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夷赶在这个时候离开,看起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朱北遇和沙邦刚刚离开不久。

瞧这样子,他并不打算和他们俩继续分享关于衣筑的消息,他要自己处理。

039、摆正

连夜出城,叶鹿坐在马车里,她这个犯人,现在还得跟着城主四处跑。

麦棠并没有进来,她和驾车的便衣黑甲兵坐在外面的车辕上,在她看来,那儿要比马车里舒坦多了。

叶鹿倒是也想试试外面的车辕呢,奈何她咬了舌头,直至现在仍旧很不舒服,嘴巴不敢闭严。

申屠夷正襟危坐,他一向都是这样,好似就没有放松下来的时候。

马车里一角挂着精致的琉灯,使得这马车里也幽幽的,看着他,整个人也显得几分朦胧。

叶鹿自上了马车开始便龇牙咧嘴的,申屠夷想当做看不见也不可能。眉峰微蹙,他看着她,眼神儿极具压迫力。

“别那么瞪着我,你下午从我房间离开后我就咬舌头了,不信你看。”仰脸张嘴给他看,证明自己没说谎,而且她倒霉和他脱不开关系。

小脸儿甜美白皙,红唇娇艳,即便此时几分憨态,可又极其生动。

申屠夷看着她,随后淡淡道:“服侍我时间最长的一个嬷嬷,她就是在啃鸡骨头的时候不小心咬了舌头,然后便死了。”

他的话进入耳朵,叶鹿不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时间最长,是多长啊?”

“两年。”申屠夷没什么表情,可是听起来却有那么一丢丢的伤人。

“那,你一共有过几个嬷嬷?”从小到大,凡是和他亲近的,大概都不会有好下场。

“十几个吧。”申屠夷回答的云淡风轻,似乎已经记不清了。

“她们、、、都死了?”看着他,叶鹿反倒觉得有点可怜他。

“差不多吧,不是突发意外,就是得了不治之症。”说起来轻松,可是听起来却像魔咒。

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叶鹿都想象的到,天煞孤星,就是这样的。

看着他,那冷峻的脸庞此时看起来蒙上了一层孤独,即便刚挺,可仍旧敌不过那股孤独。

车轮轧轧,马车里一时无话,这命相无法改变,叶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即便说一些安慰的话,申屠夷也不会领情,这么多年,他身边的人死了又死,他已经不会信那些安慰的话了。

转了转眼睛,叶鹿再次看向他,最终还是开口道:“你是担心我也会被你影响然后突发意外就挂了?那是不可能的,你忘了我可是九命人,可没那么容易死。”她是九命人,又是杂草命,生命力旺盛。

看着她,申屠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扯着唇角,叶鹿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儿来,饶是再不开心,看见她的脸,坏心情大概也会随之而去。

去往哪里,叶鹿并不知道,但想来走的路应该是衣筑走过的,这小老头不知要往哪里跑。

他和齐国很多城里的有钱人都有关系,想想还真是有本事,但想来少不了用他家祖宗的名号忽悠人。神杵衣蒙,名号虽然响亮,但时至今日,怕是所有英名都被衣筑毁了。

或许因为沙邦在铁城忽然跳出来抓他,所以他逃跑,也特意避开了沙城。

顺着官道而行,车马速度也极快,之后在进入于川三城后,便弃了官道,进入了村镇。

申屠夷自有探子一直在跟踪衣筑,这个村镇,正是昨晚衣筑的落脚之地。

他落脚后,并没有在镇子上的客栈休息,反而进入了镇中的一个人家。

根据回报,衣筑与那人家主人秉烛夜谈,天一亮后就离开了,行色匆匆。

这很可疑,申屠夷自是要查探一番,在镇上停下,便衣黑甲兵便离开了。

姬先生也离开了客栈,他看似去街上随便转转,但想来他可没有那个空闲瞎转悠。

趴在窗口,叶鹿探头看着外面街道,小镇古朴,来往的人也不是很多,但却都透着一股安逸。

想她以前的生活也是这样的,可谁想到忽然间的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简直猝不及防。

