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重的雾气很快就渗透了我的衣衫,冷冷湿湿的雾水附着在我的皮肤上,黏黏嗒嗒的,感觉很不舒服。原本无色无味的毒气毒不了我,只在我的肌肤上造成轻微的刺痛,我的体质不用任何药物魔法,生来就是天然的测毒器和解毒剂。

恍若飘影,我在雾中穿梭,一面小心避开可能的碰撞,一面细致感受着“波酃波锞”可能留下的任何气息。托我非同寻常的知觉之福,我总是能在碰到飞羽骑士团成员之前先一步避开他们。

我一抹烟似的飘过一个骑士身边,他一无所觉,只有微微带起的空气流动形成似有若无的清风,阴阴冷冷在他背后飘荡。他机泠泠打个寒颤。

“喂,你不觉得背后冷冷的吗?”他怯怯地问。

“没有啊…这个地方黏黏湿湿的,难受死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一个人头也不回答道,顺便抱怨几声。

“不会是鬼吧?这里可是死了不少人哦!”另一个人故意吓他。

“别说了!”本来就心虚的人现在可是毛骨悚然了,连声音都有点变调。

我无声笑着,悄然远逸。

没办法,这样漫无边际的找法实在太过无聊,只好找这些人开开玩笑找找乐子了。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已经从头湿到脚,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诺大的白雾之原已经被我找遍,而我只确认了一件事:“波酃波锞”确实曾经在这里出现,但他们已经走了。

我有些失望地叹口气。虽然本来就没指望能够一下子找到它们,但小小的幻想还是有的,如果他们能乖乖待在一个地方不要动等我去找,那就太完美了!

我再叹一口气——算了,反正现实与理想总是有一定差距的。

感觉中,空间又再起了变化,看来这浓雾也快要消退了。反正我留在这里已无用,快点出去吧。

我迅速退出白雾之原,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我只要等着看看飞羽骑士团那边还有没有什么补充信息,就可以开始下一段的追寻了。

“姐姐。”看见我现身,可亚立刻从一块岩石后面跳出来,冲到我面前。

我冲他笑笑:“我回来了。”

“姐姐你没事吧?”他紧张地看着我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上上下下仔细审视。

我好笑地看着他,说道:“有事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他的眼中浮现出非常崇拜的眼神,还有一定要跟着我的决心。

我觉得有点头疼,连忙引开他的注意力。

我看了看四周,问:“你一直守在这里,看见有人出来吗?”

他摇摇头:“姐姐是第一个出来的。”

我满意地点点头,拉起他的手,快步前行。

“快点回去吧,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偷偷跑出来就麻烦了。”还有我这身湿衣服,也要赶快换掉才行。

* * * *

我和可亚又神不知鬼不觉溜回帐篷,我换下湿衣服,吹干头发,打扮齐整,便听到外面人声鼎沸,马嘶阵阵,飞羽骑士团的大部队回来了。

正要出去看个究竟,突然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向我们帐篷这边走来。我停下走势,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流云小姐,我们又有很多团员中毒了,请你快去帮帮忙。”杰洛急促地说道。

“好。”我掀帘出去,只见他全身披甲,全副战斗装备还没来得及卸下,头发眼眉全都湿透了,脸上就像刚洗过还没擦干净水,全身的盔甲上都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说得形象一些,就像那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却又立刻发觉失礼,然而再怎么捂住嘴也收不回已经发出的笑声,只好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他也不在意,反倒自己先红了红脸,说道:“抱歉,我们刚回来还来不及整装,让流云小姐见笑了。”

我又想叹气了。这个人真的是个好好先生,不知道为什么骑士团的头头会生出这种儿子来,不会是遗传自他母亲吧?

