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结果是定好了的啊!命运在给你下套的时候,从来不会事先给你打招呼,却往往会有隐秘的暗示,可惜她全当做了耳边风。她这辈子必然是不快乐的了,因为她失去了她最应该守护的爱情。即便有来世,他也未必肯给她机会。 第140节:第十五章 悠长的叹息(14)

这时,她又看到了碧昂的日记,就在书桌上。

跟之前她看到的似乎略为不一样,似乎更像是碧昂的真迹,难道之前她看到的是仿的?因为是被撕下的,日记很散乱,冷翠一张张地整理起来--

1994年11月7日 星期一 晴

今天是我跟里奇结婚的第四天,这个恶棍,结婚才四天他就打我了,起因是吃饭的时候我说了一句法国的菜不好吃的话,他就一巴掌甩过来…"婊子"他口口声声这么骂我,我还没开口反击,他就一脚把我踹到了地上,接下来他骂的话更难听,他说,我是他花两千万法郎从我妈手里买来的,不是婊子是什么。我当即大哭,越哭他打得越凶,扯着我的头发把我从餐厅拖到客厅,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如果不是管家出面制止,我可能就没气了。晚上洗澡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我的头顶被揪掉了一大缕头发,露出白生生的头皮,触目惊心。明天,哦,上帝,明天我只能戴帽子去剧院了。可恨的母亲,居然把我卖了,拆散我和Jan不说,竟然把我卖给这个恶棍!我发誓,我死后宁愿变成一个厉鬼也不上天堂,我做鬼也要掐死这个女人!

可是我很怕啊,很怕。结婚才四天就挨打,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为什么会这样?我究竟做错什么了?上帝要这么惩罚我…

地狱,这古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地狱,杜瓦叔叔说这是送给我的陪嫁,哪有用地狱作陪嫁的啊,杜瓦叔叔,快来救我啊,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1994年12月19日 星期一 晴

吃晚饭的时候我问里奇,晚上还回不回来,因为结婚这一个多月,他在家里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并不在乎他回不回来,只是他若回来,我就得给他放洗澡水。谁知里奇厚颜无耻地说,不回来了,要去俱乐部。我知道,那些所谓的俱乐部就是他们这些所谓有身份的人专属的高级妓院,结婚前我就听说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嫖妓,以为婚后他会有所收敛,没想到竟是变本加厉,原因如他所说,我连最下等的妓女都不如,因为我不会笑,最下等的妓女都知道怎么对男人卖笑。

"婊子!"出门时他又这么骂我。

我麻木地看着他开着跑车驶出花园,何止笑,我连哭都不会了。

1994年12月28日 星期三 晴

今天我去见了母亲,这是我结婚近两个月后第一次见她,平常未经里奇允许,我是不能私自出门的,尤其禁止我登台演出,对此我并无多少遗憾,那个舞台我早就没有眷恋之心,尽管在内心我仍挚爱着从小伴随着我长大的芭蕾。

我开门见山地质问母亲为什么把我卖了,没想到她比里奇还无耻,笑着说,"谁说我卖你了,那只不过是彩礼钱,我把你养这么大,让你做明星,多少应该收回些成本吧?"

"你在我身上捞的还少吗?"我气得浑身发抖,"捞钱就算了,还设计拆散我和Jan,别说你不知道,我在罗马是怎么被人灌了迷药,让Jan看到我跟别的男人亲热,从而离开了我,你这只恶狼,都说虎毒不食子,就算我不是你亲生的,你下手也不应该这么狠…"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人在巴黎呢,你在罗马跟哪个男人鬼混关我什么事?"这个无耻的女人居然还在笑。我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毫无意义,我跟她说我要离婚,谁知她说"那你找里奇啊,跟我有什么关系"。里奇,一想到这个恶棍,我就哆嗦,他的巴掌,拳脚…上帝啊,我该怎么办?

1995年6月6日 星期二 晴

结婚半年了,好漫长啊。度日如年。这已经是我结婚后的第五次进医院,前几次是被里奇打得住院,这次是因为流产,很好,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生下孩子,那是造孽。里奇明知道我怀了孕,胎儿状况很不稳定,他还不肯放过我,要跟我同房,我不答应,他就拿脚狠狠踹我,一脚就把孩子踹掉了。感谢上帝,我倒在地上的时候在心里这么说。只是血流了很多,把地毯全染红了,当时躺地上,我真希望就这么死去,管家和仆人们怎么把我抬上救护车的我完全不知道…

1995年4月15日 星期六 小雨

今天里奇带了一帮朋友回来,他很难得地对我露出笑脸,跟他的朋友们吹嘘说我就是碧昂,享誉巴黎的芭蕾明星,那些狗男女们立即雀跃起来,纷纷要我跳个舞看看。跳舞给他们看?那是亵渎芭蕾!里奇恶狠狠的目光刀子似的直射过来,我仍然屹立不动。反正横竖是一顿打,就让打吧,打死在这些狗男女们面前才痛快!

