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鹏觉得自己正使了全力一剑刺出,突然,敌人就没了。

他很不满,拍着桌子嚷嚷:“接什么电话,舒熠,怕输就别跑……”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电话也响了,高鹏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不能不接,只好拿着手机往外走。他一走出去,门一关上,会议室里那些技术宅们“哄”一声忍不住就笑了。

技术宅到底都心思单纯,就算高鹏跟舒熠华山论剑,也像两个奥数老师在巅峰对决,学生们一半是在跟着学,一半是在看热闹。两个人同时离开,两家公司的技术人员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因为刚才高鹏和舒熠都讲得太快,还有几个点有人不明白,拿来向宋决铭讨教。

宋决铭人特别实诚,纵然跟长河电子亦敌亦友,还是很认真地跟他们解释这几个点的技术问题,听得一群技术宅频频点头。

高鹏拿着电话走到走廊里,有点生气,因为这个电话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尤其他刚说完那句话,简直是打脸。然而打电话的这位是他的亲信,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也不会明知道他在开会,还轻易打电话来。

所以他接

电话的时候,情绪已经稳定了:“怎么了?”

“高总,出事了。U&C最新款的那台平衡车,出事了。”

高鹏只觉得心里一咯噔,他老头子有钱,所以在他这个败家子的力主之下,满世界买买买,这家U&C公司他们有收购股份,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因为U&C研发的都是前沿科技,人工智能,有些研究方向甚至跟军工有关,所以美国人很警惕。

高鹏热爱科学,热爱技术,所以早就觊觎U&C,十分想染指。然而谈何容易,U&C市值很高,老头子纵然有大片油田财源滚滚,也买不下这么贵的公司。高鹏于是退而求其次,但当年收购这极小部分股份的时候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先是买了一家银行,然后银行控股某科技公司,某科技公司又控股某基金,基金才是U&C的小股东,饶是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美国人对小股东是中国人这事还是挺忌惮,幸好份额少,不然肯定还有得折腾。

高鹏问:“平衡车出什么事了?”

“他们的新车还在试验期,U&C的CIO,也是创始人之一的Kevin Anderson,在美国他家社区附近驾驶最新款平衡车时,经过路口时突然失去控制,被一辆车撞到,送医后不治。”

高鹏没有作声,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他问:“老头子知道了吗?”

“高先生已经知道了,才让我打电

话告诉您。”

高鹏说:“行,我知道了。”

高鹏挂断电话,正好舒熠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他也正在挂断电话。高鹏突然想起来,舒熠是U&C的陀螺仪供应商。而对平衡车这种产品来说,陀螺仪是灵魂配件,因为平衡车是根据陀螺仪和加速度传感器,来感应驾驶者体态的变化,从而控制车辆行驶。

舒熠心情十分沉重,这和手机爆炸事故不同,平衡车的核心部件是陀螺仪,而且出事故的是重点客户公司的高管,他打过很多次交道,亦师亦友,很开朗有趣的一个美国人。

他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然后,他的事业岌岌可危。

因为所有人都会把手机事故和这件事必然联系到一起。手机事故原因是否是陀螺仪还在核查,但起码是由陀螺仪使用过程中引发的,现在,又出了平衡车这样的重大事故。

今晚美国那边一开市,公司股价一定狂跌。

对内对外,他都得有个交待。

高鹏很同情他,虽然两个人总是针尖对麦芒,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英雄与英雄之间,总是惺惺相惜。

高鹏当然认为自己是个英雄,他也愿意承认舒熠是个英雄,不然哪配做自己的对手。他拍了拍舒熠的肩,问:“你要不要立刻赶到美国去?放心吧,韩国人这边,我替你盯着,你要不放心,那不还有老宋吗?”

