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仁摇头。

曹墨默了一下而后开口道:“一直都在等我?”

唐仁扯了一下唇角权作微笑:“很遗憾,的确是这样。”

曹墨仰头望天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唐仁,你都知道了?”

唐仁的目光须臾不离曹墨的面孔,唐仁慢慢的说道:“曹墨,你不用来猜度我究竟知道了多少,我只听你的解释。”

 曹墨不再看向那遥不可及的星空,他低头看住唐仁,唐仁也看住他。

曹墨说:“今天下午许昌平来同我分家。后来李德凤也来了。师父患了乳腺癌,昨日刚从夏威夷回来,今日原本是要去医院检查的。但是许昌平和李德凤执意要分家。所以拖到现在。”

唐仁的眼睛由始至终都没有眨一下,曹墨看着唐仁苍白的嘴唇说道:“师父心灰意冷同意拆伙。李德凤许昌平带走所有愿意跟他们走的人,师父将所有人的卖身契都交还给各人。”

卖身契,多可笑,时至今日市面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但是很不幸的是,连同唐仁本人在内的唐门弟子人人都签过一份。

曹墨接着说道:“至于愿意留下的,卖身契也都交还本人。另外,今后的佣金五五分账。如果发生意外,唐门也将一如既往的予以照料。”

 唐仁目不转睛的看着曹墨的眼睛,曹墨却只是看着唐仁的嘴唇。

唐仁的嘴唇终于开启,她问道:“就这些?”

 曹墨点头:“就这些。”

唐仁突然失笑。是啊,除了这些,还能指望他说些什么呢?

曹墨将双手从外套口袋里伸了出来,他缓缓的说道:“唐仁,你可以问我。”

“我可以问你?”唐仁重复了一边曹墨的话,她笑着说道,“然后你便可以知道我知道了什么,又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对不对?”

曹墨叹道:“你的脸色太苍白,你的心思藏得太深,我从来都琢磨不透。”

唐仁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忍不住变得尖锐:“我的心思藏得太深?我和你只是接吻,所以你不知道我爱你,是不是?只有和你做 爱的,才是爱你的人,对不对?”

 唐仁直笑到头晕脑涨了这才止住了笑,曹墨舔了舔嘴唇:“唐仁,你如果信我就不用再问。”

唐仁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夜风狠狠的刺进了唐仁的肺部,唐仁沙哑着嗓音说道:“曹墨,我要怎么信你?你说!”

曹墨慢慢的说道:“一路是看着你长大的,今日的你拥有足够的判断力,是去是留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李德凤带走的人,是她费尽了心血的,她能带走的我不稀罕。今日的谈判很迅捷,师父一早已经有了收手之意,所以才要转型。我们这类人都吃过太多的苦,所以师父根本就不欲同李德凤许昌平为难。我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来见你,是因为谈判结束之后师父不肯入院治疗。我跟师父的时候才七岁,师父美了一辈子,她宁愿死。师父于我恩重如山,你可知我心里有多乱。李德凤许昌平他们也知道师父病了,可是他们全无良心只顾着自己。唐仁,我只觉得脊背生凉。”

曹墨看向唐仁的眼睛:“唐仁,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你不会同李德凤走,所以我放心的让你在这里等我。我知道你会等我。”

 唐仁闭上了眼睛,这句话又不知道同多少个人说过。

曹墨说道:“你今天必是抱了玉碎的想法来同我决断的。”

唐仁心头一颤缓缓张开了眼睛。

曹墨长叹一声:“唐仁,你我不如分开一段时间。我怕日后你我都会后悔。唐仁,我心里此刻,翻江倒海。”

 翻江倒海的又岂止是你?

曹墨说道:“上午有人点名要你接一单任务,为期一年。唐仁,就让我们把今天要做的决定押后一年。一年后,我们再来决定,好不好?”

唐仁哑着嗓子说道:“需要时间的是你,你并不爱我。”

曹墨苦笑道:“你受了这么些年的训练戒备之心早已深入骨髓,唐仁,我早知会有今天。你要知道,李德凤是什么样的出身,她弄给你看的东西也做得了准?但是我不解释,因为,你的心里定了我的罪,所以,事实的真相从我嘴里说出来只会被你当成是谎言。”

 唐仁竭力想叫自己定下心来,可惜却不能够。她的理智已经不能够帮助她分析问题了。

曹墨伸手揽住唐仁的肩膀:“唐仁,我们暂且分开,一年之后再做定夺。给你,也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最后一句曹墨说得凄凉无比,唐仁的胸口鼓胀得快要裂开。

曹墨微微用力将唐仁揽进怀里。唐仁原想着一掌劈昏他,心头却又念及李德凤说的那句话——“他的左手的小指和中指都是假的。他已经不能够当千者了,他是一个废人。”

终究是没有忍心,唐仁将脸颊紧紧的贴在曹墨的胸口,很久之后唐仁说:“好。”

 

