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我想听。”

“怎办呀?”萧玉珠给,还真认真地想了想,道,“就跟以前一样啊。”

“一样?”

“嗯。”

“怎么个一样法?”

“就是他还是你爹,我还是你娘,我们还是一家人,不会有什么变化。”

“是吗?”

“难不成有假?”萧玉珠笑着眨了眨眼。

回头长南走后,萧玉珠坐要凳子上好久不语,过后她笑了起来。

其实怎么可能不会有变化。

家里多了个人,日子是不会变的,该她伺候的,该她掌管的,这些都不会变,变的可能是她的心罢。

就由之前她跟她嫂嫂所说过的人一样,日子无论变成什么样,她总会挑最好的那日子过。

而且家中若是多了个人,枕边人就有了另一个女人陪着睡了,月亏则盈,水满则溢,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太挤了,这日子就会过得不平衡,为着家和,为着大家好,她这个当主母的,就最好腾出一点位置来让大家都呆得舒舒服服的。

到时候,她就还会是个好妻子,但从此郎君归郎君,不会再是她心中的良君。

她现在万分喜爱他,无庸置疑,往后他要是变了,日子变了,那她为了大家好,只能跟着变。

她到底还是与她的娘不同,她娘是真正的江南女子,痴情良善,而她一直都还是那个在萧府中审时度势,让自己活得踏实平稳的萧玉珠。

说到底,他若无情她便休,她顶多伤心一晚,隔天起床,她就会重新去过另一段生活。

她从不在明知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她自小就知道,当一个东西不再完全属于她的时候,只有别过头不再去想才是正途。

就像她曾经被堂妹抢去的那块玉石,她一见就那么爱得紧,但还是被老太君又借机赏给妹妹了,她无法再得到,其中好几年里,想起这事她想得最多的是妹妹抢了原本该是她的东西,而那块她原本爱的玉石是什么样子的,她都记不起来了,连妹妹抢她那股子不快,没几年她都不记得了。

所以大郎要是收了妾,他们夫妻不复以前恩爱,其实萧玉珠也没什么遗憾的,反倒因为恰恰好嫁的是他,凭白得了这么些年的恩爱。

她还是会有爱的东西,新的心头宝,取代他原本在她心上的位置,日子就跟回到当初初嫁时,还未见他时想的一样,她会成为一个人的好妻子,生前好好掌家,尽其能力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过得好,死后好好入这个人的祖坟,受后人的供奉。

萧玉珠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她轻抚着小腹,低头看着肚子笑道,“若是个女子也好,到时也不知会不会像我?”

人世真一遭,还是看开些好,当然有那倾国倾城的人成为谁的不朽,但大多的,都是指着日子安逸点,在这人世少受点苦。

**

等到了军营,弟弟们被护卫带着走在了前面,长南等在原地,狄禹祥见长南看他,知儿子有话要说,就让狄丁他们先走,等他们走了一段,他才长南走在他们最后面。

“爹…”

“嗯。”

“我刚回去问娘话了。”

“嗯。”

“问啥话你不想知道?”

“想,说罢。”狄禹祥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发。

儿子大了,脾气虽不像了他们夫妻,但脑子没差了去。

“我问娘说,你要是有了姨娘,她会怎办。”长南看向父亲,“你知道她怎么答的吗?”

狄禹祥停了步子,想了想道,“说随我?”

“没有说这个话,”长南琢磨了一下,道,“不过也差不多罢,她说就跟以前一样,不会有什么变化。”

狄禹祥站着就不想动了,看向儿子的眼睛慢慢犀利了起来,“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长南耸耸肩,“我先前也想不明白,刚想了一路,有点像想明白了…”

狄禹祥看着他。

“我看娘的意思是,她以前日子有多好过,她以后日子也会有多好过,你当你的爹,她当她的娘,你有了新的美人伺候,她还省了时间伺候你,以后还多了时间陪我们,少了你这么个这么老还要她亲手伺候的,日子岂不是要好得多了?”长南说到这有点自喜起来,“我以前还挺怕你纳妾让娘日子不好过,不过现在一想也没事,我也不防着了,爹,你爱咋整就咋整啊。”

说了一口秦北腔的长南甩了一句秦北话,也不管他错愣在地的亲爹,飞也似的跑走了。

第201章

狄禹祥愣在原地想,为何别人家里的老爷上上下下尊着敬着,换到他身上,妻子没所谓,孩子不稀罕?

