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语如阳春薰风,吹得我心中和暖之意如涟漪漾开。我朝她拱手长揖,道:“臣领旨谢恩。”

出降之后,公主需要我陪伴的时候也比以前多了许多。在宫中时,她每日要定省父母,承欢膝下,自己也有很多女伴,例如后妃们的养女,以及秋和那样,与她年龄相差不太大的年轻嫔御,与她们的交往也足以填满她闺中的闲暇时间。而现在,她身为公主宅中最尊贵的女主人,不必承担侍奉舅姑的义务,何况自春桃之事后,杨氏越发看她不顺眼,处处回避着她,除了例常问安和家宴,并不主动前来与她叙谈,驸马的兄弟皆各有宅第,妯娌们也不常往来,所以公主相当寂寞,除了练习箜篌,便借清玩雅趣之事消磨时间,而此时一般都会要求我从旁作伴。

起初对环境的陌生感觉逐渐消失,我们渐渐适应了这种全新的生活,在很少有人打扰的情况下弹琴吹笛、弈棋斗茶,或者吟诗填词,偶尔我也会指点她写字作画。她现在对翰墨丹青表现得远比儿时有耐心,不再胡乱画上两笔就想往外跑,为完成一幅满意的作品,她可以在书房里练上一整天。我讶异于她的变化,问她:“公主以前不是说练习书画太浪费时间,通常是老夫子所为么?”

她回答说:“没错呀。正如你所见,我时间很多,而且,人也老了。”

虽未同宿,李玮倒也经常来看公主,但两人很少有话说,就连进膳时李玮也只能找到一点可有可无的问题来问公主,例如某道菜是否合公主口味之类。公主通常是随口敷衍,不过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李玮都能用心记住。有次公主不过是提了句江南的醉蟹味道不错,但宫中已无存货,第二天公主的餐桌上便有了一盘江南醉蟹,也不知李玮是从何处寻来。

为求取悦公主,他表现出了无限诚意,但有时会弄巧成拙。

某日公主情绪不佳,闭于阁中不愿出门,李玮入内问安时小心翼翼地建议她去花园散心,公主懒洋洋地应道:“这园子就那么点大,每个角落都走遍了,有什么好看的?”

李玮想想,道:“前日我去宜春苑,见附近有一大片荒地,比咱们这园子大三倍有余。回头我去打听打听,看这地是谁的,索性买了来,再建一个有亭台楼榭的大花园,以供公主游乐。”

公主道:“罢了,当初修这公主宅都大费工时呢,若园子再大上三倍,买地和建房子都要花许多钱,劳民伤财的,还是省省罢。”

“不妨事,”李玮立即应道:“我不缺这个钱。”

或许他是无心,但这话我听着尚觉刺耳,更遑论公主。公主微蹙着眉头凝视他半晌,最后漠然回了一句:“好,你自己看着办罢。”

李玮似乎并未意识到他令公主不快的原因所在,继续以他最不欠缺的财力频频为公主献礼。见公主常习翰墨,很快又送来一批文房用具:玛瑙砚、牙管笔、金砚匣和玉镇纸。

“真是恨不得连墨都用金银来做。”看着这堆熠熠生辉的礼品,公主不无鄙夷地说。

不久之后,李玮又送了一块名墨给公主,虽然不是金银做的,但同样未摆脱弄巧成拙的命运。

冬至那天,天子照例要受百官朝贺,京中所有有官衔的官员都要穿戴簪缨朝服入宫参加朝会,庄重如大礼祭祀,这个仪式称为“排冬仗”。排冬仗结束后,皇帝会宴请群臣,并赏赐新衣礼品。

驸马都尉李玮亦入宫参加了朝会,其后的宴会刚罢,他便兴冲冲地赶了回来出席家宴,一进门即取出一段廷珪墨双手呈给公主:“公主,这是官家今日赏赐的。上次我便想寻一段古墨给公主,但没找到合适的,如今恰好补上。”

歙州李廷珪是南唐制墨名家,其墨能削木,坠沟中经月不坏,且有异香,一向为士大夫所推崇,而且由李廷珪亲自制造的李墨已越来越少,宫中所存也不多,故世人莫不以获赐廷珪墨为荣。现在李玮奉上的这段呈双脊龙样,上有“廷珪”二字,确是李廷珪当年进贡的珍品。

公主接过看了看,不置可否,但问李玮:“爹爹赐你的就是这块?”

