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嗖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几天晚上天天说梦话。”
弯弯脸红了,出于女人的矜持,争辩了两声:“你胡扯!”墙壁先生轻轻哼了一声,掐着嗓子情景重现:“周维闵,嘿嘿,周维闵,嘿嘿嘿嘿…”
弯弯恨不得掐死他:“你晚上给我滚到阳台上去!”
到了晚上,墙壁先生果然孤独地站到了寒风瑟瑟的阳台上。弯弯整个包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冲着外面喊:“你到底进不进来?”
墙壁先生很听话的进来了,还带着彻骨的寒流。
弯弯缩在被窝里嘲笑他:“冻死你,活该!”
白墙一点没不好意思的站回到床边。等了一会,弯弯果然带着被子靠过来:“喂,你说,男人怎么才算真心的喜欢女人啊?”
墙壁先生很深沉地考虑了一会,犹豫着说:“就算他认为是真心的喜欢,你也不一定觉得是真心。”
“什么意思?”
“你前男友,就那个任磊,他也一定觉得自己挺真心的。”
弯弯不说话了,黑暗中睁着两只大眼睛。
她想起那句著名的论断了——男人的爱像切蛋糕,都是实实在在的,只是分成了很多份…
她裹紧被子:“他那种爱,我不稀罕!”
不管稀不稀罕成为过去式的爱,弯弯的小春天是真的来临了。手机铃换成了热闹的桃花朵朵开,在镜子前晃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你又不化妆,对着镜子照什么?”
弯弯头也不回地盯着镜子:“丽丽说我最近容光焕发,我仔细看看。”
墙壁有点儿无语,瞟一眼墙上的时钟:“快迟到了——”
弯弯拎上包飞速的冲出门,大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了。
声音大得都有点儿刺耳朵,或许是做伴久了,白墙先生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愣怔。
女大不中留,这话可一点儿也不错!
大宝咂咂嘴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门外的弯弯哪里能体会他老慈父一样的心理,飞快的下楼往外冲,经过传达室门口,还难得地冲保安打了个招呼:“HI!”
赵顺发也挥了挥手——小姑娘最近很开朗嘛,笑得跟朵花似的。
弯弯刚冲进公司大门没多久,手机短信又来了:“晚上有空不,城西新开了家烧烤店,咱们撮一顿去!”
弯弯嘿嘿直乐,随即绷紧脸,手指在桌板底下操作:“行啊,到时候见!”
周维闵算是她高中的老同学,那时候文理科还没分班,教室里男女生比例也没那么不协调。也不知道为什么,弯弯就老喜欢悄悄盯着他看,看他喝水时候拧水壶盖子的动作,看他毛衣下露出的一截衬衣领子…
当然,也就是看看而已。
高中一毕业,大家就各分东西了。
学生时代的小心思小美好一遭遇到五彩缤纷的大学生活,当然就有点不够看了。再等到毕业,等到工作,等到一次次的恋爱失恋恋爱失恋,那点儿曾经的记忆,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弯弯向来自诩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豪爽姑娘,这次,却栽到了同学会上。
周维闵是刚刚最近从国外回来的,这一露面,吓了所有人一跳——当年的纪律委员,当年的小少年,居然还保留着那点儿学生书卷气。
弯弯也懵了,看着那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却几乎没什么变化的人,一瞬间觉得自己穿越回学生时代了。
唱ktv的时候,周维闵脱了外套开啤酒。
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瓶身,不知道为什么,就让弯弯想起了某个清晨的课间,那个拧开水壶的阳光少年郎。
年少青涩的一点儿悸动,居然这么多年了都还记得。
令人意外的是,周维闵也记得她:“弯弯,咱们班的排球女将,是吧?”
兴许是酒精的作用,两个学生时代没怎么交集的人,多年以后却能拿着话筒又笑又闹的玩成一片。
几灌黄汤下肚,什么顾忌都不见了。
“你以前特馋,哈哈哈哈,别人喝白开水你也能盯个老半天,跟我们家小狗贝贝似的!”
弯弯拽着他衣领,大着舌头反驳:“谁馋了,你每天中午都去小卖部买冰果冻,一节上课能吃掉半斤…谁,谁馋了啊!”
回想起一周前的傻样,弯弯搓搓脸,幸亏当时理智还在,没把实话说出来。再看看短信,她突然又觉得,要当时说出真心话了,可能也不错吧。
第十章、暗恋
约会这种事情,不就是玫瑰蜡烛香水百合上一上,小提琴萨克斯奏一奏,然后女的羞涩温柔男的绅士得体,再是…我亲一下你笑一下?