转念一想,好丈夫,好父亲岂不就是这样?遂谨以此念头聊以一慰,宽解了自己。

他路还长着,不想失去她和孩子,确实得小心防着。

被人送人送到眼皮子底下的事,是不能再发生了。

她是不会说什么,只会冷眼看着他的决定,好与不好,她会承担她的那一部份,而该他的,她不会再插手。

长生他们还小,尚且不能确定他们是怎么想提,但长南他是知道的,他现在话是这么说,但他要是真纳了妾,长南一长大,就会带着她走,依长南的性子他不会让他的母亲忍受一点的不快,另外,暗中还有人在蛰伏,就等他一失手,就想取而代之。

那人的隐忍,狄禹祥已切身见识过,万不敢有一丁点的小觑。

**

十一月,秦北风雪漫天,出门已是一件受罪之事,易国这边的小范围突袭一直在持续,冰国只守不攻,易国也没有用尽全力围攻,只是专挑冰国重要的驻守地时不时骚扰一翻。

入冬后,天气太冷,于冰国也好,于易国也罢,都不是开战的好时候,等到二月开春过后,万物苏醒,天气复苏之时,才是那好时机。

到了十一月中旬,天气又冷了下来,秦北的雪一天下得比一天大,冰国那边的探子回来报,冰国雪灾只比秦北这边严重,就是冰国现在的京城阳州,已有不少房子被雪压垮。

秦北这边,张大人早把从如家米行得的几百来吨粮食运到了秦北储藏了起来,五万易军一年以内,暂是不用愁没粮吃。

天气太冷之后,狄禹祥也很少出府衙了,只每日下午,跟各方官员将领在前衙会个面,谈会话,其余的事情,则由主薄胡大人负责处理。

府衙烧有地龙,不出门的话,呆在屋子里也不冷,一入十一月,萧玉珠就没怎么出过门过,不过这次带到秦北来的都是老家人,即便当家主母没出面,做事也井井有条,跟过去没什么两样。

等十二月份,府中就准备起年货来,军中那边狄禹祥吩咐杀五百条牛羊让士兵过年,京城那边,文乐帝赏的几百坛烧刀子已在半路上了。

之前军都府府尹狄大人带士兵们打了场胜仗,皇帝又仁厚,还特意赏了美酒,许多人都觉得这个年要比去年好过多了。

就连狄禹祥也忍不住觉得,自己这开头开得很顺。

但好景不长,十二月中旬,京中来了舅兄的密报,信上说轩孝王在南海的海上消失了,他必须去南海一趟,他们嫂子已经进了宫中与皇后呆在一起,让狄禹祥密切关注京中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必须代他主持大局。

“还能出什么事?”萧玉珠听他说了这事后,不由问。

大皇子他们被软禁了,剩下的不是不成气候,就是太子这边的,皇上能耐那么大,又偏心太子,京中还能有什么危险?

“应该是指内奸之事,我们跟冰国明年必定要大打,在开春前方,京中怕是会有影响局势的事发生。”狄禹祥解释。

“不是有皇上?”

“就是怕皇上也会出事…”狄禹祥走到她身后,拖了凳子坐下,抱了她的腰,把头靠在她肩上淡道,“轩孝王都出事了,他身边可是带了两队禁卫军,他们个个可是枢密院最好的死士。”

“他们也…跟着消失了?”

“嗯,消失了。”

“就这么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留?”

“大兄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

“就是不可能才蹊跷。”狄禹祥闭着眼睛深思,说起了另一事,“秦北的大小众武将,现在只有一半是我的人,我原本的想法是在开战之前再用调守之名把另一半换好,现在看来,得在这阵子加紧办了。”

“你怕出事?”萧玉珠侧头看他,在他额头上轻吻了吻。

“怕,”狄禹祥道,“我刚在想,在过年前后几天,我得确定有七成是我的人才好,五万大军,至少得有四万人是完全只受我一人调动。”

“还有不怕杀头,也要跟你对着干的人?”萧玉珠淡道。

狄禹祥睁眼,稍微笑了一下,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道,“有,而且这些人策反的本事一等一,冰国到底是谁跟大皇子勾结,皇上到现在都没查出,你说他们厉不厉害?”

