人问题解决了。”

“那这个问题得回来说,我要是在那里解决我爸回头不满意得把女婿打出去,还是算了吧。”

静江‘咄’了她一声道:“走吧。快去。”

跟着方妍速度的买了票,静江把她的行李放到传送带上,方妍到了里面和静江月茹挥手,之前还很高兴的夫妻俩,一下子湿了眼眶,静江说:“你别当着她的面抹眼泪我警告你。”

“没有。”月茹低声道,“我戴眼睛呢,她隔那么老远看不出来。”说完,眼泪顺着颧骨留了下来。

方妍其实想放声高喊:“我很快会回来的。”但公共场合,她不能。于是她在上磁浮信号消失前给静江打了个电话,月茹凑在旁边听,方妍道:“真的别担心,我没事的,会照顾好我自己,你少喝点酒,我妈管不住你,你就当帮帮我的忙,行吗?家里还要你照顾,我指着你照顾奶奶呢。”

“知道了。”静江言简意赅,月茹接过去听,道:“猫猫啊,你一切小心啊,知道吗?”

方妍‘嗯’了一声:“你照顾爸爸,有什么事给我电话,或者找桂芝姑姑。她比桂英姑姑靠得住,那个你懂得,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我爸的身体是重中之重。”

“好。”月茹答应。

“妈,车动了,等会速度快了就没信号了,你自己照顾自己。你上呼吸道老感染不好,记得当心点儿。”

月茹的泪滚滚淌下来:“我不会有事的,老毛病了,你过年记得回来啊。”

“回来。”

‘吱’的一声,大约是磁浮提速了,手机自动切断,方妍望着手机,坐在没什么人的磁悬浮上,心底突然空落落的。

要说她和所有人都道别了吗?

没有。

还有一个人她没有好好地和他道别。

即便是叶声,她都用了一种方式跟他说再见,也许别人觉得残酷,但这是对她和叶声关系最后的总结,唯独程睿言,她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她的手机里始终留着他的一条短信,没有删除:所以你是打算以后再也不要和我联系了?

当时她觉得他有高高在上恫吓她的意思,眼下却听出一丝丝可怜的意味。

她想如果没有酒店这件事,她可能最后会忍不住去找他的。谁让程睿言很包容她呢,她的坏脾气这辈子除了叶声忍得了之外,只有一个程睿言无条件投降,也许错过这个人,这辈子就完了。

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打这个电话,磁悬浮已经到了浦山机场,她提着行李出去,脚步放的很慢。

国际航班提前三小时是基本定律,方妍很早就值机了,进了关以后她在等候区坐下,wifi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大家只能靠玩手机或者发短信打发时间。

方妍拿了一张chinadaily看起来,一般她都看shanghaidaily,因为执笔者有外籍人士,到底是nativespeaker,和国人写出来的英语有很大差别,但在机场没得选,她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之后又去看杂志,满篇介绍马云和王石的……机场里的音像店还不停的播放着马云的演讲,当年他是如何从老外手里忽悠到投资的。方妍看着笑了起来,她觉得马云还是挺有意思的,起码他的演讲不无趣,她还记得很久以前cctv播放过一个追梦的创业家故事,那时候有个斜背包做黄页的人,其貌不扬,就叫马云,谁会料到那人后来会成为阿里巴巴的创始人。

钱,真是有意思,它创造万物。万物又生成钱。

方妍禁不住的感慨,人类最初创造货币是为了流通和贸易,而结果是人类被这种叫做钱的东西套住了,所有人都在追求它。

时间过得飞快,机场的喇叭已经开始播报,前往纽约的乘客请注意,xx5807次航班,将会在10分钟内起飞,晚上19.30分到达纽约肯尼迪机场,请乘客在3号口登机,谢谢合作。

方妍心中莫名的一慌,这是要走了?

真的要走了!

她慌张的打开手机,看着那条短信,一遍又一遍,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再不打给他,他们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以后连上网say一个hi的可能性都没有,就算程睿言是个王八蛋,方妍想她是不是也欠程睿言一个解释,起码告诉她,她其实不讨厌他的。

时间紧迫,想到此,她拨通了程睿言的电话,然而只响了一下,程睿言还没接起来,就有一个人拖着行李从她身边匆匆走过,撞了她一下,电话掉在地上,自动挂了。

那头的程睿言听到铃声响了一下就没动静,觉得有点怪,他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一直很警醒,以为是不是哪个下属给他的暗号,便起身开了灯打开一看,结果上面闪着的名字让他心口一窒,他忙回电过去,但是一直是忙音。

只因方妍捡起电话的那一刻,sean的电话进来了,“上飞机了吗?”