“那倒不是。”李玮如实作答:“官家赐我的原本是另一块,从上面刻着的名字来看,那墨工也姓李,叫‘李超’,大概是李廷珪的后人罢…”

“哦,”公主不动声色地再问他:“那你怎么又拿了廷珪墨回来?”

“后来我发现身边学士们获赐的都是廷珪墨,可能廷珪墨存世不多,官家一向礼眷文士,所以赐给学士们。”李玮解释道:“我向邻座的蔡君谟蔡学士借他的廷珪墨来观赏,他大概看出我喜欢,便主动提出跟我交换…”

公主不由冷笑:“于是你用李超墨换了廷珪墨?”

李玮点头,不忘称赞蔡襄:“蔡学士竟肯割爱,真是慷慨。当然,我不能白领了他这人情,日后会再备些礼送给他。”

公主无话可说,将廷珪墨搁在桌上,推回李玮面前,然后起身,默默离去。

她的反应自然不是李玮所预料到的,这令他茫然失措,站起目送公主远去后才转头看我,惴惴不安地问:“梁先生,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我思忖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都尉,李超是李廷珪的父亲。”

李玮愕然,呆若木鸡。而一直旁观的杨夫人此时对这古墨亦有了兴趣,开口问我:“梁先生,那这墨是李超制的贵还是他儿子制的贵?”

我回答:“世人喜爱收藏古墨,制墨世家的精品,年代愈久远,存世量愈稀少,便会愈贵重。”

杨夫人顿时火冒三丈,一戳她儿子额头,斥道:“你这败家子,竟拿个好东西去换了个便宜货!这般不会做生意,再多十倍的家底也会被你败光,难怪公主看不上你!”

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主) 十二阑干闲倚遍 8.书画

章节字数:1943 更新时间:08-08-21 17:34

8.书画

每年正旦前,帝后会赐新年礼品予宗室戚里,这年岁末,公主早早嘱咐我,务必作好准备,在外选购一些宫中没有的清玩雅趣之物以备还礼。

杨夫人知道此事后过来对公主说:“公主驸马的礼品是作一份子送进宫的,不如便交给驸马去采办。尚公主之后,他还没什么机会向官家、娘娘略表孝心,现在他亲自去备上一份厚礼,也是应该的。”

公主道:“怀吉昔日在宫中常侍帝后,很清楚他们的喜好,礼品由他来采办更合适。”

杨夫人不悦,道:“驸马是官家女婿,难道选择礼品的眼光会不如下人?往年国舅宅的礼品他也备过好几次,没见官家不喜欢。”

见公主幡然变色,我立即先开口道:“国舅夫人言之有理,礼品由驸马亲自采办,足可见公主驸马孝心,官家见了会更喜欢。”

梁都监也在旁附议称善,力劝公主接纳杨夫人建议,公主最后只好勉强答应。

李玮的态度倒是远比其母谦和。出门采购之前,先来征求我的意见,问买什么样的礼品比较合适。

我告诉他:“宫中不缺奇珍异宝,帝后平日尚俭,也不爱奢华器物,但都很喜欢翰墨丹青。都尉若能进呈几幅书画精品,他们必会欣然接受。”

李玮依言而行,十数日后,带回了六幅书画,交给我与公主过目。

我展开一一看了,然后默默递与公主,公主先看其中售价最高的一幅王羲之尺牍,玩味须臾,忽然眉头轻颦,侧目扫了扫李玮。

李玮一惊,惶惶然转顾我,像是在问我:“这字有何不妥么?”

我向他友善地微笑,道:“都尉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罢。余下的杂事不妨交给怀吉来做。”

待他走后,公主抛下手中尺牍,颇有怒色:“这傻兔子又当了一回冤大头,花重金买了幅摹本回来。”

那时白茂先亦伺候在侧,闻言拾起尺牍仔细端详,然后请教公主:“公主因何确定是摹本?”

公主道:“王右军少年时写字多用紫纸,中年以后多用麻纸,又用张永义制纸,而这幅尺牍虽精心做旧过,仍可看出是竹纸涂蜡。国朝以来士人才以竹纸写字,晋人尺牍用竹纸,必是赝品。”

语罢,她又问我:“其余那几卷,可也有伪作?”

