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整个事件的警察只得出面让一个片警陪着方妍走了一趟,才总算看到了监控。

保安室里的监控四通八达,别说看到花园了,方圆几千米大约都能看得到,但是保安经理也说了,谁没事去监控居民啊?我们没事把摄像头对着花园干什么?没错,我们的摄像头的确是三百六十度可以旋转的,但那针对特殊情况,一般性我们只看大门。然后方妍又把事发的日期说了,保安道:“哦,那更不可能看到了,我们这里的录像只保留一个星期的,你说的日期已经过了,内容已经销毁。”

方妍和静江两个人只得垂头丧气的无功而返。

没有证物,接下来就只能靠方妍和静江两个人去找人证了,至于其他三个人,润江说他家太远了,桂芝说他要照顾孙子,桂英说她身体不好,总之,这苦差事只有他们父女来做,说起来,霭芬是和你们住在一起才出事的,倒像是他们理亏似的,只有哑巴吃黄连了。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本来那么多的人证在一听到要给霭芬作证时全部退缩了,有的是叫他们的子女给拦住了,有的是害怕,哆哆嗦嗦道:“我一把年纪了,也和你妈差不多上下,要我上法庭,我话也说不利索,求求你们了,别来找我,这事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出事的时候,把你们家人叫来,已经算是对得起方家奶奶了,让我出庭,我老婆子真的办不到。”

静江的心凉透了:“您也说了,我妈是老人,您也是老人,那就请您出来说句公道话,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妈,她老人家正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您看你们以前经常一起在公园里唠嗑,举手之劳行行好行吗?您说你老要是哪天磕着碰着的没人来帮手,该多寒心啊!”

那老人一听就将静江推出门外道:“走吧走吧,你们别和我老婆子磨蹭了,我不会去上法庭的,你也别咒我,走吧。我又不是学雷锋的!”

方妍站在静江身后,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淡淡道:“那您是要钱,是这个意思吗?”

老太婆冷不丁被方妍戳了那么一句,像是揪住了痛脚,嚷道:“走啊走啊,什么钱不钱的,拿出来再说,否则别在我家门前晃悠,我给你们作证,我也要担风险的,人家要是上门找我的晦气怎么办?我老婆子一个人住,被人弄死了都不知道。”

方妍拉着静江的手说:“走吧。”

静江低沉的‘嗯’了一声,随她走了。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之后,有个好心人提点了一下静江道:“你们家的事儿我听说了,整个老街都传开了,其实当时现场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在的,她看到了全部经过,不过她不肯出来说。”

“为什么?”静江不解,这个社会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肯出来说?又是要钱的?我就不明白了,这事儿不是天大的事儿,又不是要他们捐款,捐款起码和她的利益挂钩,她要是不愿意没人能强迫她,可说句‘我在现场都看到了’难道很难?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怎么一个个的都缩起来,我就不明白。”

那人道:“那女的对年纪大的怨气重的不得了,年轻的时候吧,嫁过一次人,但是婆婆刻薄,老公死了就说是她害的,她是扫把星,她只有回到娘家来住。娘家有个兄弟,吃喝嫖赌,不管老娘,她一个人照顾她妈照顾了几十年,到死在病床前都是她照顾的,结果呢,她妈临死的时候居然还把房子留给了儿子,她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捞着,只得又回到老街来住,所以说是真的心里恨出了血,平常看到老年人让都不带让一下的,常说死了最好,死了干净,要想让她给你妈作证,我看那是不可能的,我今天也是多话了,这话不该说出来,实在是看你们家人忙得团团转,心里不落忍。再说也看不惯她在弄堂里那个气焰,说就是不给作证,我气不过才告诉你,请你别去找她,找到倒是我的不是,知道是我说的了。”

静江答应了,但心底仍是气的半死:“没错,她是可怜,她被婆婆折磨了,被母亲欺骗了,可这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这些又不是我妈造的孽!”