舒熠摇摇头,又点点头。

最终,舒熠说:“我心里有

点乱,出去吹个风冷静一下。”

高鹏说:“那行,我回会议室主持会议,你放心。”

他话只说了一半,舒熠也明白他的意思。高鹏他绝不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虽然有多年恩怨,但高鹏也有自己的骄傲。赢也要赢得堂堂正正,他们之间有的只是技术分歧。

舒熠走出实验室,搭电梯上了天台,虽然江南地暖,但正月里的风还是颇有几分寒意,他连外套都没穿,被这么一吹,倒是精神了许多。

只是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理起。

好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了,上一次如此茫然无措,好像是拿到母亲病情的确诊书时。母子俩相依为命,他从来不曾想过,有一日会失去母亲。

现有的一切,他会失去吗?

一件事连着一件事,他对自己的技术从来不曾有过怀疑,但这一刻,独处的这一刹那,他突然动摇了。

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某个技术节点上犯了错。

这种情绪很可怕,像前所未有的孤独,铺天盖地地袭来;像生平第一次数学没有拿到满分,做错了最简单的选择题,连老师都不信他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风吹得他整个人都冷透了。

他有些麻木地看着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的,排满乌云,不知道会不会下雪,还是酝酿着一场冷雨。

身后有人轻轻地替他披上大衣,他转过身来,看到繁星的脸,虽然眼中写满焦虑,但她嘴角还是弯弯的,仿

佛在笑。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心里一瞬间安定下来。

很长时间里,舒熠都没有说话。他自己也知道,并不需要交待什么,她什么都懂得,什么都理解。她当然是有几分担心,但并不十分外露她的担心,因为相信他能解决,就如同此时她握着他的手,是鼓励,也是保证。

她会在他身边,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样的状况。

繁星也并没有说话,两个人站在天台上,静静地看着遥远而模糊的天际线。

过了一会儿,舒熠说了句特别无关紧要的话:“来过很多次苏州,一直都没空到处逛逛。”

繁星说:“晚上十点出发去上海机场都来得及。要不我们去逛逛园子,顺便吃个晚饭?”

舒熠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就我和你?”

繁星点头。

舒熠反倒很放松,大考前他的状态都是很放松的,大敌当前,困难重重,他的状态也差不多。

他很轻松地说:“好呀。”

高鹏整个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其实宋决铭也是,两个人虽然开着会,但都有点意兴阑珊,虽然争论还在继续,探讨也在继续,甚至高鹏和宋决铭还亲自动手做了一场对比实验,但舒熠一走,他们两个连吵架都有点缺乏火花。

下午的时候韩国人又临时召开了一个视频会议,规格很高,韩方由CTO带头,其集团电子移动事业部的多名高管参加。供应商这边,就只有高鹏和宋决铭做代

表。

韩方态度变得特别强硬,甚至咄咄逼人,因为U&C的事情一出,韩方觉得应该就是陀螺仪的问题,所以立刻调整调查方向。本来连续的手机爆炸已经让整个电子移动事业部觉得焦虑,此刻更是火上浇油。

宋决铭除了技术,人情世故都迟钝些,打嘴仗尤其用英文打嘴仗更不擅长,一不留神就被韩国人给套路了。高鹏却有着一颗玻璃心,再加上他是个公子哥儿,从小又是所谓神童,何曾被人这样当面挤对。然而他终究隔了一层,听着宋决铭吭哧吭哧在那里断断续续地反驳韩国人,高鹏不由得生出一种悲凉之感。

前所未有地,高鹏觉得,要是有舒熠在这里就好了。舒熠虽然人讨厌,然而反应多快啊,尤其他在技术方面真是没得说,在行业内,起码在他舒熠擅长的细分领域里,还真没人敢说三道四。

高鹏郁闷地呼出一口气。

宋决铭也觉得哪哪都不爽。

他和舒熠分工明确,他负责技术,舒熠负责整个公司。没钱的时候给他找钱,没人的时候给他找人,像保姆一样解决任何问题,宋决铭可以什么都不管,只管任性地带着研发团队奋勇向前。万一在技术上遇见迈不过去的坎,舒熠也会卷起袖子帮他解决问题。两个人同甘共苦,一路走过来,可以说是互补最佳的搭档。

