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菜,让全场一度哄闹喧嚣,又顷刻寂静无声。

上味在外,情怀于内,这一瞬间,太多的人都感受到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129章 酱爆鸭丝

“造型清丽别致。”不错不错。

“口味醇和也丰富。”好吃好吃。

“寓意也很有意境啊。”再来一块。

无论是在座的嘉宾还是掌握着决定权的评委们,对这道无一不美的“鱼传尺素”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自从沈何朝端出那个让全场惊艳的鱼,沈抱石一直乐呵呵的。

这就是他的孙子,从小让他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小孩子,从当初那么点儿大到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对于沈抱石来说,这一生再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令他欢欣舒畅。

父亲赴死之前塞给他的刀,上天让它们都找到了最好的主人,踏实稳定的大朝还有奇才天纵的小夕,无论是金柄刀还是折燕流鱼,至少他沈抱石这一代把从老祖宗那里继承到的东西又传了下去。

自从爱民去了之后,他把自己全部的期待都放在了大朝的身上,现在又有了一个计划之外的小夕,他们一个秉性纯良,一个刁钻也心正,都是豁达的好孩子。

在这两个孩子的手里,那些沈家人骨子里的东西一定还会流传到更久更久之后的未来。

他这辈子,已经值了。

嘉宾席里有好几位老先生也出身鲁地,他们有的是京城成名的鲁菜师傅,有的是曾经在鲁地学艺的别派名家,在乐青林老先生的介绍之下,他们都知道了场上那个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喜欢的年轻竟然是沈大师的孙子。

也顾不得后面的比赛了,凡是知道这爷俩关系的人都趁着摄像头没对着他们的时候,跑到了沈抱石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恭喜。

“沈厨子,你这是祖坟冒青烟啊,这么好的孙子你这是修了几辈子的大德呀?”乐青林看看那个跟在站在沈何朝身后也有了几分架子的自家孙子,心里也有几分得意,看着吧,再过几年我家的小川子也能很好。

“嘿嘿…”无论是恭喜还是酸话,沈抱石统统回以笑脸,看你们这些人酸的,这么好的孙子就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不光有一个好孙子,我还有一个好孙女,嘿嘿嘿…嘿嘿…嘿!

沈抱云和乐青林看见他那副高兴到犯傻的样子都想揉一揉额头,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代名厨的风范啊?

坐在角落里的沈何夕面带微笑,她知道只要给自己哥哥更宽广的空间他就会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

很多人都会觉得二十六岁的厨师成名太早,沈何夕却觉得这一天来得太晚。

晚到…在她已经决定不再去回忆的那段岁月里,这是她最不能触及的伤痛。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尴尬羞恼到无以复加。

这个人就是黎端清。

鱼肉的细嫩滑软与馅料口感扎实又富有层次的特点相呼应,再加上巧妙的构思和满满的诚意,别说留在蜀地管理天府楼的黎叔和,就算是在京城打滚了这么多年的黎伯行和黎仲知都做不出这样的菜来。

不仅是因为手艺上的精细程度,更是因为对方在心境上把他们甩的太远。包括他在内,他们一家人已经太久没有如此用心地区对待一道菜了…黎端清自己何尝不知道,厨艺一道可以停手但是不能停心,只有不断的揣摩和感悟才能让一个厨师走得更远,更远。

现在,就在他的身后,人们恭喜着沈抱石,说他后继有人,沈家前途无量。

黎端清自己也是骄傲了一辈子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感觉到了心灰意冷。后继无人,他是有三个儿子,只是他的厨艺造诣依然后继无人,他的这一辈子,真的是失败了。

抬头再看看那个已经站在等候区的俊秀年轻人,他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在那些恭喜的声音里格外地轻,格外地没有底气。

只有他前面一个脸上带了婴儿肥的男人下意识地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天府楼勇夺传统川菜大赛银奖》

《著名川菜大师黎端清再次接受外国媒体采访》

《黎大师再为川菜争光》

那些光看题目就光彩照人的报道,这个年轻人在从国内的人手里拿到之后就做成了画册。

养父嘱咐他不要去想着报复,可这不能阻止他去恨。

那张脸,他看了六七年,照片上的黎端清永远挺胸抬头一副名厨派头,想来他的生命里应该是充满了荣耀和追捧,所以全然不会有愧疚和后悔吧。可是现在这张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色灰暗难看,神情萎靡颓然。

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黎端清,黎大师?”俞正味微笑着伸出手去,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

这一声称呼不亚于惊雷,就在黎端清的耳边炸响。

就因为在他的身后,就是沈抱石。

那个打败了他让他逼退蜀地的沈抱石!