我在这边胡思乱想,杰洛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一把拉住我就往回走,边走边说:“请快一点,流云小姐,维多师傅他们已经忙不过来了。”

维多是他们随队的治疗士领队,看来今天的搜索又有不少人出事了。

我反手拉住他,说道:“等等。”

他停下脚步,不明所以。

我转头看向可亚:“刚才给你的药,给我一颗。”

可亚忙从怀中掏出药瓶,倒出一粒给我。

“你先把这个吃了。”我递给杰洛。

从他的手心就可以感觉得出,他也被少量毒气入侵。显然他们已经事先服用过解毒药物,但如果真的十分有效也不会有人陆续中毒了。现在他中的毒虽轻,几乎检查不出来,但若不及时清除,任其沉淀下来,以后等他年纪渐老抵抗力下降的时候就很难收拾了。

“这是什么?”他讶然问道。

“是姐姐的…”可亚脱口就要说出实话。

“反正不是害你的东西。”我打断他的话。如果明白告诉他是解毒药,想必他会推辞说自己没有中毒;如果告诉他其实他身上有毒素,那他又会追问我怎么知道的。连维多也没有看出来他中毒的迹象,被我指出来的话不知道又会有什么麻烦惹上身。

总之药我是给了,要么就相信我乖乖吃药然后健健康康,要么就不相信我不吃药以后慢慢等死,反正我是无所谓啦。

他看了看手中的药,不甚在意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又拉起我疾走:“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这次我任由他拉着我走,盯着他的侧脸发愣。

老实说他可算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碰到这么没有戒心的人了。我们还不算很熟,就随随便便吃下来路不明的东西,像他这种个性,恐怕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吧?他老爸一定很辛苦,好不容易才让他平安无事活到现在。

我同情地想。

来到临时医疗所,这里果然已经人满为患。帐篷里面已经躺不下了,很多人不得不在外面或坐或躺,排队等候治疗。痛苦的呻吟声随处可闻,人们的脸上只有两种表情:痛苦或着凝重。虽然没有经历战斗,但这种劫后余生的场面却不比大战之后来得逊色。

我微微皱起眉头,为这种触目惊心的场面咂舌不语。可亚也被吓到了,抓着我的衣角躲到我身后。

杰洛叹了口气说道:“自从来到这白雾之原,每次搜索之后都会出现这样的情景,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为那不知何谓的‘圣兽’做出这种无谓的牺牲。”

我也想知道呢。究竟是纯粹的利欲熏心,还是另有隐情?

拉着可亚的手,我几乎是用拖的把他拖到伤兵中间,肃容说道:“听好,可亚。如果你立志学医,那么以后必然会经常碰到这种场面。如果你不能习惯,那我劝你还是现在就放弃的好。”

可亚惨白着脸,眼中仍然带着惊惶,声音还是颤抖的,然而说出的话却令我既欣慰又头疼。

“我…我不会放弃的。一定,我一定会习惯的!”

唉,为什么不放弃呢?我叹息着。如果他被吓到然后就此放弃的话,我会轻松很多,但是另一方面,他的毅力又令我颇为欣慰。

察觉到这个心思,我知道我完了,居然已经开始心动要教他了!中毒已深,无药可救啊!!

叹了口气,我走到伤员中间。虽然没有义务也没有意愿劳心劳力帮助这些哀号的可怜人,可是毕竟人在屋檐下,勉强低低头的必要还是有的。我帮忙递递药水,念念减轻痛苦的咒语,看起来似乎很忙碌,其实没花多少力气,真正被我治疗过的人,也不过只有杰洛而已。倒是可亚很认真地在帮忙,顺便被我灌输最基本的医疗知识。

蹲在一个病号面前轻颂着基本的治疗咒语,我差点打起瞌睡。接连两天没睡好,我有些精神不济。

“累坏了吧?”杰洛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我愣了一下,发现在我打瞌睡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我旁边。

“有点。”我不客气地说。要不是还想从他们口里探听点消息,我何苦在这里瞎忙活?早就在舒服的旅馆里睡我的大头觉了。

他似乎是刚换好衣服就跑过来了,头发还带着水,闻言歉疚地笑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义务帮我们的忙。不过还真谢谢你,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如果不先对受伤的人作初步的处理,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马上就要出发?这么赶啊?”我微感诧异。“没找到‘波酃波锞’吗?”我明知故问。

