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通连声应下,然后挂了电话。

何雪青浑身发软,但愿是她多心了,也许爷爷只是睡着了。

但是她心里又明白,爷爷上了年纪睡觉十分警醒,一点轻微的响声就能把他吵醒,他在家是不可能不接电话的。

沈千源走过去,手按在她肩膀上,像是在给予她力量:“没事的。别着急。”

五六分钟后,邓通打来电话了,沈千源按了免提,何雪青听得清清楚楚,邓通喘着粗气快速说道:“开锁公司的师傅来了,正在开锁。也打了120,应该快来了。”

这时,就听见一个男人大声说:“中了煤气了,大家小心!”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劈在何雪青头顶,她情绪几欲崩溃,大声喊道:“爷爷,爷爷——”

沈千源一手搂着她,一手举着电话跟邓通说话:“注意别引起爆炸,打火机不要带进去,葡萄前进,先去关掉煤气阀门。”

邓通大声说:“知道知道,救护车来了,没事的没事的。”

电话没断,但里面一片杂音。何雪青心跳加快,焦急地紧贴着手机,只等对方的回话。

沈千源紧紧地搂着她,一言不发地陪她等待着。

短短地几分钟,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十分钟过后,邓通终于接通了电话:“好了,已经送上车了,护士说发现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对了,老爷子是因为烧水时忘了关导致的煤气泄露。我现在就跟着去医院,你们别担心。”

何雪青松了一大口气,她连声道谢:“谢谢你们,谢谢。”

说完,她瘫痪在沙发上。沈千源搂着她的肩,好声安慰。

何雪青突然站了起来,她飞快地回到房间极快穿上外出的衣服,带齐证件钱包,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你要去哪里?”沈千源急问。

“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何雪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沈千源拉着她耐心地解释:“爷爷已经没事了,半夜三更的你怎么回去。”

何雪青固执地嚷道:“我一定要回,我坐长途汽车回去,什么事业前程我都统统不要了,我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了。”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沈千源看到她的眼泪,立即噤声,停顿了一秒钟后,他说道:“那好,我开车送你回去。”

说完,他像一阵风似地冲回自己房间,迅速穿好衣服,拿好驾照、钱包、钥匙就带着何雪青出门。

雪圆看着两人出门,还以为是要溜它,立即跑出窝来围着他们撒欢。

沈千源弯下腰摸摸它的头,关上了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敲响了隔壁的门。

李思云穿着睡衣出来开门,一脸惊讶地看着两人。

沈千源客气地对他说:“钥匙放你这儿,晚上我朋友过来取,多谢。”

李思云伸手接过钥匙,他看向何雪青:“雪青,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何雪青说:“我爷爷出事了,我要赶紧回去。”

李思云还想再问,电梯已经来了。沈千源朝他招招手告辞。

两人于当晚十点出门,次日清晨六点钟时到达伊城。然后他们按照邓通提供的地址到了医院。

爷爷已经脱离了危险,此时尚在熟睡中。

何雪青蹲在床前看着爷爷,再次潸然泪下。

爷爷听到动静,倏然警醒,看到孙女趴在床前,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忍不住揉揉眼睛再看。

“爷爷,我回来了。”何雪青再也控制不住,扑上去抱住爷爷痛哭。

爷爷这才相信是真的,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慢声说:“行啦行啦,这是个意外,都怪我,我喝不惯饮水机烧的水,偏偏那个火壶的报警器又坏了,才有了这么一出。”

“爷爷,都是我不孝,我以后再也不离开爷爷。”何雪青哭着说道。

何爷爷安抚了好一会儿,何雪青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两人这一番动静,把同病房的一个老头吵醒了。

何雪青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大爷,我太激动了,把您给吵醒了。”

老头不在意地笑笑:“没事没事,老人觉都少,也睡够了。”

爷爷中毒不深,加上抢救得及时,并无大碍,他在医院住了两天后就要回家。

他一回到家,亲戚邻居都来探望。

何雪青一边陪着爷爷一边招待来访的客人。

过了几天,家里才逐渐安静下来。

沈千源每天都来何家报道。爷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进进出出。

有一天,他突然问道:“雪青,你那个室友就是千源吧?”