前面是还等待与他握手的俞正味,后面是已经沉下了脸色看着他的沈抱石。

黎端清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谁,他只是在这个人平静的脸上没有看见一点的善意。

同样惊讶的还有回过头的沈抱云。

原来这就是小油?

沈抱云看着这个一身正气的老头,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当初那个聪慧又油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再越过他看向不露声色的沈抱石,沈抱云在心里喟叹了一声,不去搀和他们了。

道不同了,何以为谋?俞师父对他们都有授业之恩,再面对曾经亲如手足的黎端清,他只能视若不见了。

现在,他们还是在比赛的会场之上,机啊宾县这个位置又有点显眼,黎端清自己清楚地知道现在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事情闹开。

所以他一直没有回头,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让自己不去理会别人的目光,他的一副架子已经端了几十年,绝不能在现在塌下去,绝不能,绝不能!

沈抱石在知道前面那人是黎端清的时候虽然神情不复刚刚的喜色难掩,但是也没有想做些什么。

当年他看在旧日情义的份上只是把黎端清逐出了京城,自认自己和他之间已经了结了,从此相见不过是同行而已。

今天黎端清自己竟然违背誓言出现在这里,而且自己也在这里,他们的往事自然有好事者去挖,自然也会有更多的人知道黎端清是如何的言而无信、阳奉阴违。

至于其余的,自有后来人,自有善恶报。

俞正味淡笑着也坐直了身子,今天,这里也是他的复仇战场。

父亲,不是我去寻仇,是他自己撞到了我的面前。

坐在整个嘉宾席最后面的沈何夕瞅了瞅在舔盘子的苏仟,有点无奈地问:“让黎端清来还坐在那里,你是故意的?”

“啊?”苏仟意犹未尽地盯着盘子里的那点酱汁,轻飘飘地说:“他们既然这么迫不及待,我就满足他们。”

她才不会告诉沈何夕,她还打算去支持一下锦城的精神文明建设。

投资建一条小吃文化街,选址就在现在天府楼所在的位置,怎么想都觉得是一个好主意。

这么想着,她又为只分到一小块的鱼肉心塞了。

一定得想个办法,一定要让自己以后每天都过上想吃饺子吃饺子,想吃鱼肉吃鱼肉,想吃什么都有一整份的好日子!

所有的选手都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作品,这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在沈何朝之后提交作品的人分数都比之前的要低一些,其中尤以做鱼的最明显。

有一个评审忍不住唉声说道:“古有黄山归来不见岳,今天我们是尺素入嘴再无鱼啊。”

只这一句评价已经足以表现沈何朝的厨艺究竟与这些选手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除了这道鱼,其余广受广受关注的菜品还有裴板凳的酱爆鸭丝、徐山博的“独行”。

酱爆鸭丝是用六个月大的鸭子每个鸭子只取两片鸭胸脯肉,对鸭肉先敲后腌再切成细丝,然后以川地特有的辣酱搭配猛火,炒出的鸭肉丝入口即化,香味浓郁。

再搭配裴板凳小心熬制的鸭骨汤和三色饼,既让人食欲大开又让人脾胃服帖。

除此之外,无论刀工和摆盘都无懈可击,凭借这道菜,裴板凳众望所归地成为了他所在组的第一名。

徐山博所在的那组,竞争要激烈得多。

他的对手有川地新生代的名厨,也有淮扬菜的厨艺家族传人,除此之外还有京城某位粤菜大师的弟子。

这些人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他的那味汤叫“独行”,全蝎、豆丹、金蝉与一整根羊腿骨同煮,加上独头蒜和一些味道特别的香料,这一锅汤被他生生煮成了白中带绿的颜色,倒像是一块白绿相沁的羊脂玉。