白墙先生虽然没有亲自实践过,偶像剧总是看过的。弯弯满面春风地出门时,他憋不住又说了句:“你晚上这妆是不是厚了点?”
弯弯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恢复温婉微笑的淑女造型。
“懒得理你!”
“砰!”
屋子里一下子就沉寂起来了。
电视还开着,大宝啄铁条的声音也哒哒哒地响着,甚至,还有楼上奶娃娃时断时续的哭声。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安静的不得了。
跟暗恋的对象约会去了啊——
墙先生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挤开单人床,挪动到阳台边。
弯弯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了,小拎包一晃一晃,黑短发在夜风里飘动——这么冷的天,帽子都不戴,冻不死她!
坐进出租车的弯弯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狐疑的冲着关着的车窗看了看,从小包里摸出小粉盒。
左照照右照照,妆是没花,但长期熬夜造成的黑眼圈还是有点儿明显的。
车子在夜色中呼啸而行,路边的霓虹不知疲倦的闪烁着,像是一朵朵恣意绽放的春花。
到了阿六头烧烤,迎面就是一股混淆着热碳胡椒的烤肉味。
周维闵早来了,桌子边还坐了那天同学会上的学习委员黎苗苗、语文课代表赵坤、小组长钱小瑜…
弯弯傻眼了,嘴巴张了半天,才低低的蹦出一句很委婉的粗口:“操…草啊!”
周维闵正在低头对付一只大蛤蜊,两手都是汤水,衬衫腕到了手肘以上。看见她来,连忙招呼:“孟排球来了!来来来,尝尝新鲜的蛤蜊,快坐快坐!”
排、排球?
一边忙着给肉串刷酱料的黎苗苗也递过来一大串鱿鱼:“辣的能不能吃?”
“…”
弯弯这下看明白了,这桌子坐的,全是那天拼酒喝高了的主——一句话,来的不是酒鬼就是吃货!
红红的辣椒,刺鼻的胡椒,还有又醇又劲的二锅头。
弯弯心里默默地咬了咬牙,恨不得把脸上的腮红全用刷子清一清。
这个咱们,包含的数量也太大了点吧!
她这边伤心欲绝,那边烤架下的炭火却旺的如火如荼。
“茄子不要用刀剖,用筷子用筷子!”
“哎哎,那串青椒是我的!”
“番茄酱呢,番茄酱呢?”
弯弯郁闷地坐在一边啃鱿鱼,还得小心那热腾腾的碳气别熏到脸上——她照着“美眉靓起来”化了好几个小时的妆呢…
“孟排球!”
弯弯叼着根触角抬起头,周维闵举起玻璃杯:“来,迟到的先喝!”
其余的人也纷纷起哄,小圆桌子上一片热闹。
“喝什么啤酒,换白的换白!”
“老板,老板,来几瓶二锅头!”
弯弯真觉得自己不该来了,就她那个酒量酒品,还回得去的?
“为了老板赠送的海鲜汤,干杯!”
“为了高中班花,干杯!”
“为了祖国四化,干杯!”
装鱿鱼的铁盘空了,牛肉的盘子也空了,最后,连青椒也被他们抢夺一空。弯弯靠着椅子微笑,满肚子的肉香酒汤,满眼睛的人影。
周维闵趴在桌子上笑,笑着笑着就拍起桌子来:“整整三年啊,我容易吗我!”
黎苗苗跟着拍桌子:“不容易!”
“是啊——我他妈出国了才明白过来,这人啊就是不能憋着,暗恋,暗恋个屁!”
弯弯点头,暗恋个屁,一点都没错。
周维闵又重重的拍了两下:“你们不懂,懂个屁!我那天在路上看到她,真他妈的…幻灭啊!”他灌了杯酒,挥手:“算了,爷爷回头就找个美人回来,英雄配美人!”
一众酒鬼纷纷鼓掌,黎苗苗还举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弯弯猛地摇头,白酒熏得脸上红扑扑地发烫:“不行,你要找我这样的——相貌安全,朴实好养,抗打击能力一流!”
周维闵举起筷子,拖着腔摇头:“安、安全——都不是绝对的,卡西莫多还有人爱呢。这话蒙、蒙不了我!”
弯弯打了个嗝,继续游说:“你知道我失恋几次了不?”她举起五个手指头,晃了晃,又举起另外一只,然后低头弯腰打算脱鞋。
边上的赵坤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拦住:“哎哎,女同志要文明,要文明!”
“为了打倒资本主义,干杯!”