 唐仁枯坐在沙发上等了三个钟头。

历任雇主大都有叫人等候的恶习,唐仁百无聊赖的想道,也许这些人之前的八辈子都没有用过人,所以一旦逮到机会就务必要叫受雇的人认识到他们的重要性。

 唐仁转身跪在沙发上,沙发靠着玻璃窗,玻璃窗的外面是一个小小的玫瑰园。唐仁眯着眼睛伸出右手食指,视线里,一株火红的玫瑰花轻轻的擦过她的指尖。

角度的不同可以制造出若干幻境,所以眼见为实这句话其实并不正确。

休息室的门板被轻轻叩响,唐仁立即起身。

来的人正是先前带唐仁到此休息的朴正源。朴正源用平板的英语对唐仁说道:“先生请您过去一下。”

唐仁答道:“好的朴先生,麻烦您了。”

朴正源说道:“请跟我来。”

唐仁于是默默地跟着朴正源往二楼走去,楼梯设计成旋转的弧形,唐仁的双脚踏在楼梯上的时候意识有些恍惚。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微愣了一下后唐仁明白了答案,之所以似曾相识那是因为她总是机械的从一个雇主奔波到下一个雇主。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朴正源驻足转身:“到了。先生在里面等您。”

唐仁欠身:“多谢。”

朴正源答道:“不要紧。”然后反身离开。

唐仁稳了稳心神而后轻叩门板。

门内传来一道男声:“请进。”标准的牛津腔,唐仁心下一惊,难道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王子殿下?

唐仁慢慢的推开门板。

索索索——

唐仁下意识的侧身让过,身后的墙壁上已然钉上了三把飞刀。

“身手不错。”纯正的牛津腔再度响起。

唐仁轻吐一口浊气答道:“谢谢夸奖。”

纯正的牛津腔说道:“请进吧,你已经通过测试了。”

唐仁警惕的看向半开着的木质房门,然后她抬手推开房门,房门全部敞开

纯正的牛津腔笑道:“你的警惕性很高啊。”

唐仁缓缓踏入门内,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很是面熟。稍稍凝神后唐仁便记起了这个男人。

男人微微一笑,他指着对面的沙发对唐仁说道:“请坐。”

唐仁答道:“多谢。”

男人笑着问道:“还记得我吗?”

唐仁点头:“当然。”

男人挑了挑眉毛:“你确定吗?还记得在哪里我们见过面吗?”

唐仁答道:“在机场。”

男人笑了一下,唐仁又道:“澳门。”

男人这才点了点头:“记性不错。”

唐仁保持沉默没有搭腔。因为,这是一个骄傲到自负的年轻男人,他的眉眼他的神情甚至是他的头发丝都在叫嚣着强烈的自负。

年轻男人笑着说道:“我的记性却不行了,如果不是别人提醒我根本就不记得你。”年轻男人虽然在笑,但是他的笑容却并不能给人带来温暖或者舒适,唐仁垂下眼睑,自信到顶点便是自负了,她一向讨厌这种类型的人,所以不愿多看。

年轻男人接着说道:“我找到你,和你签下为期一年的合约,是因为有人拜托我这样做。所以,你不用受宠若惊,更不可以对我大献殷勤。我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称职的保镖,所以,你其他的手段在我这里都可以收起来了。你明白吗?”

这是一种□裸的侮辱,除非唐仁是白痴,否则她当然是懂的。

 唐仁面无表情的答道:“先生,我一向很清楚我的职责。”

年轻男人微笑道:“叫我金。”

唐仁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金笑着打量了唐仁一番:“你的身手还算敏捷,一切都听朴正源的安排吧。合约期间,你务必安分守己,否则惩罚是很严重的。”

唐仁站起身来回话:“金先生,我知道了。那么,请容我告退。”

金笑了起来,这个自负的人极爱笑,唐仁想,也许他认为除了笑之外再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证明他的成功了,还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金抬起右手飞出一柄飞刀,飞刀刺中门板:“你走吧。”

就一个业余人士来说,金掷飞刀的水平还算不错。唐仁说道:“金先生,再见。”

朴正源并没有给唐仁安排住处,唐仁刚刚走到一楼朴正源走过来对唐仁说:“带着你的东西跟我来。”

唐仁的随身物品不过就是一只大背包而已。唐仁于是去休息室取出自己的背包,朴正源说道:“跟我来。”

唐仁跟着朴正源上了一辆汽车。

汽车开动起来之后朴正源说道:“我送你去机场。对了,你会说俄语吗?”

 唐仁答道:“一点点。”

朴正源皱了皱眉毛:“那,韩语呢?”

