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曳伸手去抓,却只堪堪擦过她的衣角,没抓住。

走在前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声音,身子未转过来,手却先出去了。

手臂由叶鹿肋间穿过,成功的截住了她。

看向被自己截住的人,申屠夷眉峰紧蹙,只差那么半指的距离,她的眼睛就插到了花枝上。

那花枝是细细的竹枝,尽管不尖利,可是若穿破眼睛,轻而易举。

叶鹿睁大眼睛盯着那花枝,她心脏都停跳了。若是她真的趴了下去,这竹枝不止会穿破她的眼睛,说不定会从脑袋里穿出去,她就挂了。

杨曳站在一边,颇为受惊,视线从叶鹿的身上转到申屠夷的身上,他微微叹息,这天煞孤星的传说果然不是假的。

以前就听说,但凡申屠夷身边亲近的人大都死于非命。各种意外层出不穷,那些正常人想都想不到的意外,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然后就死了。

今儿,他终于看见了,就这么忽然发生,连提前预防的时间机会都没有。

抱着申屠夷的手臂,叶鹿惊魂未定。

申屠夷抱着她站直身体,脸庞几分僵硬。

“吓死我了。”仰脸儿看着他,叶鹿长叹口气,真的吓死了。

缓缓放开她,申屠夷什么都没说,不过脸庞依旧僵硬。

“意外意外,人这一辈子会遇到无数次意外,但因为意外而损伤的次数却少之又少。没事儿没事儿,怨我不该与叶姑娘笑闹。”杨曳开口,不知安慰的是谁。

叶鹿看了杨曳一眼,然后点头,“没错,就怨你,以后不许和我嬉笑,咱俩又不熟。”

“是是是,叶姑娘说的都对。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杨曳接茬,还真把这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转手拉住申屠夷的衣袖,叶鹿深吸口气,不管是不是因为申屠夷的原因,她现在已无法像以前那样将这样的事都赖在他身上。

相信他自己也是清楚的,毕竟以前他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而死的。

刚刚看他的脸色,叶鹿一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不怨他,毕竟他也不想的。

莫名沉默,三人朝着灵堂的方向走,杨曳不时的看一眼申屠夷,心头几分叹息。

天亮了,看这忠亲王府就更清楚了,四处白纱,过往的小厮丫鬟重孝在身,这场面几分瘆的慌。

距离灵堂近了,便听到从那里面传出来的哭声,和昨晚一样,哭的很有节奏,此起彼伏。

今天还是这样,叶鹿不禁叹息,真是难为这群女人孩子了。

走进灵堂,出乎意料的是龙昭居然在,看样子很早就过来了。

几人与忠亲王的儿子打过招呼,便朝着龙昭走了过去。

叶鹿躲在最后,并没有靠近,她不想距离龙昭过近。

龙昭是申屠夷的大哥,面子上,申屠夷倒是给了,亲自过去与他说话。

杨曳则在与龙昭打了招呼之后便过来了,与叶鹿站在一起。

稍稍后退一步,叶鹿用杨曳做遮挡,一边小声道:“他来这么早干嘛?”

“谁知道搞得什么鬼,昨晚一夜未归。”杨曳脸色严肃,一边低声回应。

“一夜未归?不知他和谁在一起。这盐城距离大晋也不算远,难保他不会再被利用,毕竟脑子不行。”叶鹿的鄙视不是没有道理,和那从未露过面的大晋太子一比,他这个废太子实在低能。

“你这话说的精准,脑子不行还偏偏要折腾。若是有什么事儿,你与我在一起,这是申屠城主提议的。”杨曳稍稍扭头看了她一眼,挤眉弄眼。

“为什么?”皱眉,叶鹿几分不信任,还是和申屠夷在一起有安全感。

“龙昭心里清楚自己的罪证都是从谁那儿来的,他若想找麻烦,申屠城主定然是第一个。昨晚,他将你托付给我和朱大少爷。说真的,认识申屠城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求人。算上上一次,这已经是第二回了,而且都与叶姑娘你分不开关系。”杨曳似乎很感叹,申屠夷这天煞孤星,也是有血有肉的。

看着杨曳,叶鹿缓缓眨眼,心头却几分不是滋味儿。稍稍偏头看向那边的申屠夷,他即便满身都是冷漠,可是在她眼里却无限温暖。

“感动了?可别哭出来,否则他们还以为你舍不得忠亲王呢。”杨曳忍着不笑,却在调侃叶鹿。

冷哼一声,叶鹿收回视线,“你说龙昭会不会下杀手?”

