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眉动作一僵,他又低头闷闷地笑起来,扶在她腰上的手掌都微微发颤。她这才知道被他耍了,很不客气地重重踩了他一脚。

他哎哟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旁边有贤伉俪看过来,他讪笑一声:“呵呵,这丫头故意的…”

念眉脸红,恨不得变成鸵鸟,找个地洞把头埋进去。他又在耳边道:“瞧见没?不好好跳舞,丢份儿的还是你自个儿。”

她硬起脖子,“我有什么好丢份的,这里又没人认识我。”要丢也是丢他的。

“噢,是吗?那刚才说人家瞧你的衣裳,干嘛那么在意?你真以为他们会评头论足说你寒酸?”

念眉垂眸沉默了半晌,“我只是不希望因为不得体而闹笑话,毕竟出门的时候我没想到今天会到这里来。”

这已经是她最好的衣裳,如果在座的人觉得她寒酸,那也只能说明他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会因此而感到自卑。

穆晋北勾唇笑了笑,揽在她腰上的手稍稍收紧了一些,“其实你跟我在一起,他们会以为你穿的也是高级手工定制,或是哪个品牌的春季新款,说不定你还真就引领了潮流。”

她一定不知道,她穿这套改良的旗袍连衣裙有多么妥帖好看。

一支曲子刚刚终了,陈枫站到高处敲了敲玻璃杯,笑着大声宣布,“下面这支舞大家可以随意交换舞伴啦!”

说完也牵着舒乐加入跳舞的人群。

念眉愕了一下,穆晋北已经拉住她,“这个好玩,你一定没试过。”

大学联谊的舞会上常有这样的游戏,不过据他的了解,这妮子应该没有机会亲身经历。

这回的舞曲比较活泼轻快一些,伴随大家不时发出的笑声,把宴会的气氛推向高朝。然而念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看到叶朝晖也在。

他今天应该是没有带女伴,怀里的人是伴娘之一。他并没有正眼盯着她看,可她就是无法忽略他那种仿佛强加给她的,强烈的存在感。

穆晋北舞步娴熟优雅,依然迁就她的节奏,揽着她旋转,再旋转,与许多人错身,却都没有与对方交换舞伴。念眉却无端紧张起来,似乎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一手揪紧了他的礼服,像是无声的恳求,可还没等她真的开口跟她说什么,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落进另外一个怀抱。

叶朝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头顶的发旋,沉默了片刻才问:“好玩儿吗?”

念眉不说话,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玩,也没有必要非向他交代些什么。

他似乎是抬头吁出一口气,有点像自嘲。念眉僵硬地跟随他的舞步,忍不住求救似的去看周围。

她曾经也幻想过与他一块儿起舞,他绅士地微微鞠躬邀请,“mayi?”,她握住他的手,优雅自信地像个公主。哪怕只是烛光晚餐之后的互相拥抱,轻轻摇曳,她也觉得满足。

但不是现在这样,这种感觉不对。现在她只觉得煎熬、难堪,想要逃离。所以无论穆晋北也好,谁都好,请伸手拉她一把,让她摆脱这种窘境。

“你在找谁?穆晋北吗?”叶朝晖目光犀利,“我劝你离他远一点,他不是适合你的男人。”

念眉抬头,“那请问什么样的男人才是适合我的,像叶大哥你这样吗?”

她声音和缓,不轻不重,这声叶大哥却让他心口一荡,仿佛有什么固若磐石的东西瞬间松动了一下。

“我们一定要闹成这样吗?”他怔怔看她,“我只是希望卖掉南苑昆剧团而已,我对你的感情还是跟以前一样,并不会什么改变。”

念眉摇摇头苦笑,怎么会一样呢?附加了条件的感情,或许根本就是不应该的。

“你明知道的,这件事…没得商量。”她也不想再与他因此而起争执了,实在有些筋疲力竭的感觉。

他没再开口,又是一次旋身之后,她的舞伴又换成了穆晋北。

他依旧心情很好的样子,“你跟大晖聊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聊。”

“不会吧,你们不是早就认识的吗?他不是做过你的代理律师么,这回你那些朋友出事的事儿,你没跟他提?”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不是你说的吗?不要乱说话,也不要乱打听。”

穆晋北哈了一声,“看来你还真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这么乖啊,看起来倔得跟头驴似的。”

念眉啐他,“你才是驴呢!”

