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粽子似得模样,申屠夷几不可微的抿唇,“好好休息。”话落,他起身离开。

许久之后,叶鹿从被子里钻出来,申屠夷已经走了。

弯起唇,尽管没有血色,但仍旧掩饰不住她的好心情。

撑着床坐起来,叶鹿费力的穿上鞋,打算去看看衣筑小老头。

今天十五,大家都挺脆弱的,她再摸摸他,看看是否还如昨天那般。

“你起来做什么?”正在这时,麦棠从外回来,手里端着清淡的饭菜。

“看看衣筑啊,这老不死的大概半死不活了,想起来我就不禁开心。”以至于精神都好了许多。

麦棠无言,“先吃些东西再去,我陪你。”

点点头,叶鹿走到桌边坐下。素菜淡而无味,而且她也没什么食欲,吃了一点儿,便与麦棠朝着府中大牢而去。

扶着叶鹿,麦棠此时倒是不怕被衣筑迷惑,今儿他们都不适,精力大减。

“天气阴沉,估计还要下雨,而且是一场大雨。”看着天空,叶鹿感觉强烈。

“是该下雨了,否则就要发生旱灾了。”麦棠觉得是好事,这个季节正需要雨。

“你操心的不少,不如眼下你操心操心我,我的骨头疼的要命。”就好像要破开皮肉钻出来似得。

“忍忍。”拍拍她手臂,麦棠也无奈。

大牢近在眼前,值守的黑甲兵杀气凛然,有他们在这里,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走进去,麦棠不禁发出唏嘘之声,这牢房果然高端大气。也怪不得那时叶鹿说这个牢房好,还真是好。

一个黑甲兵走在她们身前,手中拿着钥匙,打算随时听从叶鹿去开门。

走近了,也瞧见了牢房里的衣筑,他蜷在床上,身体在轻轻地颤抖着,他果然更严重。

068、被抓、拦截

衣筑会是这个状态,着实在叶鹿的意料之外。如同她自己所说,瞧见衣筑的德行,她果然心情瞬间变好,连身子都变轻了。

“你看,我就说吧,如同他这种孽人,初一十五会舒坦才怪。麦棠,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心里特畅快,特解气。”叶鹿看着衣筑,她当真想知道他是什么感受,是不是万箭穿心一样。

“真是没想到,原来会有人是这样的。”叶洵活着的时候,初一十五也没有这样。

“这种一看就是恶事做太多了。”弯起眉眼,尽管她的小脸儿上没什么血色,不过幸灾乐祸是肯定的。

“你还要继续看么?”瞧叶鹿一副过瘾的样子,麦棠其实也想近距离看看衣筑。

“我要进去,这种机会千载难逢,我不亲自在他眼前嘲笑一番怎么行?”叶鹿当然不放过,她就要活蹦乱跳给他看。

“开门吧。”麦棠看向那黑甲兵,示意开门。

黑甲兵立即动作,叶鹿仍旧盯着牢房里的衣筑,连眼睛都不眨。她当真是心头高兴,那种爽无人能了解。

牢门打开,麦棠扶着叶鹿走进去,黑甲兵站在牢门口守着,不动如山。

走近,那衣筑颤抖的样子看的就更清楚了。他就好像被电着了似得,全身都在小幅度的颤抖,颤的木床都在晃动。

这种情况着实新鲜,最起码叶鹿就没见过哪个方士有这么严重的。叶洵道行也很高,但是他即便难受也能正常的起坐或是喝水,可不似衣筑这般躺在这儿发抖。

“衣先生,请问你现在感受如何呀?不如与我这个黄毛小儿说一说,让我也了解了解若是作孽会得到什么报应。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有多生不如死。不如你求求我,叫我三声姑奶奶,我就成全你,立即砍了你。”叶鹿观赏着衣筑颤抖的模样,简直心花怒放。

麦棠瞧着,也是新奇,他定然难受的生不如死。

衣筑不吱声,叶鹿就上前一步,抓上他的肩膀。结果一碰他,衣筑就发出压抑的哼声,那是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根本不受控制。