方妍忍不住有点哽咽道:“已经在叫了,我马上上去。”

“你怎么了?”sean感觉出她的异样。

方妍道:“我有点难过,我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虽然我曾经一个人去旅行,但离开爸爸妈妈,这是第一次。以前我总是想离开他们,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盼望着,有一天我一定要离开他们,他们太讨厌了,我每一天都过的很痛苦,这些痛苦是他们带给我的,可我现在真的很难过。我觉得我抛弃了他们,是个混蛋。”她哭了起来。

sean在电话那头静静的听,这又让她想起了程睿言,有一次他也是这样,在电话那头静静的听,当时她和白月茹吵得很厉害,她把自己关到阁楼上闷在被子里痛哭,程睿言恰好就在那个时候电话她,她没有接,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有那么脆弱的时候,她一直很要强,但是电话不停的响,她按掉了又响,按掉了又响,她只得忍住眼泪接了起来,才正经说了没两句,程睿言就听出她不对劲道:“你怎么了?你在哭?为什么哭?你在哪儿?”

“我在家。”她说,“我没事,就是跟我妈吵架,老吵了,习惯就好。”

程睿言道:“我来找你好不好?”

方妍摇头:“不,我今晚在家里吃饭,你别过来。”

然后程睿言就听她哭了足足五十分钟!

五十分钟!

后来方妍问:“喂,你还在那里吗?”

“在啊。”

“你不闷啊?”

“没事。”

方妍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想她是在那个时刻确定自己爱上这个男人的。多好的男人啊,是不是越是温柔体贴的男人越是多情,所以他们才能在花丛里流连,特别招女人青睐。

此刻她没有太多的时间贡献给眼泪,她打起精神道:“我真的要上飞机了,相信我,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sean说:“没关系,是人就会有情绪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到机场去接你的。你在飞机上闭目养神,等再次睁开眼就能看到你的帅老板了。”

方妍‘嗤’的一笑,挂上电话。

飞机那头催促的紧,方妍知道没有时间再和程睿言通话了,她难过的看着手机的表面,没有电话进来,程睿言不理她了,以前只要她一个短信他就飞扑过来的,现在她知道程睿言是真的放弃她了,也许正和那个小女孩打得火热,她的希望破灭,泪流满面的把手机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头也不回的拖着行李上了飞机。

可就在手机掉进垃圾桶的那一瞬间,一个电话进来了,显示是:g.

程睿言。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程睿言气疯了,她又玩什么?

招惹他一下,等他回电过去,她又不接?

程睿言想,如果这一次找到她,他一定狠狠地痛骂她一顿,可在之后的数年里,程睿言始终没能找到她。

他们终究失之交臂了。

第255章

方妍一到美国,sean就把她带到了他们位于第五大道的公司,一路坐着加长型轿车抵达的方妍一直通过窗户里打量外面的美国,不得不说,实在是太失望了!!!!

csi里把纽约拍的美轮美奂,标志性的帝国大厦每一集必出场,可问题是方妍觉得若论繁华程度,纽约还不如海城呢!

sean看出了她的想法,哈哈大笑,说:“中国的确是发展的非常迅速,这是全世界无法否认的事情,而且就是太迅速了,以至于一些老的东西比如说情怀,正在急速的流失,而你们还不自知。”

方妍听到他说‘你们’,反问他:“原来你把自己当成外国人啊?”

sean愣了一下无奈道:“不要捉我的字眼,但我确实没什么归属感,我不知道我到底属于哪一国的,我的父亲是中国人不错,我为了他,回到中国去寻根,去学中文,去爷爷的坟前听他的故事,知道他为了中国的文学做了多大的贡献,可那又怎样?我有我自己的人生,也必须开创自己的人生。我母亲的家族植根于英国,正因为这样,我在英国没办法大展拳脚,处处是外祖父的人,他们嫡系的子孙看起来高人一等,我这种外姓人只有到美国来闯荡了。”

方妍揶揄道:“原来你也是抱着美国梦来的啊。”