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是啊,潘驴邓小闲的驴啊,谢谢夸奖。”

念眉没听懂是什么意思,总之他一脸占到便宜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婚宴后半程还是逃不过拼酒,结束的时候陈枫已经完全喝高了,兄弟团的几个伴郎也都有点东倒西歪;只有穆晋北和叶朝晖还比较清醒,但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他们实际都喝的不少。

陈枫非要送他们,勾肩搭背的,又唱又笑,还非得跟每个人都拥抱,连念眉也不能幸免。

“古典美女!今天第一次见面啊,可我真…真高兴。你跟二北要好…好好的啊,以后常联系,来找我们玩儿!我家就在,就在…在哪儿来着,老婆?!”他舌头都像打了结,自己新居的地址一口气儿说不上来了,赶紧回头找舒乐,没找着也不要紧,醉汉的思维也接的快,这头已经唱上了,“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念眉哭笑不得,只觉得快要被他勒得窒息了。

最后还是穆晋北拉开他,“哎哎哎,说话就说话,别趁机吃豆腐啊!小心你们家乐乐看见了吃醋,回去揭了你的皮!洞房花烛的好日子,见血就不好了。”

陈枫笑得一脸荡漾,“这你就不懂了吧,洞房花烛就是要见血才好呢!”

这几个人凑一起就没个正行,念眉也很快习惯了。叶朝晖帮着掰开陈枫的爪子,把她拉到一边,蹙了蹙眉道:“还好吗?”

她轻声说了谢谢,“还好,没关系。”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念眉显然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提议,看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没问题。”

“这里是近郊,不是市中心,这个时间没有出租车你怎么回去?”

“我怎么来的,当然就怎么回去。”

她说得理所当然,叶朝晖眉头蹙得更深,看向不远处被陈枫熊抱的穆晋北。

第13章 到底想怎样

凉夜迢迢,凉夜迢迢,投宿休将他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俺的身轻不惮路迢遥,心忙又恐怕人惊觉。吓得俺魄散魂消,魄散魂消,红尘中误了俺武陵年少。

——《宝剑记-夜奔》

“看来我刚才跟你讲的话,你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念眉抬眼看他,“你也跟我说过,等我有机会演完整版的《牡丹亭》就会来作观众捧场的。这次苏城文化节的第一场演出就是牡丹亭,你并没有来。”

叶朝晖抿唇,“你在跟我闹脾气?”

她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跟我说过很多话,我全都听入耳,也全都上了心。”

结果呢,结果又怎么样?

“聊什么呢这么严肃?”穆晋北终于摆脱了陈枫,信步走过来,看了看两个人,笑道:“沈念眉你是不是又遇上什么麻烦事儿了?我跟大晖说说,给你打个八折。”

念眉没有笑,微微低头走到他这边来,“可以走了吗?”

叶朝晖黑色的眸光沉了沉。

穆晋北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今晚去哪儿,回市区吗?要不你送送沈小姐,你们不是早就认识?这世界小的很,但熟人也难得见一回,你明儿可就回海城了。”

话音未落,身旁的沈念眉就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看着他的目光有震惊、有怨怼,还有类似一点点恳求,就像刚才跳舞的时候她紧紧揪住他的衣服一样。

他垂眸淡淡瞥了她一眼,竟然还有一丝笑意。

叶朝晖看在眼里,沉默了半晌道:“我今晚就住这个酒店,喝了酒开车也不方便,就不送沈小姐了。”

念眉几乎是立马松了口气,也不看他,哽声道:“谢谢叶律师。”

沈小姐,叶律师,两个人竟然轻而易举就生疏到这样的地步。

穆晋北拿出那辆玛莎拉蒂的车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明儿我也回去了,车子还给你呗!这几天谢了啊,自己开车始终是方便一点儿。”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念眉。

叶朝晖没有伸手接过,“不着急,你先开着,过两天再来的时候不是还用的上么?”