小声唏嘘,叶鹿和麦棠对视一眼,随后硬生生的将衣筑的身体翻了过来。

一瞧见他的脸,麦棠不禁拉着叶鹿后退一步,眉头皱起,“天啊,他怎么这样。”

只见衣筑眼皮上翻,露出眼白,整张脸青黑交加,恍若死人脸。

很明显的能看出他在抽搐,抽的眼睛都翻不过来了。

“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这孽事果然不能做,真遭报应啊。”叶鹿连连长叹,即便她脸无血色,但可比衣筑好太多了。

衣筑毫无反应,双手抱胸,蜷缩在那儿,专注于抽搐之中。

“麦棠啊,这人果然不能做孽事,瞧瞧,这就是报应。就这种人死之后不下地狱,那谁下地狱啊?地狱,就是为这种人准备的。”叶鹿当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做坏事啊,总是会遭报应的。

麦棠点头,“没错,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小鹿,你可千万不能帮人作恶。”

“我做的那些坏事加在一起也不能和他比,是不是啊,衣先生。”伸手,在他的身上捅了捅,衣筑立即又发出哼声。能听得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像咬的牙都要碎了。

麦棠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再捉弄他了,“也瞧见了,咱们走吧。”

“今儿你就熬着吧,明儿你就解脱了,而且保证初一你也不会再难受了。”叶鹿收回手,看着衣筑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心情甚好。

看向叶鹿,麦棠略惊讶,“明天?”

“嗯,反正留着他也没什么用处。他不说,我也什么都看不见。既然如此,那就砍了算了。”申屠夷不想留着他,她也不同情,死了更好。

“也好,免得整日提心吊胆。而且,也算给他主子一个警告。”麦棠点点头,这样最好。

“希望他的主子早日升天。”叶鹿恨不得去烧香拜佛,拜托大晋太子早点死。

“走吧。”扶着叶鹿,俩人转身离开。衣筑仍旧还在抽搐,就像得了羊癫疯一般。

迈出牢门,叶鹿长叹口气,心情舒畅。

蓦地,走在身边扶着她的麦棠忽然松开了她,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叶鹿一诧,看向躺在地上的麦棠,随后扭头看向她们身后的黑甲兵,“你做的?”

那黑甲兵盯着叶鹿,只说一句,“得罪了。”

眸子睁大,叶鹿随即后退,一边欲大喊。

不过身后的黑甲兵速度更快,一手将叶鹿抓了回来,同时一个手刀砍在她肩头。

叶鹿眼前发黑,随后无力的倒了下去。

她没有晕,她有知觉,甚至听得到动静。可就是睁不开眼睛,甚至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黑甲兵,是内鬼,被收买了。否则,以申屠夷那般脾性,他的手下没人敢生二心。

大概过了一会儿,叶鹿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将自己裹住了,然后便被抬了起来。

想大喊,可是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甚至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今天十五,即便她被打晕了,可是脑子依旧是清醒的。这就是为什么方士在这一天都忍着而不选择吃药安眠,因为即便吃了,身体睡着了,脑子依旧清醒着。

自己在移动中,叶鹿很清楚,这城主府黑甲兵无数,想把她带出去很不容易。

不过今天申屠夷不在,黑甲兵有很大一部分定然随着他出去了,这也算是个机会。

这个内鬼大概也计划了很久,正好今天申屠夷不在,是个好时机。

她看得到别人,可是看不到自己,这道行有没有没啥区别。

晃晃悠悠,叶鹿感觉自己应当是大头朝下,因为她有些想吐。

移动着,不知移动了多久,叶鹿似乎听到了雨声。

脸上被什么东西罩住了,呼吸也不顺畅,她感觉自己要死过去了。

不过片刻,她只觉得自己被扔了出去,随后落在硬邦邦的地方,撞得她好疼。

之后,她身下硬邦邦的东西开始晃动,连带着她也摇晃起来,叶鹿恍然,这是马车。

完了,真的出府了,申屠夷不在,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

还有麦棠,她虽说是被打晕了,但是后来那个内鬼有没有把她怎么样。

由内到外,叶鹿只觉得发冷,看来她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了。

雨声越来越激烈,看来下得很大,轧轧的响声伴随着剧烈的摇晃,叶鹿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马车里移动了很远。

煎熬着,叶鹿也不知过去多久,只觉得头昏脑涨,最后实在扛不住,大脑陷入昏暗之中。

轰隆!