“你还怕申屠城主会败在龙昭手里?以他那个脑子,别说我瞧不起他。”杨曳的语气里尽是讽刺。

“小心为上。”还是担心,叶鹿看着龙昭,这人张狂自负,又报复心极强。叶鹿觉得,他除非不动手,但凡动手,便是痛下杀手。

她真想去摸摸他,只要能触摸到,那么定然会窥探出些许端倪来。

时辰差不多,主管丧礼之事的宦官来到,所有的客人以及忠亲王的家眷按照顺序,开始最后看一眼忠亲王的遗容,做最后的道别。

这种形式,在南国较为流行,尽管不知流传何处,但亲王之家都秉持,其他人家便更会延续。

叶鹿跟在申屠夷的身后,一点点的走近那棺椁。棺椁未盖棺,从旁边走过的人能清楚的看到躺在里面的尸体。

诚如叶鹿所想,这忠亲王的确面容苍老,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他穿着代表其身份的服装,华丽而又尊贵,衣袍上的每一个图案都绣的栩栩如生。

叶鹿看着那安眠于华丽棺椁中的老人,不禁长叹口气,若她能长命百岁,肯定也会老成这个模样的。

绕着棺椁走了一圈,这仪式也算结束了,众人又退回原来的位置,为忠亲王守灵。

龙昭看起来是不愿意在这儿,不过却没有离开,众位城主都很谨慎,而且避免与他站在一起说话交谈。

他似乎也很清楚,并没有靠近任何人,而是在那一处半闭着眼睛,懒洋洋的。

叶鹿一直站在申屠夷的身边,用他的身体作为自己的遮挡,不想与龙昭有任何距离或是眼神儿上的接触。

午时一过,灵堂里的人陆续离开,叶鹿这才松口气。

“瞧把你吓得,我记得叶姑娘胆子可是很大,挤兑我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看着叶鹿那谨慎的小脸儿,杨曳嘲笑,招人讨厌。

叶鹿扫了他一眼,一边冷哼,“我现在看谁都不安全。”唯独安全的就是申屠夷。

“申屠城主就得刨除在外了,叶姑娘瞧见了申屠城主,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这异性相吸我知道,相吸到这种程度的却是少见。”杨曳继续调侃,毕竟申屠夷有感情生活这就让他忍不住想调侃了。

“像杨城主这样见着雌性生物就满脸跑眉毛的我也没见过,彼此彼此。”叶鹿不退却,比起嘴皮子来,她向来不相让。

“像你们俩这般聒噪的我只见过一个,而且死的很惨。”申屠夷淡淡开口,他们俩吵得他烦躁不已。

叶鹿不甚在意,他总是这般吓唬她。扭头看着杨曳,一边皱起眉头,“听到了么?申屠城主说了,你要是再聒噪,他就宰了你。”