客户们,尤其重点客户们,几乎没有舒熠搞不定的。美国那家

著名刁钻难缠的客户,印裔高管还不是掏心掏肺,恨不得能有女儿嫁给舒熠。所以宋决铭一遇上麻烦,也想的是,要是舒熠在这儿就好了。

趁着翻译正在翻译大段发言,宋决铭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要是舒熠在这儿就好了,韩国人哪敢这样对我们说话。”

高鹏竟然不知不觉点了点头。

舒熠毫无觉察两位好基友正在念叨他。他和繁星径直打车去了老城区,正在苏州博物馆里看文徵明手植的古藤。

繁星成年后很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刻,说是清闲其实也并不是,只是很放松。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得知平衡车事故的那一瞬间她是很焦虑的,然而跟着舒熠,不知不觉就镇定下来。他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像最普通的游客那样,慢悠悠地逛着苏博。

苏州博物馆出自于著名建筑师贝聿铭之手,设计很精妙,虽然场馆不大,但处处移步见景,既有中国传统园林的意趣,又有现代建筑的美感。这时节是旅游淡季,游客稀少,两个人从容自在地看完了所有展品,舒熠对繁星说:“走吧,咱们去看看文徵明手植的那棵古藤。”

春天尚浅,古藤还没有长出叶芽,落地的铁柱撑着满架枯藤,想必如果是暮春时节,定会开出瀑布似的紫花,覆满整个院子。

舒熠说:“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繁星说:“不要紧,等花开的时候我们再来看一次。”

舒熠说:“

花开的时候一定很美。”他停了停,又说,“等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再来看一次。小时候我妈妈教我背古诗,这一首我还记得,蒙茸一架自成林,窈窕繁葩灼暮阴。”

他提到母亲时总是很惆怅,繁星只是握着他的手,轻轻地靠在他身边。

在去往机场的车上,舒熠睡着了。繁星订的商务车,后排宽敞而舒适,座椅经过调节后,舒熠的长腿也能半躺着伸直了。

这几天他非常辛苦,繁星十分清楚,他睡眠不够,每天还要劳心劳力,而且,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繁星将他的大衣取过来,轻轻搭在他身上,其实车子里开着空调暖气,十分暖和,然而人睡着后毛孔是张开的,所以要盖得更暖一点,这是从前外婆教她的。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车身只有轻微的晃动,让繁星也有了一丝倦意,但她强自打起精神来,如果这时候睡着,飞机上就睡不好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在飞机上多睡一会儿,这样下飞机后才有精力帮助舒熠应对繁忙的工作。

她打开笔记本,重新确认了一遍航班信息,她和舒熠需要中转两次才能到达美东,但这已是目前能够最快到达目的地的方式。接机的车子已经订好,目的地酒店信息她也确认了一遍,这才合上笔记本,闭目养神,默默地在心里又把行程梳理了一遍。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突

然响起来,繁星连忙接听,怕吵醒舒熠,所以声音压得很低。

“妈妈?”

繁星妈很少给繁星打电话,所以繁星觉得挺突兀的,繁星妈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了几秒,繁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于是又追问了一句:“妈,怎么啦?”

繁星妈突然“哇”一下子就在电话里哭起来,繁星知道自己妈妈那性格十分要强,从来打电话来,一句不对都能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万万没想到她会打来电话就哭,不由得也乱了几分阵脚,连声问:“怎么了?妈,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繁星妈这才止住了抽泣,哽咽着告诉繁星:“你……你爸他……”

繁星反倒镇定了一点,问:“爸爸怎么了?”

从小父母无数次争吵、冷战,繁星习惯了从父母的任何一方,都听不到说对方的好话。所以她觉得肯定是自己亲爹又因为龚阿姨做了什么事,气坏了自己的亲妈,所以亲妈气急败坏地打电话来哭诉告状。

没想到繁星妈说:“你爸他检查出来得了癌症……”

Chapter 04 注定

繁星猛然吃了一惊,只觉得对向车道上明晃晃一串车灯,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瞬间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耳朵里也嗡嗡作响,像是突然生了耳鸣。

她定了定神,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像隔着墙一样,又轻,又远,就像不是她自己在说话似的:“什么时候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妈,是怎么出的事?”