叶鹿是被这巨大的雷电声惊醒的,睁开眼前,一片黑暗,所处的空间在剧烈的摇晃,掺杂着车轮轧轧以及大雨瓢泼的声音。

一瞬间回忆起所有,叶鹿立即开始挣扎,自己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包住了,结实的很。

手脚并用,挣扎了一会儿觉得脚下一空,随即她开始将裹在身上的东西往头上推,费了一番功夫,终于从中挣脱了出来。

果然是马车,尽管黑乎乎,可是依稀看得清楚。

身后的车板上潮湿的,是外面的雨水流了进来,马车在飞奔,疾驰如飞。

看了一圈,锁定了车门的位置,叶鹿立即爬过去。扶着潮湿的车壁,叶鹿稳定好身体,随后一脚踹向车门。

然而,车门没踹开,她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车板上。

忍不住骂脏话,随后翻身奔向车窗。费力的推开,扑面而来的就是雨水,喷了叶鹿一脸。

半闭着眼睛,叶鹿双手抓住车窗两侧,手指头却摸到了铁条。

仔细一看,果然,这车子外面钉了铁条,这不是马车,这是个笼子。

“救命啊!”放声大喊,叶鹿的声音不比外面的大雨小。

然而,什么回应都没得到,马车依旧在疾驰,大雨依旧在下,电闪雷鸣也依旧在继续。

漆黑的,鉴于此时她已不再难受,现在应该已过了凌晨。

一天过去了,申屠夷也应该回府了,也应当发现她不见了。

坐在那儿,打开的窗子雨水飞溅,她被困在这笼子里,逃无可逃。

心凉彻骨,若是她真的被抓去续命,她该怎么办?乖乖的任他们摆布么?

恐惧占据她的大脑,但是不甘也并存,她绝不要乖乖的任他们摆布,她要反抗。

想要她的命来续命,想得美。

先不说她肩膀上有个纹刺,即便他们想到了法子,她也不能让他们如愿。上辈子短命,大不了这辈子也短命,她结果了自己,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结果自己,叶鹿咬紧了牙根,即便有些怕,但她也能做到。

电闪雷鸣,渐渐地雨势小了,它们也都停歇了。漆黑的天地间只剩下马蹄飞奔与车轮轧轧的声音,震耳欲聋。

而且因为雨声小了,马蹄声也清楚了许多,叶鹿能听得到,这前前后后不下十几匹马。

人多势众,她即便从这笼子里逃出去,也不见得能跑多远。

衣裙被飞溅进来的雨水弄得潮湿,叶鹿靠在那里毫无所觉,脑子里是各种自我了结的画面,她相信自己能做到。

两辈子了,都短命,不过见识了这么多,似乎也无憾了。

即便如此想,心底里似乎仍旧有些遗憾,那个遗憾,大概就是申屠夷了。

想起他的样子,叶鹿鼻子微酸,看来注定无缘了。

马车在飞奔,叶鹿也不知这是哪条道路,一切都是漆黑的,毫无方向感。

抱着双膝,叶鹿望着外面,有铁条阻挡,这漆黑的也都是可望不可及。

天色逐渐转亮,山峦进入视线当中,这是哪条道叶鹿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官道。

官道平坦且宽,这条路狭窄,而且不时的磕磕绊绊,这绝不是官道。

大晋与铁城是最近的,仅隔一条江,不知这帮人是不是要越江回大晋。

铁城那里有朱家的兵马在守卫巡视,想要通过也不容易,叶鹿闭上眼睛,希望自己会被发现。

山林茂盛,这路就在山之间,估计若是不注意,也根本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条路。

树木上都是水,昨夜的雨太大,以至于这山里的路也不太好走。

叶鹿至始至终开着窗子,也没人来命令她把窗子关上,他们只顾着赶路,甚至连说话声都没有。

在山中穿梭,大概上午时分,马车停了下来。

叶鹿立即往外看,隐约的看到前面有人马,大概是他们的同伙碰头。

蓦地,窗外一个人出现,他骑着马,看起来很是得意。

是衣筑,他也跑出来了!