萧玉珠这次点了下头,温婉的脸上有了点冷意,狄禹祥知道她是想起了长福生病还没查出是谁的事。

“秦北的内奸,上次需处理了一些,但也只是一部份,大兄与我都觉得那些藏得深的,我们没有抓到。”狄禹祥说到这勾了勾嘴角,“既然不敢信,那么就全换上皇上的人,和我属意的人。”

“嗯。”

“我这几天在要军营呆一阵,大年夜怕是赶不回来了。”狄禹祥抬起头,歉意地看着她。

“去罢。”萧玉珠点了头。

她这头点得太干脆,连犹豫一下也没有,狄禹祥虽喜欢她的善解人意,但还是被她的干脆堵得心口难受。

萧玉珠说完,见他没反应,侧过头去,看到他微皱着眉。

“怎么了?”她问。

狄禹祥摸着她的肚子,不说话。

夫妻十来年了,萧玉珠蔫能不知他此时正在想什么,原本沉重的心思突然有几许好笑起来,“觉得我不留你,就是不稀罕你了?”

狄禹祥淡道,“难不成不是?不过孩子都这么大了,不怪你。”

见他还表大方,萧玉珠笑着摇摇头,“刚才没跟你多说,是想着大年夜那边让长南给你把我与你新做的儒袄送过来,另让他陪着你过大年夜,替我把把门,可别让什么谁家的小闺女哪个院子的花魁碰了你去。”

狄禹祥一听,一怔之后嘴边不自禁地就扬起来了,“他现在气性很大,都不怕我这个当爹的了,他能听你的?”

“他是咱们的大儿,你的长子。”见他这个为人父的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儿子的不是,萧玉珠不敢表示得太明显偏心大儿,只能颇为含蓄地道,“你不能回来,他过去代我和长生他们与你过年,天经地义。”

狄禹祥这时也不计较了,道,“我会加紧办完事就回来。”

这年,狄禹祥在大年初三那天早上回了府衙一趟,但在下午就又匆匆赶到军营去了。

军营里,有个四十来岁的将军喝酒喝死了。

长南悄悄跟长生他们说,他们爹怀疑是毒死的。

长生他们一听,在母亲关心他们的聊天下,把这事毫无知觉地告诉了母亲。

外边的事,萧玉珠知道的比一般人多,但凶残之事,因她是女流之辈,上下都要瞒着她一些,她从二儿他们口中知道这事,就找到了胡主薄夫人,与她说起了京中的一些来。

胡夫人娘家弟弟是个监察史,娶的也是个老监察史的女儿,而他岳家妻弟是个走街窜户的巡查捕快,所以那京中所发生的事情,不管大小,皆半心中有数,比许多人都要清明几分,胡夫人跟萧玉珠聊过之后回家,与自家老爷一通气,就知狄夫人的意思是想知道通过她这边知道京中的情况,遂也没犹豫,提笔写了信给她弟弟。

狄禹祥所说的加紧办完事回来,就是在大年初三天那回来了趟,紧接着没几天军中大动,有人带着一个五十人的小队造反,连带府衙都被重兵保护了半月,才把人捉拿归案。

而这时冰国人突发奇兵,向易国进攻,在人还没抓到的时候狄禹祥已带众将返回秦北前线,等人抓到,秦北的今年的第一场仗就已打完,冰国死伤传出来的是三百人,而易国这边,死伤是近千人。

京中文乐帝的责令其不力的圣旨很快就到了秦北,狄禹祥被罚俸银一年,军队指挥权及帅令暂交云麾将军陶绀。

圣旨一到,长南气得在府中上跳下窜,直为他爹抱不平。

狄禹祥交出帅令回了府衙,长南见他爹好像憔悴了不少,跟父亲请过安后,就拉了弟弟们出了父母的屋子,把娘留给了他们爹。

儿子们乖乖走了,狄禹祥倒是笑了起来,与妻子道,“要是每次都这样乖,我倒不怕多失意几次。”

“怎么回事?”浴房的热水还在准备,萧玉珠就端了热茶过来放到他手里,坐在了他身边。

狄禹祥喝了口热茶,看了眼淡定的妻子,微笑了一下,问道,“你打听到什么了?”

