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什么样子!”慌乱中,萧太君大力地捅着拐仗。

“把她的嘴堵住。”她身边的得力婆子已让丫环拿了布条来,不一那妇人的嘴就被堵了个死死的,被叫来的粗使婆子从屋里拖了出去。

途中她挣扎了几下,可屋子里的人谁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眼睛全在萧三婶和老太君身上。

“好了,才初三,你们这是要闹什么?是想气死我这个老婆不成!”萧老太君扶着胸喘了几口气,婆子丫环见状,慌忙上前给她顺背,过得一会,她顺过气来,朝萧三婶道,“你也别哭了,堂子里出来的上不得台面,但还是给你们生了个孩子,进了府来也不好再送出去,就关起来罢,孩子养在你下面。”

“谢娘作主。”萧三婶含泪磕了头。

“你啊你,平时也是个能做事的,怎么到了自己头上,就心软了?她一闹,你就不知道叫婆子把她关死了!怎地就让人出来丢人现眼!还好今日个都是家里人在这,若是叫外人瞧了去,岂不是丢尽了我萧府的脸面!”萧老太君被人扶着弯下腰,重重地拍了下她的头,“下次若是再犯,小心我罚你!”

萧玉珠听到这,心里叹三婶和老祖宗这真是下得一步好棋。

孩子是养在三婶下了,生了儿子的人也被关起来了,而那边只有一个女儿的妇人,这时怕是吓得不敢出屋了,以后还能有什么花招出来?

萧二婶这时起了身,扶了萧三婶起来,叹道,“地上冷,三弟妹起来罢,像娘刚刚说的,你平时帮着娘管家也是赏罚分明,怎地换到自己头上,就这般心慈手软起来了呢?”

萧二婶这话是复述了老太君的,但由她嘴里说出来,意思却跟萧太君的完全不一样了,萧老太君的语意是道三媳妇仁和,连个青楼里出来的都可欺凌到她头上去,但萧二婶一说出来,就是萧三婶明明是个心狠手辣的,怎么地就这事就心软了,岂不是装的?

她这话一出,屋里的人就都看向了萧三婶,坐着的人里有不少淮南萧家身上有着功名的内眷,此时各人神色不一,有那平时跟萧三婶不对付的,脸上还有着嘲笑。

屋内有人说话,萧玉珠也抬起了头,她不动声色地张着有点不解的眼扫了众人一眼,就又低下了头不语,安静地坐着不发一声让人忽略她。

“哎呀,三夫人,别哭了,你看看你,好好的一张脸都哭丑了…”有跟萧三婶不对付的旁支嫂子也架起了萧三婶另一边,嘴里的话说得甚是关心,但掐着萧三婶手臂的手已经青筋爆起。

萧三婶挪了挪手,想来手劲太大,她没挣脱,只得强笑着跟那年前嫌她给的绸布不顺心的旁支嫂子道,“谢嫂子。”

萧玉珠坐得离主位近,离她们不远,又正好对着她们,不用抬眼就能看到她们手下的那些动作…

看着她都有些发倦,这个府里女人多,是非也多,谁要是要得多点,都得打得头破血流地争,没有哪个人真正愿意退一步。

不过,好在总是这样,她才能在其中想出法子来。

二儿媳在跟三儿媳在争,旁支不满她的在跟她斗,萧太君在上位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恼怒,但端着老祖宗架子的她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不好开口。

她心下烦躁,往那不声不响的大孙女看去,见她头都不抬,什么也不看,看来当着众人让她帮着家里人点的事,现下这等境况,是不能好好开口了。

还没等萧太君开口,这厢萧二婶还在跟萧三婶关心地问着小叔子另一个女儿的事时,萧元通就来求见了。

“什么事?”老太君问那传话的婆子道。

婆子出去又回来,传了大老爷的话,“大老爷说大小姐去他那坐坐后,也该回去了,她明日还要随孙姑爷回乡下祖族祭祖,不能在府中耽搁太久,回去还得准备起程的事。”

“我留我孙女儿说会话还不成?”老太君生恼,脸色确已不好看。

可那厢萧元通不见女儿出来,已在门外扬高了声音,道,“母亲,珠儿已陪您说了好一会子话了,该随姑爷回去了,姑爷已在外门相候。”