黑甲兵去调查直至天黑也没回来,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兴许真的查出了什么来。

客栈里没什么人,晚饭好了,叶鹿和麦棠走出房间准备下楼。刚走出房间,对面房门就开了,申屠夷走出来,随着他出现,整个走廊里的气压都变低了。

麦棠的感觉尤为清晰,好像瞬间氧气就都消失了,胸肺间憋闷不已。

看着他,叶鹿弯起眉眼,甜美如蜜糖。

申屠夷面色无波,看了她一眼,然后先走向楼梯口。

叶鹿与麦棠走在后,看着申屠夷的后背,宽阔魁伟,异常的结实。

和他相比,叶鹿感觉自己更像半残,太过矮小。

“眼睛要飞出去了。”她一直盯着申屠夷看,麦棠几分无言,小声提醒。

“嗯?才没有呢!”回神儿,叶鹿立即否认,否认的脸不红气不喘。

“不管怎么样,你也是个女孩子,不懂矜持么?”麦棠小声的训斥,让她注意一下。

“我的姐姐,你才想的太多了!”叶鹿更受不了,麦棠这小脑瓜想的倒是不少。

“那你眼睛都直了似得看着人家做什么?”麦棠皱眉,那是天煞孤星,惹谁也不能惹他呀。

“那是眼睛直了么?眼睛直了是这样的。”说着,叶鹿给麦棠模仿了一下,什么才叫做眼睛直了。

她善狡辩,麦棠拿她没办法,算她赢。

堵得麦棠没话说,叶鹿几分得意,往楼下走。

楼梯狭窄,在还差三四阶的时候,叶鹿莫名一脚踩空,然后就朝着楼下扑了下去。

走在后的麦棠一惊,伸手去抓她已经来不及了。

惊叫还没出口,她两只手就都被抓住了,然后一股力气直接将她从楼梯上拽了下来,平稳踩地。

蓦地,右手一麻,叶鹿一声惊呼,随即跳到左侧。

抓着她左手的是申屠夷,他面色冷峻,看着站在他对面的人,煞气磅礴。

刚刚抓住叶鹿右手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白蓝相加的长衫,书生打扮。

年约二十四五,眉目俊朗,唇角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叶鹿跳到了申屠夷身后,躲藏似得,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姑娘走路要小心些。”男子收回刚刚抓住叶鹿的手,一边轻声道。

“多谢。”叶鹿躲在申屠夷身后,点头回应。

男子随后绕过楼梯,走向客栈门口,最后离开了。

面前的‘墙’缓缓转过来,申屠夷垂眸看着她,“你怎么回事儿?”差点来了个狗吃屎没叫,之后反倒叫了起来,莫不是看到了什么。

叶鹿睁大了眼睛,微微踮脚凑近申屠夷,“我想,我知道沙城的城主大印在哪儿了。”

闻言,申屠夷的眉尾缓缓扬起,“你确定?”

“嗯。”点头,叶鹿确定。

夜幕降临,饭菜也摆上来了,叶鹿坐在饭桌前,琢磨着刚刚的事儿。

申屠夷没再听她多说,之后就出去了。

刚刚那个男人,叶鹿在碰到他手的时候就看到了些东西。他是个贼,而且是个贼精,从儿时便开始学习偷东西,叶鹿觉得说他是盗神也不为过。

沙城的城主大印就是他偷得,一般人偷那东西没用,所以叶鹿猜想,大概他受雇于人。

而衣筑昨晚正好路过这里,很显然他和衣筑应当相识,那么,他们或许效忠的是同一个人。

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叶鹿愈发喜爱自己这手了,尽管开灵窍弊大于利,可是眼下她不禁也几分得意,她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

正得意着,申屠夷回来了,连带着便衣黑甲兵还有姬先生都回来了。叶鹿看着他们,很想知道情况如何,有没有把那个贼精抓起来。

不过,回来的只是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贼精的影子。

“人呢?”没抓住?

一步步走至桌边坐下,申屠夷看着她,“派人跟着了。”

“为什么没抓起来,他可是贼。”那是个真正的贼,为什么不抓?她只是顺走了一些小物件,申屠夷这厮就像抓住大贼似得对付她。

“他偷走的又不是我的大印,我为什么要抓他?”申屠夷反问,有理有据。

眨眨眼,“但是他偷走了沙城主的呀!”

