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她不会后悔,绝不会后悔的,她甚至心甘情愿就这么死去,只要能见到他。可是,明天,明天怎么办?Tracy怎么办? 第136节:第十五章 悠长的叹息(10)

当这个想法骇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时,她顿时陷入混乱和恐惧,突然发现自己身处无边无际的空虚之中,叹息桥俨然成了一根钢索,她此刻就正站在钢索上,脚下是万丈深渊,除了空虚什么也没有。

正混乱着,背后搭过来一双手。

啊,他来了,一切还跟从前一样,不是吗?!

她压抑住心跳惊喜地回过头--

刚毅俊朗的脸庞,深邃的目光闪闪发亮,却透着难言的哀伤,显出性感的男性魅力,嘴角似乎想笑,却被什么牵住了似的,微微地抽搐着。多么熟悉的脸庞!多么亲切的眼神!可惜,不是他…

她泪光闪闪,早已预料的结局,不是吗?哦…她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从天上跌到地上,又从地上直落入万丈深渊…

"冷翠,你听我说…"

文弘毅一直按着她的肩膀,似乎怕她昏厥过去。

"什么也别说!"她打断他,甩开他的手,转过身直愣愣地望着小窗外的水巷,逼问道,"他叫你来的是吗?还是你自作主张来的?"

文弘毅低着头,不出声。

"你说话啊!"她背对着他叫。引来旁边的游人纷纷侧目。

"你看看这个吧。"文弘毅递给她一封信。

她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到信,几乎是抢了过去,像是抢救命的仙丹,抖抖地拆开来,顿时目瞪口呆,上门仅有一句话:我想要飞翔,请给我自由。尧字。

她又看信的背面,又掏开信封往里看,什么也没有,就这一句话。

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她终于彻底被打败,靠在廊桥上号啕大哭,"Jan,这就是我九死一生等来的结果吗?你想要飞翔,那我呢,我就该钉死在这桥上吗?你好绝情啊,就这么一句话打发我,你好歹露个面,当面跟我说啊,为什么给我这样一个结果,Jan…"

"冷翠,你冷静点,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不方便见你,"文弘毅拽着她的胳膊,拖她走,"我们先回去,等他状况好些了,他不来找我们,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等等,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封信的?"冷翠僵着身子,红着眼睛逼问他。

文弘毅老实地回答,"就是,就是去年…有一天早上,你给我送早餐…"

几秒钟的静止。

"不!!…"她尖叫一声捂住了耳朵。

那天早上,她坐到的士车上,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文弘毅的窗口,突然整个的一震,她分明看见一个熟悉的脸庞映在玻璃上,那目光,如夜空最遥远的星辰,穿越浮尘落在她身上…她以为又出现幻觉,揉揉眼睛,再看,什么也没有了,窗帘被拉上。她当时就奇怪,天都亮了,干吗还拉上窗帘。她甚至有再上去看看的冲动。但她终于压抑住了好奇,可是现在,她悔恨得真想一头撞死在桥上,如果,如果当时她上去,她还用在这桥上伤心欲绝吗?

文弘毅并不知道这封信里写的什么,当时祝希尧把信交给他时也没特别说明,只是交代他,"明年的七月十一,你帮我把信交给她。"

此后的大半年,他没有再见过祝希尧,只通过几次电话,祝希尧询问官司的进展和冷翠的一些情况,还要了几张Tracy的照片。文弘毅多次问及他的抑郁症怎样了,他总是含糊其辞,即使回答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文弘毅感觉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也就更加不敢把这事告诉冷翠,怕她担心。

他和祝希尧最后一次通电话是在三天前。

祝希尧说他在罗马。

文弘毅问他,"你在罗马干什么?"

"没事,待几天而已。"

"你的身体怎样?"

"没怎么样?"

"过几天,冷翠就要去威尼斯…"

"我知道,所以才提醒你,把信交给她。"

"为什么一定要到那天才给她?"

"因为我和她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定好了结果。"

"什么结果?"