月茹在一旁深深地叹气,劝道:“别气了,别气了啊!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你看隔壁的老爷子,活着的时候给多少人家做好事,没人说他不好的,结果呢,死了之后全都在说他的坏话,说他是贪图别人的家产,真是莫名其妙,唉,这个社会好人难做啊。也无怪乎个个都跟躲瘟神似的,就怕惹麻烦上身。”

可以想见,那一段时间,方家上上下下都是凄风苦雨的,每天都是在商量事情和忙碌中度过,有时候遇到不顺心的事,兄妹几个难免有争执。

这些都是当着霭芬面得,也没人去照顾她的情绪了,横竖她动不了,只能默默地听着,然后默默的难受。只有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方妍过去安慰她道:“奶奶,他们的事情你别管,和你无关了已经,他们现在是要为上次被人打还冤枉的事情讨个公道,你心里不必过意不去。”

霭芬长叹一口:“可终究是因我而起的,我也老了,老了总归要死的,最好是一死就死掉,别给孩子们留下什么手尾,让他们几个闹得翻天覆地,现在这样的局面,就是我不想看到的。”

方妍道:“可让他们算了,他们也是不肯的,所以你别多想了,养好身体是关键,你身体好了,他们不必为你操心,你就是做到给大家减轻负担了,你说呢?”

方妍说的话在理,霭芬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说的对。每天沉默而坚强的做着复健,活动关节,希望可以早日站起来。

第273章

关于请律师的问题,在这上边,桂芝还是留了一手,早就和高翔打好了招呼,说:“真不好意思,小高,胜强大概也和你说过我们家里的情况,虽然我们麻烦了你,但坦白跟你说,我们真的不一定会找你来打官司,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也是因为你和胜强是同学,所以大家不来虚的,和你实话实说,毕竟我们家里四兄妹,我不好一个人做主的。”

“是。”高翔点头,“阿姨您的难处我明白。胜强也和我提过,你放心,我和他从小学到中学,九年的同学了,帮个忙而已,不算什么。您不要担心。当然了,如果您遇到什么问题搞不懂的,想要问,还是可以第一时间来问我,没关系的。”

桂芝千恩万谢的,几次见面都叮嘱方妍好好的把高翔送走,方妍和高翔聊下来,觉得他是一个思路极其清楚的人,回去后便提议道:“胜强哥推荐的这个律师还是蛮靠谱的,我看要不就他吧?”

静江蹙眉道:“你小孩子走开,大人说话你不要插嘴。”

方妍‘哦’了一声,见桂芝不搭腔,也知道这其中她大概有别的心思,过了一会儿,静江也道:“我觉得这个高律师是满不错的,你们以为呢?”

老大润江说:“我没意见啊,反正均摊下来一个人只要几千块,我只要你们四个一致同意。我就掏钱。”

桂芝是真心希望最好不要用高翔,万一官司输了,怪到她头上无所谓,就怕到时候一口一个‘胜强介绍的’,她心疼自己的儿子,不愿儿子牵扯到自己的家事中。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一直把方妍牵扯在其中,并且凡事都把方妍顶在前头,静江又不是傻子,当然也会不满。

她一直推搪道:“再看看吧,再看看吧,高翔是个大律师,费用比较高。”

几次拖延下来,桂英有点扯火了,催促她道:“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说句话啊。”

桂芝道:“我的意思吧,我们最好是不要请律师,这不是有小妍嘛,她可以上庭做证人发言啊,至于其他要准备的资料,我可以负责,请律师到底要多一笔费用,我们在妈的手术上前前后后已经扔下去十几万了。我们又不是小年轻,也都是中老年了,也要留点钱在身边,放着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桂英气结,“可就像你说的,已经十几万丢下去了,咱们也不差这几千块了。现在都到了这个份上,你才说不请律师,我说你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呢,平时嘴巴上把自己夸得比谁都厉害。”

桂英丢下这句话,也懒得理桂芝了,径自到朋友圈里去撒网找律师去了。

找来了一个叫徐爱华的女律师,是朋友介绍的,所谓的朋友其实就是他们住宅小区里一起唱歌跳舞的,这人把姓徐的女律师带来,说这位徐律师特别厉害,打官司98%都是赢得,反正是吹的天花乱坠,桂英听了很心动,立刻找了桂芝,双方一碰面,徐爱华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又说自己打赢了多少官司,又把女儿送去了美国等等,再加上听了方家的案子,徐爱华直道:“容易,这案子没什么难办的,和我前面一个案子的情况差不多,我也不照样打赢了,对方还没有找警察呢,更何况你们是有警察口供的,怕什么!只要有警察的笔录就行了,你们有没有证人无所谓,更何况你们说那个地方是明令禁止不许动物入内的,让你们家的人把这些东西拍下来传到我的邮箱,我的助理会处理的。”桂芝让她说的很心动,也同意找她来打,最重要的是,人是桂英找来的,她总算卸下了肩头的重担。

回去就让方妍带上相机把街心花园门口政府的标识给拍了下来,发到了徐爱华的邮箱里。同时,方妍还把整件事的过程在邮件里又写了一遍,方便徐爱华了解情况,毕竟桂芝和桂英都不在现场。

然而邮件过去一连三天都没有回应,方妍有点不高兴,问桂芝:“我问了她几个比较关键的问题她怎么都不回答?”