可是我想错了,里奇这个浑蛋并没有打我,他把我摁在沙发上当着那些人的面脱我的衣服,说他老婆的身材很好,不跳舞,看看身段也可以。人们马上欢呼起来。但有几个女宾看不下去,出来制止,却被他们身边的男人拖住,于是,众目睽睽下我被脱得只剩一件丝质内衣,里奇大声问"怎么样,我老婆身材好不好?""好!…"那些臭男人们多半是醉的,连连鼓掌。那几个女宾同情我,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我身上,其中两个扶我上了楼,我哭啊,晚上都没吃,一直哭到现在… 第141节:第十五章 悠长的叹息(15)

1995年5月16日 星期二 晴

我想Jan了,好想好想,这噩梦般的日子,如果不是跟他在一起时的那些美好回忆,我早就死了。Jan啊,我好后悔,悔不该赌气嫁给里奇,这是我应得的报应啊…

我想去看你,可是我现在遍体鳞伤,见不了人,如何去看你?

1995年6月27日 星期二 晴

这些天老是想起威尼斯的那座桥,做梦都梦见我在桥上等Jan。能等到他吗?我一点也不能确定。但我知道,即便只有一口气,我也要撑到那一天,因为Jan怀疑我对他的爱不是真的,目睹我跟别的男人"亲热",又这么突然地嫁人,不怀疑才怪。唯有等到十年后,我去桥上见了他,他才会相信,我对他的爱始终如一。多么可怜的希冀,我活着的唯一勇气…

1995年7月23日 星期日 小雨

今天下着小雨,里奇又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最近他比以往更疯狂地酗酒,脾气也更加暴躁,不止打我,还打仆人,甚至是管家。下午我才从管家那里听到,原来里奇的公司要破产了,这个,我倒是一点都不奇怪。结婚后我就知道,里奇的身家远没有母亲吹嘘的那么雄厚,但他父亲很有钱倒是真的,他们家族的传媒业就是他父亲一手创立起来的,可是老头子一死,产业瓜分给几个子女,到里奇的手里已经很有限了。偏偏里奇浪荡子出身,根本不懂经营,留不住人才,而且挥霍无度,又嫖妓,又豪赌,跟我结婚的两千万彩礼更是让他元气大伤,因为在看过我一次演出后,他就给朋友们下了赌注,一定要娶到全法国最红的芭蕾明星碧昂。他如愿了,在朋友前面赚足了面子。但他心里却很不甘,所以结婚后才对我拳脚相加,以发泄心中的懊恼,花钱娶了个不会笑的老婆,他的确很懊恼。我是不会笑了,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笑着是什么样子了。

管家说,里奇想卖掉古堡,因为他欠了很多债…

1995年8月21日 星期一 阴

里奇逼我给杜瓦叔叔写信,要杜瓦叔叔把琴瑟堡的产权转过来。因为古堡虽然是我的陪嫁,但产权仍在杜瓦叔叔的名下,可能是杜瓦叔叔故意的,他料定里奇会打古堡的主意。果然,杜瓦叔叔很快回信,今天下午收到的,里奇抢过去一看当即撕得粉碎,对着我又是一顿暴打,而且又踢我的肚子,他明知道上周我刚刚又做过一次流产。

晚上管家才偷偷告诉我,杜瓦叔叔不但不把古堡的产权转过来,还要收回古堡,勒令里奇一个礼拜内搬出去。好聪明的杜瓦叔叔啊!真是痛快,终于可以看到这恶棍的下场了,只是我的肚子好痛,一直在流血,里奇却不肯送我去医院,说没钱。我知道,他是故意要看我死…

1995年10月29日 星期一 阴

搬出古堡已经两个月了,我现在不是连最下等的妓女都不如,是连最下等的仆人都不如,家里的所有事情都得我自己去做,租来的这间公寓虽然不大,可是活一点也不少,洗衣做饭,擦地板,每天我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可是里奇晚上回来还要折磨我,他现在没钱嫖妓了,把我当做了发泄对象,可恶的男人!我从小到大,没有做过家务,现在,一切从头来。而且,里奇不给我吃饭的钱,现在我没跳芭蕾了,没有了任何收入来源,我找他要,他就要我去找母亲借。上个礼拜,我实在没钱买面包了,在里奇的逼迫下我只好去找母亲,谁知她连门都不让我进,唯恐我一身邋遢的样子丢她的脸,因为她屋里有客人,她对着窗户冷冰冰地抛出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管不了!"

