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狄禹祥被她看得失笑,“先跟大兄借点买一处,你看如何?”

他不是迂腐之人,只是有些事于他来说,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不是硬是不许她要娘家的东西,只是她娘家给得太多,事情就成了岳家贴补他狄家了,他又不是无能之辈,养家糊口,让妻子衣食无忧,穿金戴银是他身为一家之主应该所做之事,而不是让岳家来做了此事。

“那利钱怎么算?”借钱可是要还利钱的,萧玉珠眨眨眼,故意说道,她嘴边是快要忍不住要露出来的笑意。

知道她存的坏心思,狄禹祥好笑地拍拍她的脸,“你跟大兄说,他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好。”萧玉珠忙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掩了自己脸上快要忍不住笑出来的笑容。

“咱们这一回去啊,”说及银钱之事,狄禹祥也想及了萧知远走提零点眼他说的话,他苦笑了一声,拍拍她的头说道,“真是少不了事,大兄说了,谁要是想让我们给他捎话,只要我们看得顺眼的,就收点我们自己想要的东西,到时给他递话就是。”

“啊?”萧玉珠这次又被吓傻,怔愣地抬起头,“收贿?”

他不是刚帮着圣上清肃好贪贿的官员?这…这…这不是顶风作案吗?

“大兄说,水清则无鱼,大好处我们要不着,小好处都是难免的,哪家都要活,给人活路就是给我们自己生路…”狄禹祥说到这顿了好一会,轻声问怀中若有所思的妻子,“你知道你哥哥是什么意思吗?”

萧玉珠犹豫了一下,最终实话实说,“这次换的官员如果有不少得了哥哥好处,那么,他们就会是哥哥的门生,多少人得了他的好,就有多少人要护着他,想来以后在朝庭中,帮他的人也就多了。”

官官相护,你护我,我护你,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这不是结私营党吗?圣上不会看不过去?”萧玉珠觉得这些事深思下来,简直就能把她吓死。

狄禹祥看她忧虑得连窝在他怀里的身子都缩了缩,一脸愁眉苦脸,不由笑了起来,道,“所以大兄说了,这帮人也得看人,不能帮太多,但帮的每一个,都是要利大于弊的。”

“利大于弊?”

“嗯,不需要太多的人,但每一个都得是关键之人。”狄禹祥想了一下,道,“就好比如有两个想在刑部求职的人求大兄帮忙,一人是想当刑部侍郎,一人想当提刑官,你觉得帮哪个好?”

侍郎二品,官大,提刑官四品,官小…

但萧玉珠觉得依她兄长的性情,不会因其官大官小之故选择帮人,遂犹豫了一下,道,“提刑官?”

“是,提刑官。”狄禹祥肯定,“知道为什么是提刑官?”

萧玉珠摇摇头。

“提刑官是监察审核之人,犯罪之事都要经过他的手,成了定案,才会上交给侍郎尚书看到…”狄禹祥淡淡道,“官虽小侍郎两品,但支手能遮天,官小权大,很多事都能从他这里就能终了,实则比尚书的用处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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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这就是说,有些人看着官大,但你要他办事了,你经过他,他还得经过他的下属,此时,如若他的下属是他的人还好说,如若不是,岂不是动静过大,”

萧玉珠直点头。

“如此,还不如直接找那人,悄悄把事办了,风过无痕,除了我知他知,谁也不知。”狄禹祥低头看她,“懂不懂?”

他这也是存了心,要教她这些官场里的心思了。

别的不说,总归他是不会让后宅的谁比过她去。

“就是说,与其与有名无实者深交,还不如与有实无名者相识。”萧玉珠想了一会说。

“只是其一,”狄禹祥又道,看她越听越精神,水汪汪的桃花眼越来越亮,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拍了下她的背,接道,“实则这种差事,都可称得上肥差,凡为官多年者,总有人明白个中道理,不少人看得分明。”

是,权大还不招眼,总有聪明人能明白个中道理,盯着这个活,也盯着这个人…

“那就是还有比提刑官更适合的?”萧玉珠不知何解,如果差肥的位置有不少人盯着,树大招风,那就是说,有身居要位但不被人盯着的位置?

“有,就是提刑官下面的小捕头,他上知上官之意,下知犯人的情况,要抓谁他是知道的,犯人在哪,要他跑腿要去查,你说他是不是知道得最多的?”

“是。”

“那他告诉你的,是不是让你多明白一些事情的真相?”

“嗯。”

“知道得多点,是不是最不会坏事?”