“即便抓他,那也是沙邦的事情。”所以,他不负责抓人。

“然后?”挑起眉毛,叶鹿有点明白他的想法了。

“沙邦若是想尽快的找回城主大印,我可以给他提供更快捷的线索,不用满天下的翻找衣筑绕弯路,但绝不是无偿的。”申屠夷理所当然道。

有那么片刻的愣怔,叶鹿缓缓地点头,“看来我又帮城主大人你赚了一笔。”

“我可以考虑给你减刑!”申屠夷看着她,淡淡道。

“呵,呵,好大的恩赐。”干笑两声,叶鹿也无言了。她发现了那么大的一个线索,这厮居然用来换钱,财迷,比她还迷。

“互惠互利,简单明了,于你于我都有利,何乐而不为?”申屠夷淡淡的宣布叶鹿现在的作用。

叶鹿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互惠互利?这样啊,也好啊!我帮你忙,你给我减刑顺便做我的挡箭牌,很好。”坐直身体,叶鹿点头,很好!

申屠夷几不可微的点头,敲定了二人之间的协议,随后便起身回了楼上。

叶鹿坐在原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无意识的长出一口气。天煞孤星,还真是冷血刻薄,一句谢谢都不说,利用她倒是不眨眼睛。

040、勇斗强权

申屠夷派人追踪了那个飞贼,然后就把消息透漏给了沙邦,想当然的,他并不是无偿的。

撑了不过两天,沙邦就派人过来了,而且还送来了一小箱子的银票。

申屠夷打开箱子查验,叶鹿就在旁边瞧着,眼珠子几乎飞出去了,这些钱,都是利用她挣来的。

这厮果然财迷,而且想要挣钱基本没有落空,指哪儿打哪儿,财运旺得不是一点点。

不过,他发财利用了她,她就不爽了,而且还不分给她一分一毫!

钱到手,申屠夷就很大方的将那飞贼的消息告诉了沙邦,这种交易,稳赚不赔。

盯着那个装满了银票的小箱子,叶鹿很是不平衡。

即便说好了他们互惠互利,可是那么多钱,一点点都不分给她,实在过分。

眼看着申屠夷在与姬先生说话,叶鹿悄悄地伸手,在麦棠不赞同的视线中,她缓缓地摸到了那小箱子上。

只要把盖子撬开,她就能瞧见银票了,幸运的话,顺一张也是行的。

葱白的手指十分灵活,微微用力,她就要撬开盖子了。

然而,就在那盖子被掀起一些时,叶鹿手腕一紧,抬头,申屠夷正盯着她。

他抓着她的手,面色无波,不过很显然他捉赃捉了个现行。

眉眼弯弯,叶鹿笑起来,甜美如蜜,“我看这小箱子挺精致的,哈哈,我摸摸看是什么材料做的。”

麦棠摇头叹气,就知道会这样。

姬先生笑看着叶鹿,大概这世上再也没人能说谎也说的这般可爱。

抓着叶鹿的手腕,申屠夷缓缓的用力,叶鹿双脚用力踩住地面,撅屁股抗衡,但是没有丝毫作用。

踉跄两步,叶鹿被申屠夷拽了过去,她保持着笑脸儿,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摸小箱子。

申屠夷手臂一动,下一刻,叶鹿那只手也被抓住了。

两只手被扣在一起,申屠夷手臂向上,叶鹿便不受控制的踮起脚来。

“哎哎,疼!我就是开玩笑嘛,你干嘛那么认真。”两只手被他一手控制,叶鹿踮起脚尖在原地蹦跶,手臂要脱离身体了。

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申屠夷提着她,一边盯着她的小脸儿,大概是真的疼了,如花朵似得笑也不见了。

“喜欢钱胜过自己的命?”淡淡开口,申屠夷问道。

“谁说的?我就是好奇嘛!好了好了,我以后不好奇了还不行么?”两只脚不断的踮着,叶鹿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再有下次,不管你得手与否,都按偷窃处置。”从那薄唇里吐出的字句也很无情,想让申屠夷定罪也很简单。

“我就是摸一摸,那也算意图偷窃?”不乐意,她顺不走摸一摸过过瘾还不行了?

“没错。”申屠夷理所当然道,他的东西,别人休想碰。

看他那六亲不认软硬不吃的模样,叶鹿不禁气愤,因为她,他才能赚来这些钱,没有谢谢就算了,现在还这么对她。

蓦地,她直接低头,然后如同老牛似得,砰的一声撞到了申屠夷的胸前。

顶着他的胸口不挪开,一边叫嚣,“我摸你了,是不是代表我要偷你呀?把我抓起来吧,关到大牢里去!老娘我还不伺候了呢,摸你摸你。”用脑袋顶他,没有手她可以用头‘摸’。

一旁,麦棠和姬先生全程观战,此时此刻也尽是无语,虽说勇斗强权是一种精神,但是眼下这算什么?这属于骚扰了吧!