我从李玮送来的书画中拣出两卷交予公主。

公主先看一幅归于张萱名下的宫苑士女图,琢磨片刻,觉出了其中破绽。

“这女子穿的裙子从质感和花纹上看,是荷池缬绢,这是国朝才有的布料。”她指着画中人说。

我颔首,又一指画上一内臣模样的人,道:“张萱是唐代玄宗朝时人,那时内臣戴的是圜头宫样巾子,而这画中人头上却戴漆纱缠裹的幞头,这是唐末才出现的样式。”

白茂先亦轻轻走近,看了看这幅画,道:“梁先生跟我提起过张萱,说他画女子尤喜以朱色晕染其耳根,而且他擅画婴儿,既得童稚形貌,又有活泼神采。而这幅画中这两个特点都没有,侍女所抱的婴儿面目老成,只像是把成人的面目缩小了…”

他略一顾他,他立即垂首噤声,公主见了对我道:“小白又没说错,你何必阻止他说下去?这画确是后人托名伪作的,连小白都能看出来,可叹李玮还懵懂不知。”

她叹息摆首,又展开另一幅据说是五代著名山水画家李成所绘的《读碑窠石图》,这次沉吟良久,仍未发现可疑之处,于是问我:“此图置境幽娄,气韵潇洒,笔势颖脱,画树石先勾后染,清澹明润,饶有韵致,的确是李成笔法。绢本设色,亦无异常之处。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是伪作呢?”

我答道:“此画仿制者比诸前两位,显然敬业多了,摹本惟妙惟肖,连刻画图记名字,都几可乱真。但也正因为摹者敬业,所以他遵守了制造赝品高手的一项原则:在摹本中故意留下一点破绽,以供识者分辨。这图中的破绽在碑石之上。原作残碑侧面有一行隐约可见的细微字迹‘王晓人物,李成树石’,这是李成的署名,说明画中人物是邀其友人王晓所绘。而如今这幅画中却无这行字,因此臣断定是摹本。”

“那你又如何得知原本上有那行字?”公主追问。

我告诉她此间缘故:“几年前裴承制从民间访求得此画原本,已藏入秘阁,臣亦曾见过。”

公主搁下图卷,举目凝思,意极惆怅。须臾,又是一声叹息:“李玮坐拥金山,见识却不如你们这些内臣,重金购得六幅书画,竟有一半是伪作。想想后半生必须与他系于一处,顿觉活着也无甚趣味。”

我默然,最后这样开导她:“但驸马待公主很真诚,人是极好的。”

她淡淡笑笑,换了个话题:“怀吉,看来还须烦劳你外出,去寻些能入眼的书画献给爹爹和孃孃了。”

我欠身领命,她又露出一丝忧虑之色,道:“只是如今所剩时间不多了,你此前又很少在坊间行走,知道应在哪里寻访么?“

我应道:“公主无须多虑,臣知道该去何处。”

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主) 十二阑干闲倚遍 9.雅集

章节字数:3488 更新时间:08-08-21 17:34

9.雅集

次日我带白茂先离开公主宅,直往崔白居处。

此时崔白已成誉满京师的画家,颇受士大夫赏识,常与文人墨客过从雅集,他的居所也从昔日那狭窄陋巷搬到了相国寺附近的风景佳胜处。

我按路人的指示找到崔宅,叩门数下后,门嘎地开了,一个十余岁的小孩自内探首出来,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我,却不说话。

“元瑜,来客是谁?”我听见里面传来崔白的声音。

于是我朝那孩子自报姓名,请他代为传报。

那孩子点点头,跑了回去,少顷,崔白亲自迎了出来,满面笑容地对我长揖,口中连声道:“许久不见,怀吉别来无恙?”