“是啊。”sean不置可否,“美国梦曾经吸引全世界的人吧,尤其是在20世纪之后,美国通过世界战争,国内经济急速膨胀,他们要什么几乎马上就能办到,如果你说要建一条铁路,你只要在华尔街底下大喊一声,钱立马就能筹齐了,著名的洛克菲勒家族,摩根家族,都是华尔街的传奇,但他们不止一代人在经营,而且他们只是我们看到的仅有的胜利者。要知道loser比比皆是,好像雷曼兄弟!在华尔街,今天也许你还是王子,你可以尽情的挥霍,明天就有可能一无所有,沦落街头。比如说曾经有个叫做乔丹贝尔福特的,开始时富的流油,招过女支,吸过毒,最后因为涉嫌和政府内部官员的暗线交易而锒铛入狱,他的那个美的天仙似的老婆也跟她离婚了。他自己还出了一本书叫做《华尔街之狼》,李奥纳多迪卡普里奥还把他拍成了电影。另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是杰西利弗莫尔,他就是20世纪20年代著名的投机分子,或者叫他投资家更对,他的一生真是跌宕而疯狂,伟大又失败。”

“我听说过他。”方妍道,“来的时候特地拜读了他的自传,虽然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但大致说的都是他最开始是在波士顿的一家对赌行里当记录工的,负责把股价的浮动写在黑板上。但他天生对数字很敏感,把股价熟记于心,回头记在一本簿子上,然后从中摸索出了规律。二十二岁的时候就孤身一个人带着几千美元去华尔街闯荡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联盟太平洋铁路公司疯涨的时候选择做空它,而且连续几次建仓,那个时候大家都觉得他是疯了,谁知道两天后旧金山大地震,直接导致联太铁路大跳水,他赢得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人们说他是运气好,上帝眷顾他,我却觉得不是,他又没有预知能力,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地震?如果真有预知能力,他就该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是负债一百多万美元,然后某一天用手qiang自杀,死的时候身上只有18.4美元。所以我觉得任何投机者固然是有投机的成分在里面,但他们做的都是冒险的举动,而不是听天由命,要不然就太傻了。我认为他从一开始做空时,就对后续已经有了一定的安排,试问他如果不做空,哪里来的钱赚?这没什么想不通的。只不过后来地震刚好助了他一臂之力罢了。”

sean点头:“说的很好,你还没实际操作,理论上能有这个想法证明思路已经对了,起码说明有了疯狂的本质。”

“那你就不怕我最后也跟他一样吞枪自杀?疯狂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方妍道,“尼采也是。”

“你不会。”sean很笃定,“这就是我选中你的理由,你胆子大,敢冒险,甚至从你身上我看到一点凶狠的影子,但是你又胆子小,很理智,很压抑,很稳重,从你对待感情的态度我就知道,一个人能不顾自己的情绪硬生生的扼断自己的感情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也许男人可以,女人却是情感的动物,为了爱可以什么都不要ial.”

方妍嘀咕道:“我没觉得你是在夸我。你这是骂我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连感情都可以牺牲呢。”

sean点了一支雪茄烟,单手插在裤袋里,站在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前到:“后来他又有了几次神一样的操作,先是一战后通过逆市操作赚的盘满钵满,随后又在1929年预见了经济大萧条,在纽约股市崩盘中,做空盈利超过一亿美元。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之后他栽过好几次跟头,虽然有过几次反败为胜,但性格使然,终究不能东山再起了。他在遗书中写——我的一生是个失败。但他却给现代投资带来了一个基本的分析思路,那就是要对自己制定严格的纪律,做好情绪管理。”

课上到这儿,sean对方妍道:“鉴于离这里最近的,纽约市中心的只有一家哥伦比亚大学,我不想你跑的太远,所以给你在那里安排了几次商学和投资的公开课,你去听一下,然后——”他指着电脑道,“我给你开了一个账户,里面有三百万美金,两个礼拜的时间,我要里面的数字变成一千万,否则你就给我滚回中国去。”

方妍坐在他对面的转椅上,翘着二郎腿道:“好。”

简单明了。

随后她便在sean为她租住的公寓住下,离公司只有一个街区,走过去非常近,价格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叫人咋舌,方妍不是不知回报的人,她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几次公开课中受益匪浅,记得其中一个金融讲座的r就说过,智商高不能决定一切,智商高的人比比皆是,物理学,天文学,数学,120,130甚至140的都大有人在,但是情商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在金融界,是金钱和权力渗透的最深入和最密集的地方,你或许可以通过一次机会赚到五千万,但你不可能每一次都赚到五千万,只有管理好自己的内心,才能成为一个永远的赢家。”

在那段时间里,方妍就像一块海绵,用超常的速度吸收一切有关金融的知识,学会了看k线图,熟悉了所有上市公司的运营模式,等等……同时还要习惯美国的生活,当然由于她的口语出色,这一方面问题不大,只是在哥伦比亚的课结束后,方妍又向sean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多给她一个礼拜的时间,她要最大可能的掌握美国的法律,就当自己去读了法律系一样。

sean眉头皱了仅仅一秒,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毕竟在美国什么都能告,懂得拿捏法律对玩转金融行业来说很重要。