穆晋北也不跟他客套,“那行,我明天开机场去停着,你方便的话找个人来取,不方便就等下次碰头的时候再给你。放心,丢不了,我开得也紧小心。”

叶朝晖嗯了一声,又看了沈念眉一眼,转身往新人那边去了。

念眉彻底松弛下来,气怒地想跟穆晋北理论,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把车钥匙丢给她了,懒洋洋地往停车场走,“今天还是得你来开车啊,我喝多了,醉驾出事儿得负刑事责任的。”

他用她的说教来堵她的嘴。

念眉这回一点儿也没推辞扭捏,他说的没错,自己驾车始终是方便许多。

回城的高速上,她开着白色的玛莎拉蒂冲到了120码。

穆晋北抓紧了车门边的扶手,“喂,悠着点儿,开这么快干嘛,不要命了?”

难怪那么多人热衷于飚车,念眉从来都不知道开快车原来真有这样的快/感,心里憋闷的情绪和火气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但竟然在高速后退的灯火和夜色中消散了许多。

穆晋北索性不吭声了,坐在副驾驶座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车子有惊无险地停在了景怡酒店,念眉叫他下车,“到了,下去吧!”

他睁开醉意熏染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大楼,“…唔,这么快…”

他喝的不少,或许这会儿酒气才上来了,脚步摇摇晃晃的,下车之后踉跄了一下,两手往车头上一撑才稳住身体,低着头急促喘气。

念眉有些看不过眼,“你没事吧,是不是很难受,想吐吗?”

穆晋北摆了摆手,只是粗浊的呼吸摩擦过喉咙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真的要吐出来似的。

他掏出一张酒店的房卡,食指和中指夹着递到念眉面前,“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扶我上去,我这样走不了。”

念眉盯着那张印有酒店烫金logo的磁卡,深深蹙起眉头。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跟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进酒店,实在过于暧昧和危险,尽管他帮过她,跟叶朝晖也是朋友,但也并不能保证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会不会冲动犯浑。

穆晋北见她犹豫,就似乎明白了她在顾虑什么,嗤笑了一声,“算了算了,不用麻烦,我自个儿走。”

他直起身来,歪歪扭扭地走了两步就撞在旁边一辆车子上,触发了防盗警报,一时间刺耳的嘀嘟声响个不停。

“嚎什么呢,你个破玩意儿…给我闭嘴!”他孩子气地去拍那车的车窗玻璃,嘟囔着,“这是个什么破车,一碰就嚎个没完…我倒要瞧瞧…”

他还真要绕到车尾去看人家的车标车牌了,念眉咬了咬唇,赶紧上前拉住他,“你喝醉了,别瞎折腾了,等会儿人家车主看见了跟你没完。我扶你上去,你站稳点儿!”

他倒转得快,刚才还闹得暄腾,一下儿就乖乖靠向她,大半体重都压在她身上,由她架着从酒店的侧门进去,上了电梯。

电梯里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其他住客,见他们这样亲密,又浑身酒气,看他们的眼神就难免暧昧、也甚或有些鄙夷,离他们远远地站定,有点唯恐避之不急的意思。

念眉脸红到耳根,仰头看着跳动的红色数字,只一心念叨他住的怎么还不到,还不到…

穆晋北个头儿高,站直了是身姿挺拔匀停的好身材,可到底是个男人,一百多斤的重量分一半压她身上也让她吃不消。何况他喝了酒,身体的热力惊人,呼吸和体温都难免触到她的皮肤,更是火炭似的让她觉得烫却又避不开。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开了,门外刚好有送完行李上来的服务生,见她这样吃力,赶紧上前帮忙扶住穆晋北,两个人又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人弄进房间里去,安置在套间的大床上。