这一道话让萧老太君脸上毫无了笑意,她瞪着眼睛看了门外一会,转头朝萧玉珠生硬地道,“去罢,你爹在叫你。”

“是。”萧玉珠头也不抬,施了一礼,低着头走了出去。

见她穿着深色朴素的衣裳低着头往外走,头上也只有一只孤零零的银钗,没有了她那张粉脸露在空中,那看着她的萧家妇人有几个摇了头,有那心肠好些的,眼里微露出了几许怜悯。

这里头的人谁不知她不得宠,明明是萧家的大小姐,却因老太君的不喜,嫁出去了,连份像样的嫁妆也没给,一有点用了,就要她百依百顺,泥菩萨且有三分火性,这活生生的人心下甘愿才怪。

**

“爹。”萧玉珠一出去就看到了萧元通。

见她出来,萧元通本松了口气,但看到她脸上一团有异于正常肤色的红色痕迹后,他脸色大变,“脸怎么了?”

萧玉珠“啊”了一声,忙招了那头低得快到了腹间的丫环过来,“桂花,来瞧瞧我的脸。”

桂花刚刚和一群丫环站在门边,被里面一时哭一时大喊吓得不轻,后来见那冲进去的人被婆子当成死狗一样地拖出来后,她连怎么吸气都话了,这时跟在其后的腿都有些软,听得她家少夫人叫她,她小跑着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少夫人一眼,只一眼,她吓得眼睛都红了,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少夫人,你脸红了。”

“刚刚有个婶子看我脸色好,碰了碰我的脸,不碍事,明天就没事了。”萧玉珠听了也确定是怎么回来了,那婶子捏她的力道是有点重,自从嫁到婆家后,她肤色是越发地白了,一点点痕迹也会显出色来,实则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于是她也没当回事,朝父亲笑着说。

可萧元通脸色委实不好,走了一会,快到外门的时候,他突然长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跟萧玉珠道,“回头叫永叔给你去弄点药擦擦,别不放在心上,你头一次随他回祖族之地,脸上不能有伤。”

好好的女儿回趟娘家就要带伤回去,萧元通也是无脸见人。

“这哪是伤。”萧玉珠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但一出外门,看到大郎迎过来,乍一看到她的脸,步子就顿了一下,她头皮便是一紧,心道了句不好。

见女婿看着她的脸不放,萧元通摇了下头,朝他道,“被一个婶子掐了一道。”

“哪个婶子?”狄禹祥看着妻子的脸,漫不经心地道。

“萧童叔家的童婶子。”萧玉珠小声地道,如实以告,不敢虚应。

明明他站在一手之遥处看着她,但她就是觉得呼吸逼仄,喘不过气来。

“哦。”狄禹祥点了下头,抬头朝泰山大人道,“都有些发紫了。”

“唉,走罢。”萧元通什么也不再说,带着女婿女儿去他的院子。

有些话,实在不便在外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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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进萧元通的院子,萧玉珠状似漫不经心地四处看了一眼,狄禹祥眼睛随意地跟在了她身上,跟着她眼睛所到之处也把整个院子看了个大括。

院子有些清冷,院落里,萧玉珠出嫁前养的那些花草枯萎,但看样子只是冬天凋零了,看得出精心照料过,想来等开春就能现出绿色。

树丫上还有残雪,地上还有那场雪后的湿迹,但花盆外面却是光滑可鉴,萧玉珠路过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两眼,嘴边扬起了笑。

她笑得很温柔,残留着几许少女神韵的她这时候嘴角翘起,显出了几分天真的孩子气。

萧元通恰时是回过身,看到女儿的样子,那不苟言笑的脸也有了几分笑意。

“爹爹。”萧玉珠这时转过头来,朝他高兴地笑。

父女俩什么也没有说,但都知道对方的心情。

自女儿出嫁后,萧元通就接手了母女俩以前养的花草,而萧玉珠也不必说,也知没有枯死的花草是父亲精养的结果。

“等再过几天,有几盆就能发芽了。”萧玉珠看着父亲笑着说,又望了身边的夫君一眼。

狄禹祥从妻子停下脚步看的那几十盆花草移过眼,对着她微笑。

“风大,进来罢。”

萧玉珠一进他们的小堂屋,见一股热气冲来,脸上是止都不止不住的笑,“屋里真热乎。”