杨曳耸耸肩,证明自己并没有再言语,反而聒噪不安的是叶鹿。

“下午守灵,待得盖棺之后,咱们便启程吧。与世子说一声,他不会怪责。”朱北遇开口,说起了正事儿。

杨曳和叶鹿立即正色,觉得朱北遇所言有理,不管龙昭想做什么,那都得离开盐城再说。

“好。”申屠夷直视前方,眸色幽深且坚定,不管龙昭想搞什么鬼,他这次都奉陪到底。

多年恩怨积聚至如今,不管龙昭,申屠夷却也忍受到极限。

若他不知深浅,他便让他有来无回。

074、棺椁陷阱

下午,无论是客人还是忠亲王府的家眷,再次回到灵堂守灵。

不时的有鸣钟声响起,回荡在整个忠亲王府。

钟声透着无尽的孤寂,就像那漫长的黄泉之路,无人能陪。

静静的等待着,盖棺的时辰要到了。

今晚盖棺,明日一早出灵下葬,享了一世富贵的忠亲王就要永远的长眠于华丽的陵墓之中了。

这不禁让人感慨,即便再叱咤风云,最后还是得卧于黄土之中,慢慢腐朽溃烂。

蓦地,鸣钟声停了,随后,主持丧礼的宦官出现,开始盖棺。

站的远远地,叶鹿观瞧着,一边感慨这大户人家就是规矩多,连盖个棺都要如此隆重。

儿女跪了一地,穿着白色孝衣的七个精壮男子走了进来,由他们盖棺。

棺椁三重,最外的大棺厚重华丽,而且外面的大棺是明日下葬之时才会盖上的。今日盖棺,盖的是两重棺。

随着宦官那刻意拉长又尖亢的语调,七个壮男子开始盖棺。第一重棺盖不大,但是却最为厚重,他们七人合力抬起,似乎都很费力气。

跪了满地的儿女哭的更厉害,一时之间,整个灵堂都是他们的哭声。

这哭声,听起来倒是情真意切,不似昨晚与今早时那般敷衍。

叶鹿看着他们,不禁的也有几分动容。即便那时是装的,但此时此刻怕是也都真的伤心难过吧。忠亲王身份崇高,便是当今的皇上都得尊敬的喊上一声叔叔。如今去世,也不知这忠亲王府命运几何。

两重棺盖上,随后便钉了钉子,尘埃落定,明日便下葬了。

叶鹿扭头看了一眼朱北遇,他大概一会儿便会去找忠亲王的世子告别。赶紧离开这里,便是龙昭想做什么,总是不能在这里。一则伸不开手脚,二则眼睛太多,无法与龙昭真的撕破脸皮。

盖棺结束,七个壮汉离开灵堂,那边哭泣的家眷们也缓缓平静了下来。外面天色已暗,是时候该走了。

然而,就在这时,龙昭忽然举步离开了灵堂。

看着他,叶鹿不禁皱起眉头,他是打算先行离开么?

申屠夷杨曳朱北遇的视线同样跟随龙昭,眼见他走到灵堂外,与自己的手下低头说了些什么,随后便是回头一笑。

那笑很是诡异,又好似很得意,让人不禁觉得不妙。

抓住申屠夷的手,叶鹿心下不安,“他想干嘛?”这是忠亲王府,莫不是他真的敢在这里动手?

申屠夷面色冷硬,幽深的眸子毫无温度,一直看着灵堂外的龙昭。

蓦地,龙昭忽然开口道:“九弟,咱们好不容易相聚,不如出来叙叙?”

叶鹿皱眉,扭头看向申屠夷,他面庞冷峻。

这定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叶鹿抓着申屠夷的手,小声道:“别去。”

“这么多人在这儿,申屠城主不给面子,反倒成了他心虚了。”杨曳几不可微的摇头,申屠夷是必须得去。

“朱大少爷,你与世子爷道别启程,尽快离开这儿。”申屠夷看着灵堂外,一边低声道。

“好。”朱北遇点头,必须得尽快离开这儿。

“你真要去?”叶鹿觉得肯定没好事儿,说不准儿这龙昭已经做好了套等着申屠夷呢。

“跟着杨城主,别担心。”垂眸,申屠夷看着叶鹿担忧的小脸儿,淡淡的安抚。

“那你呢?”叶鹿不眨眼的看着他,心里很是担忧。

“他不能耐我何。”申屠夷瞧不起龙昭,而且恩怨蓄积已久,若是今日能解决,他也不想再躲避。

“小心点儿。”叶鹿抓紧了他的手,还是担忧。

“嗯。”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申屠夷放开她的手离开。

众城主低声议论,这龙昭没安好心大家都看得出来。只是不知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们到底该如何自处。

若是如同上次似得众志成城扳太子,会不会一举将龙昭打的再也冒不出头。

看着申屠夷离开的背影,叶鹿有那么一瞬间眼前模糊,连他的背影都看不清楚了。

深吸口气,叶鹿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申屠夷和龙昭都已不见了。

扭头看向身边的杨曳,他面色严肃,笑意尽失。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低头看向叶鹿,杨曳出声安慰,尽管他自己也不是很相信。

那边,朱北遇去找世子爷了,道了别,马上便启程离开忠亲王府。

深呼吸,叶鹿朝着杨曳挪了一步,看着眼前白惨惨的景象,她有些眼花缭乱。

蓦地,灵堂内外的灯火一瞬间尽数灭掉,所有人眼前都忽的变得黑暗。

漆黑中有人发出惊叫声,一时间人皆慌乱不已。

杨曳伸手抓住叶鹿,拽着她站在自己身后,一边谨慎观察四周。

灵堂内外很多人,一时间黑暗下来,各自乱动,杨曳的整个眼前都是乱的。

叶鹿忍不住咽口水,一边紧紧站在杨曳身后,扭头观察,可是她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黑暗就是黑暗。

“诸位不要乱走,不要乱走!来人啊,掌灯。”世子爷的声音响起,倒是安抚的众人不再乱走。

静静等待下人来掌灯,不过几分钟过去了,不止下人没有来,这外面更黑了。就好像,整个忠亲王府的灯火都灭了,看不见一丝的光亮。

“到底怎么回事儿?来人啊!”世子爷再次高喊,而且听得出他在往灵堂门口的方向走。

就在此时,灵堂外猛地响起一声惨叫,随后便是世子爷的惊讶声,“你们什么人?”