桂芝又去找桂英,桂英在电话那头懒懒道:“唉,这个事情你自己找徐律师嘛,多大点儿事啊,我这里正忙呢。敏敏未来的公婆要到海城来,我和小卞要请亲家吃饭,我是没空管了,你看着办吧,姐。”

“我和她不熟啊。”桂芝急的跳脚,她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不是你介绍来的人吗,当然你去催啊。”

桂英道:“我又不认识她,也是别人介绍给我的,再说我和她见面可是把你带上了,你比我能说会道,和她一见如故的,你去找她呀。”说完就当了甩手掌柜。

桂芝没办法,唯有硬着头皮上,于是一连发了三条消息给徐爱华,徐大律师都没有反应,直到好几天过去之后才电话了桂英,问道:“怎么还没有收到你侄女发给我的邮件?”

桂英打电话去质问方妍,方妍‘嗤’了一声道:“她效率挺高的啊,我几天前就发了,她到现在才想起来说没收到,那么长一封邮件呢。”

桂英道:“那你再发一遍,现在就发。”

“好,你别挂。”方妍道,“我就现在发,她要再说收不到可不关我的事。”

后来徐爱华说收到了,问及缘由,说是助理不在,请假出去了,而她不会看邮件,所有就漏掉了,现在才看到。

方妍心里直打鼓,这什么律师!连邮件都不会看!

之后问桂芝要了徐爱华的名片,更是差点昏过去,办公地点是临时租的,连个正经公司都没有,就是律师证随便一挂靠,邮箱也是hotmail的,不是公司地址,难怪说收不到呢!

但是徐爱华一再保证没有问题,桂芝和桂英也把去法院打听回来的消息告诉方妍,据说她们之所以最后定下徐爱华是有原因的,一,是个女律师,情感上会比较偏向于我们。二,当和法院的人沟通的时候,问道是否有徐爱华这个人,法院的人一听就说‘哦,是有这么一个’,而且之前的确打过一个类似的案子,这无疑于坚定了方家姐妹的心,四兄妹群情鼓舞起来,官司还没打,就好像已经赢了一般。只有方妍一个,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认为徐爱华有问题,是直到上庭的那一天才确认的。之前家里人都没有让她和徐爱华有过正面的接触,所以即便她有点担心,这些担心也不足以成为推翻聘用徐爱华的理由。

而在上庭的前一天,还发生了一件事——自从方家诉讼以来一直杳无音讯的吴晔和沈彩霞夫妇终于有了声音,不过并不是本人亲自出面,而是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老流氓,江湖人称光头小五子来找静江的麻烦。

地痞们有地痞的规矩,谁在谁的地界上找事,都要给那片的人打个招呼,算是给对方老大的面子。

再则方静江又不是无名小辈,光头阿五在老街稍作一下打听就知道不能贸贸然的去找静江的晦气,于是辗转寻到了老街现在的一个混混那里,那人在老街开了一间棋牌室。

棋牌室里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拉%…皮*&条的,开小房间赌*&博的,还有偷偷卖*&粉的,藏污纳垢,一塌糊涂。

这人叫做红酱油,方静江认识,方家一家四个子女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这人的来历说来也很可笑,和方家还有点渊源。

记得当时霭芬和丈夫刚来海城的时候,乡下老家总来人,欠了一屁股的债,问王家奶奶借过一次钱,五天之后就连本带利的还了。而第二次又想借的时候,王家奶奶说话就很难听了,霭芬碰了软钉子之后再没和王家奶奶开过口,这也是为什么卓小四那么可恶,方家人对他还是一再容忍,留有薄面的缘故,主要还是在于最初的最初,卓小四的母亲在霭芬夫妇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过。