何雪青笑了笑,只好实话实说。

“唉…”爷爷叹息一声,没再多说。

白冰也时常来找何雪青,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还不算显怀。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和幸福。

两个半年没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白冰跟何雪青说了一会儿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雪青,你知道沈肃端的近况吗?”

何雪青摇头,她哪里知道他的情况。

白冰压低声音:“我听说,我只是听说,因为他家的邻居跟我婆婆很相好,我听她说,沈肃端好像出事了。”

何雪青心中一惊,忙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呀,精神有些不正常。他已经辞了职,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听说是得了抑郁症。”

何雪青微微舒了一口气:“抑郁症很多人都得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白冰笑笑,“但愿如此吧。”

第二天上午沈千源又来了。

他一来就熟门熟路地去厨房做饭,这一次,他还特地做了爷爷爱吃的炸酱面。

爷爷夸了一句:“做得不错。千源辛苦了,来,多吃点。”

沈千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吃过饭后,何雪青问他:“你都回来几天,是不是该去你伯母家看看?”

沈千源看着她的眼睛:“你还在惦记某个人?”

何雪青忙说:“你别瞎想好不好,你不愿意去就算了。”

何雪青也不知道沈千源到底去了没有,她也没好多问。

她每日里只是陪着爷爷,公司那边,她干脆将五年来积攒的所有假期一共63天全部休完。周城房子的钥匙由李思云交给了于非非,雪圆也暂时由于非非养着。

四天后,沈千源开车回了周城。何雪青让她帮忙把东西寄过来,她准备修完假后还回伊城的公司上班。

沈千源很快就将她的东西寄了回来。

一天晚上,沈千源打电话来,声音寥落:“雪圆的前主人联系我了,它回去了。”

何雪青心中也一阵难过,他们养了几个月已经处出了感情,还回去真有点舍不得。

11月中旬的时候,沈千源又回到了伊城。

“你不用回公司吗?”何雪青问道,他又没有假期可休。

“不去了,我继续回来当我的小老板。有空到我的公司去看看。”这是他第二次邀请她了。

“有空一定去。我还欠邓通和你的员通一顿饭呢。”何雪青笑着说。

何雪青还没来得去,就被一个重磅消息给震惊了。

沈肃端疯了,他不但疯了,还把江婉砸成了重伤。

第四十一章病情

何雪青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大大震撼。

何爷爷也是如此,良久之后,他深深叹息一声:“可惜了这孩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雪青啊,明天咱们去看看他吧。且不说你们好过一场,就凭他爷爷他爸跟咱们家的交情,咱们也得去看看。”

“好的爷爷。”何雪青机械地回答。

何雪青和爷爷跟于爷爷他们一起去医院看沈肃端。

本来白冰也要来的,因为怕有意外,被她婆婆拦下了。因为沈肃端是精神病人,旁边有一男一女两个护士陪同。江晓蓉不在,沈千源说她去看医院看江婉了。

沈肃端身穿蓝色条纹病号服,呆呆地坐在病床。护士说他几乎不开口说话,对什么都没有兴趣,食欲减少,整天整天地坐在那儿发呆,受到刺激还狂躁且伴有暴力行为。

众人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地病人,只能默默地叹息。谁也想到那个彬彬有礼的有为青年,竟会一夕之间变成这副模样?

探视时间很快到了,他们一起离开了医院。

沈家出了这样的大事,沈千源自然担负起了照料沈肃端的责任,两人见面的次数逐渐少。

就算见面,两人也绕不开沈肃端。

何雪青问:“大夫说他有恢复的希望吗?”

“有是有,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护士说他还有自杀倾向。”

自杀倾向?何雪青吓了一跳。

“我们该怎么帮他?”

何雪青喃喃自语。

沈千源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别过目光:“以后肯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机会很快就来了。”

沈千源之后一直替沈肃端奔波。

何雪青一直在家陪伴爷爷。

一天上午,爷爷到小区里找于爷爷他们下棋去了。何雪青一个人在家。

她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爷爷或是沈千源回来了,赶紧跑过去开门。

她没料到来的人却是江晓蓉。

何雪青看到她不由得暗暗吃惊,短短半年没见而已,她仿佛老了二十岁似的,面容清瘦,头发斑白,神色疲倦忧郁,额角上还有一道伤痕。

江晓蓉勉强笑笑:“雪青,我可以进来吗?”