弯弯满脸上都是笑,简直要溢到头发丝上了,摇摇晃晃地打开门,一个狗趴就摔到了地板上。
电视机还开着,大宝正蹲在横杆上顺屁股毛,看到主人回来,“啾——”的飞了下来。
墙壁先生也懒洋洋的开口:“回来了——”
然后,那个声音就断线了。
半开着的房门外还有人,一样也是酒气熏天,皮球一样地滚了进来,居然还在挥手:“老赵,拜拜!”
“周维闵,这不是你家!”
“Fareell!”
周维闵面朝天两脚挣扎了几下,逼得赵坤整个人都往门外退,然后大脚一翘,把门给踢上了。
“哈哈哈,你们家墙砌在客厅中央的啊,哈哈哈哈!”
门外的赵坤一脸呆滞,这下好了,俩醉鬼关一个屋,还是孤男寡女。这个,不会出什么事吧?
“弯弯你开下门,我把姓周的领走。”
弯弯乐陶陶爬到了沙发边,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墙,墙!你死哪去了!”
“客厅有堵墙,哈哈哈!”
两个醉鬼一个嚎一个笑,吓得大宝都窜回到横杆上了。
“你们开不开门的,我不管你们了的啊?”门外的赵坤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了:“…他们俩把自己锁屋里了啊!不是,不是我带上来的,周维闵自己跟上楼,我哪拦的住?…不管算了?这个不大好吧…”
声音一点一点儿远去了,一直沉默着的白墙终于动了一下。
弯弯醉眼迷茫的看过来,然后嘴一歪,嚎哭起来:“墙,墙!我又失恋了…”
白墙又晃了一下,地板上的周维闵眯着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孟排球,你哭、哭什么啊?”
“我失恋!”
“来,哥、哥哥安慰安慰你!”
说着,他还真往沙发这边走了过来,踉踉跄跄的,好不艰难。
弯弯还在那边哭:“我不要再失恋了,我要周维闵——”
爬到沙发边的周维闵愣了一下,似乎记忆里有这个名字:“你等等啊,我这就打电话给他。”
神经抽搐的白墙已经挪到了他们俩身前了。
周维闵嘟囔着摸出手机,身体一晃,结结实实的靠到了这座移动墙壁上。
大宝往这边瞄了两眼,两腿战战的缩到横杆的一边。
“咚!”
“噗咚!”
白墙先生狠狠的往边上倾斜了一下,周维闵后脑勺中招,立马跟只软绵绵的大型沙袋似歪倒在地板上。
弯弯在一边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靠着沙发一个劲地打嗝:“墙,墙——”
“在呢。”
“墙,墙——”
“别叫了,不是在这呢。”
弯弯转过身,整个人都蹭到墙壁上,两手张开,呜呜呜直掉眼泪。
第十一章、醋味
凌晨六点多,弯弯被耳朵边连续不断的噪音骚扰吵醒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电视机也关掉了。她倦在沙发和墙壁间,身上胡乱的挂着些衣服,面前一大块黑乎乎的墙壁。
“醒了?”
弯弯含糊地应了一声,自然而然地往沙发里挤了挤。
“醒了就起来收拾收拾,我好回门框边站着去——你的周帅哥还在地上趴着呢——一会看了,还以为你品味古怪审美异常…那你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墙壁先生的语气温温吞吞的,却句句点到精髓:
我可是堵墙啊,一堵在人类看来就该是不能动不能说话的墙啊;地上还躺着你心心念念暗恋了好几年的周帅哥哦,就你昨晚上约会的周帅哥哦…
弯弯狠狠地甩了甩脑袋,终于清醒了。把不知道是墙壁还是大宝叼来的衣服裤子布料一把揭开,再打开灯,白墙开始一晃一晃迅速地往门框边挪动。
她则盯着地板上的周维闵一阵呆滞——周帅哥头朝着玄关方向,一只脚还曲着,活脱脱像是只晒干的蛤蟆,居然还呼呼的打着鼾。
这个,怎么说来着?
她抬了抬腿,想上去叫醒他,猛地又想到墙壁先生开在在移动——于是揉揉太阳穴,到厕所好好的洗了把脸,顺便把满是酒味的衣服也换了下来。
时间还早,天边连那点灰灰的鱼肚皮白还没露出来,路灯却已经纷纷熄灭。平时吵个不停的大宝也安安稳稳的睡在横杆上,鸟头微缩,鸟眼紧闭着。
外间传来墙壁先生熟悉的声音:“套底上的布料快磨光了,明天买新的吧。”
“嗯。”
“布料要黑色的,暗红的勉强也凑合。”
“…”
“你别装傻的啊,再买桃红色的我绝对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