唐仁的答案仍旧是:“一点点。”

朴正源不满的看向唐仁:“但是你的联络人却说你精通数国语言。你们这是欺诈。”

朴正源口中的联络人指的就是曹墨吧。唐仁拧紧了眉毛答道:“我所说的一点点指的是可以沟通。”

唐仁说的韩语还算流利,是以朴正源的面色稍微变得正常一些。朴正源见唐仁可以用韩语交流索性也就不再卷着舌头说英文了,他说道:“飞机到了莫斯科之后会有人去接你。你打这个电话,这只手机暂时交给你用。”

朴正源递了一只手机给唐仁:“就是这个号码。”

 唐仁接过手机:“我明白了。”

朴正源说道:“接你的人会带你去见一对母子。你暂时就照看那对母子吧。”

唐仁点头:“朴先生您的意思就是,我目前的任务就是照看那对母子,是这个意思吗?”

朴正源答道:“是。这是他们的照片。”朴正源掏出一张照片指给唐仁看:“英姬小姐,三少爷。”

唐仁将两张面孔记在脑子里,她问道:“在机场接我的人是谁?”

“他叫朴京崇。”朴正源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来。

唐仁抿紧嘴唇。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数码相机,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电脑,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手机,这三种东西都可以存储和展示照片的。

并且唐仁做的这辆汽车里就有这三种东西。

朴正源实在是无需左一张右一张的掏照片的。

唐仁点头答道:“朴先生,我看清楚了。”

 朴正源慢条斯理的将两张照片收回到怀里,唐仁别开眼看向车外。这位大叔实在是太有喜感了。

朴正源收好照片后对唐仁说道:“你到了那里一切听从朴京崇的安排。”

唐仁问道:“这只手机也交还给朴京崇先生吗?”

 朴正源答道:“不用,这个给你用的。”

 唐仁说:“谢谢。”

就在她飞到了瑞士的当天,她又被打包送往了莫斯科。

那个三少爷和金有着相似的眉眼。是弟弟还是儿子呢?唐仁猜测着。

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的心会平静一些。至少,她不会那么快的想起曹墨。

她的呼吸也能够更加的顺畅一些。

莫斯科(上)

远远的唐仁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在异国的城市里看到自己的中文名字还真是怪诡异的。出任务的时候唐仁习惯被称作catherine。也许是因为她太习惯于不见光的生活了吧,连带的有了这种阴暗的习性。

 据曹墨说,本次的雇主不习惯自己的保镖有个英文名字,所以曹墨才把唐仁的中文名提供了出去。

面对曹墨的解释,唐仁未置可否。

也许曹墨是对的,他们两人的确需要距离。至少唐仁需要。

因为唐仁已经不知道怎样去面对曹墨了,也因为唐仁每每看见曹墨温和而又平静的脸就会想起那段肢体活动激烈的模糊视频。

唐仁深吸了一口气后迈开了不紧不慢的步伐,她随着人潮往自己的名字方向走去。目力所及范围之内可以看到这么多的人,唐仁暂时觉得自己并不是太孤单的,所以说,有的时候随波逐流并不是一件坏事。

走近了唐仁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举牌子的男人,这个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面孔同朴正源给出的照片上一模一样。

唐仁确信他就是朴正源所说的——朴京崇。

唐仁小小的绕了一圈之后走到了朴京崇的面前。

唐仁用韩语说道:“您好,请问是朴京崇先生吗?”

朴京崇有一张典型的本民族面孔,粗眉单眼皮,但好在笑起来的时候笑容还算干净明朗。朴京崇笑着对唐仁说道:“您好,我是的。您是唐仁小姐吧?”

 唐仁扯了扯唇角权作微笑,并不是她故作姿态,实在是面瘫太久难以施展笑容了。唐仁有礼貌的说道:“我是唐仁,很抱歉让您久等了。”

朴京崇微笑着答道:“不要紧,请跟我来吧。”

 走了两步之后朴京崇转过身来对唐仁说道:“你的背包看上去很重,要不,我来替你背吧。”

 据说这个民族的男人都异常大男子主义,是以唐仁很是意外,她下意识的答道:“啊不用,谢谢。并不很重。”

朴京崇有礼貌的欠了欠身然后继续在前面带路。

是个有礼貌的年轻人,唐仁这样想道。其实单是从外貌上来看,朴京崇最起码比唐仁要大上四五岁。只不过唐仁出道的时间很长了,她已经习惯于用老道的眼光去思考问题。

 这是林教习培养出来的习惯。

已经是深夜时分了,窗外漆黑一片。

唐仁看了窗外好一会儿之后才问朴京崇:“朴正源先生说,我的任务要向您领取。所以,我想知道我的工作职责是什么。”

朴京崇笑了一下:“我父亲就是这样。”

唐仁微微一愣:“朴正源先生是您的父亲吗?”

朴京崇答道:“是啊。英姬是我的妹妹。三少爷前些日子闹着要学中文,所以我告诉了父亲。想不到这么快就安排了您过来了。以后三少爷的中文学习就拜托您了。”

唐仁并不是一个喜欢探人隐私的人,但是朴京崇先生太过大嘴巴了。他一张嘴唐仁就大体猜出了事情的原委以及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最叫唐仁吃惊的并不是这些,最叫唐仁吃惊的是她竟然要给三少爷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