“炭盆是老榆头烧的。”萧元通让他们坐下后,对萧玉珠说道。

萧玉珠朝那一直跟在身后憨厚笑着的中年男人看去…

“大小姐。”那脸色黑黄的憨厚男人看她看过来,忙朝她躬了身,道,“平时也只烧得两盆,您来了,大老爷怕冷着您,又让小的多添了一盆。”

萧玉珠朝老榆头微微一笑,感激地点了点头,又朝父亲一笑后眼往身边的夫君望去。

“老榆头是城边村里的人,以前是个跑镖的,儿女大了,跑不动了,想在城里谋份活计,我想岳父身边的那位家人正好回家探亲去了,就想着老榆头是个可用之人,就跟岳父大人说了一声。”狄禹祥朝她淡道。

“原来是个镖师。”萧玉珠点点头,看向父亲,见父亲朝她颔首,这心是放下去了。

跑镖的,那就是天南地北都去过了,见识不凡,就算看着憨厚点,但人不可貌相,在外面走的,怎么说也是个厉害的,且镖师身手不错,跟在父亲身边,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她想了好一会日子,也没想过大郎能为父亲找这样的一个人来。

“天冷,你吐得厉害,派个人来告个罪就好,大可不必来的。”萧元通说起了正事。

“女儿没什么事,头一年回娘家,是要来的。”院子整洁,屋子暖和,父亲的脸色也要比前个儿见着要好上太多,他过得好,萧玉珠心底高兴,那平时总有着三分矜持的眉眼都清亮了不少,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回家来见见您,心里才安稳。”

萧元通摇摇头,虽有不赞成之意,但到底看着女儿的喜悦冲淡了忧思,脸上的神情也是高兴的。

他朝女婿望去,见他只看着女儿微笑不语,神情柔和,眼睛温柔,心里便也痛快起来。

先前他犹豫狄大人结亲家的提议,一半是因着门第,另一半,何尝不是因面前少年的城府,此子心思周密,喜怒不形于色,又是一家之长子,族里又对他格外看重,肩上何止压着的是一家子人,那是一族兴旺的重担,狄增是希望女儿能嫁给他长子以后能持大家,而萧元通只希女儿嫁一个喜爱她,又让她衣食无忧的郎君,而先前的这两样,狄家大郎都达不到要求。

可与其女儿被老太君安排,还是不如嫁给眼前之人,是好是坏至少他还能在一旁看着,好过女儿嫁去冲喜,断了以后的半生。

由现在看来,他当初还是赌对了。

“回族里的事都已备妥了?”萧元通开了口。

“备妥了。”

“何时启程?”

“明天一大早。”

“去古安得五六天的脚程,两三天的马车罢?祖祭是初六,你们赶得到吗?”

“祭祀一共有三天,我们初八能赶到,爹娘已找人算过了,初八是个进门的好日子,我们那天到恰恰好。”狄禹祥恭敬地道。

“好,你爹娘考虑得周到。”对于亲家和狄家的族人,萧元通是再满意不过了,玉珠成婚那天,族长把族谱都带到了淮安县,拜过堂,当着众人的面,就把玉珠的名字添进了族谱,写在了她夫君名字的旁边,现今连回去的日子都是找人算过的,这是极大的体面。

孩子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嫁到婆家,没出过一桩错,自出嫁到现在,一句不是的话都没从她嘴里说出来过,萧元通虽心酸她小小年纪就得前后周圆,但也知只有按着这性子下去,她才能过得好。

这是她的命。

这时狄禹祥问起了萧府的亲戚,萧玉珠趁机起身去了外边看了看家里的屋子,又找老榆头问了几句话,还没得几句,她还以为有得聊的翁婿俩出了门,她父亲说要送他们出去。

“这就走?”萧玉珠没料这么快,这还没到午时,他们过府还不到一个时辰。

“你怀着身子,忌口,就不留你们的饭了,家去。”萧元通挥手,看样子是根本不想留。

“大郎与我可留在院中陪您用。”萧玉珠红了眼眶。

“家去,家去。”萧元通连连挥手,赶她。

“走罢。”狄禹祥心知留下来肯定要被叫去说话,他倒无妨,只是他确不想妻子再被什么人掐一把踢一脚。

说来,他是连有人横她一眼,他也是心中不快的。

如今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不见不净。

“岳父大人不必相送那么远…”出得院来,见萧元通还在带路,狄禹祥开了口。

萧元通点点头,直到他们送到停马车的那道侧门前的拱门前才止了步。

“回了家,要听公婆和夫君的话,可知?”萧元通望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儿。

“女儿知道了。”萧玉珠抬得头来,神情温驯,柔颜似水。

见她眼睛没再红了,萧元通朝女婿拱了拱手,狄禹祥忙不迭地躬身回了礼。

“走罢。”