毫无疑问,空手而归,里奇自然对我又是一顿好打。我被他打得满地滚,我求他别打了,打死我了没人给你做饭,他这才住手…

1996年1月11日 星期一 晴

里奇好几天没出门了,因为他口袋里已经没有一毛钱。每天都还有债主上门。他像个疯狗似的见东西就砸,没事也要扇我耳光。上午又来了个债主,是个黑鬼,长得跟个猪似的,一进门就往我身上摸,下三烂的东西,我用中文骂他。他听不懂,还无耻地冲我笑,里奇从外面回来后,两个人在屋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走的时候,这只猪居然还朝我眨眼睛。畜生!我又用中文骂了句。

谁知里奇晚饭后,居然跟我说,明天菲比要来我家做客,要我收拾得漂亮点。我顿时吓得一缩,他想干什么?!

1996年2月3日 星期六 小雨

上帝啊,我被毁了,自从那天被菲比弓虽.暴,里奇就像发现了宝藏似的,对我格外"珍惜"起来,不打我了,连骂也骂得少了。这个恶棍,那天菲比来家里后,他故意抽身走开,把我一个人丢在屋子里,我怎么反抗得了,拼命叫里奇,却没有一点回音,其实他当时就在楼下。菲比一走,我在窗户里亲眼看到他在数钱,天啊!! 第142节:第十五章 悠长的叹息(16)

此后隔三差五的,他就往家里带人,我几次逃跑,都被他抓了回来,但他并不打我,因为我身上若留了伤痕,卖不起价。他饿我,不给我饭吃,我饿得没力气了,自然跑不了,也不会反抗,任由那些男人肆意折磨。而我的丈夫里奇,也不回避,就坐在屋外等着收钱…现在,全巴黎的男人都知道昔日红极一时的大明星碧昂可以随便睡,只要出得起价。并不高,很低,有一次我亲耳听到里奇在外面跟人讨价还价,"五十法郎好不好?"

前天我拼着命跑去找母亲,在她家门口拦下她,跪在地上求她救救我,至少看在母女一场的情分上给杜瓦叔叔带个信,让他来救我也好。可是母亲一脸冷漠地反问我,"我们什么时候是母女了?跟你的男人分手的时候,你可是亲口说的,这辈子都不会认我这个母亲,我凭什么还认你这个女儿啊?"末了又补充一句,"别指望你的杜瓦叔叔会来救你,他瘫了,现在坐在轮椅上,自己都顾不过来呢,你落到今天这个样子是你的命,怨不得别人的,我倒是要求你,今后无论在哪里都不要说是我南希的女儿,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我当即昏倒在地。

不知道我是怎么被弄回家的,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床边一个男人正在穿裤子…

现在我就跪在床边记这篇日记,书桌在刚搬来的时候就被里奇变卖了,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我的手抖得厉害,也没什么力气,不知道写这些东西干什么,是希望人看到吗?还是怕自己遗忘?这切齿的恨啊…但愿Jan不会看到,谁看到都可以,唯愿他不要看到,我祈求上帝!

1996年3月29日 星期五 晴

我染病了。里奇不给我钱看病。客人越来越少,已经半个月没人来了,谁也不想染上病,连里奇都不敢碰我。他终于开口说离婚了,因为他最近刚搭上一个开美容院的肥女人,那女人想跟他结婚。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决定一脚把我踢开。

谢天谢地,我终于解脱了。

可是,我怎么活下去?

1996年7月15日 星期一 小雨

离婚四个月,我没有写一个字。实在没有力气写。现在我在一家夜总会当服务生,跟一个同病相怜的姐妹合租了一间杂货铺的地下室。地下室很黑,我眼睛坏掉了,哭得太多,每写一个字都很痛苦。昨天我刚从佛罗伦萨回来,我是去看Jan的,偷偷地躲在他家门口看,他好像很忙,每天早出晚归,人也瘦得厉害。他姐姐安娜发现了我,没有赶我走,说了句很体面的话,"保留你在他心中美好的印象吧,这是为你好。"多么聪明的女人,一句话就刺中了我的软肋。我灰溜溜地回到了巴黎。一回来,就在夜总会碰上母亲,她倒是不意外,旁敲侧击地说"你不是有画吗?至于这么辛苦嘛。"我知道,她又在打那些画的主意,事实上,她从未放弃过努力,以为把我逼到绝境我就会交出爸爸的画,她太小看我了,里奇把我往死里揍的时候,我都没有说出来,我会告诉她?

但我还是很害怕,因为我分明在母亲的嘴角看到了不怀好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