“是。”

“那兄长要是帮有这么一个人的家里某个人升点小官,是不是很有用?”

萧玉珠瞠目结舌,“竟是这样?”

“那你以为是什么样的?”狄禹祥忍俊不禁。

“我…”萧玉珠“哦”着嘴,羞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我以为是帮他这个捕头。”

狄禹祥哈哈大笑,“他升上去了,就不是捕头了,到时他不在其位不知详情,怎么从他嘴里知道想知道的?让他去办想让他办的?”

萧玉珠羞得闭上眼睛,“我怎么知道要想这么多道弯。”

“是啊,要想这么多道弯…”狄禹祥说到这却叹了口气,“所以你爹也好,我爹也好,为官这么多年就没有找到过出路。”

听到这话,萧玉珠黯然了起来,轻声安慰他道,“爹是刚正不阿之人,能为百姓做些实事才是他想的,勾心斗角的这些事,不适合他。”

“也是,”听了她的话,狄禹祥皱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我也是这般想的…”

他笑了起来,又拢得她稍紧了点,说,“睡罢,想知道什么,以后我都说给你听,嗯?”

“嗯。”萧玉珠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动了动,闭上了眼睛,带着困意道,“我们也要争气些,爹能耐大呢,他只是不爱钻研这些个事情,他知道好多种田种地的事,我爹说苏安的百姓都想他去当他们的县官,我看三郎最像爹,以后要是随了爹,当像爹一样的官,爹不知道有多高兴,到时候你有能耐了,你就想办法让他们去想去的地方为官,他们应是会欢喜的罢?百姓应也会欢喜。”

“他们可能也不会欢喜,因我…”狄禹祥说到一半,才发现怀中的妻子已然睡着了。

他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他以后是成不了像父亲一样的清官的,只希望到时,父亲兄弟能不与他心生闲隙,不管他在外所做何事,回到了家,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想及以后要做之事,狄禹祥心中不免沉重,低头看她睡得那般沉静,心下也渐安然了下来。

不管如何,他总会有她陪着。

**

临镇的大夫已被别庄的人请过来把过好几次脉,见到狄禹祥,这位老大夫笑呵呵地说,“你小夫人身子好得很,老夫从医三十余年载,把过的脉像中,小夫人脉像之稳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公子大可放心。”

狄禹祥得了话,朝他一揖到底,诚心地道了谢。

“莫谢莫谢…”老大夫连连罢手,他来过多次,此院中与他合得最来的莫过于那萧姓老翁与他的两岁外孙,一探完脉,他就挽着藏有家中老婆子所做糕点的宽袖,小跑着去寻老家伙小家伙玩去了。

狄禹祥看他医箱都没背走就跑着走了,甚是不解,回头看妻子微笑,他朝她挑了下眉。

“裘大夫与我爹聊得来,也甚是疼爱长南。”

狄禹祥恍然大悟,笑着摇头,“你们倒好,到哪儿都跟人说得来。”

他昨晚还见附近的农家送菜来,原因是有人隔得远远的见到有马车朝别庄来了,以为他们家有客,怕他们家的菜不够,就提了一篮子菜过来给他们添菜。

“是长南,喜欢他的人多着呢。”萧玉珠笑道。

说来虽说在别庄哪儿也去不得,想见的人又见不到,但这几个月她也没闲着,外面之事从小捡那听了不少,针线活也做了一些,别庄周围的住户也都老实善良,虽说彼此之间的话因不同也不大说得通,但经过几次接触就有了来往,相互之间也互帮了不少忙,关系处得极好,他们要是去打猎或是去土里,路过他们家,都会进门来打声招呼,问候两声,她爹就极喜欢这样和和气气的日子,这几个月他过得很是舒心,连胃口都要比以前好了不少。

“嗯。”见她虽没丰腴多少,但气色极好,眉眼都要比以前多添了几分艳光,显然是真过得不错,才有这光景,“若是我不来接,你们都要乐不思蜀了。”

见他还呷酸,萧玉珠捂嘴笑。

见她还敢笑,狄禹祥轻捏了捏她的脸,没好气地道,“倒就只剩我一个生怕来得晚了让你担心。”

萧玉珠低头手,挽了他的手臂就走,这个时候她可不想顶他什么嘴,让他想怎么说她就怎么说就是。

**

虽说萧玉珠的身子好得紧,但他们还是在别庄又呆了半月,直到萧知远来信说宅子已找好,让他们接到信后慢慢上路,狄禹祥才带了岳父和妻儿踏上了还京之程。

他们走的那天,周围的几户人家都来送了他们。

昨天萧元通知道今天要走,把庄子里的一些用不上了的米粮和柴火让小捡给各家都送去一些,萧玉珠又因感谢这几户人家里的大娘对她的照顾,就又添了几尺布,家中有女儿的,也挑了样式好瞧,也不贵的头钗当是小礼。