王家奶奶一辈子都在和霭芬别苗头,论家世,方家来海城时多么的穷,穷的揭不开锅,她王家是双职工,随后到了下一代,霭芬的四个子女都出息了,其中以方静江最为拔尖,而王家呢,老大因为□□逃去了德国,几十年没有音讯,到王奶奶死都没有回来奔丧。另外三个子女,全部下岗失业,最小的一个儿子,就是传说中的红酱油,开了个棋牌室,正宗的地痞流氓一个,常常有了上顿没下顿。还有一个女儿红珠,就是幼时和桂英比考试分数的,红珠上了学还不及格,倒是得了肺结核以为要死的桂英还超过六十分呢,这事使得王家在老街成了一个很大的笑柄,都说王家出弱智,方家出人才。

而到了第三代,这样的悬殊差距就更明显了。

王家的孙女在夜总会做小姐,这件事是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因为海城的本地人很少有人会跑去做小姐,不像农村进城的,为了温饱没办法才做这样的事,海城本地人心里都有数,如果是本地人去做这种勾当,基本上都是贪慕虚荣。王家的孙女在夜总会做了七年,前后打掉四胎,当胜强和张萍生下悠悠的时候,她已经完全丧失了做母亲的资格,一辈子不能生育了。

王家的老幺红酱油的儿子更是一个奇葩,比方妍大一岁,从小就调皮捣蛋,没少欺负过方妍和胜强,有一年还扼住方妍的喉咙,拿黄沙往里头灌,要不是方妍呼吸困难,他还懂得一点轻重,怕是要出大事的。但是爹妈宠的没边,于是初中还没毕业就退学了,呆在家里无所事事,而方妍在那之后进化到几乎冷酷,每次红酱油的儿子看见了还有点害怕,背后发凉,不怎么敢招惹她。

由于长时间的失业,红酱油的儿子无所事事,就成天混迹在老街的游戏机房里。

事情发生的起因说来特别可笑,就是‘你丫的为什么盯着我看?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你丫的再看我一眼,老子就抽你!怎么?你头上长角了,我还不能看?你看我就是挑衅我!他妈的,老子挖了你的眼珠,让你再看!’,然后,双方就打起群架来了,一方是以红酱油儿子为首的,另外一方是真正的不要命的小流氓。

游戏机房虽然很乱,但并不都是失足青年,其中也有专门酷爱打游戏的宅男,这个人恰好曾经做过方妍的同班同学,这个人没什么存在感,方妍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直到传来他的死讯,方妍看到同学们都去他家的灵堂上上香,才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小子说白了就是一个老好人,见到人家打架了,又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便上去劝架,谁知道其中一方拿他出气,恶狠狠道:“要你他妈的在这里多嘴,哥们儿在老街混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给我滚!”

红酱油的儿子见状,为了给自己造势,愣是把这个呆小子拉入自己的阵营,道:“怎么?他是我的人,我兄弟,你骂他就等于在老子的头顶上吐痰!”

双方一触即发,对方脑子一热就拔出了刀子,红酱油的儿子倒是溜得快,撒腿就跑,可怜了方妍的那位宅男同学,平白无故的受到波及,不过出于好意说了一句‘你们大家有话好好说’就被捅了足足七刀,最后死于混战之中。

周围的人群尖叫着分开,他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警方到的时候,他因为失血过多,宣布抢救无效。

第274章

红酱油的儿子也由于打架斗殴等诸多事件最后被判了七年,当时整件事颇为轰动,直接作为教育案例上了东方110,还有案件聚焦。

方妍从国外的时候,红酱油的儿子刚从监狱里服刑出来,没有正经工作,就在家里当米虫。

静江一般晚上饭后都会找几个朋友一起打牌,斗地主之类的,玩的很小,那天莫名其妙被人拉到了红酱油的家里,郑重其事的说是有事情要和三哥商量,静江没料到光头阿五在那里,就算到了那里,见到了光头也不知道来者是谁,何方神圣,直到对方说明来意。

说的好听一点,对方是代表吴晔和沈彩霞夫妇来和解的,光头阿五在道上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低头哈腰,递香烟拍马屁的,几乎快把静江吹捧到了天上去了,目的无非就是希望静江能够撤诉,静江道:“撤诉?明天就上庭了,你今晚上10点多来找我撤诉?怎么撤?法院的人都下班了!他们要是真的有诚意要和我们谈的,早就该找人来了,谁愿意没事情到法院去排队啊!”