“是。”

回程的马车里,萧玉珠靠着狄禹祥许久都不语,狄禹祥摸着她温热的后颈项一会,把她的头从怀里慢慢地抬了出来。

看着她满眶的泪,他叹了气,怜爱地道,“在我面前你有何需忍耐的?想哭就哭罢。”

萧玉珠咬紧了牙,就算得了这句话,她还是把脸全埋进了他的怀里,这才无声地把眼泪哭了出来。

只有这种连跟亲爹吃顿饭都难的事临到头上的时候,她才觉得有些事真是格外的难,不忍不行,忍了又太难受,真真是心被刀子割了一样地疼。

**

回去时萧玉珠已恢复了平静,狄禹祥下午见她一直在齐整回族里的礼,就像之前在他怀里的那道痛哭失声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她哭得颤抖的小身子已在他心下烙下了印迹,就像猫爪子挠住了心一样挠得他不安宁。

妻子的委屈和屈辱,连开口提半句都不能,这是他的无能。

她用了一下午忙碌遗忘,狄禹祥用了一下午静坐平复心境,他知道他焦躁不得。

第二天锁好了门,他们出城回祖族,回古安狄家村就要过苏河,苏河县是除淮南外淮安州最繁荣的县城,他们到达苏河县的时候已是初五幕夜,身上裹着蚕被的萧玉珠在狄禹祥怀中睡了一个下午,朦朦胧胧间被叫醒,往外看去,见到河畔一路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那护城河边上,还听得到卖货郎的叫声…

他们马车行走的路离河畔有点远,一路排着的大树也隔着了她的视线,可饶是如此,萧玉珠也是看得瞪圆了眼,那平日被端庄掩去了神韵的桃花眼这时都瞪圆了,红色灯笼阴影里,她不止看到了不少妇人,还看到了一个穿着新艳红袄的少女与一个小男孩边打边闹的追逐,马车在夜色里赶得慢,萧玉珠看着他们一路嬉戏追逐了好一会才看到他们从眼里消失,顿时她惊得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在冲里来的冷风里,掩了因惊讶而张的小嘴。

哪怕不是光天化日,但,这样也可以?

狄禹祥看着怀中瞪圆了眼的小妻子也甚是好笑,把她的手抓回去暖着,又抱紧了她,他也换个姿势,笑着问怀里的人,“可冷?”

“这是苏河?此地女子她们夜间可以出来?”萧玉珠还真是没听说过这等事,她在萧府十几年,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三根手指就可数得可来。

“苏河县城繁华,过年期间更是热闹,各地来的杂耍众多,出来看热闹的也多,从初一到元宵,苏河都有往河里放河灯祈愿的习俗,这一段河是最灵的河段,听说只要往这里放河灯,来年定能心想事成,于是每年过年期间,都有人来这段路放灯,这片地离城里还有一点路,等会我们就要到打尖的客栈了。”

“为何是来年?”萧玉珠问了想问的。

余下的这段路因不是最灵的那段路,挂的灯笼便少了,外面黑影丛丛,高大的树枝垂下来很是阴冷,狄禹祥便把布帘拉了下来,在黑暗的马车里回了她的话,“因求姻缘最灵,女子嫁出去,总需一段时日罢。”

听他话带笑意,萧玉珠听得脸红。

许是路不好,马车这时一个颠簸,身上的人震了震了,但她只在怀中轻动了一下——一路都是如此走过来的,怕跌着她,他都是抱着她过来的,怕腿烙着她,还贴了厚衣在下面垫着。

萧玉珠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嘴里柔声地道,“那你给我看什么,我都嫁给你了。”

狄禹祥听得笑得胸膛振动不已,好一会他低下头吻了吻她被风吹得有点冷的额头,笑叹着道,“是啊,你都嫁给我了。”

今天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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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