徐山博这次装汤的器皿依旧特别——是一个金色的大葫芦,大葫芦的外在包浆完好,灌入了汤水之后只冒一缕白气在外面,香气袭人又含而不发,无论是名字、材料、食器都如此的特别,还真是应了“独行”两个字。

能在这样的比赛上做这样的一道汤,徐山博是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独行”客。

尽管评审们因为对徐山博的熬汤材料颇有争议所以给他的分数并不出彩,但是那个清清瘦瘦独自熬汤的男人也引起了观众们的注意,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至于元三同,他做的取名为“荷香四季”的炸菏花味道很好,造型也非常优美,只是遭遇了西北名厨带来的“三羊开泰”,也就只能饮恨败北。

比赛结束之后,还有主办方安排的厨艺表演。

表演的人,是外籍厨艺专家,节目投资方的首席美食顾问。

他有个华夏语的名字,叫俞正味。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130章 梨必熟

娃娃脸的大厨走到主会场中间的时候,那里已经摆放了一口很大的黑铁锅,下面搭着一个特制的灶台。

主持人用略带夸张的语气介绍着俞正味的人生经历,在国外的游荡,执掌“每一口都是惊喜”的特色餐厅等等,观众们对于这个“外来者”的印象真正奠定,是看见他的那张娃娃脸。

说好的在国外三十多年呢?这么一张不到三十的脸是什么情况?

俞正味也对此时自己面对的情况感觉有点茫然,除了锅,所有的东西都是盖着的。

主持人解释说,因为俞正味先生的性格比较随性,所以主办方干脆就随性地给他准备了一点食材让他做菜,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也是一种另类的考试。

俞正味走到料理台边上,先做了一个非常不着调自我介绍:

“大家今天看来都吃的不错,有鱼有肉还有汤和点心,你们吃饱了才让我上来,看来我们老板是真的要考验我。我是俞正味,人下一断足的俞,正宗的正,味道的味,意思就是,打断了我的脚也也得去找到最正宗的味道。”

他这样的介绍让人们听在耳朵里总有那么不舒服,好好的,怎么会有人这么解释自己的姓氏,这位是在国外呆久了呆出毛病来了吧?

俞正味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当年,就有人是这么解释给他的。

“你跟我姓吧。”

“啊?”

“我姓俞,人下一断足的俞。”

“哦…”

“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

“嗯,爹。”

老人满头白发一身落索,又老又粗的大手拉起他脏兮兮的小爪子:“你就叫正味吧,正直善良的正,五味俱全的味。”

“嗯,爹。”

当年被人从泥坑里拉起来的黑瘦小孩子终于长大,他回到了这里,在这些华夏名厨的面前做自己想要做的菜,做给那些他想报复和感谢的人看。

听见俞这个姓,黎端清的身子抖了一下,如果只是这个姓氏还只能说是巧合,那刚刚这个年轻人不含善意的样子,就让他的心又虚了一分。

不会的,不会的,那个人断子绝孙死在异乡,不可能在这么多年后还有人带着他的姓氏来寻仇的,不会的!

“我呢,在国外漂了几十年,干了很多的行当,修车调酒开船我都会一些。”

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就这么说着不靠谱的话,就连站在一边的主持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俞正味低头看了看料理台上盖着的防尘布,脸上露出了笑容,还带两个酒窝:“不过我最喜欢的就是做菜,所以我就当厨子了。”

幸好,我还记得这是我的最喜欢,幸好在我要放弃的时候,有个人拳脚相加打醒了我。

一边说着他一边揭开了防尘布,露出了里面的一整只乳猪。

猪的嘴里还被人恶意卖萌地塞了一个梨子。

“啊?整猪?”俞正味显然也没想到主办方给自己出了这样的一道难题。

他的面前除了一只乳猪和必备的调料之外,还有一大堆的梨子,全部是绿色皮子褐点子的大鸭梨。

给了乳猪不给烤箱,这让人怎么做呢?

用惯了烤箱也正在研究明火烤炉的俞正味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本来想摸一把自己的胡子,结果一摸是酒窝所在地,他就立刻不开心了。

胡子被剃了还要被人出这种题目,这种“好”事儿我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呀。

清点了一下材料,这个娃娃脸的“外来大厨”扭头看向一边的美女主持人,那位主持人今天穿的是一件低胸小礼服,俞正味对此居然完全视而不见,他的态度很温和:

“我能不能找援助?”