繁星妈本来说起什么来都头头是道,这时候却突然颠三倒四,翻来覆去,讲了好久才讲明白。

原来龚姨认识个熟人是卖保险的,出尽水磨工夫说服了龚姨,让她给繁星爸再买一个保险,本来繁星妈还颇有微辞,嘀咕说买什么保险,医保社保退休金,样样都有,还闹腾再买什么商业保险,可不是刮闺女的钱——她一口笃定龚姨是不肯拿这钱出来给繁星爸买保险的,繁星爸又是那种妻管严,所有退休金都交给龚姨,一分钱私房都没有。要买保险,那可不就只有再问繁星要钱。

龚姨被繁星妈这一激,可赌上一口气,立刻说:“老祝这保险我就给他买了!”先交了第一笔险金,然后签合同之前,保险公司就按惯例,安排繁星爸去做体检。

其实繁星爸单位每年都安排体检,然而那些都是常规项目,走马观花,不痛不痒。保险公司这要求不一样,查得特别仔细,一查可不就查出一个天大的毛病来。繁星爸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医生当着繁星爸

的面说得含糊,只说从B超看肝区有阴影,还要进一步检查,建议立刻做增强CT。

龚姨憋了整整一天,到晚上可忍不住,借口去超市给小孙子买牛奶,走出家门,站在楼底下一边抹眼泪一边打电话告诉了繁星妈,她偷偷问过医生了,这可是癌症!

繁星妈听到这消息,跟五雷轰顶一般。虽然吵闹了半辈子离了婚,夫妻情分也消磨殆尽。但活到这年纪的人,渐渐面临生死,最怕听到同龄人的噩耗,何况这还不是什么普通亲友熟人,而是前夫,跟她有一个女儿的前夫。

繁星妈一瞬间就绷不住了,哭着给女儿打了电话。

繁星耳中还在嗡嗡响,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好似所有血液都涌进了大脑,汩汩地引起耳鸣。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母亲,只好乏力地,苍白地,又追问了几句。

繁星妈说:“看你爸那样子,我以为他要祸害一千年的呀,都说好人不长命,他那么没良心,都坏得冒水了,怎么还会这样……”一边说,一边倒又哭起来。

繁星只好对自己说,妈妈这是骤然受了刺激,糊涂了口不择言。她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匆匆安慰了自己妈妈几句,又打电话给龚姨。

龚姨比繁星妈更崩溃,她虽然跟老祝是半路夫妻,但两个人这些年来着实恩爱。何况老祝对她是真好,好到广场舞的那些老姐妹们哪个不羡慕眼热,说老祝出得厅堂下

得厨房,退休金不少,偶尔还能挣点外快,一个大男人,还特别细心地帮她带孙子。

那孙子跟他一点血缘都没有啊,可所有人都说这外公真是好外公,疼宝宝疼得来……比亲生的还要亲!

宝宝也喜欢外公的呀,宝宝晚上睡觉一定要外公抱的,现在外公病了,宝宝可怎么办啊,宝宝哭都要哭坏的来……

龚姨一路哭一路说,肝肠寸断,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繁星没有办法,只好拼命安慰她,又建议立刻将爸爸送到北京来,她陪着去最好的医院,看最好的大夫,万一是误诊呢?退一万步讲,哪怕是最坏的情况,那还有很多办法可以治呢。现在医学这么昌明,好多新药特药,说不定再治几年,又有新药出来,那又可以再治好几年……

龚姨被她说得生出了希望,立刻满口答应,连小孙子都狠狠心让儿媳妇先带着,她要陪老祝到北京看病。最好的专家都没有看过,说不定真是误诊呢!