“是是,三哥这话说得有道理。我也说那两个小家伙不懂事。”光头阿五道,“他一直没跟我说,他要是一早告诉我,我早就让他来和三哥你赔不是了,事情也不用闹到这个份上你说是不是?他们小两口呢,说白了也是怕了,更何况听说三哥你在老街的威名,吓得要死,就来找我帮忙,我一听就来找老王,老王说三哥是最讲义气的,跟他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我要是敢弄你,他第一个跟我过不去。”

言下之意很明白,吴晔夫妇是特地找了光头来找静江麻烦的,先上敬酒,敬酒不吃再上罚酒,只不过静江瞅了一眼光头那矮胖的身材觉得自己就算上了年纪了,好歹也算宝刀未老,不至于被别人弄,只有他弄别人的份儿。然而静江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好面子,被人吹捧几句就容易洋洋得意,好在对于霭芬的事上还有几分清醒,道:“我妈的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们兄妹四个呢,跟我一个人谈有什么用。”

“就是要和您一个人谈呀。”光头阿五道,“老王和我说了,你们方家就三哥您说话顶个天,您是方家的掌门人,所以我才来要你一句话,相信只要三哥你这边同意了,你那些兄弟姐妹没有不服的,这不我才来找你商量嘛,而且我也不怕坦白告诉你,就算你们打了官司拿到了钱,这钱你们也拿的不好过,我跟你说,人家都找好了打手,只要官司输了,就不让你们家好过,一定让你们这钱拿了等于白拿。”

静江从来不是受威胁的,但他禁不住光头阿五一口一个兄弟的糖衣炮弹,更何况,光头阿五很会看人,知道和静江这类人谈事情最重要是爽快,当下道:“三哥,我跟你说句交心话,今天钱我都带来了,他们是真的有诚意要和你们和解,就是十万快他们实在拿不出,最多只有出五万,你看,人家也是小夫妻嘛,你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就这么过了吧。”

事情发展到如今,方家人十几万投下去,别说五万了,就是一万的影子都没见着,说实话,方家人是希望这件事尽快结束的。然而方家请的律师徐爱华却向他们再三保证,官司一定会赢,并且赔偿款会全部拿到,这让桂芝和桂英很有信心,老大润江也坚信不疑,所以当静江致电给桂芝的时候,桂芝立即道:“弟弟,这事不是我要说你,你没有快口答应吧?”

静江道:“没有。”

桂芝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没答应就好。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少了五万多,要是桂英不高兴起来,和你闹矛盾了,你怎么着?现在的十万多,一家人平均下来是两万五,可如果降低到五万,每家每户就要损失掉一万多,弟弟,这当中的差价谁出?你别强出这个头,明天就要打官司了,他们要是真心想解决,绝对不会在官司的前夜来和你调解,这摆明了就是陷阱,来试探你口风的,看我们家能接受的最低底价是多少。”

静江不耐烦道:“好吧好吧,你们说了算,我说了不算,我跟你说人家钱都已经拿来了,五万块今晚就可以到手,我是想着,吃亏一点就吃亏一点算了,这事赶紧了结了,妈也不用成天提心吊胆的,如果我们打官司,就算我们官司赢了,能不能拿到那五万还难说,但是律师费我们得先出,既然你们不相信我,要跟着律师走,我也没法子,咱们明天就法院碰头吧。”

说完,挂了电话,直接回绝了光头阿五。

光头阿五一再的表示惋惜,说:“多好的机会啊,你看哥,我钱都带来了,你家里的那几个兄弟姐妹实在是不如你上道。”

静江没有理他,闷闷的回家去了。

这事就算暂时告一段落。

翌日,方家人齐聚法庭,方妍和静江到的时候,桂芝和润江已经到了,方妍看到桂芝旁边还有一个人,以为是别的庭上的,结果那人对着桂芝一口一个姐,方妍莫名其妙,待查验过身份证,进入法院之后,桂芝在等候区域把事情和方妍说了,道:“这个人昨天晚上去找过你爸,这事你晓得不晓得?”

方妍诧异道:“什么?这人谁啊?”一边摇头,“他没和我说,我很早就睡了,他回来的晚,我没注意,来的路上也没怎么说,只告诉我说大概能赔五万块,说是家门口的人去协调过。谁帮的忙来着……”

“还能有谁,王奶奶的那个小儿子,红酱油,你记得不?小时候老欺负你的那个继龙他爸,开棋牌室那个,这个光头就是先找到了他,他再找到了你爸。”桂芝不屑道,“不知道哪里跑来的流氓,我昨晚真担心你爸出事,你爸这个脾气你知道,要是把他扣在红酱油家里,你爸发起火来一动手,事情就复杂了。”