庄户人家都讲究人情世故,凡事有来有往,别人对他们好一点,他们就要还一点,昨天萧家人送了东西过来,他们也没什么好送给萧家的,就各家挑了家中最好的皮子送来,又相送了一程。

当马车走得离人远了,萧元通脸上的笑容都黯了一些。

萧玉珠知道她爹喜欢清静的地方,但她也知道,他是放心不下京中的兄长的。

等马车一进京,萧知远就派了大捡过来,大捡与小捡碰了头,让老爷姑爷小姐长南小公子换了轿子,把人抬到了新宅子。

狄丁和桂花早几天进了京,跟人把通子巷的家什都搬了过来。

新宅要比旧宅大了许多,前院还有处假山池子,正堂两厢还有四间空屋,后院有两处院子,一大一小,萧玉珠想了想,问了狄禹祥的意思后,他们夫妻俩就住在了小院子里。

关于大院子,萧玉珠想着家中若是来了亲近的贵客,就让人住在大院,若是一般的外客,住在前院即可。

定了要住的院落,不一会,下人就按她的吩咐把他们夫妻俩的东西归置好了,狄禹祥还把自己的书房也落在了小院子夫妻卧屋的对面。

小院子其实也不小,只是相比前面的大院子,它的地方小点,在全府的位置偏了点,屋子间数也不多,只有三间正屋,一间隔得远一点的放恭桶的小偏房,但于他们来说,就是带着长南,也是够了。

家中安置好,在家休息了两天,萧玉珠才看到兄长带着父亲来了家里,也只有亲眼见到兄长精力充沛出现在了眼前,萧玉珠这颗心才真正地放了下来。

萧知远见过妹妹,又抱过长南,让他们爹带着长南出去玩耍后,与妹妹开了口,道了正事,“这一两日你准备准备,后天,族长夫人打算见你一面。”

“嗯?”萧玉珠看向兄长,用眼神询问。

“就是说几句家常话,你不用担什么心…”萧知远捏了捏手掌,思索了一会,又道,“她要是跟你谈起族中小姐婚嫁之事,你只管听,不要应她什么嘴。”

“知道了,”萧玉珠浅浅地吸了口气调节着呼吸,“哥哥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第二更。

第三更要稍稍晚点。

第84章

若说主家这位族长夫人,才是当之无愧的萧老太君,萧玉珠来前已被兄长叮嘱过,他们主家每家都对娶媳妇之事慎之又慎,凡娶过门来的除了家世,身上都有其能干之处,族长夫人萧钟氏年纪轻轻时就已是八面玲珑之人,这么多年更是见多识广,在她面前,最后是不要耍什么心眼花招,很易被她老眼看穿。

若换处置完他们老太君那段日子让她去见这个萧老太君,萧玉珠绝半还是会惶恐不已,但已过了三月之久,她已想通了不少事,心中底气已不是昔日可比的,见主家那些极厉害的人,紧张还是有些紧张,但也只是一瞬之间的紧张罢了,缓过去了,迎头而上的时候实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这天要去见人的时候,她一早就起来着衣,她今天穿的衣裳是布铺那边昨晚送过来的,是苏安新出的丝金布,其上身是粉青的绸衣,隐隐含点金色,□是浅金色的丝绸长裙,裙摆上染着几枝娇艳欲滴的桃花,坠在裙底随着人的走路摆动,若隐若现…

等穿好衣,萧玉珠让桂花把她刚洗漱好的水倒了,另端一盆水进来后,狄禹祥掀开了床帐,看着晨光中如盛开的鲜花一般清艳的妻子,上下看了好几个回和,挑眉道,“今个儿你是想过去把人全压下去,艳冠群芳?”

萧玉珠“噗嗤”一声,“哪儿有那么容易。”

狄禹祥下了床,站在坐于铜镜前的她身后,望着镜中她美艳的脸,渭叹道,“成亲这么久了,我就没见你这般穿过,这就是你们千金小姐的所谓打扮罢?”