繁星挂了电话,手却在抖。虽然劝别人好劝,自己却在心里琢磨,老家的医院也是正规的三甲医院,说是误诊,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只是……无法相信这个噩耗。

爸爸对她虽然不好,在她小时候,才几岁,正换牙,有一颗牙齿总也掉不了,妈妈单位忙请不了假,是爸爸请了半天假带她去医院,把那颗牙拔掉。虽然不痛,但蘸了麻药的棉花塞在那个洞里,

总是酸酸的。

走出医院等公交车,爸爸想起医生说,拔完牙可以吃冰棍,冰凉止血,特意牵着她去买了个冰激凌。

小时候冰激凌还是很奢侈的零食,要好几块钱一个,父母工资各管各的,每次为了分摊电费水费的几角几块都要吵架,自然谁都不舍得给她买这种零食,这次爸爸却挑了个又贵又大的冰激凌,让她一路慢慢吃着。

她小心地咬掉冰激凌软软的火炬尖,特别好吃,于是她举着冰激凌问:“爸爸,你吃不吃?”

“不吃,爸爸不吃,你吃吧。”

那个下午,她坐在夏日阳光下的公交车上,吃着冰激凌。化得很快,她必须得大口吃,才不会弄到衣服上。弄脏了衣服妈妈当然会骂的,然而她觉得很快乐,很奢侈,也很满足。

爸爸当然是爱她的,不然怎么会买这么贵的冰激凌给她吃。爸爸明明很热,也很渴,但五毛钱的豆奶也没舍得买一瓶喝,带她回家后,才在厨房里喝了两大杯凉白开水。

青春期最别扭的时候,她也恼过恨过自己的父母,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他们离婚后各自成家,自己成了累赘,小心翼翼地在夹缝中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想,能不能快点长大,长大后挣钱了,她就独自生活,再也不要看父母的任何脸色。

可是,只要想到拔牙的那个下午,她的心就像果冻一样,重新柔软,重新颤抖。女孩子的

心总是纤细敏感的,正因为父母给得少,所以曾经给过的那一点点爱,都让她铭记在心,永远感恩。

在小小的时候,在她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她曾经真的像掌上明珠一般被爱过、呵护过,起码在那一个下午。

繁星不知道舒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也许是她正讲电话的时候,也许是更早,她接妈妈电话的时候。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干燥,将她纤细的手指都握在了掌心,他问:“怎么了?”

繁星只好草草地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怪不得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手也冷得指尖发凉,他有点爱怜地想要将她搂进怀里。但是司机在前排,这是他们经常租车的公司,司机也算是半个熟人。他有所顾虑,而且没有当着外人面与她亲热的习惯,所以轻轻地再握一握她的手,希望给她安慰。

幸好很快机场就到了,在航站楼外卸下行李,打发走了司机,舒熠说:“你别跟我去美国了,赶紧回家,带爸爸在北京好好做检查。”

繁星张了张嘴,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舒熠说:“什么都比不上家人重要,而且,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她去美国其实也帮不了什么忙,就是处理一些杂事,让他可以更加心无旁骛。

繁星还想说什么,舒熠已经伸手搂住她,在她额头上吻一下,说:“别担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本来应该陪着

你,但你也知道现在的状况,我得先处理美国那边的事。我有个朋友应该有医院方面的资源,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头联系你,看看他能不能给点建议和办法。”他其实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她。

因为那种忐忑,恐惧,焦虑,患得患失,各种忧虑,全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他知道不论说什么,做什么,其实她还是束手无策。

生死面前,人所有的力量都变得微茫,所有的一切,都不得不承担,不得不面对。她其实是孤零零的。

他能做的,也何其有限。

繁星已经很感激,她渐渐从这突然的噩耗中回过神来,她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角,低声说:“照顾好自己。”

舒熠有千言万语想要说,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也是。”

她一直将他送到海关外,不舍地看着他离去,舒熠回头冲她招一招手。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眼泪,然而不敢让他看见,只是嘴角弯弯地笑着,冲他挥一挥手。

爱一个人,希望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希望可以跟他一起面对所有风雨,希望他不要担心自己,希望他一瞬间也不要看见自己落泪,因为他会牵挂。

就像得知平衡车事故的那一刻,她不假思索地立刻替舒熠和自己订了飞往美国的机票,她知道他会第一时间赶往美国,她当然会和他一起,作为秘书,这是工作,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