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碧昂。"

"碧昂?"

"是的,你知道吗,这座古堡是碧昂看中的,当年她还只有十五岁,有一次我带她到朋友家做客路过这,她一眼就看上了,非常喜欢。正好这古堡出售,我就买下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想给她以后陪嫁用的…"杜瓦深邃的目光穿越水雾,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她很喜欢这,跟我一样,她不喜欢巴黎闹市,一有时间就来这度假。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老了,很多东西都淡了,房子一栋栋地卖,反正死了也带不走,我也无儿无女。可是这座琴瑟堡我舍不得,感觉碧昂还住在这里,昨晚我都梦见了她,穿着红色的衣服,在后花园的林子里骑马,一切又跟昨天一样…"

"姐姐会骑马?"冷翠被吸引。

"是啊,是我教她骑的,她很聪明,一教就会。"杜瓦爽朗地笑了起来。他说得这么自然亲切,就如碧昂真的还住在这里一样,甚至一刻钟前还跟他说过话似的。冷翠怔怔地看着他,一阵痛楚,眼泪立刻如泉般涌出:"姐姐说过,您对她很好,很好…她是个善良的人,谁对她施舍了哪怕一点点的好,她都会铭记于心,只是命运不济,她付出全部的力气去与命运抗争,到头来还是难逃劫难。我不知道上帝造人的时候为什么要将人的心分成邪恶和善良,而且很多时候,总是邪恶凌驾于善良之上…姐姐现在深埋地下,但我不相信她真的已沉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能听到来自那个黑暗世界的叹息,那是她的恨,因为她被最亲的人踹进地狱,最亲的人!"

说到这,冷翠忽然不哭了,眼神散开,好像被自己的话吸进了一个冰凉阴森的空洞,眼泪和呼吸都在这一刹那冻结了。悲愤的表情令人心碎。

"你心里也有恨。"杜瓦看着她。

"是。"冷翠答。

杜瓦独特的蓝眼在夜幕下深浅莫测,"我也知道你心里恨着的是谁,看得出你很坚强,这一点正是碧昂欠缺的,我欣赏你。"

冷翠眼光飘飘忽忽地看着他,一脸无助和恓惶:"我其实一点都不坚强,虽然一直有颗战斗的心,可对手太强大,即便我拿着明晃晃的刀,对方的暗器也随时可以将我致命,她像一头不可理喻的狮子完全不守决斗的规则,我想还击,都不知从何下手…"

"宝贝,你知道我的身份吗?"杜瓦脸上突然没了笑容。

冷翠此刻也异常勇敢:"知道,南希夫人的丈夫,名义上的。"

"你知道得还很多。"

"不敢。"冷翠笑。

"你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夫人是狮子,你没有考虑过我的反应?"

"我当着您的面说她是狮子,已经是顾及了您的反应。"

"好厉害的嘴,我喜欢!"

"比起您的夫人,我差太远了。"

"我想你是不是对我有需要?"

"不明白。"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

杜瓦目光闪烁,嘴角向上一扬又露出了笑容,明明笑着,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冷酷,跟方才的温和可亲简直判若两人。冷翠到底年轻,瞅着他一阵发愣,这老头,怎么忽然换了表情?尽管坐在轮椅上,老谋深算的样子像极了《教父》中的马龙·白兰度,整张脸透着魔鬼样的邪气,"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虽然我已经是个半身不遂的糟老头子,但既然敢娶狮子做夫人,你说我会比狮子温顺吗?而你要跟狮子决斗,如果不依靠比狮子更强大的家伙,你赢得了这场决斗吗?"

冷翠竭力保持镇定。一定要镇定。

"您是说要我投靠您?"她恍然挤出一丝笑容。

杜瓦笑:"有些事不必要讲那么明,心里知道就行了。"

"…条件。"

"聪明。"

"你只说要我怎么做吧。"

"做我的女人。"

"…"

2

宽畅舒适的办公室里,祝希尧一上午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听不完的汇报,签不完的文件,会不完的客,办公室进进出出的人让他不厌其烦,借着机会,冲着秘书丽珍发了一顿无名火:"你是怎么当秘书的?这么多的事情一定要堆到一天处理吗?我是人不是签字机器,这么高的薪水养着你们,是我干活,还是你们干活?"