他点点头:“不过根据我们找到的线索,他们确实是向着北方去了。所以我们要马上追过去。”

我也点点头。可算知道它们的行踪了,我也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为什么你们这么想要抓到‘波酃波锞’?”我问。

“不知道。”他摇摇头。“我只知道自从一年前得到这种生物的情报以后,父亲就变了。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抓它们,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我真的无法理解父亲的行为。”他忧郁地说。

我想也是。就算有什么原因,克洛伦斯也不会说给这小子听的吧?谁叫他的性格…

我叹息着摇摇头。

“不记损失?那你们捉到过它们吗?”我又问。

“没有。”他叹了口气。“有好几次都几乎捉到了,但是最后关头都被它们逃脱,反而是我们损失了不少人马。”

这样啊,我满意地笑了。

最好他们不要对“波酃波锞”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我可不想把复仇的剑尖对准这位好好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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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再会(全)

第十三章 再会(全)

“你不随我们走吗?”杰洛惋惜地看着我。

“不了。”我笑笑说。开玩笑,既然已经知道了“波酃波锞”的动向,我干嘛跟你们掺和在一起?“奶奶的病容不得我离开太远,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另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呢?”他关心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愁眉深锁。

“放心吧,如果我们真的抓到一只‘波酃波锞’,我一定差人把血给你送来。”他安慰我道。

我愣了一下,轻笑道:“谢谢你。”

“杰洛,该走了。”一个瘦削的中年人从不远处叫道。

“知道了,修依塔叔叔。”杰洛回头应着。

我皱了皱眉头,飞羽骑士团的副团长之一修依塔·林,除了克洛伦斯之外,他是我最引起我注意的人物,虽然看上去非常稳重有智谋,我却不认为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物。老实说他五官端正,下颚几缕长须很让他有些飘然出尘的味道,但那双眼睛太过邪气,不时流转的诡谲光芒不仔细看很难察觉,是个心机很深的角色。像这种人,大都不是甘愿屈居人下之辈。

“保重。还有,最好注意一下修依塔先生。”我说,虽然很清楚对他这种性格来说,这大概是对牛弹琴。

“修依塔叔叔?有什么不对吗?”他奇怪地看着我。

“没什么。修依塔先生为你父亲分忧,劳心劳力,我觉得你应该多多帮忙他才对。”我笑着说。

他释然道:“那是自然的。那,我们以后再见了!”向我挥挥手,他跑向飞羽骑士团的大部队。

“再见。”我也挥手,然后小声嘀咕一句,“再也不要见了。”

可亚看看我,又看看他,然后精灵一笑,呵呵说道:“姐姐,他很喜欢你呢。”

“是啊,”我懒懒地回应,“这世上有他讨厌的人吗?”

“你真的不想跟他在一起啊?”可亚有些可惜地说,“我觉得杰洛哥哥不错呢。”

“他人确实很好。”我同意,基本上是好得有点离谱。“可是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有个这样的老公,在和平时期是不错啦,因为他一定会什么事都顺着自己,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是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时候,那善良的个性却会成为致命的弱点,能不能在乱世中求存尚未可知,又怎么会给家人安定和温饱?

可亚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说:“姐姐,既然我们要去的地方跟他们相同,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呢?”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跟他们相同?”我有趣地问。

“因为,姐姐你的目标不也是‘波酃波锞’吗?所以我们的目标应该也是北方才对啊!”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聪明的小鬼!我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这个嘛,有很多原因啦!”

我看着他,突然蹲下来跟他平视,进行最后一次的劝告。

“可亚,以后我们的旅途很可能会很辛苦,你真的要跟着我吗?还是快回到你哥哥和奶奶身边去吧。”

可亚的小脸上写满认真,坚定地说:“我不怕吃苦。我要跟你走,向你学习医术。”

呃…我放弃!