啊?援助?

做菜还要让帮忙么?

没有主持过类似节目的主持人表示,她压根儿不知道这个到底行不行啊。幸好此时她的职业素养发挥了作用,等待着导演的指令的同时,她还能跟俞正味继续维持着场上的氛围:

“俞先生您想找谁来帮忙呢?”

俞正味恍若无人地昂着头往嘉宾席里面看了看:“找我那半个老师。嘿,说你呢!”

坐在嘉宾席上的沈何夕很想假装不认识下面那个隔着几十上百号人举着话筒叫自己的家伙。

“沈何夕,我都叫你半个老师了,下来帮忙啊。”

沈何夕?那是谁?

人们都看向嘉宾席的后排,在那里一个高挑的女孩儿绷着脸站了起来。

“我想做一道新菜,你来帮个忙吧。”真的看见沈何夕走向自己,俞正味的脸上不自觉就带了一点讨好的表情,这次毕竟是他有求于人啊。

高挑的女孩儿从嘉宾席上缓缓走下,她今天难得穿了一条天蓝色的半袖长裙,长发披肩,清瘦窈窕的身材展露无疑,尤其是长裙的领子是一字领,微微露出了一点锁骨再搭配一条珍珠项链,更让她显出了一点年轻女孩儿的精致婉约之美。

若是换在别处,这样的年轻女子怎么都会被人夸一句漂亮,可是现在他们是在灶案之前,这个明显穿着高跟鞋比俞正味还高一节的年轻人就只能收获别人疑惑的目光了。

这样的人怎么帮助一个大厨做菜?

她是谁?怎么会坐在嘉宾席上?

这是举办方出的噱头吧?

也有人不怀好意地揣测:“这个半洋的厨子还真会玩,做个菜手艺还没给人看就先要看美女找灵感了。”

这些,站在会场中间的两人都不在乎。

俞正味指着乳猪对沈何夕说:“我想要把这只乳猪剖开,去掉猪的全部腔骨和脊骨。”

沈何夕低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简单?”

俞正味回了她一对死鱼眼,他对于两个人目前的身高差非常不满意。

“我有一件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做,但是上天给我机会让我做的事情,你有没有兴趣掺一脚?”黎家人就在下面坐着,我想打他们的脸,你要不要一起?

“哦?”沈何夕挑了一下眉头,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当然有兴趣。”

把我爷爷害到骨折,这笔账怎么可能不算?

当着全场人的面,他们两个打完了机锋就各自准备动手了。

穿着长裙和高跟鞋,女孩儿自己给自己系上了围裙,戴上了手套。

拿着一把切肉刀,三下五除二,人们只看见这个女孩儿隔着手套拿着刀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头乳猪纵开成了两半,猪身上的骨头也被处理了个干净。

这时俞正味才刚刚把他想要的调味品找好——大鸭梨、糯米粉和一些能去膻提味的调料以及茶叶。

放下菜刀,在众目睽睽之下玩了一把淑女变身菜刀狂魔的沈何夕提醒俞正味:

“这只猪的实际重量不超过三公斤,它之前被冷水浸泡过十个小时,现在只控干了镖车的水分。”

冷浸法可以祛除掉肉类的腥膻味,但是如果这样浸泡过之后,因为肉中含有大量的水分,烤制的烹饪方式就明显不适合了。

俞正味无所谓地摆摆手:“无所谓,我也没想烤着吃,你再把这只猪片成薄片,但是从外表要完全看不出来。”

片成薄片?这是生猪吧?这是泡过水的生猪吧?

泡过水的肉因为肉质中含有大量的水分,这些水分会在切割的时候的流出来,如果只是斩肉切块还好说,但是要切成薄片?还要完全看不出的薄片?

已经有人觉得这个厨子是专门跟这个小女孩儿过不去了。

沈何夕一直没吭声,就在俞正味纠结于自己胡子的时候,一边的工作人员把一个红色的绸布包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用两只手接了过来。

里面装了两把刀。

五分钟之后,俞正味哼着歌往乳猪肉上抹着调料,全场的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惊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