寒暄之后,他引我入内,我记挂着购画之事,一壁走,一壁跟崔白简单叙述了缘由,问他可愿选几幅新作给我进呈帝后。他听了笑道:“我原是为画院所弃之人,岂敢再进呈涂鸦之作以供御赏?不过说来也巧,我正与两位好友在园中饮茶赏画,相与切磋,他们画艺倒都不俗,亦有新作在此,你且去看看,若有合适的,便请他们取几幅给你罢。”

正想再问他这二位友人是谁,却见曲廊一转,他已引我进至后院园中。

这后院面积不大,但中植松桧梧竹,内设小桥流水,清旷雅静,人行于其间,如处画中。

小桥边有一座竹子建成的亭阁,崔白的友人皆在其中,一位年逾半百,戴高装巾子,着交领襕衫,正反系袍袖,提笔在案上图卷中点画,另一位年龄与崔白相仿,三十多岁,头戴高士巾,身穿大袖直裰,此刻坐在茶炉边,似在等汤瓶声响,以注汤点茶。

崔白带我进去,先将我介绍予二人,他们皆过来见礼。我问崔白两位先生该如何称呼,他却笑而不答,只说:“你且看两位先生大作。”

我移步至案边,先看适才作画的先生未完成的作品。他画的是一株牡丹,花朵不以墨笔描写,只以丹粉点染而成,娇艳鲜妍,而无笔墨骨气,大异于画院盛行的黄氏画法双钩填彩。

于是我有了答案:“没骨画花鸟,绰有祖风,又出新意,先生必是金陵徐氏长孙崇嗣先生。”

金陵徐氏是指南唐花鸟画家徐熙,崔白一向喜爱他的野逸画风。徐熙子孙亦都雅擅丹青,其中长孙崇嗣以“没骨法”画花卉,将其祖遗风与黄氏富贵气相结合,于国朝画坛是创新之举。

我所料未差,那位先生含笑欠身:“惭愧,不才正是徐崇嗣。”

崔白又让我看一侧壁上所悬的几幅山水画,说那是另一位先生所作。我逐一端详,但见他笔致巧赡,稍取李成之法,画四时山水,远近、浅深、风雨、明晦、朝暮景象各异,峰峦秀起、云烟变灭,晻霭之间千态万状,布置笔法颇有独到之处。

我略一思索,也大致猜到:“先生笔下四时山景各尽其妙,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如此笔力,非河阳郭熙不可得。”

我没猜错。郭熙双目大睁,很是诧异:“我乃一介布衣,久居外郡,又不似徐先生出身世家,美名远播于天下,中贵人却又如何得知鄙人姓名?”

我含笑道:“十年前,子西便已向我称赞过先生笔意精绝了,近年画院故友亦不时向我提及,先生大作,此前我也有幸欣赏过。”

这日余下的时光,便在三位画家热情款待下度过。阁外水石潺湲,风竹相吞,室内炉烟方袅,帘卷墨香,我们点茶评画,言谈甚欢,连小白与那叫元瑜的孩子都一见如故,两人坐在小河水边,元瑜一手执着树枝,不时在地上比划,教小白画树上寒鸦。

其间我说出来意,徐、郭二位先生当即各取了几幅新作,慷慨相赠,我自不肯受此大礼,命小白取出银钱给他们,他们推辞几番,见我坚持,才略略收下一些。

“子西真不肯赐我一幅新作么?”我问崔白。

他笑了笑,唤过元瑜,低声嘱咐了几句,那孩子旋即跑开,像是去取什么了。

这孩子真机灵。我看着他背影微笑,再问崔白:“这是令郎?”

崔白大笑,道:“元瑜姓吴,是我的弟子。”

然后,他笑意稍减,补充道:“我尚未娶妻。”

我垂目无言,带着礼貌的和悦表情默然听徐崇嗣与郭熙笑说崔白眼界过高,天下好女子成百上千,竟无一人能获他青睐,迎娶入门。

须臾,元瑜携一卷画轴进来,双手呈给我。我展开看,见画的是秋江景致,一只芦雁独立于蒹葭衰草水岸边,抬首眺望远处,意态寂寥。

黄昏时,我向崔白等人告辞,他们极力挽留,说难得如此投缘,不如少留一宿,今宵四人把酒畅谈,明日再归亦不迟。

这时有暮鼓声从附近的相国寺中传来,我想起一事,心念微动,遂颔首答应。

次日清晨,我甫至公主宅门前,便见张承照与嘉庆子双双迎出,口中都道:“谢天谢地,你可回来了!”

我讶异问道:“你们一直在这里等我?出了什么事?”