“谢谢你。”念眉向年轻的服务生道谢,见他微笑着没有立马退出去的意思,恍然明白过来是不是应该要给小费。

她身上没带多少钱,给了小费说不定就连家都回不去。于是赶紧回身到卧房去搜穆晋北,还好他的钱包就装在上衣的口袋里,她掏出来抽了一张钞票递给服务生小哥,才算把人给打发走了。

她靠着门呼出一口气,大冷的天她居然出了一身汗,头发都黏在脸颊上了,难受得要命。

她借外面的洗手间洗了把脸,拿不定主意该拿穆晋北怎么办才好。喝醉酒的人不省人事地仰躺,万一呕吐窒息那是致命的意外,她总不能整夜就在这儿陪着他,可也不能妄顾危险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谁知她擦干了脸上的水珠回到卧房门口的时候,却看到穆晋北已经兀自坐起来了,背靠着床头,朝她笑,“辛苦你了,是不是见我这么快就清醒了,很意外?”

念眉也就愣了几秒种的时间,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装的?”

“也不能这么说,我今晚的确喝的不少,那些酒精一杯杯倒进嘴里你也看见了的,那可做不了假。只不过我的酒量你大概还不清楚,这么点儿酒还放不倒我。”

念眉气闷,“那你干嘛要装成醉得很厉害的样子,折腾人好玩儿吗?”

“还不赖。”他笑着,“折腾别人其实没什么好玩儿,不过是你就另当别论。”

念眉的心跳咚咚漏了半拍,“你什么意思?”

“喝点儿酒倒不至于难受,可加上感冒就不一样了。你瞧我这感冒还没好呢,鼻塞咳嗽浑身无力…再喝了酒,要醉不醉的,半夜里该睡的时候了又兴奋得睡不着,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啊?”

他认出她是谁了?念眉忍不住心虚,只能强作镇定,“都不知你在说什么,那天你发烧,还是我送你去的医院。怎么到头来还被你倒打一耙?”

穆晋北笑笑,一手拨弄着另一只手腕上的珠子,就像头一回在王海的会客室里见到她的时候一样,“你是不是真当我瞎目合眼的好糊弄呢?是谁在枫塘剧院答应了唱戏又唱一半儿就跑了,还把两扇窗给推开,我的大衣给掀地上,钱也飞得漫天漫地…行啊,杜丽娘小姐,你挺能耐啊,就这样还想着瞒天过海呢?”

念眉无话可说,“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他冷冷笑了一下,“我好歹帮了你一个不大不小的忙,把你那几位’同事’给捞出来了,怎么着也得问问底细吧?南苑昆剧团的几个小子惹了事儿,你跑不脱干系,是谁不是谁的不挺好猜么?不过要说起来,这只是做个确认,早在你来作代驾那晚我就知道了——你手机的铃声很特别啊,是你自己录的唱段吧?”

原来他早就知道,“所以你才找我借钱?”

“不然再怎么找你?也不可能有机会帮到你的忙了。”

念眉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14章 视死如归

一身曾沐君恩宠,暖帐亲承奉。香鬓如云拥。晓装犹倦,佩环声细,绛裙风动。玉容未必倾城国,椒房宠爱君恩极。海棠睡起春正娇,莫把金珠汚颜色。金珠虽艳美未匀,如何颜色从来嗔?但愁春去颜色改,不得君恩常顾身。

——《千金记·别姬》

穆晋北看着她一脸的戒慎,勾唇道:“你觉得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酒店房间里共处一室,男人通常会想怎么样?”

念眉脸色愈发苍白了。他反倒心情大好,“你刚才去洗手间洗过脸了?正好,我也想洗个澡,不如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我不会等的。”她哽声道,“穆晋北,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那是啊,你才认识我几天呐,当然不了解我的为人了。”他站起来凑近她一些,身上的酒气和男人气息又迎面而来,暧昧道,“可不管怎么说,我帮了你的忙,你总得有点儿回报吧?”