丽珍低着头,不敢做声。

Peter适时地敲门进来。祝希尧跟他对视一下,立即吩咐丽珍:"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今天我不再签任何文件,不再见任何人。" 第87节:第十章 绝望的舞台(4)

"是。"丽珍躬身走出去,带上门。

"老板。"Peter坐到了祝希尧办公桌的对面。跟随老板多年,已经很有默契,一个眼神就可以知会对方的意思。

祝希尧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已经查到了,丁晖跟安娜小姐十年前就认识。"

"十年前?"祝希尧大惊。

"是的,十年前丁晖还在大学攻读法律,是安娜小姐供他读完大学的,在认识安娜小姐之前一直在餐厅打零工赚学费。"

"接着说。"

"丁晖毕业后,是安娜小姐通过朋友让他进律师楼的,并为他在佛罗伦萨和罗马各买了一层豪华公寓,此后他一直听命于安娜小姐的吩咐,随叫随到,在您离开意大利的这些年,他们一直…一直是半公开地同居…"Peter叙述得很吃力,时不时地察看老板的脸色。

祝希尧却不动声色:"很好,还有呢?"

"还有更重要的,丁晖和碧昂小姐是挚友,认识时间还在安娜小姐前面,至于怎么认识的目前还不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只是朋友,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而且在碧昂小姐进疯人院的三年里只有丁晖去看过她,也是他将碧昂小姐接出疯人院的,并在经济上时常资助…"

"等等,"祝希尧打断他,似乎没听明白,"你刚才说什么?疯人院?"

Peter一愣,"您…不知道?"

"知道什么?说,快说!疯人院是怎么回事?"祝希尧的脸霎时变了色。

"这个…"

"说,怎么回事?!"他提高了嗓门。

"是这样,碧昂小姐曾在巴黎郊区的一家疯人院住过三年,至于怎么进去的我不是很清楚,这是在我跟随您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以为您知道的…"

他听不进去了,仿佛灵魂出了窍,脸因为极度的挣扎变了形。他的下巴可怕地抖起来,额上青筋突突地跳,铜铃一样的眼睛瞄准了Peter。一动不动。

"老板…"Peter被吓住。

太突然太严重了!她竟然进过疯人院,而他浑然不觉,一无所知。他多年来的恨,恨她突然嫁作他人妇,恨她失踪三年杳无音信,却原来是一个残忍的误解,他恨她的日日夜夜里她原来深陷疯人院,跟一群疯子为伴。他无法接受,不能接受,头脑轰一阵炸一阵,心里火一阵冷一阵,手脚不由得变得僵硬,身体已经接受了这个打击,可头脑本能地抗拒着,眼睛发直,脸煞白。

"老板,您没事吧?"Peter问。

他无力地摆摆手,"…没事,你接着说。"

Peter一时慌乱,他竟忘了刚才说到哪了。

"丁晖一直跟碧昂有来往?"祝希尧自己先问。

"是,而且可以肯定地说,安娜从碧昂小姐那里取得画后,是丁晖帮着联系买主,出价抬价都是他,具体签字才由安娜出面,我已经联系到有些买主,大部分都同意转让画,但价钱却都翻了好几番…"

"别管,买下来!"

"是。"

Peter打量着老板,觉得他的声音出奇地平稳,平稳得就像从蚕茧里凝神屏息抽出来的一根丝,一触即断…

他说:"给我订巴黎的机票,马上。"

"我已经给您订了,因为我们查到了冷翠小姐的下落,她此刻正在巴黎。"Peter的确是个好下属,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祝希尧眼光死而复生地闪了闪,"她果然在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