何雪青这才反应过来,忙客气地说道:“阿姨请进。”

江晓蓉慢慢地进了屋,何雪青请她坐下,随手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

江晓蓉端起茶杯沉吟不语,似在酝酿着什么。

何雪青为了打破这难堪的沉默,便随口问:“江婉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了危险,我请了护工照顾她。”

“人没事就好。”

何雪青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雪青,对不起。”江晓蓉看着茶杯,语调缓慢低沉。

何雪青心中五味杂陈,她扯扯嘴角:“阿姨,这事已经过去了。”

“不,它没有过去。”她的声音悲戚而又充满自责:“我的报应来了。”

何雪青动了动唇,想安慰她又不知说什么好。

江晓蓉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飘渺恍惚:“我曾经以为,在教养孩子方面,整个厂区都没有哪个母亲比我更用心。我对肃端投入了全部的精力,他是我的精神支柱和生命价值,可是我万万没料到,我的母爱竟成了沉重的负担,心里医生说得对,我这份母爱表面上是无私奉献,实际上里面装的是控制欲、占有欲和功利心。我是一个拿爱当武器的妈妈,是一个披着妈妈皮囊的杀手。我不但害了我的儿子,还害了我的侄女。”

江晓蓉说着说着,突然情难自禁地抽泣起来。何雪青一边安慰一边抽了几张面巾纸递了过去。

江晓蓉接过纸巾,慢慢地拭了拭了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静下来。

她继续回忆:“你们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我怎么跟他讲道理、恳求都没用,他铁了心要逃离我。我当时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二十九年了,从国内到国外,他从没离开过我的身边。我当时把怨气全撒在你身上,我觉得是你抢走了我的儿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的性格,如果你们结了婚,他只会离我越来越远。所以、所以我就做了那件事…”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和窘迫。呼吸也逐渐紊乱起来。

何雪青怕她也出了什么意外,连忙安抚道:“阿姨,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们家已经有两个病人了,您千万要好好保重。”

江晓蓉喘息一阵,十分艰难地把那番话补充完整:“雪青,那晚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只是求小婉让她配合我演一场戏…”

何雪青苦笑一下,声音干涩:“我明白。”

“那么,”江晓蓉抬起头来殷殷地望着何雪青:“你、你能原谅阿姨吗?”

何雪青迟疑了片刻,江晓蓉语气恳切:“我知道我没脸提这样的要求,我也不拿长辈的身份来压你,因为我的行为就不像个长辈,我只求你看在咱们两家过去的交情上,看在你和肃端青梅竹马的情谊上…”

何雪青深吸口气,缓缓答道:“阿姨我原谅您了,以后再别提这事了。眼下治好肃端的病才最要紧。”

江晓蓉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求你以后多陪陪肃端。大夫说他受了双重打击,他自责自罪,悲观厌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何雪青稍一沉吟说:“我会尽力帮他的。”爷爷说得对,就算他们俩没有这一场半途而废的恋情,单凭两家的交情和他小时候对自己的照顾,她也要尽力帮他。

“雪青,太谢谢你了。我得回去了。”

江晓蓉走后不久,爷爷就回来了。

何雪青把江晓蓉的来意告诉了爷爷。

何爷爷点头说:“这个江晓蓉啊,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说她了。你去也行,不过一定得注意安全,绝不能单独见他。”

“我会注意的,爷爷。”

从那以后,何雪青每隔几天就去医院看沈肃端,每次都有护士陪伴,沈千源基本也在旁边陪着。可是沈肃端的病情仍不见好转,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整日整日地坐着不说一句话。

一个月过去了,从初冬到了寒冬,沈肃端还是老样子。

这一天,何雪青跟江晓蓉一起去看沈肃端。

到了病房后,江晓蓉一直慢声细语地跟他说话,沈肃端一直无动于衷,半句也不回应。

江晓蓉说得嗓子都哑了,只得停下来对着何雪青叹气。

过了一会儿,沈肃端突然抬头看向何雪青:“雪青,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何雪青和江晓蓉闻言俱是一怔,接着江晓蓉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激动的喜色,她以目示意何雪青快接着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