“我说过请你吃饭…”

“噢,是吗?颐春居那顿早茶是我埋的单,今儿这婚宴是我付的礼钱,哪顿算你请的呢?别说下次啊,我不爱听这词儿,离着十万八千里呢,什么时候能再遇见,谁又说得准?”

“…那晚你发烧是我送你去的医院,医药费也是我垫付的。我可以不要你还…”念眉挣扎着说完,其实自己都觉得徒劳。

果然,穆晋北挑高了眉毛,“你好像忘记了害我感冒发烧的罪魁祸首是谁啊?如果这也算回报,那我至少得让你那几位‘同事’再进去受一回罪,再捞他们出来,才算扯平了。”

听出他话里隐含的威胁,念眉一惊,“你不能这么做!”

“那就要看你怎么表现了,你应该明白,我能做的还远不止这么一点。”他摆了摆手,脱下外套,踢掉鞋子就往浴室里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对她说,“手机在你手里,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打电话给大晖。什么事儿都讲个你情我愿,尤其是男女之间。我看刚才在婚礼现场他就这么放你跟我走了,也不像是会插手咱们恩怨的样子,你这时候打过去只会让他为难。”

念眉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进浴室,很快传来淋浴的水声,身体一阵阵发冷,忍不住的发抖。

穆晋北步步为营,她完全无法拒绝,可如果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算是回报,未免代价太大了。

最可悲的是,她知道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她没法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去求助叶朝晖,她还想保留一点自尊。

尽管这自尊也很快就要被另一个男人碾得粉碎。

她看着不远处的房门,这个时候夺门而出还来得及,穆晋北不会冲出来拦住她;或许以他的骄傲,也不屑于吃相这么难看,强迫一个无力反抗的女人。

可他已经让她见识过,他有权势和手段,高高站在食物链的金字塔顶,睥睨或吞噬,都随他心意。

她心绪纷扰,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夏安。她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接他们出来的时候几个人憔悴的面容,尤其是夏安以为她去求叶朝晖时眼里盛满的愤懑和冷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和倔强,她应承过他没有去求叶朝晖也不会去求,可现在如果就此委身于穆晋北,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她怔愣地盯着手机屏幕,错过了接听的时间,对方收了线。不出一分钟,又重新打过来。

她知道她不接的话,夏安今晚会发动所有的师兄弟出来满城地找人。

“喂,安子?”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见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他果然已经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虑。

念眉看了一眼浴室的门,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自然,“我没事,今天来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现在还在酒店里。”

“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什么朋友最近结婚?”

青梅竹马的情分就是这样,熟到容不下一点秘密,连撒谎都轻易就被戳穿。

她艰难地说:“刚认识的一位朋友,这次你们没事,也多亏了有他。”

夏安在那头沉默半晌,才问:“那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也不确定,还要闹洞房,现场气氛挺好的…新娘他们还给宾客安排了房间,闹得晚了可以住下的,这里已经是郊外了,夜里开车来回也不方便,而且大家都喝了酒…”

难得说谎,骗的是兄弟姐妹一般信任自己的人,念眉越说越觉得难过。很多事不能轻易开头,当你说出一个谎言,就得用另外的九个谎言去遮掩。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现在婚礼上很多人都闹的很过分,你一个女孩子,小心不要被人占了便宜。”夏安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临挂断电话的时候像思忖了很久似的凝重保证,“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那么冲动,让你有低声下气去求人的机会。”

他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楚。念眉慌忙挂断了电话,连晚安都来不及说,就怕哽咽的哭声被夏安听到,那样真就再多谎言也遮盖不了了,一定会有一番惊天动地。

浴室门的把手被扭开,穆晋北已经很快洗完了澡,一手托着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瞥见念眉还坐在床沿,很满意地笑笑,“还在啊,我以为你走了呢!”

他现在就是捕到猎物的鹰,反正知道猎物被摁在利爪下面,想跑也跑不了,随便怎么逗弄都行。欣赏一下那种惊惶失措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再一口吃掉,一定非常有成就感,足以满足雄性的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