方妍‘嗯’了一声,把静江拉到茶水间,细细的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一时间,她看到姓丁的女法官一直在方家和吴晔之间协调,而那个光头阿五就跟在吴晔身边,东一句西一句的插嘴,方妍直觉这人根本就是一个搅屎棍子,偏偏静江觉得这是一个好人,对方妍道:“昨晚钱都快到手了,你姑姑她们死活不松口。”

“十多万呢,就算我们大方拉掉一个零头,也还有十万,怎么突然缩水变成了五万?”方妍问。

“人家能拿出五万不错了,那是现金,你知道我们这场官司打下去能拿到多少?她们要是赖着不给很有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这种案例多的去了,现在有人从中调停不是很好?小妍啊,社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有很多灰色地带的,也有很多人在这一块摸爬滚打,靠这个吃饭,你不要想得那么天真,以为法律是保护自己的武器,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

“我知道。”方妍苦笑,“你说的有道理,我又不是初入社会的菜鸟,这个道理我懂,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明天就要开庭了,前一晚上冲到我们家把你拉出来和你谈条件?我告诉你老爸,这人就是来探底的懂吗?他要知道我们家能接受的最低赔偿款是多少,是来做探子的,根本无心调解,如果他要调解,早就来了。”

静江微怒:“你怎么和你姑姑一个鼻孔出气!”

“我不是和她一个鼻孔出气!”方妍无语,“我告诉你的是正常人都会有的逻辑,几乎都谈不上是什么心机,就你傻乎乎的,人家跟你称兄道弟的喊两声,你就把人家当自己人,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还是你走在铜锣湾,有人喊你洪兴大哥的时代吗?老爸,你落伍了。这年头没什么江湖道义。”

静江气的甩袖:“我不跟你说了,你们一个个都思路不清楚,脑子坏掉了。”

说完便回到桂芝他们的队伍里,正好小丁法官来调解,说吴晔方愿意以六万元的价格调解,赔偿掉这事就算完了,问方家人愿不愿意接受。

桂芝和桂英沉默了很久,这个价钱离他们的心里价位有差距,但是比昨天静江说的要好,所以对小丁法官说商量一下之后,但仅仅是过了五分钟就立刻答应了。

然而吴晔当着小丁法官的面故意打了一个电话给沈彩霞,据说沈彩霞已经怀孕了,这是其一,其二是她不来是怕方家人殴打她,总之她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极其弱势的地位上,而方家人则被她形容的各种凶神恶煞。

电话那头没人听得到他们夫妻说什么,但从时长来看,不过持续了十几秒,吴晔也没有说话,只是嗯嗯两声,然后就挂了,对小丁法官道:“对不起,我老婆她不同意,她说官司要坚决打到底。”

桂芝和桂英顿时火起。

光头阿五出来对两姐妹道:“阿姐,阿妹,看我刚才怎么跟你们说的?我跟你们讲,律师都特么不是东西,他们都是要赚钱的呀,本来昨天我和老三都说好了,一定把钱赔给你们,结果呢,这个律师怂恿他老婆坚决要打官司,现在她老婆死活不肯把五万拿出来。”

桂芝对着光头咬牙道:“五万?法官和我们说的可是六万?这当中的一万去了哪儿?”

光头一脸的尴尬,哼哼冷笑一声之后,一改先前的和颜悦色,一张脸垮了下来,没再说话。之后更是连庭审都没有参与就直接走了。

方妍对静江低声道:“看见了吧?那电话根本就没有打出去,假的,他们是昨天来问过你,知道你愿意五万块接受,今天法官要他们赔六万,他们就死活不同意,一定要打这个官司,老爸,你不该把这些价钱泄露出去的,让你管好你的舌头这件事有那么困难吗?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一点心计都没有呢!”

静江气结,涨红着脸看着方妍又无言以对。

小丁法官调解了很久,无奈道:“好吧,既然调解不成,那就只能正式进入诉讼程序了,请大家跟我进2号庭。”

方家人陆续进去一一落座,吴晔则代表他的妻子坐在被告席。

第275章

庭审的过程说来其实非常的机械,无非就是法官朗读文件,问原告,原告答,再问被告,被告答,书记员在法官前面坐着,进行记录,时不时的还要插上一两句,例如:“你们说的慢一点,我记不下来”或者是“你们不要说方言,说方言我听不懂”之类的……总之,过程非常的不严肃,绝对不会有港剧里出现的那种针锋相对,互相辩论的事情。