张承照一面为我牵马,一面说:“你走后,驸马约了几个朋友在园子里的击丸场打球,那场边原是公主的妆楼,公主听见声响,便走到栏杆边看了看。驸马的朋友中有一人大概猜到楼上帘后的身影是公主,存了轻薄之心,便故意发力,把球击到了公主身边一卷竹帘上。公主大怒,立即命几个小黄门下去把驸马的朋友全部赶走。驸马呆立在场内好半天,倒没多说什么,不过国舅夫人听说这事可不乐意了,赶过来指着那几个小黄门大骂,污言秽语的,嗓门又大,公主听了气得掉泪,我本想再带几个人下去回国舅夫人几句,却被梁都监喝住,让我别再生事。我只好听命,但这样一来,公主的气就没法出呀。她后来坐在楼上生了一天的闷气,偏偏你又没回来,她等到半夜,又担心你出事,派了许多人出去找,自己越等越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我立即加快了步伐,问:“公主现在何处?”

嘉庆子道:“在寝阁厅中,一夜没合眼,现在还在等着先生呢。”

见到公主时,她的确是憔悴不堪的模样,双目红肿如桃,皮肤暗哑无光,头应还是昨日梳的,现已有好几缕散发垂了下来。

发现我进来,她眸光闪了闪,下意识地起身,但脸色旋即一沉,向我斥道:“外面既有逍遥处,你还回来做什么?”再顾左右,吩咐道:“把他大棒打出去!”

周围内臣侍女都暗地偷笑,并无一人上前逐我出去。

我含笑上前,把手中托着的一个纸包递至她眼前。她恼怒地侧首,但应是闻到了其中散发的香味,犹豫一下,终究还是问了我:“这是什么?”

“相国寺烧朱院那个大和尚卖的炙猪肉。”

她果然好奇,低目看了看。我一边解开包装一边解释:“我购画之处就在相国寺旁。议妥这事后天色已晚,我想起昔日公主提过烧朱院的炙猪肉,便想等到天亮,买一块新鲜的给公主,遂应友人相邀,留宿一晚。今日天还没亮我就去了烧朱院,等着烤好第一块,便买下给公主带回来。”

她立即问了一个她关心的问题:“你见到那大和尚了么?他长什么样?”

“很可惜,没有。”我叹叹气,“他生意做大了,人的架子也大了,现在的猪肉都交给徒弟烤,自己轻易不见客。”

“哦…”这答案令她怅然若失。

我趁机递给她一小块竹签穿好的炙猪肉,她亦接过,仔细看看,又嗅了嗅,似乎准备品尝,那神情看得我不禁笑起来,她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原本是在生气的,于是又羞又恼地把那块猪肉掷于地上,“呸”了一声,复又坐下扭头不看我。

四周响起零零碎碎的轻笑声。公主怒道:“笑什么笑?都给我退下!”

众人衔笑答应,行礼后相继退出,只有嘉庆子未走远,还在门外伺候。

见室内只剩我与公主二人,我才搁下炙猪肉,认真向她告罪:“此番臣在外留宿,未先求得公主许可,其罪一;擅离职守,未及维护公主,其罪二;逾夜未归,令公主担忧,其罪三。臣确已知罪,可向公主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还望公主恕罪。”

我等了等,见公主一动不动地,并无应答的意思,于是又道:“公主既不肯宽恕臣,请容臣暂且告退,待安置好所购书画,再除冠跣足,过来向公主长跪请罪。”

言讫,我退后数步,再转身欲出门,先前沉默的公主却忽然疾步冲来,于我身后搂住了我腰。

我不由一颤,步履停滞。门外的嘉庆子听见声音,回眸一顾,也是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红着脸转首避开。

“我不是生你的气,”公主紧紧搂着我,将一侧脸颊贴在我背上,低声道:“我是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外出的这天,我在这里真是度日如年。倘若你离我而去,我宁愿下一刻就此死去。”

我默然僵立着,暂时未作任何回应。她的悲伤像夏季不期而遇的雨,再度打湿了我的心情。一抹莫可名状的伤感与她的泪水一起,循着我衣衫纹理,逐渐洇入我心间。

孤城闭(爱上宦官的公主) 谁堪共展鸳鸯锦 1.芦雁

章节字数:2711 更新时间:08-08-21 17:35

1.芦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