萧玉珠见他说是这样说,他应该还是满意于她穿了布铺送来的春衫,而没穿兄长送过来的繁衣。

她微笑回道,“光是一条丝裙就得花近五百两银的丝布,夫君,就是有千金家中的千金小姐,也未必会这般打扮。”

这种金丝布,她以前是听都没听过的,昨晚小七送赤来,她问小七布价,小七吞吞吐吐半天,才摆了个手掌给她看。

她猜五十两,他还怪难为情的没看她,猜到五百两,他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当下,萧玉珠也没再往下猜了,就当这只用五百两…

若是问出大半个布铺的银钱都穿在了她身上,她是没办法穿上这衣裳了。

“哈哈…”狄禹祥朗声笑了出来,低头在她欲要抹胭脂的脸上偷吻了几下,笑道,“你这样穿好瞧得紧,回头我再让堂兄帮我从苏安拿些货来给你做衣穿。”

“还给我…”萧玉珠却是忍不住叹气,“今年穿上这么一次就够了,再穿一次,我怕损了自个儿的福气。”

“话岂是这样说的?”狄禹祥不以为然,拉过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摸着她微突的肚子微微一笑,“也就你,就算怀着我们的孩子也能美得…呃…”

狄禹祥话没说话,又被妻子掩住了嘴。

“可莫再说了。”萧玉珠笑着摇头,又示意他不能再说,才放开了手。

“我只说给你看听,也使不得?”狄禹祥低头,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仔细地听着肚中孩儿的动静。

萧玉珠双手抱着他头,看着他的带着微笑的侧脸好一会,才舍得放开手继续给自己梳妆,嘴里笑着回了他之前的话,“使得使得。”

“小二郎在娘的肚子里很乖。”狄禹祥听了一阵也没听出什么来,抬起头来笑着与她说,又见她要往头上插金簪,就按住了她的手,接过金簪站起她身后,对镜子里的她笑,“媳妇儿,往哪儿?”

萧玉珠抿嘴一笑,指了指发顶。

狄禹祥笑着给她插上,不等她说话就自顾自地点头,“好看…”

等往发髻中间插凤头钗时,狄禹祥看了看手中那镶着乳白色清玉的金风钗,嘴不禁抿了一下。

“这是兄长给的…”萧玉珠笑了笑,看着镜子对着站着的他说,“都没穿他送来的衣裳了,若头饰都不戴上一件,他准会今天把你带去做事,明日都不让你回家来…”

狄禹祥愣了一下,嘴里说道,“大兄岂是这等小肚鸡肠之人?他大人大量,你莫要以小人之心猜度他。”

说着,他把凤头钗插到了她的发髻上,引来萧玉珠笑得眼睛弯弯。

**

按族长夫人的邀词来说,今日萧玉珠要去的是花茶诗会,赏花喝茶作诗。

萧玉珠到之前还隐约有点担心自己穿得过于招风,但一进门去见得两个身着艳红色丝衣的萧家小姐,那颗有点提着的心就掉了下来。

随即她失笑,她在萧府呆得太久了,总是以萧家的那派作态套用到主家这边。

可主家不是萧家,这边的风光是真风光,这不管吃的还是穿的,岂是他们淮安萧家可比的,小姐们面子上也是和气一团,可不会有那当面耍人脸子的人。

不过,今日萧玉珠的打扮还是惊艳了迎面而来的萧家姑娘,有几个跟她见过面的萧家小姐一见到她,围着她姐姐妹妹叫个不停,直问她这布料是哪儿买的,一路皆是如此,每次都要等带路的婆子连催了好几次,她们才放了她走。

等婆子领着她进了西侧主院,也就是族长夫人萧钟氏所住的院子的大门边,还没进第一道拱门,就有一个大丫环模样的丫头领着两个小丫头面露急色过来,与婆子道,“霍婆婆,怎地这才来?”

“是老婆子路上耽搁了…”霍婆婆忙道。

不等她话完,那丫头就带着两个小丫头恭恭敬敬地朝萧玉珠道了个万福,“奴婢等见过玉珠小姐,玉珠小姐,老夫人生怕路上有什么碍了您脚的,挡了您的路,特地让奴婢来带您过去。”

“玉珠小姐,这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小环,她原先本来的名字有个字与您重了,老夫人知道后,怕冲了您,就让她给改了。”那霍婆婆在萧玉珠身边,弯着腰毕恭毕敬地笑道,笑出了满脸的褶子。

“小环?”萧玉珠微笑看了那叫小环的丫头一眼,“这名字也是好听得紧,原来是叫什么名儿?”

“奴婢原来叫小珠,”小环又朝萧玉珠福了福,笑道,“后来老夫人得知我原先这名儿冲了您,当天就为奴婢给改了,赐名小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