隔着铁窗,叶鹿瞪视着他,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咬死他。

“黄毛小儿,如今风水轮流转,心情如何?”昨日他还在囚牢之中,今日便轮换了。

“别得意的太早,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的。而且,你会被再次抓住,这次可不会那么幸运了,你的头会马上离开你的脖子。”叶鹿嗓子微哑,但不阻碍她呛声。

“这次,你会被直接送到主子那里。为主子续命,你也会感到荣幸的。”看着叶鹿,衣筑信心满满,就好像他已经看见了。

“吹牛谁不会?你我都是这一座山上的狐狸,谁也看不透谁。你无非能看透我是九命人,我还能看透你不得好死呢。”叶鹿心下自是恐慌,等死的感觉没人能了解。不过,她嘴上依旧不讨饶。

“暂且嘴硬,若不是主子一心要完好无损的你,我还真想把你的嘴缝上。”衣筑的言语岂是恶毒,而是十分阴狠。

“看来,我还得谢谢你的主子。怎么,听我说话是不是很生气呀?哎呀,我就喜欢看你这很生气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老东西,你肯定得下地狱,阎王爷在等着你呢。”叶鹿弯起眉眼,打嘴仗,她毫不示弱。

衣筑的脸褶皱横生,那眸子却蕴满阴狠,看着叶鹿那得意的模样,他冷哼一声,随后调转马头走开。

“呸!”啐一口,叶鹿咬紧牙根,老东西。

不知他们碰头干什么,不一会儿,再次启程,不过衣筑那老东西已经不见了。

透着铁窗看着外面,叶鹿猜测着这到底是哪里,不知会不会碰到巡逻的兵马。

晌午过去,天空依旧阴沉,太阳没出来,但是也没有继续下雨。

马车较颠簸,叶鹿坐在里面也很是不适。不过和即将丢掉性命相比,这不适根本不算什么。

远远地,一片险峰连绵,看起来有那么点儿眼熟。

叶鹿看着,蓦地知道这是哪儿了,那险峰之间有一条官道,通往铁城。

就是在那条官道上,他们遇到了一群人,当时那杀破狼也在,她也险些被他骗走。

后来她和申屠夷跳下了深崖,还在那深崖下的一个山洞里捡到了黄金。

黄金被申屠夷拿走熔了,但是她直至现在也没看到熔成了什么样子。

咬唇,叶鹿不禁叹息,原来已经到这儿了,这些人的速度还真是快,一天一夜的时间,居然快到铁城了。

望着那片险峰,忽远忽近的,在山林之中转圈,也不知他们走的是什么路。

下午了,居然还在这片山中,那些险峰其实挺远的,但是它们高,到现在叶鹿也能看得到。

蓦地,几座险峰之间,依稀的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叶鹿眯起眼睛往那边看,半晌后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的确是有东西在移动。

看那颜色,和移动的形态,那应当是军旗。

军旗?

叶鹿立即眼睛一亮,“救命啊!”

扯开嗓子大喊,她的声音传出去很远,惊得附近林中的鸟儿都飞了起来。

不过,她这声音即便再大,也无法传到遥远的险峰之间。

“救命啊!”接着喊,声音太大,以至于她喊破了音。

“老实点儿。”后面有人骑马赶过来,手中的长剑带着剑鞘敲在窗户外的铁条上,震得叶鹿不得不后退。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接连大喊,叶鹿才不听,惊得这附近鸟儿扑棱棱的皆飞走。

“闭嘴!”外面的人拿着剑再次敲在铁条上,凶神恶煞。

叶鹿才不怕,躲在最里面,冷哼一声,之后继续喊。

外面的人似乎也发现了险峰之间的官道上有人,不过他们并不在意,因为实在是太远了。

即便叶鹿在这里将嗓子喊破,那边也绝不会听到。

喊得嗓子疼,叶鹿最后也蔫了,除非她给自己安上个喇叭,否则她的声音传不出去多远。

绕过一片密林,那边的险峰就看不见了,叶鹿看着窗外,一边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