下一刻,灵堂内再次大乱,杨曳拽着叶鹿快速后退,身边人也乱走,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黑夜之中,跳出无数和黑夜一样的黑影,随着他们的到来,灵堂外打杀起来。刀剑声和着惨叫,黑夜为之变色。

“杨曳。”朱北遇的声音响起,在嘈杂之中显得分外响亮。

“在这儿,放心吧,还在。”杨曳立即回应,说的是叶鹿。

叶鹿站在杨曳身后,身边不知是谁在跑,撞得她东倒西歪。

接连后退,杨曳不敢走开,毕竟他答应了申屠夷要保护叶鹿。

乒乒乓乓,最开始打杀声还只是在灵堂外,不过一会儿便蔓延进了灵堂中。叶鹿能清楚的听到刀剑入肉的声音,以及那边忠亲王的家眷女人孩子的惊叫声。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叶鹿觉得就是龙昭做的,他就是要报复在场的这些城主,毕竟他从太子之位上掉下来,全仰仗他们一手促成。

杨曳自是看得到眼前的乱象,不断的带着叶鹿后退,叶鹿脚步不稳,随着他一直退到棺椁旁。

厚重的棺椁躺在这里,那里面的人是不会知道眼下的场面,若是知道了,估计会被气的跳起来。

一手抓着外棺,那上面的浮雕十分精致,栩栩如生。手摸在上面都是滑溜溜的,打磨精细。

叶鹿抓着外棺一步步往后退,眼前黑乎乎的,但是她却听到了杨曳与人交手的声音。

这些人速度如此快,即便杨曳再护着她,怕是她也躲不过去。若是不抓她还好,若是抓她,她反抗不得。

就在此时,叶鹿抓着外棺的手腕忽然一紧。她整个人瞬间僵硬,缓缓扭头看向身边的棺材,漆黑之中,那里面两重棺材盖是打开的。

怎么会打开?之前明明已经钉上了。

就在叶鹿震惊之时,那拽着她手腕的手用力,轻而易举的便将叶鹿拽进了棺材里。

张嘴欲惊叫,肩膀却一痛,一时之间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随后,叶鹿清楚的听到棺材盖缓缓合上的声音,不大不小,一点点合上,最后彻底陷入黑暗。

随着棺材盖合上,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静悄悄。

叶鹿趴在那儿,身下就是另一个身体,想象着忠亲王那苍老又没有生气的样子,叶鹿的心脏跳的要失速了。

诈尸?死不瞑目?亦或是,这老头也不想死,想找个续命的?

就在她琢磨之间,一只手罩住了她的后脑,微微施力,压着她趴下。

脸贴在丝滑的布料上,叶鹿睁大了眼睛,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她不敢想象她是如何趴在一具尸体上的。

那只手顺着她的后脑下滑,滑到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抚摸,好像是安慰。

叶鹿眨眼,过于紧张,她长时间没眨眼,眼睛干燥疼的不得了。

居然还在安慰她,这到底是不是忠亲王那老头?

满腹怀疑,叶鹿缓缓抬起自己的手,颤抖着,一点点的朝着自己额头上方的那张脸而去。

尽管不知道这是谁,但是她清楚但凡是摸到了,她都会吓着。

不是忠亲王,她会吓着,是忠亲王,她更会吓着。

一点一点,手指颤抖的好像已不是自己的手,靠近那张脸,她心下万种想法。

终于靠近了,叶鹿却赫然发觉自己的手指感受到了热气,那是人呼吸时才会有的热气,这是个活人。

活人?叶鹿不禁讶异,这忠亲王莫不是还活着?可是她下午看到他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死了。

再向上几分,马上就要碰到了,叶鹿咬紧牙根,狠心摸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入手的触感并不是褶皱横生,反而光洁细腻,手感极好。

这不是老人的脸,这是年轻人才会有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