被‘摸’的人显然更无言,稳如青松,申屠夷站在原地,一手提着她的两条手臂,垂眸看着顶着自己的人,有那么片刻他是愣住的。

手上用力,耍赖的人被整个提了起来,叶鹿抬头,正好与申屠夷对视,她龇牙,作势要咬人。

“小疯子,你是狗么?”她那个模样,即便疯疯癫癫,但是仍旧甜美可爱,根本让人气不起来。

“汪!我要是狗肯定第一个咬死你。”两条手臂要折了,叶鹿一边踢腿一边学狗叫,凶神恶煞的。

笑声响起,姬先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随后他边笑边摇头的转身走开。

看着她,申屠夷的脸庞若有似无的变得柔和,他煞气重,即便面上有变化,也尽数被那浓重的煞气所掩盖。

缓缓收了力气,叶鹿的两只脚也落地了,不过她依旧瞪着眼睛,自认为不输气场。

放开了她的左手,但却没松开她的右手,申屠夷慢慢的将她的右手拿到面前。

拇指移开,她手腕上一条细长的痂进入视线当中。

就好似被细铁丝划开过一样,那痂极细,看起来应该有两天了。

“怎么弄的?”很长一条,大概覆盖了她的手腕。

看了一眼,叶鹿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前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才看见的。”不疼不痒,所以她也很晚才瞧见。

跟在申屠夷身边,受伤倒霉她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在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划破了,只是划破了一层皮,并无感觉。

“如你这般疯疯癫癫,不受伤才怪。既然号称以这双手打天下,那便保护好了。不然,下次你再偷窃,我便直接把它们剁了。”淡淡的说完,申屠夷便放开了她的手。随后绕过她,拿起那装满银票的小箱子,离开了。

看着自己的手,叶鹿缓缓扭头看向申屠夷离开的方向,蓦地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又差点被送进大牢,舒服了?”麦棠很是不明白,既然斗不过申屠夷,就不要再招惹他就好了嘛。干嘛还要三番四次的‘起义’,然后就被惨虐一番。

“哼,我早晚偷一张出来。”不服气是真的,别的没有,勇气很多。

“然后你就可以在他的大牢里一直等死了。”很显然,申屠夷的东西最好别动,他扔了也别捡。

“那天他跟我说互惠互利,我当时答应了。可是今天忽然发现,我吃大亏了。你说我要是在外面给人家算命,我一天能赚多少钱?在这儿和他互惠互利,然后我还得不到一分钱。”主要是不甘心,凭什么他赚的盆满钵满,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麦棠挑眉看着她,脑袋瓜一向灵活,答应的时候为什么不多想想。

“不知道,他说完我就答应了。我猜,我大概是被他的美色迷惑了。”暗自猜测,估计是这样。

“美色?你在他身上能看到美色?”麦棠难以置信,她只看到煞气了,逼得她连抬头看他都费劲。

“当然,你看不见?尽管他是天煞孤星,但长得好也是事实。而且,比杨曳那个桃花精美多了。”杨曳还号称南国美男子,她只看到他满身桃花了。

麦棠无言以对,申屠夷的脸,她还真没太仔细的看过。

但若是说和杨曳比美,麦棠觉得未必比得过,杨曳是美男子,那是整个南国公认的。

“算了,咱俩审美不一样,你审美扭曲,讨论美色也讨论不出结果来。走,回去睡觉,也不分我钱,我不干活。”说着,她扭身往楼梯走。

结果刚走了两步,她就莫名的左脚绊右脚,砰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麦棠要抓她的手伸到一半,随后缓缓收回,“说我审美扭曲,得报应了吧!”

“哎呦,我的膝盖呀!”撑着地板爬起来,叶鹿弯身揉自己的膝盖,一边暗骂申屠夷。她这般倒霉,动不动的就跌倒受伤,都是因为他,天煞孤星,果然是天煞孤星。

队伍再次启程,走的路线依旧是衣筑所走的路线,不过却是返回的路线。

这衣筑谁知道在搞什么鬼,在于川二城转悠了一圈,然后就又朝着铁朱二城的方向游移,没人知道他到底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