期间,方妍还开始练瑜伽,她没法戒掉咖啡和红酒就只能靠练习瑜伽来稳定自己的内心,有时候脾气上来控制不住的要爆粗口,当天回去就对着墙壁静坐,学古人面壁思过。

等一切就绪,方妍正式到sean的公司上班,sean没有对任何人介绍方妍的职务,所有人只当这是他新的,动不动有职员来向方妍打听老板的行程和喜好,结果都被她以太极拳的方式的给兜回去了,最后还把自己跟的客户大致情况跟方妍说了一遍,虽然很多都是抱怨,但这是方妍走的一条捷径,她的同事们都是资深的金融人士,他们的意见很重要,不过最终裁决还是在方妍手里。

等到试用结束,方妍把一个超过1000万资金的账户交到sean手里,sean一点都不意外,但却并不算满意,他蹙着眉头说:“以你的性格,我以为你会给我2000万的。”

方妍笑着坐下道:“我其实给你的不止两千万,但你目前能看到的只有1150万。”

sean刚要问为什么,可等他一细看之后就发现方妍买了很多新能源股,他道:“中国是世界上目前最支持新能源的,你买新能源是为了支持祖国吗?那么爱国?”

方妍毫不讳言道:“是啊,我爱国啊,要不然我能和上面一个公司掰吗?”说着笑起来道,“反正我给你挣到1000万了,我可以留在这里了,至于这些新能源股,相信我,半年之内,你会看到5000万的进账。”

sean眉头一挑:“你确定?”

方妍双手环胸:“从来没有那么确定过。”

“说来听听。”sean道,“我要听你详细的计划。”

方妍取笑他道:“你看你,不关心时事新闻吧!电视里打嘴仗都打了很久了,美国人要石油,就要控制沙特,俄罗斯是一块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尤其是普京,这个人特别铁腕,还是天秤座的呢!谁说天秤座优柔寡断来着,这哥们儿跳伞开飞机潜水艇抱老虎打针简直就是万能的好嘛,他是不会屈服的,美国制裁俄罗斯势在必行,且随着普京强势的态度会逐渐加剧,联合欧盟是必然的,问题是美元打压俄罗斯卢布的同时,还把欧元一起拉下水了,欧元对人民币从1比13变成了1比7,你当欧洲人不火吗?欧盟就毫无怨言了?!当然了这个战术只能进行短时的,美国希望在短时间内把俄罗斯攻下来,因为只要时间一长,欧元拖不起,美金更加拖不起,但我们中国有大把的人民币拖的起,我们可以奉陪到底。长线而言,美国这一招也算隔山打牛,既打击了俄罗斯,也伤害了中国,原因很简单,即便俄罗斯挺住了,中国挺住了,中国的新能源发展也会受到影响,我们想一下,石油总有一天是要枯竭的,等石油枯竭了,大家怎么办?抢钓鱼岛为什么?不就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下面有天然气嘛!中国开发新能源就是为了控制住将来的局面,新能源的时代一定会来临。当然在来临之前,我还得去活动一下。”

sean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似乎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买新能源在整个华尔街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新能源还是属于冷僻,很多人处于观望阶段,假如,我是说假如最后新能源没有大涨怎么办?”

方妍答非所问,只是穿着a的礼服在sean眼前转了一圈问:“怎么样?”

鹅黄色很衬她。sean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道:“很好,看起来是要准备去参加一个宴会啊,不带男伴吗?”

方妍道:“男伴已经找好了。”

sean有些诧异,“看不出来啊,异性缘很旺。”

“谁说的。”方妍道,“他是gay好嘛,但你不能因为他是gay就拒绝和他做朋友,他可是ur的头号心腹(vogue美国版的主编,穿普拉达的恶魔讽刺的就是她)。”

她道:“今天是metball的慈善宴会,他会带我进场,他还告诉我希拉里最常穿的就是oscar这个牌子,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愿我今晚能遇见她。”

sean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不会是打算和国务卿谈国家大事吧?我劝你不要这样做,你会被拉进黑名单的。”

方妍眨眼狡黠道:“怎么可能?!我看起来像那么傻吗?我充其量只是要让大家看到我和国务卿说话了而已。在我们中国有一个笑话,说如果你是一根稻草,和白菜绑在一起卖的就是白菜价,和大闸蟹绑在一起卖的就是阳澄湖的价钱,懂吗?所以与谁捆绑在一起很重要。”

sean显然是懂了,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道:“ok,那我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