“京中比去年还热闹,五花八门的,一时也说不清。”萧玉珠拍拍他胸前那看不见的灰,淡道。

“那你等会为我好好说说。”

“嗯。”

“我这边的话,没事,陶将军是自己人,军中主将,也皆是我们的人,出不了什么事…”狄禹祥轻描淡写地道,“有人想让我下来,那就让人看看。”

第二更。

第202章

京中确实蛮热闹,首先有一桩喜事是如家的,如公的刚及笄的小孙女,被七皇子看上,求了皇上定了做小王妃。

如家就如不倒翁,不管如何倒的,眼看着它好像慢慢地就又要站起了。

京中传轩孝王在南海不见了,说是轩孝王打了败仗不敢回京见皇上,逃了。

兵部尚书家的儿子杀了老奶娘,被抓了。

户部尚书的小儿子在街上仗势欺人,把个老大爷打了。

新御史大夫家的女儿,看上了一个穷先生,非嫁不可,御史大夫不许,被百姓骂狗眼看人低。

京中大员,好几个家中都摊上了事,让京中百姓的日子过得颇有期盼,每天一早起来,着急出去窜门,打听又出了什么新事儿供消谴。

皇宫中,文乐帝的日子不好过,儿子软禁了三个打发了一个,就剩几个品级低的妃子生的儿子,连封地都只有一小块,其中一个来他面前求个媳妇,他想来想去也觉得不能对他信太严苛,遂就如了他的愿。

可如了儿子的愿,但他求的是如家的女子,皇帝心中很不痛快。

自作孽不可活,皇后说看着他那张丧气脸,饭都吃不下,闭宫不许他进,皇帝一连五天,皆呆在了养心殿。

京中又传轩孝王当了逃兵,最生气的其实不是皇帝,而是皇后。

皇后看着为人冷淡,但轩孝王到底算是她带着长大的,且多年孝敬她,对她如对母亲一般恭敬,别人说轩孝王的不是,就跟说她的孩子不是一样,皇后心中不舒服,她就去太庙给祖宗上香,给祖宗们说了几句话。

大意就是说百姓说皇家人的不是,不知道谁造的谣,她深感对不起先皇交给她照顾的轩孝王,让人对他这般胡说八道,等皇帝差人办出是谁,她心善,又是天凤之身,诛人九族的事她做不出,诛三族就是了。

皇后上过太庙,皇帝就办人去查谁查轩孝王的事了。

热闹的京中,早上去小面馆粥店的闲杂人等顿时就少了。

不出几天,禁卫军就查到了京中武家的人头上…

武家是先太后的娘家,算起来,皇家也在三族内。

皇后是个妙人,又去了趟太庙,跟列祖列宗报,她心善,又是天凤之身,诛人三族的事她做不出,杀一家就是了。

遂,就动了京中武家那一家嚼舌根的,没动秦南武家的本家。

皇帝深觉皇后仁慈大度,亲自动手为皇后写了一篇凤颂,宣告天下,裱在了大殿宝座后面——因此,当晚他歇在了凤仪宫。

夫妻俩总算是又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但轩孝王的事没动静,南海太远,萧知远这一去,也得三月才会来信,一日无信,帝后心中都不轻松,而且越近年关,京中的动静就越发大了起来,京中大员家的败家子好像约好了似的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御史家的人都出了事,不好奏本,就剩不能进殿的监察史天天跪在金殿外,闹着要见皇帝参本。

这一参,京中大小十来个官员都被参了,就是皇族里的几个王公伯侯,当年强占奶娘生下私生子女的阴私事都被捅了出来。

等年一过,秦北掌握军政大权的秦州知州狄禹祥的败信一到京中,文乐帝一听冰国就死了三百人,我方死了一千余,不禁大怒,罚俸移权。

他亲信都罚了,朝中大臣看着焦头烂额的文乐帝,说话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引火上身烧到了自个儿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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