"我不想说,冷翠会知道的。"

"她很惦记你。"

"…知道。"

文弘毅最后问他,"真的不去见她吗?"

祝希尧答非所问,"我累了,想要解脱,她也应该解脱才是,我跟她之间的伤痕太多,已经没有愈合的可能。有些伤痕跟她有关,有些伤痕跟她无关,但这段感情终归是毁了,在她从我身边逃开的那天就毁了,我给过她机会,她却错过…"

无论文弘毅怎么劝他,他就是拒不来威尼斯,这个男人的固执,只怕上帝也奈何他不得。而冷翠的固执同样不输于他,两个人不曾见面,却在暗地里进行着心理对抗,即便没有把握,她还是孤注一掷地想要最后一搏。文弘毅完全可以在她去桥上之前把信给她,但祝希尧交代过他,"让她死心吧,去了桥上她才能死心,死了心才能解脱,解脱了她才能重新开始…"

文弘毅只得依他的吩咐行事。

这会儿,桥上也来了,信也看到了,冷翠有没有死心,文弘毅完全没有把握,因为她绝望的尖叫让人揪心。 第137节:第十五章 悠长的叹息(11)

"冷翠,我们回去吧。"文弘毅拉她不动。

"不,我要等他,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冷翠双手掩面抽泣,无边无际的悔恨,漩涡一样的强烈,把她的心从肉体吸向未知的空间,刹那间,幻想破灭,一相情愿只剩彻底的绝望,活着比走向死亡还可怕…

一切都过去了。有的只是一片刺目的阳光和不可名状的失落,如果可以,她愿意用整个余生,挽回他从前的一个吻,无论他怎样冷漠狂傲,她都会用最温柔的心来面对,哪怕他不分青红皂白咆哮如雷,她也会微笑着拥抱他刚毅的背…但不可能了,是她亲手葬送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冷翠,你要牢牢地记住,一定要在我听得到的时候说那三个字,如果我听不到,你就是说千遍万遍也是没用的。人生这么漫长,我这人很乐观,我一定可以等到你亲口跟我说的,怕就怕我转身走了,离开了,你才想起要说,这样就太遗憾了,这样的遗憾你愿意有吗?"这是他亲口跟她说过的话,果然,他转身离开了,纵然她现在对着天空说千遍万遍也没用,他听不到!

以为还有机会的。

却原来早就错过了。而且是一再地错过了。

"走吧,我带你到公寓好好休息。"文弘毅还是试图拖她走。

"他会来的…"

"不会来了,他现在在罗马。"

"罗马?"

"是的,罗马。"文弘毅搂住她的肩膀,好半天,她才肯挪动步子,可是双腿好沉重啊,像灌满了铅一样地提不起来,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累,真想就这么倒下去,永远永远也不要起来。他躲在罗马干什么?还是在那个房间?看着落日,想象着飞翔?

"对于很多人来说,坠落是等于飞翔的,刹那间的飞翔也是永恒。"仿佛一声炸雷,凭空劈在她头顶…他说什么,坠落等同于飞翔?!

心怦怦地跳起来,血液冲上了脑门,全身一阵战栗,她瞪着阳光斜照着的廊桥,不知道被什么可怕的景象吓傻了,仿佛突然窜出个魔鬼,将她的灵魂捉来钉到了墙上。

"弘毅!"她陡然扬起脸,拼尽全力叫了一声。

文弘毅吓一跳,"怎么了?"

"你刚才说他在哪?"

"罗马啊。"

她的脑袋轰的就炸了开来,无边的绝望和黑暗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她晃动着身体,已经无法再看清眼前的任何东西…"快,快去罗马!马上!快!!"她尖叫起来。

"冷翠,你怎么了?"文弘毅扶住摇摇晃晃的她。

"弘毅,罗马,快,罗马,来不及了…"她抓紧他,脸越来越白,眼睛似两把铁钩,垂死的人那样抓住生的希望,"他想要坠落,不是飞翔,快啊!!…"

两秒钟的迟疑。

文弘毅猛地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