方妍第一次上庭,对于这种无厘头的反差,真心觉得有点蛋疼,除非双方在庭上真的闹开了,那算是藐视法庭,会被法官当即喝止,然后闹事的人赶出去,否则基本就是走个过场,别说想要一锤定音,照这个速度,就是三场官司都打不完。而至于传说中的雄辩滔滔的大状,针锋相对的辩论,犀利的叫人无法回避的问题,根本没有出现。双方,即原告和被告的律师都低能和弱智到叫人无法直视,方妍不由的瞠目结舌,心中纳罕,难道现在的律师都是这样?都这种素质?以至于方妍一下庭就吐槽说,“现在的律师可真好当啊,要是我早知道律师只要念一下我是谁,我代表谁,那我也去考个律师证,太容易了,完全没有技术含量,根本没有难度。”

徐爱华在旁边听见了装聋作哑,没反应。

因为适才在庭上,当法官问及徐爱华问题的时候,她居然还拿出一副老花眼镜来,说:“你等等啊,我看看。”然后翻出方家给她准备的材料和内容,对照着读了几句,还不是标准的普通话,读到一半就打嗝了,书记员那句不许说方言针对的就是她。而这些材料内容是桂芝和方妍两个人准备的,早知道徐爱华这么没用,方妍就和桂芝自己上了,她们也能干。结果徐爱华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急的桂芝不得不接棒,以受害者女儿的身份来做阐述,徐爱华对此的评价是:“你来说更好,你有感情,必要的时候哭一哭,博得法官同情。”方妍在心里默默吐槽,那我还要请你律师干什么?我自己找法官哭去就行了啊!

当然对方的律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由于光头阿五事先交待过吴晔,在庭上要装孙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装作是弱者,一切都是方家在无理取闹,所以只要法官一在场,吴晔就耷拉着脑袋,很疲惫的样子,偏偏润江还没什么脑子,一见到对方的律师说瞎话,立刻跳起来大骂吴晔:“你这个骗子,你们一家会不得好死的。”正中了对方的下怀,把桂芝,桂英和静江气的要死,最后法官下了严重警告,要是原告再有人喧哗,就请出去。静江只有低声对润江说:“你再吼一声试试,别他妈净给我们添乱。”

润江总算安静下来了。

吴晔为此有些得意洋洋,对于法官问他的问题一概不承认,愈加要刺激方家人,好在润江和静江后来都忍住了,法官还是比较厚道的,在关键问题上不偏不倚,问到了点子上:“就算像你说的,如你这般入园遛狗的人有很多,政府的告示牌基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么请问你的狗当时可有做过任何防护措施?比如说给他的嘴巴上套上工具以防它攻击人,或者用绳子套住?”

吴晔愣住道:“我……不知道。”

他是情急之下一慌,法官忙追问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就算遛狗的是你老婆,狗总归是你和你老婆一起养的,难道狗是什么样的,你居然不清楚?你们夫妻不住在一起啊?”

吴晔冷静下来,狡辩道:“我,我是知道的,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家里也有防护工具,只是不知道我老婆出去遛狗那一天,有没有给狗套上,这个我不清楚,我得回去问了我老婆才知道。”

法官十分的无奈,只有暂停提问,反正无论法官问什么,吴晔都不知道,要回去问了老婆才可以答复,法官于是道:“那你老婆为什么不来?”

吴晔称方家人是流氓会打人,我老婆害怕。

方妍冷冷道:“丁法官,据事发当天吴先生所称,他太太还是个神经病呢,在警察局说的,不信可以问警察。”

吴晔可算是吃了一个鳖,铁青着脸道:“而且我老婆也怀孕了,这种事情还是最好不要参与。”

“是啊。”方妍阴阳怪气道,“生孩子要紧,老人就该死,小孩和老人的命同样都是命,但是老人的命不值钱,是这个意思吧?”

由于方妍并没有吵架,态度很温和的说出来,法官和对方的律师包括吴晔在内,也只能默默地吞下。

桂英用眼神狠狠地给了方妍一记赞赏。

但是他们的第一场庭审还是在不痛不痒中结束了。

负责他们案件的丁法官建议方家人去给霭芬做伤残鉴定,事隔三个多月,霭芬的刀疤都结痂了才想起来做伤残鉴定,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这不是在开玩笑嘛?