屡战屡败,我输给他了!我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我们就出发吧!”我霍地站起来,豪气万丈。

“好,出发!”受到我的影响,和我并肩而立,昂首挺胸——可惜他人小个子矮,完全看不出什么气势——可亚也激动无比,豪情壮志,大声喊道。

陶醉于“雄壮”的气氛中,好半晌…

“那个…姐姐…我们具体要去哪里?”他小心翼翼地问。

“呃…我不知道…”

一群乌鸦从我们头上飞过,“呱,呱,呱…”

* * * *

北方,实在是一个范围很大的名词。草原、山川、河流、沼泽…如果要我一个一个去找,估计这一辈子我都找不完。

好在我拥有世上独一无二的感应能力。

充分发挥强大的知觉感应,我渐渐找寻到“波酃波锞”的迁徙踪迹,这本来没有什么困难,可麻烦就麻烦在它们为了躲避人群,一会儿穿过阴郁的森林,一会儿越过荒芜的原野,行走路线七弯八拐、东绕西折,直折腾得我跟着他们上山下海,苦不堪言。偏偏它们的行动太过迅速,我总是跟它们失之毫厘,有时候甚至是前后脚之差。

要不是了解它们的谨慎,我真要怀疑它们是故意耍我来着。

我不禁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或者跟着飞羽骑士团走来的比较划算吧?

不过最令我惊讶的是可亚。在连我都觉得非常艰苦的环境中,他小小年纪竟然一声不吭咬牙承受下来,从不喊苦喊累(通常喊的那个人是我),还会在我偷懒耍赖的时候负起安慰监督之职。老实说,我这个姐姐有时候真的当得很心虚。

好久了,我没有经历过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一面寻找着“波酃波锞”的踪迹,一面教导可亚基本的医术和辨识各种药草,就这样,经过了四天。

现在,我们来到了北上的第二站——华鲁城。

这几天在荒郊野外追踪露宿,实在搞得我很难受,于是决定进城好好休息一下,慰劳慰劳自己再说。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可亚会出现在华鲁城的街头。

沉浸在“久违”的人声鼎沸中,我感到无比的亲切,可亚更是高兴得什么似的,东瞧瞧西摸摸,兴奋不已。

“可亚,我们先去饱饱吃一顿,再找间旅店舒舒服服睡一觉,你觉得怎么样?”我双眼放光。

“太棒了!我们快去吧,姐姐!”可亚的眼中也亮起了星星。

飘飘然,心花怒放,我们两人“飘”向入目所见最高最气派的酒楼。

突然。

“流云?”一道迟疑的声音从后传来,陶醉在“吃香的喝辣的”幻想中的我一时失察,没有多想就回头看去。

糟了!猛然回过神来发现不妥,却已来不及,我跟后面的人眼对眼,看个正着。

“啊——”双方互指着,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不该回头的!我懊悔万分。

“果然是你,流云!”对方兴奋地迎上来,叽叽喳喳嚷嚷着。“刚才看见你的背影我还不敢相信,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布拉格吗?”

我一时之间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巧啊,芭露丽。”

分开还不到七天,谁想得到竟然这么快又见面了?!

说话间芭露丽已经走到我面前,跟在她身后的赫然竟是特雷姆。

“咦?你们两个怎么走在一块儿?”他们的感情已经好到同进同出了吗?我满腹疑惑。

芭露丽脸色一变,转身喝斥道:“不是跟你说过要跟我保持半径两比的距离吗?谁叫你走过来的!!”

看着她厌恶的气愤表情,特雷姆一脸苦笑,后退了几步,隔着老远跟我打招呼:“流云小姐,好久不见了。”

我同情地看着他,说道:“是啊,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芭露丽撇撇嘴,抢着说:“好,能吃能睡,怎么不好?”说得仿佛是某种生物。