方家人尤其是桂芝后悔不迭,连声说,早知道就该一出事就做。可问题是静江是一早就提出来了,只不过其他三个人不同意,当初他们听信徐爱华的,以为官司十拿九稳,就没必要再多花几千块钱去做鉴定了,谁知道现在法官这样说,徐爱华立刻又反口,说那就做吧,做了保险一点,会对官司有点帮助,方家人只能再去申请做伤残鉴定。静江自然是不服,回家后气的直骂:“我说他们智商低,一个个都还不认,现在看见了吧?”

“对对。”月茹叹息道,“他们智商低,就你智商高。别气了,好吧?”

方妍也是筋疲力尽,她觉得官司是不难的,又不是经济大案,百转千回,也不是谋杀案,需要抽丝剥茧,难得是一道道手续对于受害者家属来说繁琐无比,光走流程就要消耗很久时间,就看霭芬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捱到官司结束,终于明白网上那些喊冤的人究竟从何而来,想要打官司,获得所谓的公平公正的裁决,其中的艰辛和为难,真的是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市立伤害鉴定所的人上门来替霭芬检查,得出的结论是不致命的,要说厉害也厉害,要说不厉害还真不要紧,毕竟老年人年纪大了,骨头脆,动辄都容易出事,起码没有要了命。

这是鉴定所的人给的原话,方妍为此气的一下午沉默不语,因为他们一家在整件事中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最具有讽刺性的一句话就是‘不要紧,反正没有伤及性命’,他们不禁好奇,难道非得老人死了,才能算是事故?非得赔上一条性命,才算是厉害的?

这就是没有发生在别人身上,无法让他人切身体会,才能置身事外说出的话。

没有人会体谅方家人。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长时间来面对那么多的非议,每一个人心底都有无形的压力和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们伤心,绝望,甚至隐隐愤怒。

可事实上怎么会不要紧?

霭芬的瘫痪对于整个方家而言,带来的麻烦几乎是灭顶的。

首先,本来不需要大家担心和照顾的霭芬一下子在床上不能动了,她的起居都要人照顾,身上又有伤,方静江每晚上都不能睡觉,只因霭芬身上的骨头疼,他必须每隔一个小时或者半个小时就替霭芬翻一个身,否则霭芬会受不了的。要知道霭芬已经是个很要强的老太太,轻易不喊疼,可手术后对她身体的影响巨大,使得她的抵抗力减弱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身上的骨头也开始慢慢畸形,人瘦小的简直没法看,只能窝在床上。霭芬知道长时间下去,她就会和其他老人一样,身上得褥疮,然后流脓,最后肮脏的泛着恶臭的死去。

她很怕给人带来麻烦,但和给子女带来麻烦相比,她更怕成为一个叫人嫌弃的老人,那就是不知趣了。

桂芝知道母亲的心意,为此隔三差五的到方家来替霭芬洗澡,洗头,换洗衣物,就算不是每天,起码每两天是要来一次的。

这些事情不能再依靠静江来做了,一,他是个男的;二,静江有糖尿病,已经很累了,照顾母亲使得他日夜颠倒,连续几个月下来,简直疲惫不堪,现在只要是一沾到枕头,床,或者沙发,立马就能睡着,你在他耳旁放他都醒不了。可见是累的慌。

然而桂芝家住在大柏树地区,每天坐车来回接近于两个小时,对于她一个六十三岁的妇女而言,也是很折腾精力的。

月茹想分担一下,对霭芬道:“妈,我也可以给你洗澡的呀,姐姐每天过来实在是太远了,一早上起来就往这里赶,她也有孙子要照顾的,我帮您不碍事的,您是不是觉得我手脚太重?那我轻点儿,我帮我妈也这么洗澡。我会注意的。”

霭芬摆摆手,和气道:“不关你的事,你是媳妇,帮我是好意,我没道理不领情。可我是有女儿的,而且我有两个女儿,没理由放着女儿不用,却要一个媳妇来伺候我,这不像话,让她们忙去。”

月茹点点头,她知道,霭芬也是照顾自己,知道自己要伺候菊苼,若是晚上再赶回来伺候她,分(*身乏术。

同时也是在教育桂芝和桂英,作为母亲,她谁都不偏帮,静江背负不了太多了,方妍又是小一辈,她是他们四个人的母亲,就算死,也要让她自己的孩子负责。

第276章

这一招其实是敲山震虎,没过几天,桂英就上门来了,她足足有两个礼拜没出现了,一见着霭芬就哭诉道:“啊呀妈,我最近身体是真不好,您知道我得过心肌炎的,现在小顾和敏敏的事那么多,我怎么脱的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